第八卷 In omnia paratus 第陆章 汉斯‧冯‧杰图亚

  这样不行啊。

  ──汉斯‧冯‧杰图亚/于东方战线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八日深夜

  面对开始突击的帝国军装甲部队,联邦军部队依照规定展开对应。让事先准备的预备战力快速反应出击,拦截意图突破包围的帝国军救援部队。

  不过有别于重视数量的联邦军准则,阻挡杰图亚中将突进的这些部队,是处在未必能确信拥有数量优势的状况下。然而,他们却以实力弥补了不足的数量。

  联邦军部队所展示的对应,在受到战争迷雾支配的战场上是无限趋近于完美。准备周到的事前计画顺利发布,并毅然做出让保存下来的压箱宝──完全充足的装甲师团作为援军紧急前往救援的决断。

  是就连帝国军参谋本部都不得不将这种安排视为仿效对象的组织性抵抗。

  抑制住政治军官的过度干预,开始追求军事合理性的联邦军军事机构有办法建立起坚实的防备。尽管无法否认是照本宣科,但在能采用正攻法时的正攻法可是坚实无比。

  如果帝国方的救援部队迟疑出击的话,就毫无疑问会是联邦军获得胜利。将会连同战意一起击碎这次反击的进军,甚至还能长驱反击吧。

  要是说展开反击的联邦军有著唯一且致死性的误算,那就只会有一个。

  那就是没能预测到,会有一头某猛兽从应该遭到包围的帝国军阵地中冲出,从背后用尖牙袭击过来。

  就在处于抗衡状态时,来自背后的一刀也让精悍的军队瓦解了。

  由于贸然将预备战力集中投入对应,持续选择采取教科书般的正确做法,所以这不在典范上的一步让联邦军的思考僵化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有一头追逐猛兽的牧羊犬在。

  尽管被迫当上拯救友军的英雄角色的德瑞克中校非常不愿意,但对军队全体来说这可是因祸得福。

  义勇魔导部队以被苏中尉失控突出战线的举动拖著走的形式担任起追击,拖延了从索尔迪姆528阵地飞出的一个魔导大队的速度,让联邦军部队勉强将致死性的一击成功控制在致命性的一击上。

  不过,临机应变所能做的处置也有限。

  帝国军解围部队的突进颠覆认为B集团战意不足的联邦军预想,再遭到从背后发动袭击的魔导大队挟击,手边的预备部队还早已派出去了。

  不论是怎样的军队,司令官都会抱头苦恼吧。

  但实际上,联邦军在遭到打通时所受到的损害,在这个阶段还只是局部性的。真正的问题,是由面临逆境的联邦军组织结构所诱发引起的。

  也就是决断的问题。

  要是无法支撑战线的话,该怎么做?

  反击吗?撤退吗?防御吗?

  不论是做出怎样的决定,应该都能开辟出一条道路。然而,联邦军的指挥官却没能决定那关键的方针。不论是谁都没能掌握到时间,让一度瓦解的队列重新组成。

  其中并不是没有能对情势当机立断的指挥官。

  在接二连三的激战中,联邦军将校的判断能力与战斗经验就以跟帝国军互相竞争的形式琢磨发光,也兼具著经验与智慧。

  让他们没能做出决断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即使他们是优秀的将校,联邦军的军官不论任何时候都是以服从为美德;不对,是以不能违背作为大原则。他们就连在紧急时刻都欠缺著独断独行的组织文化。过去也不是没人独断独行。只不过,那是需要勇气以上的某种事物才能做出的英雄般的决断。

  大半的人就只是等待著。

  等待著命令。

  更正确来说,是在等待「许可」。

  他们就是这样被教育的──党比敌人还要可怕。

  当然,只要领悟到会来不及的话,就会做出行动吧。

  只不过,他们少踏了一步。

  因此,别说是一步,全身都豁出去的杰图亚中将强行推开了门。

  是匹夫之勇,不顾一切的蛮干,或是该称为舍弃迷惘的果断突进。不论是要怎样形容,杰图亚中将都赌赢了。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十九日 东方战线/帝国军追击部队

  胜利的报酬虽然有很多种,不过追击逃亡敌兵的权势是能确定获得的报酬。古今中外,没有比朝著敌人的背包开枪还要愉快的事了。

  因为可以攻击敌人的背后。

  而且只要下令总追击的话,将兵也无法拒绝。

  在奉命追击,踊跃前进的部队当中,也再次看到了谭雅等人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身影。是要组成空中突击队形,一路全速追在敌人背后的猎犬角色。

  不过,作为指挥官飞在部队前方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表情却瞬间阴沉了一下,朝著飞在附近的副队长若无其事地使了个眼色。

  同样若无其事地靠过来的副队长则是一脸担忧。他也是受过训练的军官,这就以顾虑部下的目光来讲是满分的对应。

  「哎呀,真是壮观。想不到居然会进行追击战。」

  「就是说啊。打通成功了,这就是防卫索尔迪姆528阵地的成果吧。」

  哈哈哈──只要指挥官与副指挥官一块笑起,就很像是在开朗的谈笑吧。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虽是她一手栽培的部下,但身为指挥官也有著最低限度的规矩在。

  就这点来讲,谭雅与拜斯少校做得很好。有察觉到谭雅与拜斯之间弥漫著些许隐情的人,顶多只有副官吧。

  「虽说是要在扫荡残留敌兵的同时加以追击……中校?」

  「拜斯,我就直问了……这是有办法追击的状况吗?」

  谭雅一脸苦涩地向副队长小声怒道。

  「尽管下达了追击战的命令……但中校其实并不想吗?部队确实也疲惫了,但仍是有办法发挥战力的状态。」

  「拜斯少校,是就连损耗相对较少的我们都疲弱了喔?」

  在打通作战的参与部队中,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算是状态最好的吧。现况就连要以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在眼前这个扩大战果的好机会下毅然进行「追击」,都会让谭雅感到犹豫的现况。

  如果只有自队的话,或许还能配合友军的步调硬干吧。很可悲的,就连唯一能依靠的其他友军部队都很让人怀疑还有多少能动。

  考虑到B集团的现状,早在打通成功时……军队就已经延展到极限了。

  「没办法吧。」

  听到拜斯少校一脸苦涩地说出这句话,谭雅微微点头。什么没办法,是不需要说也不需要问的事实。

  无法奢望全力追击是很让人懊悔,但也无从弥补手头的不便。

  「以航空魔导部队单独追击的风险太大了。最多就是以陪同航空舰队的形式进行支援战斗吧。多少的扩张能作为战术措施认可,但我想避免在这之上的疲劳。」

  「全照中校的命令。」

  「就严格下令吧。我不想让已经历过激战的部队更加疲惫不堪。本来就已经被难缠的什么多国部队给缠上了。我不许部队变得更加疲劳。」

  「要中止吗?」

  尽管想考虑──谭雅就在这时烦恼起那个占满脑海的难题。

  在与部队会合后遇到的杰图亚中将,尽管很轻微,但确实散发著想将敌人一扫而空的味道。甚至到了中将阁下亲自到阵前开枪作战的兴奋程度。

  这样的对象就在追击前,跟著下午茶的邀约一起提出了「中校,等追击完毕后,希望你过来找我报告状况」的要求。

  回想起来,谭雅就叹了口气。

  上头总是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

  既然要我报告,就应该要作为土产带点成果回来吧?还是应该要特意空手而归呢?

  不想当一个只会把上头的矛盾丢给下头去处理的上司。

  尽管不想当──谭雅的视野捕捉到眼前有如豆粒般飘在空中的敌魔导师集团,小声发著牢骚。

  「……也难怪会想嘟囔是鸡肋了。」

  如果要仿效典故,就只能撤退了。只不过,曹孟德会想感叹可惜的心情也并没有错。

  要是能狠狠教训之前缠上我们,害得我们相当辛苦的联邦与联合王国的军魔导部队的话……会有这种愿望也不能说是毫无理由吧。

  「中校?」

  「没事。尽管就感情上我是很想撤退,但也有著想找眼前的敌人报仇的心情,感到这种二律背反。既然如此,就只能稍微试探一下了。」

  这种基于惰性的作战行动,还真不像是我──谭雅自嘲著。只要置身在别无选择的立场上,就会这样。

  虽是很残酷的事,但残酷的事是到处都是。

  所谓的现实,就是打从存在X开始,到中间管理职的悲哀,或是说把自己推去撞电车的蠢蛋为止,都充满著不讲理。向这种邪恶的家伙降下灾难吧。

  就做好觉悟吧。

  去面对不讲理吧。

  就坚守岗位,断然实行吧。

  「01呼叫全员!驱逐眼前的敌魔导师部队!准备冲锋!」

  既然要做,就要拋开犹豫。

  率先冲锋的谭雅率领著大队,开始急速逼近德瑞克中校与米克尔上校等人率领的多国部队。

  当天 多国部队 殿军

  另一方面,沦为被追击方的德瑞克中校也很烦恼。或许该说,在战场上,组织人所想的事情都很类似吧。不论是赢了成为追击方,还是输了沦为撤退方,所要担心与烦恼的层面都不会改变。

  「这样空手而归好吗?」──一面遭受追击一面烦恼这种事的心理纠葛,对联合王国军的海陆魔导中校,身经百战的勇者德瑞克中校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如果要对这新鲜的体验说句感想,就是令人作呕的滋味;是让人不想再次体验的两难困境。

  「敌人来了。尽管如此,却在迷惘该怎么做。还真是,呃!」

  到底是说不出这么过分的话。居然会不知道是该迎击还是该逃离,犹豫做出决断!

  严格来讲,自己就算空手而归也没有问题。然而,必须考虑到「米克尔上校」对联邦共产党的立场。

  在多国部队指挥官空手而归的情况下,米克尔上校会不会很难就物理上保住脑袋的安全?本来就因为战败让事态变得有点复杂了。

  能轻易想像得到这也会是联邦军全体军官的共同烦恼。正因为如此,德瑞克中校才甚至是不容拒绝地彻底明白到「所以联邦军很脆弱」。只要相信联邦军传来的传闻的话,他们是开始重视军事合理性了吧。不过,就联合王国军人的感觉来看,双方依旧有著深刻的鸿沟。

  「……好啦,该怎么办哩?」

  德瑞克中校喃喃低语,烦恼起最讨厌的组织理论与联邦内部的理论。如果只要击坠眼前的敌人,倒还算是简单……

  但这样就像是要让人挟击一样。

  「担任后退战斗的殿军,有这么让你在意吗?」

  「……相反吧。是在烦恼这样要找怎样的藉口辩解。」

  「德瑞克中校?」

  没有透过翻译,与露出狐疑表情的米克尔上校说著真心话。虽是带有风险的行为,但只要连对政治军官都口无遮拦的苏中尉不在,就不免是没空把时间浪费在形式性的对话上了。

  风险,风险,风险。

  只是跟联邦保持同一步调战争,为什么得要考虑到这么多事情啊。

  「请容我直问了。能没取得成果就后退吗?尤其是,这难道不会对贵官的立场造成障碍吗?你认为会没有惩罚就原谅你吗?」

  「就别谈政治的话题了。能拜托你不要鼓吹我泄露机密吗?」

  意思就是说,这会关系到政治;既然会关系到政治,就表示没办法平安无事。听到米克尔上校以言外之意肯定的答覆,德瑞克中校向天空发出无奈的笑声。

  「……我明白了,我会理解并尊重联邦的文化。」

  有必要带土产回去,是政治性的请求。

  尽管早就相信政治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看来得改为确信「政治真是一件无可救药的烂事」。

  「虽说必须要有成果,但我们是作为殿军一面奋战一面后退。尽管要承认被苏中尉的失控给救了会让我很不爽,但就结果论来说,我们进行了有效果的友军支援。」

  咬住挟击实行部队,阻止了让全军当场瓦解的事态。

  「所以就努力当个殿军吧。我们也会陪同的。」

  抱歉──米克尔上校的这句道歉被风吹散了。

  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这不是战友之间该说的话。身为男人,站在战友身旁是不需要理由的。

  战友在这里。

  自己在这里。

  既然如此,就该有如贺拉提斯(注:指古罗马的英雄故事:桥上的贺拉提斯)般的守护吧。这是要以祖国之名,赌上一名男人的信义。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啊。

  「至少,让我知道吧……你的部下有几人?」

  「十三人。」

  失去的部下,其实有一个中队的规模。

  要不是苏中尉的失控……不,这是杂念。

  他们是被我的指挥害死的。就去向遗族赔罪吧;就去接受唾骂吧;就去承担这份耻辱吧。

  「……但愿主啊,祖国啊,要知道他们的荣耀。」

  德瑞克中校轻轻地,但也微弱地祈祷著。

  「中校,但是他们是跟敌人作战而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习惯自己人被杀死是件好事。而且还是与敌人交战而死。这还算是受到眷顾的死法了。」

  小时候学过的故事。那是有勇气的正义之士的英雄传记。必须要让在远离祖国的异乡付出究极牺牲的部下的献身也加进这些传记之中。

  他们做了有意义的事。

  我想这样相信著。

  至少,他们是与所相信的祖国的敌人交战捐躯。也很少会有想像这样恭喜自己身为联合王国人的时候吧。祖国啊,深爱的祖国啊,要庆祝我们无与伦比的爱。

  好,情绪性的忧虑就到此为止吧。

  现在,就唯独现在,必须要教导不解风情的现实何谓道理。

  「我也像是被你安慰到了,是时候让我们来认真讨论战争的事吧。你认为敌人的追击会有多激烈?那个魔导大队朝我们冲过来了,不过会这样就结束吗?」

  不得不说冲过来的帝国军采取了非常敏锐的对应。让我们陪著从受到重重包围,承受著那种猛烈围攻的索尔迪姆528阵地中冲出来的帝国军魔导部队──莱茵的恶魔玩了相当久的捉迷藏。

  他们要是能稍微疲惫一点就好了,但那就彷佛肾上腺素全开般猛扑过来的模样,就跟苏中尉一样有著让人难以理解的恶心感。要是能像个人类,稍微精疲力尽一下就好了。

  「答案很清楚吧,德瑞克中校。也很少会有比看见敌人的背包还要愉快的事吧?」

  「背包?」

  「怎么,是世代差距吗?从背后射击敌人背在背上的背包可是古典的嗜好。可以说身为军官的梦想,就是要看见敌人的背包。」

  「我可是优雅的公子哥哟。追赶狐狸才是我的兴趣。」

  德瑞克中校就像是猎枪般的举起手上的枪,嘿咻地摆出猎狐的动作给他看。这是故乡的习俗。令人怀念的和平的文明气息。是尚武的作风,被誉为一旦祖国遭遇危难就能持枪赶往救援的狩猎传统。

  正因为置身在战场上,才会深深怀念起狩猎活动。天真地拿著猎枪到处追赶著猎物,是多么单纯明快的事情啊。

  「这就是各自的文化差异。好啦,那就去迎接热爱战争的帝国人了。得俐落地准备好欢迎会啊。」

  「能期待战斗机部队他们吗?就算那个政治军官有做出保证,但终究是那家伙的保证。对我来说,是想要请教米克尔上校的意见。」

  「……中校,你讨厌政治军官的程度有点过头了。我说过很多次了吧,她算是比较不错的人。」

  「那样算是不错了的说法,就算听过再多遍我也一样无法理解。」

  虽说不是没自觉到自己讨厌政治的倾向愈来愈严重,但是基于政治意图被迫必须要担任殿军这种事,拜托还是饶了我吧。

  「要说到最差劲的那种,可是远远超乎贵官的想像力哟。她还算是……该怎么说好。就只是善良的羔羊在模仿大野狼罢了。」

  「虽说是善良,但也是头披著羊皮的狼。善良的羊会无法跟她相处愉快,并不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过,这件事就说到这里了。派对的时间到了。」

  就在为了与强敌对峙而进行迎击准备,且正要激励部下去调整部队队列时,德瑞克中校手边就收到了难得的好消息。

  「中校!苏中尉回报退路上也有发现敌影。」

  是背著通讯机的部下传来的好消息。

  发现敌影说不定是会个恶耗,但目前可是正在遭受追击。敌人会来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就跟只要看到乌云密布就会下雨一样,算是一种自然现象了。

  重要的就只会是,苏中尉这个过度自我中心的人会确实执行命令,向我回报状况的这件事。

  「帝国那些家伙,要是能稍微慢一点就好了。立刻应战……不对,等等。命令她突破,确保退路。」

  「是的,这就传达确保退路的命令!」

  看来就算是苏中尉,也不会在「拯救友军」这件事上跟德瑞克唱反调,乖乖听话的样子。该说她有著会为同伴著想的纯真吗?不对,即使是她,可也是个新任中尉。

  正因为她是基于善意在行动,本性并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才麻烦。不过就唯独这次,她的个性有多少往好的方面发挥作用吧。

  「顺道一提,也要记得跟她讲掩护联邦军是攸关人命的事!绝对不能贸然冲向看到的帝国军,犯下这种不顾后果的过失。可别放开她的缰绳喔!」

  「遵命!」

  德瑞克中校在隔著无线电向资深人员下达完引导苏中尉的指示后,安心地松了口气。

  幸好有办法控制。

  多亏了在帝国军魔导部队的集火攻击下,让她有过差点遭到击坠的体验,就算是那个脱缰女孩,也稍微学到要避免不顾一切猛冲的谨慎了。

  好在有帝国军帮我好好教育她。尽管作为学费带走了不少在我指挥之下的部下,虽说是义勇魔导师,也仍然是让我怒不可遏。

  不对,这说不定是突出战线的苏中尉的指挥太有问题了……

  「好啦,各位战友!」

  德瑞克中校有点自暴自弃地高声喊道。

  「要活著回去喔。等返回后,就将珍藏的酒统统拿出来。不过,没有死人的份。不想自己的份被偷干走的话,就给我使劲打!」

  同时/帝国军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

  「发现敌影,是敌魔导部队,有两个大队规模。」

  「是呀,我这边也看到了。」

  副官举出的敌人数量几乎正确,真遗憾。

  「……还是老样子,明明是联邦军与联合王国军的联合部队,反应却这么快。不对,不该再用这种瞧不起人的说法了吧。」

  要是因为双头体制让指挥权陷入混乱的话就轻松多了,但他们看来不是让指挥权一元化,就或许是联合王国军的指挥官是共匪吧,让共匪的军队与资本主义的军队漂亮地维持相同的步调。

  「讨厌的光景。甚至会让人感到作呕。」

  「那么,就交给我们吧。就看我们杀入敌阵,冲散他们吧!」

  就连一句牢骚都很老实地做出回应的格兰兹中尉,相当具有干劲。实际上,他看起来是相当开心能从杰图亚中将阁下的护卫任务中获得解放。

  也是啦,如果是拿担任大人物的随从,和依照自己的步调进行自己的工作相比的话,会觉得后者比较好做事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干劲是必须要适当地行使的。格兰兹中尉现在是意识过剩了。

  「无法期待敌人的训练水准会低。否决,否决。」

  平时的话只要这样断言,部下就会退让。让人傻眼的是,格兰兹中尉或许是很想冲吧,这不是以「不行吗?」之类的眼神望过来了吗?

  他那副德性,甚至让人想大叫「你是小孩子吗!」之类的话。

  「格兰兹中尉,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多说几次,你就听不懂吗?」

  「不……不是的,下官了解!」

  在视线中灌注力道,寻求理解之后,他不免还是同意了。一方面是希望他的神经能再强韧一点,另一方面也觉得能老实服从命令也很重要。

  如果他能打乱敌阵的话,谭雅也不反对果敢地扩大战果。

  「完全无法打乱的敌兵,还真是棘手。」

  在眼前的是为了应战,就像是要迎击突击队列般而在调整队形的敌魔导部队的身影。虽说是两个大队规模,但那步调毫不凌乱,看似有机性地加强合作关系的姿态,一点也不像是战败逃亡的敌部队。

  真奇怪。我们应该是在进行追击战才对,那算什么啊。

  追击是要攻击敌人背后的工作。迎击意欲旺盛的对手,就相当于只是遭遇战。这完全是抽到下下签了。

  这种时候,就轮到间接路线登场了吧。

  「兵分两路,包抄退路。只要退路有危险,他们也……」

  「冲过来了!」

  副官的惊叫,让谭雅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

  「又是这招!别瞧不起人了!」

  明明是追击战,却展开正面交锋的反航战?胆量不错,但愚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如果是这种掺杂佯攻的联手攻击,我早就领教过了。要是认为我还会上同一个当,还真是深感遗憾。

  「警戒敌航空机的突然闯入……等等,三点钟方向有机影!识别!」

  「是疑似敌机的机影。大量接近中!」

  「辛苦了,拜斯!」

  有种看破伎俩的心情。魔导部队与航空机配合的空战战术是很有趣,但不过就是个真相曝光的把戏。

  我可是有学习能力的。就来教导他们,想靠老调重弹与新瓶旧酒获得成功,就只是在痴人说梦吧。

  「保持队列间的距离,各自形成弹幕!」

  一面阻止队列因为随机回避分散,一面形成适当的阻止火力进行弹幕防护射击。为了让敌机漂亮地沦为高价废铁而展开快速反应的大队动作近乎完美。

  只不过,应战的结果却是白忙一场。

  「嗯?敌机的动向……糟了!」

  就在判断这是突击轨道,做好迎击准备的大队面前,敌机悠然地回转离去。别说是一击脱离,根本是零击脱离。

  完全被错开时机,让大队的射击以盛大的落空作结。岂止如此,还在为了迎击而拉开队列间距时,遭到敌魔导部队骚扰般的超长距离射击。

  果然,对身为善良的现代市民的自己来说,良知会造成妨碍。莱姆佬与共佬的佬,难不成是有什么邪神寄宿在上头吗?这时应该要自豪没办法像联合王国与联邦这世界两大邪恶那样擅长惹人厌吧?

  还是该懊恼自己被摆了一道呢?

  「敌魔导部队回转了!」

  听到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报告,谭雅咂了下嘴。

  可恨的是,敌人的进退就有如教科书般的巧妙至极。仔细一看,原本是要冲过来的敌航空魔导部队早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放弃的速度快到让人扫兴。

  「是佯攻吗?……被摆了一道了。敌人其实也相当能干啊。」

  既然人都跑了,那么一齐射击、冲入敌阵,然后再完成追击战这种事,就完全是在痴人说梦吧。就算损害轻微,前往追击的气势也被大幅削减了。老实说,要单独追击还组织性地保有如此活力的敌人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能以一己之力对我方造成打击,同时还能漂亮地撤退的敌魔导师是个危险的威胁,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想尽可能地不跟他们扯上关系。

  「这就算给我额外津贴也不划算啊……」

  工会,工会上哪去了。不对,因为军官是公务员……所以集体协商权是不被承认的吧。这样一来,就只能期待劳基署了。

  劳基署,劳基署在哪里?全世界的军官都在盼望著你啊!

  「把战斗机部队打下来!以爆裂术式进行空间面压制!至少,就算只有他们!」

  「住手,格兰兹。」

  「咦?」

  唉──谭雅忍住想抱头的心情,抑制部下的冲动。

  领到的薪水没这么多,最重要的是靠魔导师进行对航空机战斗,就像是要打乱队列一样。

  敌魔导部队虽说拉开了距离,但不想在速度快的敌人还留在「交战距离附近」的状况下做这种事。尽管不是在讲存在舰队理论,但散发威胁的存在只要位在那里,就会显著地阻碍自由。

  「别管他们。那批联邦军魔导部队离我们太近了。最重要的是,如果要为了抵销与敌战斗机的速度差而加速的话,就算是用九十七式也会极度疲劳。」

  敌人虽说是一面带著找麻烦心态的发射长距离射击,但也一面自发性地后退了。姑且也进行过能说是追击的交战。可说是已尽到最低限度的义务。之后,只要再将支援地面部队与扫荡残留敌兵的战果作为杰图亚中将阁下的伴手礼的话,就能让他满足了吧。

  话虽是这么说,虽是这么说,但我们要率先去做别人讨厌的事。

  义务教育教导我们,这是身为一个人当然的表现。既然不论是在日本的学校、帝国的参谋教育课程,还是战场的亲身体验上都学到了相同的道理,这就该作为万物普遍的法则受到赞扬吧。

  「但也没道理要白白让敌人后退吧?」

  尽管对喊著「那么!」的部下很不好意思,但没有要冲锋。

  有别于格兰兹中尉、拜斯少校,还有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那样充满活力的军官,谭雅并没有那么喜欢努力工作。

  劳动力也是商品。不当贱卖劳动力是在倾销对市场的诚实性。老实说,这是犯罪性的行为。

  「准备术弹!展开长距离光学狙击术式!就朝敌人的屁股开上一枪吧!在他们身上刻下回忆的印记!」

  就朝棘手的家伙送上铅弹代替盐巴。他们是跟地面很相配的人。希望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从空中急转直下,与地面来一个热烈的拥抱。

  不过遗憾的是,不论是联邦人还是联合王国人,似乎都不想加深与地面之间的热爱。要是有机会的话,应该要找在不怕生这方面上是传说级的义鲁朵雅人试看看吧。十分幸运的是,我们有领到和平的红利,看来暂时是不会有这种机会吧。

  不管怎么说,即使以长距离向有如豆粒般的敌影发射术弹,成果也是极度贫乏。在十几发齐射过后,敌航空魔导部队就维持著秩序,从射程圈内悠然地脱离。

  应该就只是要朝后退的敌人开枪的简单追击战,但战果却很寒酸。

  「不过,这样就好。」

  谭雅将对准敌人的步枪重新背回肩膀上,向部队表示战斗已经结束了。

  「追不到了。再追下去,风险会太大。拜斯、格兰兹,回去吧!」

  「可是,现在的话!」

  背包爱好者的格兰兹中尉会依依不舍地指著敌人的背影,焦急地用眼神诉求著追击的反应,也已经习惯了。

  「格兰兹中尉,你还来啊!」

  「是在地面部队的苦战之下,好不容易才逮到的!拜托!」

  「……不行。」

  明白友军付出了牺牲。用性价比的观点来说,应该要改善敌我之间的击坠比率也很有道理吧。

  不过,谭雅讨厌赌博。用投资来说,就是比起当日冲销,最适合她的还是稳健的信托投资与终生储蓄险,或是对自己的人力资本投资。

  尽管追击敌人也不是不好的选择……但早已越过盈亏的分水岭。再继续下去,就只有风险会变得太高。把返回视为「失败主义」瞧不起的家伙,所需要的是知性吧。这虽是谭雅自己的自我诊断,但她应该还不至于是严重的知性不足。

  「现在的话,就还有余力返回。」

  最重要的是安全。

  安全、和平,还有确实。

  基于明确的方针,谭雅断言。

  「既然我是指挥官,这就是绝对不会退让的事。我是不会允许让部队承担毫无意义的风险的。请你记住这件事。」

  「……遵命。」

  看到他尽管声音有点小,但也还是明确做出答覆的表现,谭雅满意地点了点头。尽管想要求他俐落地做出答覆,但既然人具有著感情,就不应该总是要求做到百分之百,而是要求做到平均百分之七十的表现会比较确实,这是谭雅身为教育者的发现。

  就谭雅自身的敏锐观察力来看,在她堂堂正正的宣言面前,格兰兹中尉也有理解到自己思虑不周之处吧。或许是在正论前深感羞愧也说不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格兰兹中尉会从这次的失败中学习并加以活用吧──谭雅期待著。失败乃是人之常情,只要能虚心坦怀地从失败中学习的话,就是像样的人力资源。

  「身为教育者,总有一天想把这份见识写成书呢。」

  「怎么了吗?中校。心情莫名地好。」

  「没什么。因为我有了相当难得的经验呢。甚至让我想总有一天要写一本有关教育的书。」

  就是改变观点的重要性──正要说下去,谭雅就立刻想到自我批判的必要性。光看自己的职场也没办法。差点就忽略掉能以广泛的俯瞰观点看到的巨大资源了。

  不对,这与其说是忽略掉,更该说是漏看到「下方」的东西吧。

  「快看,少校。」

  「咦?」

  「是敌人的遗留物。是座宝山喔。」

  敌魔导部队的进退是模范性的,但敌地面部队的混乱在相反的意思上也很典型。硬要说的话,就是足以作为溃逃的具体例子当成教材使用吧。

  是也曾在法兰索瓦共和国进入旋转门时看到的光景。这只能说是当负责人没能及时指出明确的方向性时,公司、军队,甚至包含国家在内,几乎所有的人类组织都会变得有多么脆弱的典型例子。

  大半的敌地面部队都难以对骤变的状况做出有效的决心,一一选择了维持现有阵地这种最糟的愚蠢行为,加速度地逐渐化为混乱的漩涡。

  即使少数英明勇敢的军官做出了后退的指示,但组织性的后退与各自英雄般的后退,损害与混乱的规模可是天壤之别。

  结果,就是留下了大量的掉落物。

  「通知友军。就请他们派出几辆车,过来缴获遭到遗弃的联邦军炮兵装备吧。顺便要求我们的份作为发现费用。」

  「那是敌炮兵装备吧?如果是铲子之类的话,还能派格兰兹中尉他们去捡,不过一旦是重装备的话,我们有没有办法运用就……」

  「这是要让补给来源多样化。而且,补给也很让人害怕喔?」

  孙子也有提到,「在敌地取得的物资」在运送成本与调度成本上,全都比从本国调度来得低廉。在日本时代时,孙子的理论就只不过是个原理原则,有点无法理解,但孙子具有「成本意识」也是事实吧。让人遗憾的一点,就是现行国际法明确禁止掠夺经济。

  尽管不能违规,但应该要庆幸没有连「缴获」都禁止吧。但这反过来说,就是没有余力像美帝那样全都从本国运来也是事实。

  ……真是辛苦啊──忍不住从口中说出丧气话。

  「照这样子下去,近期内说不定就连我们的步枪都得要跟敌人调度呢。」

  怎么可能啊……拜斯少校正打算一笑置之,谭雅就朝著他微微摇头。

  「少校,能笑说这不可能的日子……可能就只有现在也说不定喔。」

  联邦、莫斯科某处──为了服务人民的内务人民委员部勤务室

  在简朴的勤务室内,身为房间主人的内务人民委员……人称恶魔的罗利亚就像意外似的歪著脑袋。

  「输了?」

  隔著办公桌,在毫无皱褶的军服上挂著上校阶级章的职业军人吓得脊背一颤,脸上冒汗的默默点头。

  「输给帝国军的B集团?」

  「……是的。」

  就彷佛是勉强吐出的声音中,透露著藏不住的恐惧语调。尽管他跟这名上校同志相处的时间决不算短,某种程度内也变得会说「真心话」了……但只要在一旁亲眼看过罗利亚对于失败有多么残酷的话,是会冷静不下来吧。

  为了让他安心,罗利亚微微耸了耸肩,向他摆出格外开朗的表情。

  「……这是无所谓啦。毕竟在关键的南方各都市赢了。」

  「这,能说是胜利吗?」

  「怎么,上校同志。你明明是军人,却连军事常识也不懂吗?这能说是军事上的胜利喔。」

  就算让人恐惧比让人爱戴来得适当,但只靠恐惧束缚可是笨蛋在做的事。

  「同志,我就明说吧。各位同志干得很好。」

  恐惧就像速效药一样。适量能有利于圆滑的组织经营,但过剩的恐惧会导致严重的副作用危害。

  「可是……」

  对于仍旧是欲言又止的联邦军将校,罗利亚直接说出结论。

  「你们在南方各都市挡下了帝国军的尖锋。资源地带是毫发无伤。」

  尽管帝国军的猛攻无比强烈,但敌人也总算是后劲无力了。也就是说距离的淫威与爱国心的组合,毫无疑问就连帝国军都能挡下。

  对了──罗利亚就在这时于心中补上一个要素。资本主义者送来的物资援助也有尽到很大的作用,这个事实也「物」尽其用了吧。

  不管怎么说,让敌人的意图受挫,对党指导部带来决定性的心理影响。有办法对抗帝国……能够描绘出比寻求屈辱的议和还要更加光明的展望,就只会是最为雄辩的佐证。

  「岂止是阻止了敌人的意图,还有办法磨耗敌人的装甲战力……不过就是失去了一座城市,又有何妨?」

  就算失陷的是以总书记同志命名的城市……也不过是失去了一座有名字的城市。仅此而已。对「续战能力」造成的影响极为有限吧。

  对党指导部来说,正因为是真心恐惧著南方资源地带失陷的阴影,所以会因为顶多失去一座「本来就会失去的城市」就吵吵闹闹的家伙「也已经不在了」。

  仔细想想,党也变得相当通风了。

  「军方是判断守不住才会后退。党是不会违背承诺的,当然会无条件支持持将军同志们的判断。」

  「可……可是……失去的城市,是那座『约瑟夫格勒』。」

  尽管下面的人会害怕总书记同志的惩罚也有其道理在,不过我早就取得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全都可以使用的口实了。

  「总书记同志那边我会去说的。各位干得很好。尽管不多,但我会对现场的各位同志准备一些奖赏的。」

  「感……感谢同志!」

  对于松下肩膀力道、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的上校同志松了口气的反应,罗利亚摆出就宛如明理的慈父般的态度微笑著。

  「问题是,敌人的B集团。」

  在本来应该是要在牵制攻击、整理战线后取得微小胜利的中央战线遭到击退,是个意外事态。

  或许该说,对联邦来说是这样吧。

  不过对罗利亚来说,尽管感到惊讶,但也能够「理解」。

  「那个是叫什么来著,莱茵的恶魔吗?是有看到那个肆虐的报告,不过就没有详细报告吗?」

  那个是──

  我那爱恶作剧的可爱妖精。

  我的小恶魔发威了。

  这让下半身忍不住滚烫起来。

  啊,就在那里,就在那里,没想到我的妖精就在那里。

  「作为跑来莫斯科捣蛋的家伙,我们这边也有在追踪。」

  罗利亚抑制著渐渐激动起来的语调,极力保持著若无其事的态度。甚至对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对恋爱表现得这么纯情感到丢脸。

  「也受到攻势失败的影响,难以取得确切的情报。目前最可靠的情报,也只停留在似乎有跟多国部队交战过这种未确认的情报上。」

  「是由米克尔上校这位同志担任指挥官吧。」

  「是的,我方派出的是米克尔上校。联合王国方则是派出德瑞克这名海陆魔导中校担任指挥官。这名海陆魔导中校,似乎跟联合王国情报部有所勾结的样子。」

  不会构成妨碍吗?──听到这种言外之意的询问,罗利亚就笑了。

  「没问题吧。我们跟联合王国可是好朋友。既然是朋友,就别去在意出身背景了,而且我们也没隐瞒什么被看到会很困扰的事情。」

  假如不是这样的话,就算说有经过筛选,也不可能会允许让新闻记者入境。要是不让西方的家伙们只看到共产主义的「优点」的话就困扰了。

  不会在有外人的地方,做出会让人看到丑态的举动。当然,要是联合王国军的情报部犯下多余的失误,也会兴高采烈地在派遣记者面前进行抨击,感叹他们对同盟做出的不义之举吧……不过这种事也要先做好面子才会有用。

  「总而言之,就重整旗鼓。」

  能在南方各都市挡下攻势,守住资源地带的影响真的很大。就算要为爱而生,假如在工作上失败的话,也会欠缺时间让恋情升温,所以真的很感谢军方能干得这么好。

  「敌人那是叫安朵美达作战吗?」

  「是的,是这个代号没错。」

  「就嘲笑这是空想作战主义吧。胜利的是受到科学的共产主义所支撑的我们。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是的!」

  端正姿势敬礼的上校同志是名不错的职业军人吧。如果是他们的话,就能成为实现自己恋情的优秀棋子吧。

  「上校同志,那么,尽管辛苦你了……去帮我跟参谋本部问候一声吧。我想请他们基于纯军事的观点采取必要措施。」

  「我会确实转达的。」

  「还有一件事。那个莱茵的恶魔,果然是麻烦至极。这点你能同意吗?」

  「当然,那是个危险的存在吧……」

  是特别的危险吧──罗利亚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她就像是偷走自己的心的恶作剧妖精。光是想像她会用怎样的声音娇喘,就兴奋得不能自已。

  难以按捺地想要知道。

  她还真是一只会刺激好奇心的危险怪物。

  「所以。我想请军方稍微准备一批专任的追踪部队。」

  「……这是命令吗?」

  「不,就只是一名联邦市民的提案。就请好好考虑吧。要是有这个意思的话,如果能跟内务人民委员部联手进行追踪,我会很高兴喔?」

  东方战线B集团 临时前进司令部/旧索尔迪姆528阵地

  「提古雷查夫中校,请求入内。」

  一走进房间,谭雅的嗅觉就对意外的刺激感到困惑。室内充满著柔和的香气。瞬间困惑了一会儿后,谭雅的大脑就想起这是好久没闻到的红茶芳香。

  啊,对了。这是真正的红茶。

  「辛苦了,中校。对了,我依照约定准备了红茶。坐下吧。」

  「下官打扰了。」

  因为约翰牛的海上封锁而经常断绝的咖啡因来源。为了沾光,谭雅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杰图亚中将的邀请。

  「我这就叫勤务兵送上。好啦,提古雷查夫中校。在等待的时候,我们就来稍微聊个天吧。追击战状况如何?」

  在带著满面笑容坐到椅子上的瞬间,迎头丢来一道就像遭到猛烈突击般的询问。谭雅一面在心里苦笑他还真懂得软硬兼施,一面以严谨耿直的表情回答长官的询问。

  「……没办法追上。无奈,光靠下官的兵力……」

  如果有加强航空魔导大队的话,或许会有办法?

  不对,会很困难吧。必须得要老实承认帝国军已没办法担保品质优势的现实。光是共匪能在品质上与我方抗衡,帝国的未来就是一面黑暗。

  「说到底,军队全体的兵力都不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就是说,既然完全缺乏预备战力,那打从一开始就无法对扩大战果的追击太过奢望了。」

  「……没办法进行追击战的战力状况,能称得上是战胜吗?」

  就连追击撤退的敌人都做不到,就跟容许敌人进行组织性后退几乎是相同的意思。就算这看起来像是推进了前线,或是打破了包围,也是顾此失彼的结果。

  「贵官是怎么想的?」

  「下官的想法吗?」

  中将阁下点头表示没错的回应,把谭雅吓了一跳。虽然有想过说不定会被徵求意见,但没预料到会问得这么直接。

  不过,这是在徵求意见。要是不好好运用他所给予的这个机会,就会是薪水小偷吧。迟疑了一会儿后,谭雅就说出打从以前就一直抱持的个人见解。

  「敌野战军的歼灭失败了……要是就连追击的余力都没有的话,情况就已是悲惨至极。再这样下去会是消耗战。这对帝国军来说最该避免的现象吧。」

  对方可是杰图亚中将阁下。比起委婉述说,更该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吧。

  「恕下官冒昧……尽管如此,帝国军怎么看都正在深陷其中。」

  「我非常欢迎这种直接的说话方式。不过,就让我更正一件事吧。」

  「咦?」

  「帝国军不是正在深陷其中,而是早就浸泡到脖子了。」

  现状再糟糕也不过了──杰图亚中将发著这种牢骚,寂寞地向她耸了耸肩。少掉平时从容的喃语甚至散发著无力感,让谭雅感到恐惧。

  「……有到这种程度吗?」

  「我曾是战务喔?不对,现在也还保有职位吧。而且,还在这里一头栽进了前线指导。」

  精通后方,还实际栽入现场的人做出的分析。总而言之,就是最为适当的现状理解。

  「就说我在看过两边之后所得到的结论吧。中校,状况很严重。就算明说是太过严重了,都不算是言过其实。」

  就在他朝这里瞥看一眼时,谭雅感到危险的气氛。这虽然不是什么格外危险的状况,但想避开这种不太好的气氛。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思索起扯开话题的题材,对了──谭雅就在这时破颜微笑。

  「……啊,下官这也真是的,实在是非常抱歉。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阁下,恭喜凯旋而归。」

  「……没办法老实感到高兴啊。」

  对了──就在这时,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

  「也就是我也必须得要遵守礼节才行。中校,感谢你的救援。在危险之际救了我一命。这是我发自真心的感谢喔。」

  「咦?」

  真心这个字眼,让谭雅忍不住困惑起来。还以为巧妙避开了,但话题似乎朝著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怎么了吗?提古雷查夫中校。」

  「下官还以为泄露司令部的位置,是为了担任诱饵的故意行为……情况有哪里不同吗?」

  「担任诱饵的认知并没有错。」

  杰图亚中将就这样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狠狠说道。

  「不过没有能获救的确信与保证。」

  舍身担任诱饵?对谭雅来说,这是难以发自内心感到共鸣的行动。不顾自身安危的担任诱饵?

  「……这对下官来说,有点……难以理解。」

  「也是。会困窘到不得不将司令部做为诱饵是出乎意料的事态。尽管有认为这会很艰难吧,但判断似乎是太天真了。」

  杰图亚中将随口说道。谭雅深信不疑地认为他是一个理性主义者。甚至是在心中的人物评价项目上,明确记载著他是个能沟通的实用主义者。这种人居然有著会热血到奋不顾身的一面……这是个重大的疏忽。

  一旦开出空白支票陪同,就很可能会被他一路带往险境──这种警报在谭雅脑中回响起来。

  「正因为如此,才想感谢贵官。追击战以及在索尔迪姆528阵地防卫之际的阵前指挥,真是辛苦你了。我就联络雷鲁根上校,要他提出授勋申请书吧。」

  「这只是让将兵作为肉盾消耗掉罢了。并不是下官的本事。」

  「更进一步来说,就是下这道命令的人的责任吗?真是有趣的挖苦。假如不是这样的话,该说是没责任感到让人害怕吧?」

  「基于下官的立场,此时应该要尊重形式上的礼节,保持沉默吧。」

  嗯──杰图亚中将露出苦笑。

  「你还是老样子,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毫无动摇。」

  「下官只是相信自己。」

  能够说谎的对象就只有他人;自己骗自己是愚蠢透顶的行为。在一切都不可靠的时代,唯一该无条件相信的是对自己的诚实性。

  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与其将命运托付给像存在X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伙,更应该相信自己的本领与具备现代性的自己所做出的自我决定吧。

  所以不会去做自我保身的存在才让人害怕。

  「是偏重自我决定吗?」

  「做了再后悔比不做而后悔要来得有生产性多了吧。我相信承担自己的责任,会比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他人要来得理想多了。」

  「……正是因为如此吧。」

  尽管不知道他是在期待著什么,但谭雅也只能迫切期待杰图亚中将能认同自己的真正想法。

  正因为是这种时代,找机会看清楚自己所跟随的上司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基于曾无数次与杰图亚中将出现沟通隔阂的情况,能否在这里彻底确认双方的共识,将很可能左右今后的命运。

  「喔,红茶送来的时机正好。」

  「下官就不客气了。」

  勤务兵送上在适度闷过后,注入适当温热过的茶杯里的红茶。

  是遗忘了许久,宛如开花般香醇的香气。享用著尽管带有琥珀色泽却无酒精性的红茶,在工作结束后的东方,甚至让人有种倒错的喜悦。

  「那个义鲁朵雅的友人,品味还真不错啊。」

  「是中立国的挖苦吧。不对……作为我们共同友人的他,说不定不是这种个性。」

  姑且不论提供者的个性,品味很好是无庸置疑的。就从提供者卡兰德罗上校个人的气质来看,这是半分善意,半分打算的社交礼物吧。

  然后,也该记住杰图亚中将会把红茶茶叶带到「东方最前线」来的品味。是半分疯狂,半分风雅吧。毫无疑问是文明气质的流露。

  「他人的善意还真是美味。」

  「就是说啊。」

  「不过,善意也是最糟糕的要素。有时候,恶意要来得善良多了。」

  喔──谭雅抬起头,打量起杰图亚中将的表情。

  「阁下的意思是,恶意有时会比善意来得善良吗?恕下官失礼,要是考虑到阁下的立场……这句话很可能会被人以相当奇特的方向过度解读。」

  「贵官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就依常识判断吧。」

  「本国的常识,在东方也很普遍吗?」

  谭雅就像是听到有趣的笑话般的笑了出来。

  「说话小心点,中校。这话不免是太过傲慢了。」

  「是的,下官会铭记在心。」

  「给我好好注意吧。本官虽然不在意,但这种话很可能会在遭到曲解后传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尽管不清楚本国的善意是怎样的东西,但至少应该要感谢把杰图亚中将送来的恶意吧。老实说,这对现场来说是帮了大忙。尽管以长期性来看,说不定会造成其他的影响。

  更进一步来讲,也没料到他会发出如此沉重的忠告……到底是怎样的原因,让他说出比预期中的还要严厉的责备?

  「下官完全不知道这竟会是如此严重的疏忽。」

  「这是有原因的……只要知道刚刚传来的坏消息,贵官也会有相同的意见吧。」

  朝著提高警觉的谭雅,杰图亚中将随手丢出了语言的炸弹。

  「不好意思,就像在对战胜泼冷水似的,不过是恶耗……安朵美达挫败了。」

  炸弹漂亮地在谭雅的精神中枢炸开了。就算勉强佯装平静,也难以掩饰动摇。

  挫败?这也就是说,失败了?

  「没……没能突破南方各都市吗?」

  「是在这之前的问题。在以闪电战进军到约瑟夫格勒之后,就因为补给线的混乱陷入停滞。结果让联邦军加强防备,没有余力再继续进军……如今正忙著防卫脆弱的侧面部分,根本不是进军的时候。」

  那么──这不是询问,而是确认。

  「资源地带呢?」

  「没到手哟,中校。」

  这是足以让人感慨「我的天呀」的消息。战争经济的根本,资源的确保失败了。

  这就只是帝国以国家等级犯下了就像是将仅存的生活费拿去投资外汇却血本无归等等,总之就是这一类不该去做的失败了。

  「真是惊讶。卢提鲁德夫中将居然失败了。」

  「物资动员没办法赶上的影响很严重吧。这看起来不像是负责这件事的乌卡中校会犯下的过失,不过……」

  「不过?」

  「只要重新审视状况,就会自然得到不同的答案吧。既然是无法运送的问题,一部份的责任就毫无疑问是出在铁路部门上吧。」

  「是轨道的问题吗?」

  由于帝国本土与联邦领内的铁路在轨道上的规格不同,所以火车无法驶入的物流瓶颈会集中在一些地方上是已知的事实。

  要是有什么像是问题的地方,顶多就是这件事吧。

  「规格的统一问题是个难题,但可别瞧不起乌卡中校他们。」

  技术性的问题早就解决了──杰图亚中将不悦地说道。

  「尽管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但有在干线上对部分路线进行改轨工程,同时熟练运用著以缴获车辆维持后勤的魔法。」

  也就是说,尽管是铁路部门的问题,却不是铁路部门有问题。

  「那么,会是距离太远的关系吗?还是说,自治议会他们没能成功保护住铁路吗?」

  「不,议会做得很好。甚至建立起某种程度的内政机构,自治也以村庄等级逐渐顺利地整合起来了。」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再糟糕也不过了的可能性了。」

  「没错,再糟糕也不过了。」

  杰图亚中将向她做出肯定的意思十分惊人。

  ……有路。

  但却没有物资送来。

  理由很简单。

  「是物资本身不足吗?」

  「是不足吧。」

  「恕下官失礼,敢问阁下是怎样维持住收支平衡的?」

  「一面压榨,一面集中投入有限的资源维持生产量。作为协调人也要懂得施压的方式。」

  然后,现在则是待在这里,被赶到东方来了。

  不用说,这会带给现场怎样的混乱,就算缺乏想像力也能轻易明白。

  协调人会领取高薪,就只是组织学到了经验法则。在要让组织全体圆滑地统合运用时,要是没有人指挥,组织就会没办法运作。赶走协调人,把事情全丢给现场处理后,还想像以前一样毫无问题地经营下去,是只有不懂现场的笨蛋才会干出的事情。

  「请恕下官僭越地说一句话。」

  承受著强烈头痛的侵蚀,谭雅忍不住开口插话。

  「就算是乌卡中校,这不免是负担太重了吧?是一介中校与中将阁下的差异。不论是所拥有的权威、权限,就连威吓感也不一样。」

  「是该用可替代的个人组成军组织……我不得不说当初该这么做吧。那么,中校。我在东方充分学到了。」

  「是的。」

  「这不行啊。」

  谭雅点头。

  「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因为无从否定,所以对于杰图亚中将的独白,谭雅也很有礼貌地点头回应。

  「结论很简单。」

  「还请阁下指示。」

  「……这条路再这样下去,再照著现在这条路走下去是不行的。」

  「咦?」

  「曾在心中隐约期待著,也许……只要继续走在『这条路』上,就能发现到『活路』吧。」

  杰图亚中将带著悔恨的情感,摇了摇明显多了不少白发的头。

  「这是个飘渺的梦。」

  帝国军让东方战线的脆弱部分稳定下来了。光看表面上的话,这是足以弥补南方攻势挫败的伟大进步吧。

  然而,只要熟知帝国这个国家的内情,也会自然看到另一个侧面……尽管是不想看到的一面,但还是看到了。

  就算迈开步伐,大步向前,甚至伸出了双手,也还是抵达不了。

  只是,那么阁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东方南方战线的攻势挫败,在现况下太过致命了。因此有必要做出对策……如果没发生什么事,贵官等人的部队也早晚会转战南方吧。」

  「丢下这种危险的均衡,全力倾注在东方南方上?这简直就是疯了。还不如兼作为战线整理的跑去直击莫斯科还比较现实吧?」

  「『参谋本部』会同意贵官的见解吧。」

  这句有著太多弦外之音的回答,让谭雅忍不住僵住脊背。

  「……下官略有耳闻,之前跟义鲁朵雅之间愉快的交涉决裂了。这件事也是吗?」

  「军方是被这样命令的。我这样回答还可以吧,中校?」

  谭雅错愕地回望起杰图亚中将的表情。军方被这样命令?那么,军方的意图是相反?

  这也就是说……不对,能够命令军方的就只有最高统帅会议。是形式上的事后承认机关失控了,或是舆论这头怪物袭向了军方吗?

  「祖国得了依存症。中校,病情重到让人可悲哩。」

  「是胜利依存症吗?」

  没错──杰图亚中将板著一张扑克脸点头。

  「所有一切的问题都只能靠胜利来解决。换句话说,就是对胜利的慢性中毒症状。居然没有胜利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这病情太过末期了。」

  杰图亚中将眯起眼,以小声但不会让人漏听的音量不悦地喃喃说道。

  「祖国想看到梦。伟大的梦。伟大祖国的伟大胜利,不论是谁都希望这个梦能成为现实。」

  「既然如此,就只能打破这个梦了。必须要将这群蠢蛋踢出舒适的温水,丢到冷飕飕的现实之中,让他们清醒过来。」

  「这是卖国发言喔,中校。你骂祖国是蠢蛋?」

  「很遗憾,下官是军人。本国的军官课程有教导,该把不去面对现实的人叫作蠢蛋。」

  战争中的军队,把不肯正视现实的家伙叫作蠢蛋是天经地义的事。

  能把蠢蛋称为蠢蛋,是当军人的好处。没有必要委婉说话还真是太棒了。

  最重要的是──谭雅开口说道:

  「下官深爱著在祖国的和平生活。要是盲目的爱国主义破坏了这份平稳,这些家伙就完全是似是而非的爱国主义者。必须要有如猪只般的吊起,为了平稳进行驱逐。」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是深入骨髓的功利和平主义者。对于战争,是原则上的反对。特别是除了能轻松取胜,让财政变成黑字以外的战争是不惜激烈反对。

  假如没办法在必胜的战争中以低成本轻松地,顺道一提还要安全地获得回报的话,战争就不可能会是投资的对象吧。

  简单来说,就是推荐这种投资的家伙不是骗子就是蠢蛋,总之毫无疑问会是个犯罪性的无能。

  「爱国并不是肯定鲁莽。说到底,既然爱著国家,就该守护国家的和平,更进一步来说,阻止国家灭亡才是爱国者的义务吧。」

  「你说得没错。这才是真正的爱国者。」

  听到他愉快似的喃喃说道,让谭雅不得不注意到话题朝著奇怪的方向发展了。我并没有这么特别地在扮演爱国者的角色……可是为什么会被这么认为啊?

  「那么,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作为在这种状况下的爱国者,是怎样定义胜利的?你的胜利是帝国的胜利吗?还是帝国梦想的胜利呢?」

  尽管自己并不是爱国者,不过谭雅也能理解要是否定就会造成摩擦这种事。笨蛋才会在军官面前,而且还是高级将官面前老实报告「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国心」。

  不说多余的话,是为了让社会圆滑运作的一点润滑剂;沉默则是为了提示社会全体的摩擦所图的方便。

  正因为如此,以爱国者的观点要怎么说才最为适当?──谭雅瞬间想了一下。

  我并没有打算与帝国命运与共,所以帝国不论胜利还是败北都不关我的事,但要是没办法保有自己的生命与财产的话就困扰了。会非常地困扰。

  「下官不认为前者与后者有差,也没办法认为吧。因为军规不允许我这么做。」

  就像是戳到他什么笑点似的,杰图亚中将看著我微微苦笑。他居然在这种问答中笑了。

  「还真是优等生的见解……我放弃过去的生活方式了。」

  「放弃了?真是惊讶。」

  「如有必要,就不择手段。到头来,还是没办法以战术挽回战略。所以不得不去插嘴战略层面。你不这么觉得吗?」

  怎么可能说自己觉得啊。尽管僵住了表情,谭雅还是基于自我保身的观点忍不住插话说道。

  「阁下,请问你知道吗?……我们是军人。」

  职业军人,或是说军官。简单来说就是职务内容会经由相关法规受到明确记载。暴力装置的管制,是文明地行使暴力的最低条件。

  违规会受到严格的惩罚吧,也很难因为工作内容违反契约而提出抗议。

  「所谓服从军令是军人的职责,就只限于有明确定义为是军务的事。政治并不包含在我们的职务里。」

  「很理想的意见。可悲的是,只要除去不切实际这一点的话,就毫无瑕疵了吧。」

  演变成讨厌的争论了呢──谭雅在心中叹了口气。尽管不是「完全」想像不到杰图亚中将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要是表现出自己有察觉到的话,他很可能会像是要同舟共济似的,把我卷进麻烦的事情之中。

  「提古雷查夫中校,到头来,士气就像是盐巴一样。要是没有盐就只有死路一条,但只有盐也活不下去。」

  有别于杰图亚中将那就彷佛是在宣告重要事情的态度,说出口的却是极为平凡且理所当然的常识。

  对谭雅来说是莫名其妙。

  「恕下官失礼,但这就像是公理吧?只有盐的话就连料理都没办法。这种事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我们也没有理由要特别对此感到不安。」

  「提古雷查夫中校,下次你也去追一下世俗流行吧。帝都最近可正疯狂流行著使用盐巴的炼金术喔。」

  「……帝都人民是想成为盐之炼金术师吗?打算制造贤者之石吗?」

  谭雅隐忍不住,不掩嘲弄地笑起。炼金术!又不是魔导科学尚未体系化之前的蒙昧社会。

  老实说,这就算是比喻……也比喻得不太好。

  「这种蠢事有谁会去做啊」这句多余的话,不知道是该吞回去,还是该吐出来。

  「有人相信能做出来。而且还是盲目地深信不疑,不论赌上多少财产都有办法回收本金。」

  「有成功的把握吗?」

  「是零。就只会严重失败,把我们的莱希变成腌制品。」

  所多玛与蛾摩拉,或是说盐城。

  脑海中闪过讨厌的词汇,谭雅立刻否定这种可能性。这又不是因为蒙昧无知所诞生的神话世界。尽管确认到像存在X这样的邪神确实存在,没办法完全否定这件事是很可恶……认为目前没有遭到干涉而放心下来,是我太大意了吗?

  「……阁下,后方,最高统帅会议有这么派不上用场吗?」

  「极为善良的人们,『被死者所支配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谭雅的脑袋没能掌握到对话的关联性。谭雅并没有这么清楚后方的气氛,无法解读在询问最高统帅会议的内情时,被回说「极为善良的人们,被死者所支配了」这句话的意图。

  「提古雷查夫中校?」

  「咦?下……下官失礼了。请问被死者所支配是指?」

  要老实坦承自己难以理解,还真是件难受的事啊。可恨的是,这瞬间让我深感自己在前线、担任前线勤务太久了。

  「有听过『至今以来所付出的牺牲』这句话吗?」

  「以前,曾听乌卡中校稍微提起过。」

  「既然如此,说起来就简单多了。乌卡是怎么说的?」

  还记得曾在本国的桌前极力主张停损的必要性。当时乌卡中校所提出的反驳,是由于牺牲太大,所以要求补偿的意见太强烈了。这是太过协和号效应的感情论,老实说,我有大半难以理解。在浪费掉宝贵的人力资本后,还没办法选择损害极小化,这甚至是杀人般的作为吧。

  真想问他们究竟是把人命当成什么了。没想到会从乌卡中校这般可信的证人口中听到这种话──这种难以置信的心情还比较强烈。

  「老实说,我认为不该在私下毁损乌卡中校的名誉。」

  「哈哈哈,大致上是在主张不合理的感情论太过根深蒂固了吧?」

  「是的。」

  谭雅没能理解乌卡中校的话语。

  或是该说她太过相信「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蠢到这种程度」吧。就算早就知道人是会变蠢的,却不知道会变成超无畏级的大蠢蛋。

  这种事会有可能吗?

  「作为看过帝国军最高中枢的人,我就在此断言吧。乌卡中校说的是真的。假设有问题的话,那不会是太过夸示,顶多就是说得太过低估吧。」

  「……下官非常难以置信。我们可是在战争喔!」

  惊慌失措,还出现动摇的谭雅大叫起来。

  对身为和平主义者的谭雅来说,和平有著任何事都无可取代的价值。人力资本可是最难恢复的资源。

  「我们可是在做著把人命当成薪柴不断地投入战火之中的愚蠢行为喔!」

  这种就像是把受过教育的劳动人口随便挖掉的活动,要是让世界银行的经济学家看到肯定会晕倒。这就跟伊波拉病毒和爱滋病一样。就算说治疗药物的成本很高,但要是置之不理,就结果来说将会让社会全体背负起治疗药物以上的成本。

  就算再贵,就算再苦,既然有著能用来解决问题的处方笺,我们就必须得认同这张处方笺。

  「不断消耗著宝贵的人命,最后还没办法做出无法回收的停损判断?无法想像这会是有著一般知性的人所会有的言行。」

  和平基本上一项是能确实获利的投资。

  没错,或许初期费用说不定很高。但是,比勉强维持著不断亏损的事业要来得明智多了吧。

  面对谭雅近乎惨叫的反驳,杰图亚中将扬起暧昧的乾笑。没有反驳,没有训诫,也没有否定,而是无言的沉默。

  这样还不如随便说点什么好了。

  要是身为理论之仆的参谋将校玩弄起文字游戏的话,就还有一丝的可能性……这是他无言以对的意思。

  对于说不出口的事情,沉默是正确的对应。

  这是语言的极限,或是说理论的极限。

  「……后方逃避起浪费、亏损,而且还非生产性的现实了?」

  杰图亚中将不发一语地拿出雪茄,突然剪起雪茄头来。他紧接著划起火柴,缓缓抽起雪茄的模样,乍看之下就跟平时没有两样。

  「在战争中追求名誉与荣耀的浪漫主义,说不定总算是杀光了。然而,寻求报复的报复心理想要符合牺牲的成果,却又是另一种感情。宛如奇美拉般混合起来的怪物,正逐渐从舆论之中诞生。」

  「这种怪物就该用机枪的一齐扫射干掉。铁与血会替我们解决的。」

  物理法则会粉碎蠢话。

  就算再怎么坚定地相信,世界都不会「依照你所相信」的方式运作。这对像存在X那样的家伙来说是不利的真实也说不定,但世界就是如此。并不是能特意介入的存在。

  「要是所有人都跟贵官有著相同的思考模式,这也会是一种权宜之计吧。不得不承认,我们是无可奈何的少数派。」

  「会是深信天动说的多数派与相信地动说的少数派吧。下官认为我们要成为教导愚昧大众何谓现实的先驱者。为了胜利,或许有必要进行意识改革吧。」

  「提古雷查夫中校。作为实际的问题,贵官的意见甚至有著值得研讨的价值喔……应该要承认,帝国必须战胜内在的问题。」

  虽是自己说出口的话,但谭雅不得不对事态的可疑发展感到困惑。

  「要军人在内务上胜利?难道有掌握主导权的把握吗?」

  「伤脑筋的是,我一直以来都只有作为诚实的军务官僚在认真工作。姑且不论军事机构的运作方式,对政治机构的运作方式可是一窍不通。是连一个能用的手段都不知道的初学门外汉。」

  「所以,要从现在开始?」

  「要学习,中校。就去学习邪恶的手段吧。首先,贵官也要成为共犯。」

  谭雅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讨厌的字眼。

  「阁下是说『共犯』吗?」

  「……没错。」

  「下官不得不感到困惑。」

  对身为一名合法且富有守法精神,属于善良模范的现代市民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来说,这是怎样都难以点头答应的邀请。

  犯罪可不是谭雅的兴趣。

  所谓的法律,就只是用来殴打他人的道具。要说的话,就算会是便利的刀械,也不该作为会让自己被定罪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考虑到正是对法律的信赖担保了市场信用的话,就唯独不能犯下公然违反法律的行为。

  要是现代社会真有著能让大众意见一致的禁忌,就只会是「违反」法律吧。

  「……贵官是经验最为丰富的前线指挥官之一。最重要的是,具备著作为参谋将校的才干。我不认为你会没办法理解现状。」

  「阁下,请恕下官直言,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会迟疑。」

  帝国军参谋本部是个很严谨的上司。尽管分内工作严苛到残酷的境界,也丝毫不会考虑员工所希望的配属单位。

  不过,这就是综合职的命运。

  只要下令前往,不论天涯海角都要前去赴任;只要下令去做,如果是合法的行政命令的话,不论任何事情都不得不去做。

  然而,这要基于一个大前提,也就是下达命令的上级是个明理的人。

  由于换了一个傻瓜来当经营者,所以得一面帮他,一面还要同时做著自己的日常业务,是会让大多数的社会人士举双手投降的难题吧。要是被告知战争中的领导层拋下理智,还研讨起不合法的对策的话?

  这对谭雅常识性的神经来说是件非常难以忍受的事。

  「恕下官失礼,还请阁下考虑到阶级差距。」

  「唔?」

  「下官只是个肩负著服从合法命令之义务的军事机构的一员。」

  虽说是工作,但我可不奉陪一起闯红灯。

  对谭雅来说,她终究深爱著合法的社会生活,并没有想要犯罪,更何况是被拉拢成共犯,成为正式的犯罪同伙,她可受不了这种事。

  法律是要让他人违反的,而不是自己要去违反的。

  尽管知道杰图亚中将这名大人物的话中含有许多言外之意,不过一旦做起问心有愧的工作,这辈子就只有这条路可走了。组织人一旦弄脏双手,就要继续「脏著手」度过一生可是大原则。

  不过,这跟日系企业的道理不太一样也说不定。

  会是莱希内部的人事准则对非法工作很宽容吗?……也就是说,具有能在必要时下令无视法律的结构在?

  对自负是正义之人的谭雅来说,这还真是个极为遗憾的世界。

  「阁下,就请容下官再说一次。下官就只是一名受法律义务约束的军人。不论是基于怎样的意图,违反法律规范的行为,就结果来说会是对帝室与祖国的反叛。」

  虽说这不是指法的精神,而是只限于条文。毕竟,没有明文规定就跟不存在是一样的意思。

  「非常好。话说回来,贵官的义务难道不是『防卫帝国』吗?」

  「是的,阁下。」

  这是名目上的义务。

  对谭雅来说,这只不过是契约上的注意义务。这该说是禁止兼差规定吧,除了帝国胜利以外的追求,从「契约」的概念来看会非常矛盾。

  「那么,不好意思,我要下一道命令。提古雷查夫中校,去以贵官的自我裁量,摸索出一个你相信是『最好』的方法来吧。」

  「只要有阁下的『命令』。」

  「很好。那么,嗯,也是。那我就下令吧。」

  对于担心著「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命令」而在心中感到恐惧的谭雅,杰图亚中将像是要让她安心似的轻轻投以微笑。

  「是崭新的做法。是新的活路。尽管邪门歪道至极,但对军人来说,就某种意思上说不定会是夙愿。」

  「还请阁下说明。」

  杰图亚中将就像在说「很好」似的从容点头。

  「贵官喜欢预防性的外科处置吗?」

  以这种发展。

  以这种对话。

  说出预防性处置。

  外科的?

  这一串太过耐人寻味的话语,让谭雅看出最初在杰图亚中将身上感到的危险气息的根本。

  高级军人会顺口说出这种话来,可是相当不妙的状况。

  「……恕下官冒犯,下官可是『帝国军的军人』。」

  场面话很棒。

  场面话很安全。

  因此,作为谭雅‧冯‧提古雷查夫魔导中校的谭雅,逃向了理想的标准答案。一方面宣称自己是一名军人,会尽到作为将校的义务,另一方面则是断然拒绝做出违规行为。

  对于拚命起来的谭雅,杰图亚中将微微绽开笑容。

  「回答得非常好。要是你说出不同的答覆,我就不得不枪毙贵官了。既然你能明白这点,当然也会去采取适当的外科处置吧。」

  「……您到底要下官做什么?」

  尽管不想听,但要是不事先知道,风险就太高了。

  「为了能专注在东方上,在西方的战争也必须得要赢才行。」

  「是指西方空战吗?」

  尽管我也知道这是太过乐观的推测,不过也没办法立刻放弃可能性的恳求著。

  「还要再稍微东边一点喔。」

  啊,该死。能想像到了。果然会变成这样吗?

  比西方还要东边的话,不就只有谭雅至今为止想要回去想得不得了的美好本国了。能退回后方,原则上是很高兴。然而,只不过……要因为这种原因回去,似乎会让人感到迟疑。

  「高兴吧,中校。这是某种和平的战争。能在本国充分享受到喔。」

  「既然是军方的命令,下官就只能尽微薄之力了。」

  我是军人,是隶属于组织的军人──谭雅不断强调著。向上司暗示自己的立场,是在自我保身上所不可欠缺的行为。只不过,就不知道会有多少效果了。

  毕竟,盯著自己的杰图亚中将可是个「军政」专家。藉口的专家只要认真起来,就能找出达成目标的必要道路。

  「那就好。」

  「是。」

  「就向莱希献上黄金时代吧……就算是黄昏,太阳也依旧会升起,我们必须要表明这件事。我很期待你喔,中校。」

  「向莱希献上黄金时代。」

  「很好!非常好!就做好觉悟吧。我们恐怕不得不这么做。」

  「……就做好觉悟吧。」

  谭雅小声地附和著。肯定不会被命令去做什么好事。这会被正当化成是必要的行为吧,但成为同伙还真是让人非常遗憾。

  但既然逃不了,就不得不做好觉悟……为了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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