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Alea iacta est 第参章 事故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九月二十六日 帝国军参谋本部

  坏消息总是结伴而来。

  当收到一则坏消息时,就该觉悟会再收到另一则。

  不过最可怕的,是连第一则坏消息,都是带著乍看无害的脸孔到来。

  帝国军的军令部人员在这场大战之中,可说是相当劳心费神。而让精神疲惫的他们不得不脸色惨白的恶耗,就自西方大海伴随著电波到来。

  ……初报曾让他们欣喜不已。

  所谓,从事无限制潜艇战的帝国军潜舰传来报告,在西方外海击沉舰种不明,但推定为排水量一万吨级以上的敌舰。

  海军军官甚至是得意洋洋地向参谋本部发出联络。

  海军也相当能干呢──就在陆军军官们带著这种幸福心情就寝后的隔天早晨。

  急转直下的发展让不知所措的海军负责人直奔参谋本部,在气氛本来就不好的参谋本部引爆一颗政治炸弹。

  所谓,「击沉中立国定期货船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还是最近露骨地违反中立义务的合州国船只,当听到这则报告时,参谋本部的将校们全都一齐抱头呻吟。

  心想,「搞砸了啊」。

  对于帝国采用的无限制潜艇战,合州国是不当一回事地无视。

  不仅让自国货船突破封锁线,还赌上国家荣耀感地投入客船。最近载满军需货物航向联合王国的合州国商船团,就连夜间都会光明正大地照亮国旗,若无其事地在大海上往来。

  尽管如此,他们表面上却毫不忌讳地宣称「中立」。甚至在外交上,直到现在都仍在帝都拥有大使馆。

  因此要是攻击的话,就会引发外交问题。

  别说是一触即发,搞不好还会给他们参战的藉口。话虽如此,但要是置之不理,就会让通商破坏作战崩溃。

  会立刻认为这是现场把事情搞砸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值班军官们就像呻吟般向外交部、长官,以及其他相关部门发出警告。

  同时开始确认状况。然而,他们就在这时发现到好几个大问题。

  即使击沉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大问题了。尽管如此,这起事件却存在著更加深刻且重大的问题。那就是在这颗政治炸弹的制造过程中,让人十分惊讶的是,居然找不到任何像是「问题」的问题。

  因为一切都很完美。

  舰长的报告与潜舰的纪录,否定了过程中存有瑕疵。进行攻击的判断,完全符合帝国军的基准。

  事情的开端,是因为接触。

  发现到在指定封锁海域无灯高速航行的船只。舰长与值班军官一同确认过舷缘上没有免除攻击的医疗船、人员交换船、帝国认可记号等标志。

  此时还确认到该船只具有推测为二十节的极为高速的航速,周遭并有复数疑似驱逐舰的音源,因此假定是受到船团护卫的主力舰。

  且在接触时,舰艇很偶然地处于一个好位置。

  基于敌舰的速度,还有疑似护卫驱逐舰的敌舰存在,舰长做出孤注一掷的决断。全炮门的鱼雷齐射,这是一场要是搞砸的话,可不是挨几句骂就能了事的豪赌。然而,这次的鱼雷不是鳗鱼,而是真的鱼雷。

  看到报告上写到,在命中目标后,敌舰化为就连资深舰长都前所未见的巨大火球爆炸沉没,这一段叙述足以让任何海军军官联想到击沉两个字。

  这是让鱼雷漂亮命中载满可燃物的主力舰船腹的专业表现。还在补充说明的部分提到,爆炸声响大到就连在潜航离开时都能确认到。

  不论是再怎么爱挑剔的人,都难以在这份报告书上找到违规事项吧。不管怎么说,潜舰司令部会对这趟久违的丰收大声喝采是理所当然的事。

  潜舰乘员的世界很狭隘。击沉船只的舰长人品,就算不用现在才去匆忙调查也是人尽皆知。他是「沙场老将」之中的「沙场老将」,会在战果报告上过度谨慎,只报告他所确认过的事情,是一位充满海潮味的军官。

  从附上推测与但书的击沉报告来看,他也是名稳重的人物。这要是天真的年轻舰长的话,就会兴高采烈地做出「敌战舰击沉!」的初报吧。

  潜舰司令部一面因为久违的战果感到兴奋,一面对船员们发出慰劳的话语,开始著手疑似击沉的敌大型船舰的确认作业。

  当然,帝国海军的情报分析部门也全力参加。

  但同一时期,帝国海军内部设有的解密部门……却接收到非常不祥的暗号。在激增的信文中频繁出现的电码,是指「民船/合州国」的意思吧,复数的主管军官提出这项推测。

  分析班在收到暗号班的资料后,全都同样地伴随著呻吟变更分析名单。

  于是,好消息就变成了坏消息。

  不论实际情况如何,这都是属于中立国的定期货船。难以避免会有包含民间人士在内的大量死者吧。当然,能预期这会成为外交上的重大问题。

  会对此抱头苦恼的岗位不会只有一、两个的程度。

  他们本来就在忍受粗食的肠胃发出哀号。

  当帝国军忍受著针扎般的胃痛整理情报,迟了一步理解到合州国商船队开始「夜间灯火管制」时,他们的胃壁受到更进一步的追击。

  海军突然传来「另一艘的击沉报告」。不论有没有海潮味,潜舰作战的相关人员全都被拋入了狂风暴雨之中。他们在第一发时就已经垮掉的健康,在第二发政治炸弹的直击下考验著复原力的极限。

  但这本来就是自作自受。

  因为是无限制潜艇战,所以这在理论上就只是可预期的风险。不过要是伴随著实际发生时的冲击……搭配时期,就让他们的头痛与日俱增。

  然而,已经无法挽回了。

  是被神拋弃了吗?还是被恶魔缠上了?当事者们就只能不断地诅咒上天。

  在参谋本部收到详细报告的主人也得到相同的结论。

  「击沉了合州国的定期货船。而且还一连两次!一艘就是大问题了,隔天居然又一艘!」

  在烦躁地一拳敲在桌面上发出怒吼后,卢提鲁德夫上将这个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宣告禁止通行,并把仍要通行的船只通通击沉。

  ……这样就算再怎么小心,也还是会把合州国的船只击沉。

  光是搭乘他国船籍船只的合州国国籍人中出现死者,就是无法轻易解决的事态了。那么……要是「合州国的船只」遭到帝国击沉,结果导致「合州国的国民」出现大量死者呢?

  代替行政官站在眼前的乌卡中校用精疲力尽的表情,将卢提鲁德夫上将的担忧化为言语。

  「照这样下去,合州国的舆论也会闹得不可开交吧。」

  岂止如此啊──卢提鲁德夫带著苦笑摇头。

  「康纳德参事官传来一道坏消息。」

  「外交部的管道?敌人有动作了啊。」

  意外的事态让乌卡中校蹙起眉头,不过他很快就面临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想像力往往跟不上现实的发展。

  「不是敌人。」

  「咦?」

  「虽然尚未公布,但外交部的外交政策协调局向新大陆的驻外机构发出电报,要他们警戒『合州国参战的可能性』并制定对应计画。」

  这所代表的意思,是友方有所动作的事实。乌卡中校尽管得知此事,但他好像一时之间想不到这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恕下官失礼,阁下。这不是很有常识的处理方式吗?要是外交部从天下太平的睡梦中醒来开始工作的话,应该是要恭喜吧。」

  「乌卡中校,贵官『很幸福』呢。」

  卢提鲁德夫上将带著一丝羡慕之情耸了耸肩,发出牢骚。现在要是没在值勤的话,他就会把收在抽屉里的威士忌拿出来品尝了吧。

  他就这样从抽屉里拿出方才收到的另一份报告书。

  「读吧。」

  乌卡中校一脸愣然地接过文件,不过在看完内容后,随即脸色惨白地抬起头来。

  「对合州国包围网形成计画之新大陆工作概要?……起草者是,外交部!他、他们将这种东西,用电报发送给驻外机构?」

  乌卡中校在脑海中瞬间想到的感想是,令人惊讶的粗心。

  通讯是会被监听的。

  有鉴于事情的重大性,这应该是要由值得信赖的将校运送。就算考虑到那里是偏远地区,这也应该是要在通知目的后,将细节交由现场斟酌处理的内容吧。

  尽管如此,却连同详细程序在内用电报发出?外交官的感觉完全比别人慢了一大圈啊。

  「康纳德参事官在搞什么?他应该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人。下官以为那位先生会加以阻止。」

  「等他注意到要阻止时,就已经发出去的样子。」

  伴随著话语中透露出来的遗憾之情,卢提鲁德夫上将毫不吝啬地向官僚机构发出语带叹息的侮辱。

  「……这似乎是帝国外交部的正式决定。他终究只是一介官僚。看来在官僚机构里,不识大局的人要占多数啊。」

  有发出警告。

  也进行过详细的解说。

  人也有找到,还握了手。

  结果却是这样啊。

  伴随著失望,徒劳感攀附在肩膀上。要和这种机构一起摸索外交解决的方法吗?难道不得不这么做吗?

  深深涌上一股束手无策的绝望。

  而且还不只这一次。每天都能在帝都里实际感受到这种绝望。至今为止全都丢给杰图亚处理的领域。在接触到这一块后,甚至让他重新认识到友人不为人知的伟大之处。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去摸索其他道路。

  即使是完全不知道他这种心境的乌卡中校也能正确理解到这件事的问题症结,帝国外交部的行动可说就是这么没常识。

  「那么在最糟的情况下,要是被敌人破解暗号的话……」

  乌卡中校的担忧正是卢提鲁德夫上将所担心的事。

  暗号。通讯的关键。西方方面军的隆美尔中将再三呼吁要对暗号强度存疑。

  当然,没有确证。

  尽管以彻底落实重要情报由将校运送的方式对应,不过一旦是在战争的话,就不得不在哪里做出妥协。而且,绝望也并非已经确定了。还有著一线希望──卢提鲁德夫上将带著苦笑指出这一点。

  「军事用与外交用的暗号规格不同喔,中校。」

  「下官虽然对通讯领域不熟,但不觉得这代表著一定安全。」

  哎,是在聊以慰藉没错。就连这么说的本人都得立刻承认的程度。

  即使是卢提鲁德夫上将,也没抱持著外交部暗号会比军方暗号来得可靠的幻想。

  假设真的比较可靠的话,那就无论如何都得逼外交部提供新暗号了吧。

  「军方在担心外交也是件奇妙的事,但外交部有理解到万一的事态吗?这在外交政策上,很可能会演变成重大问题。」

  「就如贵官所说的,哎,暗号也不是绝对安全。迟早会在哪里遭到破解,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吧。」

  点头表示确实如此的铁路家,本来可是个有良知的军事官僚,哪怕作梦也没想过要侵犯其他部门的管辖权。但是就连这样的他,都会对帝国外交部的处理方式说几句抗议与挖苦的话。

  「这就像是在赠予对手政治宣传的题材。更何况还是作为击沉民船之后的处理方式……是在火上加油的行为。真想问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国的外交部啊。」

  卢提鲁德夫上将疲惫地摇了摇头。

  「早在我方潜舰把合州国船籍的定期货船击沉时,就已经回天乏术了。外交部就只是送给对方多余的题材。」

  打著中立的旗号支援联合王国的合州国商船队。

  尽管非常碍眼,但更让人气愤的是,每当有「民间人士」牺牲,帝国就会遭到谴责。

  解决方法就只有一个。

  只要采取非常严格的临检措施就好。就只能在法律上让人找不到任何漏洞地彻底落实临检了。但是……帝国进行通商破坏作战的不是水面舰艇,而是「潜舰」。

  帝国海军无法选择慢吞吞地浮上海面进行临检这种手段。

  「通商破坏作战的副作用果然太大了。」

  乌卡中校在这么说后,露出有点犹豫的表情。

  「怎么啦,中校。有意见吗?」

  「是的。」中校就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能请阁下考虑中止吗?」

  对他来说,这是很大胆的意见吧。

  只不过也是在听到意见后,卢提鲁德夫上将当场嗤之以鼻的那种意见。

  「中止潜舰作战?不可能。」

  「依下官愚见,是不可能防止此事再度发生吧。这是结构性的问题。只要攻击商船,当中就绝对会包含到合州国的船只。此时应该要重新考虑通商破坏作战的可行性。」

  「假如这就是敌人的目的呢?敌我的恢复力本来就差距甚大。这要是解放敌人的通商网路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

  结果不辩自明喔──卢提鲁德夫上将说出结论。

  「这就像是在抚育西方的威胁一样。」

  联合王国的本质是海洋国家。如果无法截断他们的海上道路,就会让他们将潜在的力量发挥到最大极限。

  「下官也是物资动员的专家。」

  明白流通的重大性。但即使乌卡中校明白这件事,也还是对状况感到担忧,不得不提出意见。

  「我方的通商破坏作战已无法对敌人造成严重威胁了。敌人现在是用护送船团的方式在确保主要的物流。」

  「所以?」

  「应该要重新考虑无限制潜艇战的成本是否合乎效益。」

  乌卡中校的进言是基于战务人的观点。

  就这点来说,卢提鲁德夫上将展现了承认自己在某方面上只是个优秀外行人的气度。

  他静静地点头,用精疲力尽的语调喃喃说道:

  「状况是流动性的……这该跟杰图亚谈谈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九月二十八日 联合王国情报部

  要是在联合王国情报部工作的话,就能充分品尝到本国自豪的传统吧。

  首先会碰到的是言语。蒙受到亲爱的机关长官哈伯革兰少将阁下擅长的挖苦、讽刺,还有大量尖酸刻薄话语的机会是不会少的。

  由懂礼节的诸位绅士组成的属下们,则是会带著由衷的敬意以约翰牛语法答覆。批评这种工作环境很不谨慎之人,不是无可救药地缺乏经验的笨蛋,就单纯只是个极端别扭的家伙。

  现实很苦。

  即使在心里蹙眉、用力咬著菸屁股、握紧著拳头,表面上也要带著笑容。

  要是不戴上微笑的面具,柔弱的心灵就会被残酷的现实击溃。即使以酒为友,但要是没有清醒的嗤笑作陪,就连宝贵的理智都会跟著堕落。

  这一切全是为了继续正视痛苦的现实。联合王国的情报部员们今天也戴著勉强的僵硬笑容,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前往职场。

  在一如往常的阴天下向守卫的魔导师打招呼。感觉敏锐之人很快就会感受到警备负责人正在目不转睛地观察自己等人的事实。

  大规模作战,或是突发性的变故吧。

  当他们一面微微纳闷,一面走在职场的走廊上时,有几个人……吓傻了眼。作为绅士,要求自己不论何时都要冷静沉著的他们当场跌倒。

  怎样都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在他们眼前,约翰叔叔带著兴高采烈的笑容,在走廊上有如小跳步般的轻快阔步,然后停在少将阁下的勤务室前,喜不自禁地伸手检查领带。他在怜爱地注视起手上的资料夹后,这不是郑重地敲门入内了吗!

  即使是严格注重保密的情报部门,这种表现也是功亏一篑。不论是谁都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对当事人来说,他想必会主张这是没办法的事吧。因为这就是足以让他这么开心的好消息。

  约翰叔叔在面带笑容进到上司的勤务室后,就以开朗的男中音为祖国带来福音。

  「阁下,有两个有趣的消息。」

  「喔?居然有两个啊。」

  是难得会让人高兴的消息吗?对于露出笑容如此反问的哈伯革兰少将,约翰叔叔也同样面带笑容地继续说明。

  传递好消息一直都是份快乐的工作。

  「一个是来自于我们的老朋友们。」

  「帝国的蠢蛋们『又』带给我们什么伴手礼吗?」

  两道咧起的微笑。

  约翰叔叔说著这是当然,发表最新的伴手礼。

  「是帝国外交部向驻外机构发出的电报。这是前阵子监听到,在派出几个解密班专门负责后所解读出来的内容。请阁下过目。是相当蛊惑刺激的内容喔。」

  约翰叔叔一面交出魔术情报,一面伴随著发自内心的惊讶,忍不住嗤笑起所「发现」到的事实。

  「哎呀,真是教人难以置信。我以前居然小看了帝国外交部,这说不定该向他们谢罪呢。没想到一直认为粗鲁庸俗的他们……居然会有如此作为喜剧作家的才能啊。真是作梦也没想到。」

  「直截了当地说吧。」

  「敌外交部失误了。在陷入恐慌后自取灭亡。」

  预见到「合州国」的参战,下令制定对应计画也就算了……居然还详细要求驻外机构积极准备破坏工作与外交工作,这种指示可是一步坏棋。

  这种无从辩解的内容,是不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

  看过资料后,就连哈伯革兰少将都很自然地窃笑起来。

  「击沉民船后,别说是谢罪,居然还采取敌对性的对应?」

  「不懂外交的国家还真是可悲到了极点。居然偏偏是由本国明言要将大使馆作为阴谋的据点!这可是电报唷!没想过会被监听吗?真是笑死我了。」

  企图太过露骨。

  该说是很有帝国人风格的一板一眼吧,内容还附上周详的计画。把要做哪些事情,详细地列举出来了!

  这是联合王国军情报部怎样也无法做到的「蠢事」。约翰叔叔带著满面的盈盈微笑讥讽著。

  「帝国人在打著什么坏主意是一目了然吧。要在中立国唤起反帝国情绪,即使是我方的诸位绅士也制造不出比这更好的题材啊。」

  对此,约翰叔叔就只能窃笑了。相对地,他的上司则是充满怀疑。

  「这是最棒的礼物了,假如是事实的话。」

  事情要是太过顺利,就很可疑。哈伯革兰少将带著这种明确的疑心向约翰叔叔进行确认。

  「有可能是诱饵吗?」

  「比方说,是怎样的诱饵?」

  「像是被弄成我方捏造的可能性。或者,这难道不是用来确认我方解密能力的计画吗?帝国外交部还保有智商的可能性有多少?」

  一面不耐烦地用手指敲著桌面,一面盘问著。

  这是接近夸大妄想的观点。也就是对战时状况下的情报家来说,是健全的批判精神。

  约翰叔叔也同样基于自身的职务回答:

  「我自己也没办法确信,但听说这是金与杰克逊等复数的课长阶级在各自的负责部门整理出来的情报。请阁下确认一下档案的附加文件。」

  「我还以为你会说明呢。」

  「不好意思,由于相当于第一手资料的情报太多,就连我也无法过目。」

  所谓的情报部门,就连在内侧也有确实设下情报门槛。虽然也有不方便的一面,但不知道自己运送的档案内容是常有的事。

  好奇心会害死猫。

  就算是可爱、受欢迎的猫也毫无宽贷。

  要是挖苦家、讽刺家,或是情报部员想偷看的话,就轮到毒药或斧头登场了。所以当亲爱的上司用拆信刀割开密封文件观看时,约翰叔叔很有礼貌地别开视线。

  尽管很蠢,但规则就是规则。

  在这方面上,正因为是资深人员,所以约翰叔叔会仔细遵守。只不过,即便是他的自制心,也在直属上司拍手大笑起来后出现裂痕。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很好!太好了!」

  平时应该明显摆出一张可怕表情的上司,居然会如此大声喝采。要乾脆叫医生来吗?

  「Mr.约翰逊,你也过来看吧。」

  尽管没什么兴致,但这是负责人自己递来的。

  写在薄薄草纸上的内容,是疑似向外订购的物品清单。清单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要是跟帝国外交部发出的电报对照的话呢?

  看在专家眼中,会浮现一个稍微不同的画面。

  「这是帝国的外交官们分别订购的物品清单吗?就清单看来,他们正打算靠临阵磨枪玩间谍游戏呢。居然彻底兼任著专案官与间谍,还真是令人惊讶的有勇无谋……顺道一提,这是怎么弄到的?」

  「他们的驻外大使馆,可是我们与友人共同经营公司的老主顾。我们提供廉价的日用品,差额就用机密情报支付。」

  在得知帝国大使馆被空壳公司彻底包围后,约翰叔叔就明白情况了。

  帝国大使馆所购买的日用品与其他物资,全都是由联合王国情报部整套廉价提供。在战时状况下,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工作。

  从环境中取得情报是当然的事。

  虽说清单细节的机密度太高,到底是无法在部内供大家阅览。不过,可以相信记载在上面的动作吗?

  「因为收到命令,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立刻购入工作道具。尽管也有在警戒我方的监视,但他们是外交官,并非情报部员。对方是连间谍与专案官有何区别都不懂的外行人,所以是件非常简单的工作吧。」

  「既然如此,这就是根据命令的动作了。」

  「没错、没错。那么就换个话题吧。贵官知道太多了。」

  对联合王国军情报部来说,作为Mr.约翰逊名闻遐迩,能同时兼任间谍与专案官的这颗王牌级脑袋里装有的情报,价值太高了。

  万一要是沦为敌人的俘虏,可是个大问题。

  想到这里,叔叔猛然注意到一件事。刚才会让我看机密文件,也是为了作为这个话题的延伸吧。

  ……也就是说,难以再让我出国了吗?

  「那么,终于要调到内勤了?」

  「唔。」

  是要我成为专职的专案官吗?

  对于在内心「喔喔」欢呼,稍微面露喜色的约翰叔叔来说,不幸的是,祈求勤劳的主保圣人庇佑的日子,依旧压在他的肩膀上。

  「想请你去与殖民地人共事。顺利的话,就在新大陆的中立各国唤起反帝国情绪。」

  「……我、我以为这是外交部的管辖。」

  「你说得没错。」

  哈伯革兰少将带著满面笑容拍起约翰叔叔的肩膀,就像要他想起自己的官衔是什么一样。

  「还记得我们的正式官衔吧。」

  「真是不想变老,怎样都无法避免脑袋得到健忘症呢。不过勉强还记得自己是国王陛下忠实的情报部员。」

  贤明的老人当场意图抵抗。

  只可惜人的梦想,总是虚幻得无法实现。

  「Mr.约翰逊,别装傻了。」

  他伴随著严厉的否定话语,投来无视玩笑的凌厉眼神。

  于是,不甘愿的约翰叔叔面对现实……联合王国对外情报部表面上挂著的招牌是联合王国外交部附属机关。

  也就是说,约翰叔叔也同样是国王陛下所属于外交部的一名官员。

  「根据本部的消息,据传义鲁朵雅与合州国要签订武装中立同盟……」

  哈伯革兰少将突然不是用「外交部」这种部外人的讲法,而是开始用起「本部」,把外交部当作自己人看待,这很明显是在对他施压。

  约翰叔叔别无选择,只能果断举起投降的白旗。

  「下官会致力调查的。」

  「辛苦你了!这样就解决一件事了。这可是久违的好消息啊。跟这一样有趣的消息,你说还有一个吧?」

  不过即使是心情好得一反常态的情报部部长,也料想不到会是这种程度的好消息吧。一面收敛起暧昧的表情,一面取出今天最棒的战利品。

  「请看一下这份资料……敌副参谋长预定要在十月二日去东部视察的样子。回程需要三天。资料上也包含航程在内的详细路径。」

  一提出资料,就立刻得到一句简洁确实的询问:

  「细节。」

  他充满好奇心的闪耀眼神,也包含著「能动手吗?」的言外之意。

  在狩猎时谈论猎物是当然的行为吧。不用他问,联合王国情报部的作战部就已经开始即时对应。

  目前早就完成初期立案的程序了。

  「三小时前解密完毕后,袭击计画的主管军官们就在著手立案、讨论了。虽是拿过去的假想计画来用,但大概能通过详细审查吧。与此同时,分析官们也在重新审查情报准确度与作战成功率。」

  这是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人所构成的组织。不是等待指示,而是能理解指示者意图的集团,动作一直都是这么迅速。

  将每一个人的才能有效运用。联合王国能伸手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靠著手短之人互相牵手连起网路的集体智慧。

  「很好。向诸位绅士转达我的感谢。」

  哈伯革兰少将满意的谢意,很讽刺地就在他的下一句话中消失无踪。

  「所以?这项暗杀作战真的是件好事吗?」

  彷佛能听到「锵」的拟声词,递来一道像是在评量部下的锐利眼神。这要是掉以轻心的年轻人的话,光是这样就会吓得浑身发抖了吧。

  不过,约翰叔叔毫不迟疑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就我所见……这恐怕有甘冒风险的价值吧。」

  「理由是?」

  「就连所使用的机械、指定的航路,还有护卫部队都查出来了。能以这么高的准确度掌握到这么详细的情报,可是相当难得的事。要说到最大的风险,就是敌人打算派莱茵的恶魔护卫这点吧。」

  「是派那家伙啊。」

  没错,就是那家伙──约翰叔叔苦涩地同意。

  还真是个棘手的护卫。

  莱茵的恶魔,Named中的Named。在莱茵战线贪食著共和国,在东部狠狠教训著共产主义者,甚至还击溃我方海陆魔导师的帝国恶鬼。

  因为带著这种护卫,所以卢提鲁德夫上将才有办法轻易地到处视察。

  将最强的猎犬作为最强的看门犬运用。尽管非常奢侈,就贴身警卫而言不得不说是满分。

  如果是一般的偶发遭遇,不论如何都会遭到击溃。

  即使派遣伪装成偶发遭遇的突击部队,寻常的部队也都会反遭歼灭。

  「那家伙的存在,无法否认会是袭击计画的最大风险与障碍。」

  「也就是帝国人也很熟悉战争,会去考虑到要员保护啊……到底是十分爱用斩首战术的家伙,从这方面看来做得很不错呢。」

  约翰叔叔与哈伯革兰少将都动起他们非常清晰的脑袋,思考起阻挡在暗杀计画面前的「莱茵的恶魔」这个问题。

  不过就这点来讲,约翰叔叔心中早有腹案。

  「假如要解决莱茵的恶魔,会希望有一个保有战前训练水准的海陆旅团。要让新兵朝著那家伙冲过去,必须得敷衍自己的良心啊。」

  但是──他可以如此断言。

  「如果目标是运输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牵制,再对目标下手?」

  对于上司的询问,约翰叔叔带著笑容点头。

  「只要派出战斗机与航空魔导师的联合部队,无视护卫对目标下手的话,就有办法实现了吧。」

  莱茵的恶魔,率领著可恨的最精锐部队的头子。

  不把数量劣势当作一回事,在大战中一味淋著将兵的血肉磨牙的兽中之兽。尽管如此,他们也是物理法则的仆人。

  就算无法解决掉他们本身,但如果只针对她所护卫的商品下手,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就算是神话中的怪物,也有著无数遭到突破的神话吧。

  即使跟野兽较量兽性,也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要较量智慧的话,我们也有希望取胜吧。」

  这是基于事实与推测的结论。

  既然是诚实的情报家,那把愿望与事实混淆可就不太好了。

  要是对上级阿谀奉承,就会造成扭曲。

  不论是刻意还是无意,如果只挑上级想听的情报送过去,就会导致偏离现实的推测。正因为如此,约翰叔叔作为良好的情报部员,总是提醒自己要保持「中庸」。

  「实际上,护卫是很豪华。就我个人的见解,我的直觉表示这很有可能是真的。但也无法否认敌方的大猎物让我太过兴奋的可能性。」

  「就最后这点,我有同感。」

  哈伯革兰少将的嘴角窃笑起来,盘起双手微微摇著头。

  他就这样沉思起来,像是要敛起嘴角的窃笑般叼起雪茄后,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在上司身旁,约翰叔叔也像是要陪抽似的点燃廉价菸。虽然是军菸,哎,对在外头跑的情报部员来说,消除自己的喜好可是很重要的。

  在大口大口地吐烟后,眼前的上司却像是受不了似的把雪茄盒递来,于是就心存感激地客随主便了。

  芳醇的香气。

  由于帝国军潜舰的影响,导致运输嗜好品的优先度下降,能在这种情势之中取得这种优质雪茄的上司,还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恕我失礼,能再来一根吗?」

  因为机会难得,所以约翰叔叔打算好好享受一下,但可悲的是,上司就像在说抽菸时间结束似的摆了摆手。

  「Mr.约翰逊,尽管很抱歉,但我想先跟你谈谈。」

  身为国王陛下的善良情报部员,约翰叔叔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不过在这之前迅速摸了几根作为伴手礼,虽然被上司狠狠瞪了一眼就是了。

  「诸位绅士的袭击计画让我非常感兴趣。不过,有确实的证据吗?」

  「如果是旁证的话。」

  在被上司用眼神催促说下去后,约翰叔叔提出了根据。

  「是帝国东方军的信文……杰图亚上将好像会配合这个行程离开前线的样子。」

  「两个恶人在打著坏主意啊。」

  就跟哈伯革兰少将直截了当的评语说得一样。

  帝国军之中最为棘手的两个人要会面!也就是打算私下幽会的意思。这群参谋本部的怪物们!光是听到他们在打坏主意,就几乎让人吓得浑身发抖了。就连雪茄的余香,都彷佛带著一丝苦涩。

  尽管如此,哈伯革兰少将也还是一样慎重。

  「那可是杰图亚。一名能设局玩弄联邦人的诈欺师喔?跟他有关的通讯,确定是真的吗?」

  这该说是非常正确的担忧吧。

  伪装、欺敌,或是特意要让人误解的信文。杰图亚上将已在东部证明自己诡计多端许久。

  联合王国情报部可以为他担保。

  就唯独这家伙,明明是帝国人,却相当于联合王国人般熟知游戏规则。

  「诚如阁下所言,这点非常棘手。」

  「让人受不了呢。这些参谋将校出身的将军们……真是太棘手了。」

  「他们还真是让人伤脑筋。还以为帝国这群专业笨蛋们会永远无法理解游戏规则呢……」

  两人虽然对此十分同意,但也懂得料理这种棘手家伙的方法。要是敌人很能干的话,请他退场是最快的方法。

  况且是在战时状况下的话,就更该这么做了。

  「排除」也算是一种选择。不过狩猎的基本,提倡必须在射击猎物之前多方考虑。

  这么做是否会让生态系崩坏?而暗杀也是类似的情况。

  正因为他们是属于贵族阶级的两名情报部员,所以哈伯革兰少将在杀害之前,先提起杀害之后的话题。

  「敌军官之中是否有能匹敌,或是能力凌驾于卢提鲁德夫这名敌将的人物,从情报部的资料里列出一份名单出来。」

  「那就是杰图亚上将了吧?阁下觉得如何。他也非常棘手啊。」

  在指出这一点后,哈伯革兰少将却自信满满地回道:

  「他的立场很微妙吧。除了友人卢提鲁德夫上将在背后的支持外,杰图亚上将在帝国高层之中没有足以获得支持的基础。」

  联合王国的情报部门是知道的。

  杰图亚上将在帝国高层之中非常不受欢迎。

  倒不如说,他们的消息比帝国的街谈巷语还要灵通。因为甚至能辗转听到,他在参加最高统帅会议的关系人之间有著「最差劲」的评价。当然,要看穿重要人士的内心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从帝国社交界中传出来的谣言,也带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

  只要透过义鲁朵雅老实地累积人工情报的话,也能得知他遭到左迁的来龙去脉。

  而哈伯革兰少将也十分熟知这件事的始末。

  「根据我方在帝都的情报源,杰图亚是作为『检阅官』左迁到东部的吧。」

  也就是他作为卡珊德拉,或是宣告不幸的使者,发出太多适当的警告了。

  能干的人物被驱离中央,这对联合王国来说可是一道福音。约翰叔叔也在总论上同意哈伯革兰少将的见解。不过作为现场人员,有义务要补上一两句话。

  「哎,拜此所赐,让我们的德瑞克相当辛苦呢。啊啊,姑且还有联邦人吧。」

  「他们都还很年轻。趁年轻时让他们多吃点苦头,是亲切老人的责任吧。」

  两个老人哈哈哈的打著坏主意。侍奉国家理性的他们,是十分善良的国王陛下能伸到远方的手,也是耳目。

  两声国王陛下万岁与两道微笑。

  也同样讨厌共产主义的两人,就在这时提起成为「共同交战国」的美好友方的话题。

  「这难道不会让联邦人落得轻松吗?」

  「杰图亚上将在东部到底是有做出实绩。期待他被换下战线,是不是有点太过乐观了啊?」

  也是呢──哈伯革兰少将带著苦笑低头看起文件。

  暂且不管杰图亚上将,现在该注意的是一张粗犷男子的脸部照片。作为目标的卢提鲁德夫上将,看起来就像是个有如岩石般的男人。

  不过真正让人害怕的是他的脑袋。

  要是能打爆他的脑袋,不晓得能拯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坦白说,联邦人怎样都好。

  不过,如果是祖国的年轻人的话!要是能让他们,让这些肩负未来的年轻人们活著迎来终战的可能性提高,就没有比这还要足以让绅士弄脏双手的理由了。

  该做出结论了吧。

  「我想要你们彻底研究杰图亚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立刻就去。」

  哈伯革兰少将一面目送部下离开房间,一面换腿翘脚,思考起来。

  「这么做不知是对帝国有利,还是对我国有利……但愿天平能倾向我们这一边。」

  只能希望守护天使停留在自己上方了。

  因为追加的分析工作遭到牺牲的,是联合王国情报部引以为傲的善良分析班职员们。

  他们一口饮尽不晓得是第几杯的红茶,把今天也被硬塞强人所难工作的怨言吞回肚里。

  正因为有必要,所以这个部门会提供部员充裕的咖啡因。

  真正可怕的不是帝国军的通商破坏作战。

  所谓邪恶的化身,是只用一杯茶就让加班时间无限追加下去,在战时状况下的上司这种生物。对双眼炯炯有神的诸位绅士来说,将对上司的杀意转移到敌军上头是早就习惯的作业了。

  话虽如此,他们也是人。

  即使是他们自豪的脑袋,没有作为判断基准的情报也运转不起来,怀念起酒精的味道。

  分析室的公务人员们在冲进情报部内部的酒吧后,他们随即就一手拿著威士忌,分别说出自己的分析。

  「杰图亚上将东山再起的可能性,最多也不过五成。实际上,我们也很难确认这方面的情报……」

  「就算是魔术师,也得要有所准备才变得出戏法吧。」

  赞同的意见默默扩散开来。要是朋友突然死亡的话?哪怕是杰图亚上将,也难免会因为出乎意料的事态无法立即行动吧。

  纵使他能立刻行动,事态也会在「情报传达的延迟」之中不断变化。

  这意味著他会沦为被动。

  「加上骤变的后方局势,会让他难以东山再起吧。」

  即使是会让怪物恐惧的怪物,他终究也是居住在组织与集团之中的人类。

  而人类集团往往是「不合理」的,联合王国人十分理解这件事。

  基于对人性理解的现实性,让他们的推论方向集中在帝国高层对杰图亚上将的反应上。

  「这是个问题。遭到左迁的英明将军,真的有可能在危机时刻扮演主角,戏剧性地重返舞台吗?」

  「帝国的高层们会容许这件事发生吗?」

  「……说到底,杰图亚上将在帝都枢要之间的评价很糟糕。就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到他吧?」

  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联合王国人都毫无疑问地推测这很「困难」。

  这是来自极为正当的情势判断,基于非常理智的情势分析所得出来的推论。可说是非常正确,充满常识与良知的见解。

  联合王国情报部门导出一个稳妥的结论。

  卢提鲁德夫上将与杰图亚上将是政治上的同盟关系,无法彻底排除当前者失势时,后者能做出对应的「可能性」。

  不过此结论有附上一句但书:「杰图亚上将并未持有足以承受住戏剧性情势变化的基础」。

  换句话说,这句但书就是他们做出的保证。

  杰图亚上将也是个人。要是被拋到卢提鲁德夫上将突然死亡所导致的大混乱之中,也只会遭到吞没。实在是没指望夺取继任者的位置吧。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大阴谋。

  整个过程就像在说谋略就该这样策画般的一帆风顺。

  等运送报告书的分析官注意到时,就伴随著惊愕发现自己带著小跳步来到哈伯革兰少将的勤务室前敲门。

  这下可没办法笑Mr.约翰逊了──他一面反省,一面同样地将好消息带给上司。

  而那名上司也同样翘首盼望著他的到来。

  哈伯革兰少将一直待在勤务室里等著分析官们熬夜完成的报告,在起身一把抢过资料后翻阅起来。

  他看完一遍,做了一次深呼吸。

  「……伪装成偶然的安排万无一失吧?」

  分析官的答覆非常明确。

  「完美无缺。正好有个利用联邦领地的长距离轰炸计画。只要跟这个计画连动,就能尽最大限度地伪装成偶发遭遇。也能骗过敌人吧。」

  瞬间就做出决断。

  「我去取得首相阁下的批准。诸位绅士,去准备发动计画。」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月二日 东方方面军司令部

  这是巨人之间的冲突。

  帝国军参谋本部所属的两名上将阁下。

  该作为职业专家备受尊敬的两位将军。

  有著出类拔群的实绩,智力与能力受到保证。是说不定会在战史教科书上特别保留篇幅介绍的伟人。

  这样的两位大人物,就像是要决斗的新任军官伙伴一样互相瞪视,带著坚定的决心与眼神,不掩饰情绪地激烈争论的样子,还能怎么形容啊。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得要发动!」

  「不可能。给我看好情势。」

  卢提鲁德夫上将咆哮,杰图亚上将立刻否定。

  就连知道双方感情很好的谭雅,都希望他们最好在自己不在场的地方进行那种太过直接的意见交换。

  场所是在东方方面军司令部。

  虽说是受到严格警备,并以警备为藉口排除掉几乎所有耳目的司令部内部……也无法确实保证将官的激烈争论不会流传出去。

  就连谭雅的胃,也感到不舒服的疼痛渐渐扩大开来。

  偷偷看了一眼,卢提鲁德夫上将正好在对杰图亚上将怒吼。

  「我们不能再落于被动了!要是不动,要是坐视不管,就会失去攻略义鲁朵雅的胜算!最晚也要春季发动攻势。可能的话,现在立刻就对义鲁朵雅发动攻击。只有这么做才是避免破灭的唯一之道!」

  「不可能。」

  双方围绕著「预备计画」的对立愈演愈烈。毕竟,就连板著一张脸的杰图亚阁下都盘起双手,就像在固执己见似的严厉拒绝。

  「目前可是这种情势啊。即使攻打义鲁朵雅,能得到的也太少了。最晚也要春季?别说蠢话了。有注意到环境是很好,但比起季节,你该看的是政治。」

  双方都有著内外动荡不安,帝国濒临危机的共识。

  双方都在担心帝国的未来,分担著这种健全的问题意识。尽管如此,聪明且感情良好的两名人类就连「互相理解」都办不到。

  「即使只限于统一国内的意思,一旦行动,就无法修正了。兵者,国之大事。」

  「没错!我很担心帝国的趋势。正因为如此,就算是拙速也不能错失良机!巧迟是在开什么玩笑!不论是生是死,都必须动手!」

  「别把赌博说得这么轻松!卢提鲁德夫!你作为筹码的可是帝国与帝国的将兵啊!」

  「……你是在东部变迟钝了吗?杰图亚!迟疑会让命运女神逃走的!就算是为了不枉费牺牲,我们也必须得要动手!」

  双方说的都是真心话吧。

  这些毫无掩饰,带著赤裸情感的话语,充满著时代精神。这要是历史学家或是后世学者的话,肯定会感激流涕地把一字一句记录下来。

  但对作为在场当事人的谭雅来说,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既然如此,这就像是在对牛弹琴吧。现状是累积了过度精神疲劳的无可救药的劳动环境。

  「你才是离开战场太久了吧?」

  「这是侮辱吗?」

  「……听好。我想说的是,计画终究只是计画。即使是战场,情势也是会变化的。为什么你要拘泥在无法适应变化的旧案上啊?」

  杰图亚上将愤恨地把话说下去,毫无忌惮地朝卢提鲁德夫上将投以严厉眼神。学者性格的人用理论斥责他人,也能说是相当地有模有样……但对方也不是会乖乖就范的性格。

  「一旦做出决定,就以坚定的决心贯彻到底!这样就好了吧!」

  听到卢提鲁德夫上将的答覆,杰图亚上将很难得一反常态,情绪性地激烈摇头。

  「……我们不是下级将校,而是冷静透彻,侍奉战略的参谋啊。」

  对于讲不听的对手,杰图亚难掩烦躁,愤然吐出的话语是发自内心的盛怒。只不过,对方也是相同的态度。

  卢提鲁德夫就只是尽可能地将反驳吼回去:

  「面对情势,不要甘愿落于被动!不论什么事,取得主导权都是大前提!你就连战争的基本都忘了吗?杰图亚!」

  对于在一旁听著的谭雅来说,大人物之间的对立实在是让人胃痛。

  是争论到动怒了吧,就连总是平心静气的杰图亚上将也终于开始大声咆哮了。明明是寒冷的东部,室内却充满著讨厌的热气。乾脆开窗透透气吧──谭雅在心里妄想著。

  「就算铃声响了,也不能因此就流口水啊!你是畜生吗!脑袋是做什么用的!你的脑袋是装饰吗!稍微动脑想一想吧!发挥你的理性!」

  「尽是歪理!杰图亚!你打从军官学校时就成天在卖弄大道理,不去立刻处理现实的问题!现在要是不动,帝国还会有胜算吗!」

  杰图亚上将就像难以置信地瞠大细眼,摇了摇头。

  「你疯了吗?卢提鲁德夫!给我正视现实!你究竟是怎么了!给我稍微慎重一点!」

  「反了!你才是给我下定决心!现在要是不动,我们就会错失良机啊!你是打算让为了胜利的牺牲通通白费吗!」

  「给我把感性和理性区分开来!」

  「我当然有分开!合理的判断高喊著现在就是下定决心、做出决断,断然实行的时候!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帝国就连要采取行动都会绑手绑脚啊!」

  「反了!不要成为在没必要行动时冲动行事的愚者啊!」

  听好──杰图亚上将大喊著。

  你才给我听好──卢提鲁德夫上将吼了回去。双方的脸愈来愈近,在会喷到口水的距离下互相对骂。

  两人的主张完全没有交集。

  虽然这说不定是习惯动作,但每当卢提鲁德夫上将的手臂突然抽动一下时,都会刺激到谭雅的神经。

  他们要是在眼前上演起全武行的话,就真的麻烦了。

  烦恼当上司斗殴起来时的善后事宜,别说是这辈子,就连上辈子都没怎么做过,这也太过分了。

  谭雅一面忍著晕眩,一面默默将视线移开。

  没有裁量权的立场还真是可悲啊。

  要是被迫陪同没有生产性的争论的话,就只能行使内心的自由了。如果有能自由出入房间的权利就完美了……但军人没有这种权利。尽管非常遗憾,但也只能立正站好,脚跟并拢,在内心里连连叹息了。

  知道他们讨论的问题很重要,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联合国安理会在介入纠纷之前也是这种心情吧。

  不过就在谭雅开始考虑干涉这个不会有结果的事态时,举起拳头的卢提鲁德夫上将就在她面前一拳敲在墙壁上,让事态有了变化。

  在用拳头敲打墙壁后,卢提鲁德夫上将就沉默下来。相对地,杰图亚上将则是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脑袋清醒过来了吧。

  或者就只是发现到自己太过激动了吧。不对,虽然看起来像是恢复冷静的样子……但从双方都显得精疲力尽的脸色来看,这实在是难以说是「理性」的胜利。

  两名大人在情绪的总体战中耗尽精力啊。

  在怀著适当感想的谭雅面前,卢提鲁德夫上将不发一语地握住门把,留下一句:「我去散散心。」便拖著沉重的脚步离去了。

  留在房间里的老人扶著脑袋,暂时闷不吭声。

  而且,就像个空壳似的无精打采。

  「阁下?」

  「……稍微,等我一下。」

  心力交瘁的声音主人,憔悴到只能说是精疲力尽的杰图亚上将摇了摇头,不久后重新摆出学者性格的表情。不发一语,却从抽屉里拿出军菸,默然地在菸灰缸上堆起菸蒂。

  也就是他没有表面上看来的冷静啊。

  就连即将要与联邦军主力开战时刻,都不改从容态度的那位大人居然会如此憔悴。

  上司开始用笔叩叩敲著桌面的行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杰图亚上将嘴上叼著香菸,无精打采地朝著天花板吞云吐雾的模样,有谁能想像得到啊。

  偶尔还闭上眼睛,朝著半空中发出叹息。

  上司往菸灰缸里塞进好几根菸,用菸蒂堆起一座小山后,开口说出那句话:

  「中校,『动手吧』。」

  要动手做什么?就连问也不用问。

  就是要对卢提鲁德夫上将「动手」。不过,当看出上级在犹豫时得先进行确认,谭雅知道这么做的重要性。

  「可以吗?」

  「是看到我丑态百出之后,所以才有这种疑问吗?」

  杰图亚上将发出难以回答的询问,并随即说了句:「问也是白问吧。」伴随著苦笑收回自己的发言。

  「不,贵官不用回答。我有自觉到自己丑态毕露。但是……他是友人。让我起了想让他回心转意的欲望。」

  勉强发出的声音,怎样都散发著寂寞。上将阁下就这样摸著下巴,暂时不发一语,然后用著好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语调喃喃说道:

  「看来我也还保有人性的样子。」

  「请恕下官直言,我们全都是人。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真意外,中校。贵官是人吗?」

  「是彻彻底底的人类。不论是神还是恶魔,只要阻挡在我的道路之前,就要用人类的力量将其击溃,我甚至深深相信著这个定律。」

  如果要认同存在X,谭雅更宁可选择相信这世上没有控制市场的「无形之手」吧。

  追根究柢,这是区分他人与自己的自我问题。

  人类不论是谁都拥有内心的自由,但不配合他人妄想的自由也是自己所保有的自由与权利,谭雅发自内心确信这件事。

  「航空魔导将校会这么说吧……我的人性,说不定已经燃烧殆尽了。」

  「阁下?」

  「没事。去让卢提鲁德夫晋升为元帅阁下吧。」

  杀害上司的友人。会害怕遭到秋后算帐的人,只能说是外行人。如果杰图亚上将是会因此怀恨在心的人,就根本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正因为能共享著理性主义,所以才愿意铤而走险。

  人类最重要的,果然还是信用。

  「收到任务。请耐心等待恶耗。」

  叩的一声。

  以标准动作并拢脚跟后,谭雅离开房间。

  目送她离去的杰图亚上将,愣愣出神的内心不经意地这么想。

  自信满满地离开房间的娇小将校的背影,今天就像是有种难以理解的沉稳感。

  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罪恶感吧。不过,是哪一方面的罪恶感啊。是让部下弄脏双手的罪恶感吗?还是从背后刺杀亲昵友人的罪恶感?

  「搞不懂。」

  战争打过头了。就只有无视自己的心情这种事变得愈来愈拿手。

  伴随著自嘲,叼起廉价军菸暂时抽了一会。抽惯的军菸,是在战前怎样都不可能拿来抽的东西。

  一切都已改变许久。

  不过,尽管如此。

  「我还以为自己并没有变啊。」

  就连自己的决断,都已经无法保证是自主性的决断了。

  随波逐流、被迫选择,想让通往破灭的道路能稍微好过一点的挣扎,到底有哪里是「自己」的意志啊?

  把叹息吞回肚里,甩甩头,只将香菸作为友人。抽惯的军菸味道非常差。尽管很差,但现在没办法沉浸在酒精之中。

  至少,必须等到恶耗传来。

  「不对,不是恶耗吧。」

  面对自己的发言,杰图亚上将露出彻底失去感情的微笑自嘲起来。

  杀害友人。

  这是对自己来说,是作为个人最糟糕,但作为组织人却是必要的行为。

  「已经搞不懂什么是喜讯,什么是恶耗了。」

  义务。

  必要。

  友情。

  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甩了甩思考起这种事的脑袋。

  「这是总体战啊。」

  已经覆水难收了。

  这是为了祖国。

  ……不对──他嗤笑起来。

  自己还真是个卑鄙小人。

  只要祖国的未来与历史能理解自己就够了。

  想要得到更多的认同,未免也太贪心了。

  「可恶的人性残渣。居然这么顽强。」

  人是不行的。

  就连参谋将校也不够。

  ……必须成为必要与道理的野兽。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月三日 东部上空

  东部通往帝都的增班航班。

  以参谋本部副作战长卢提鲁德夫上将为主,乘客全是执行官与参谋将校。

  就连护卫也相当有份量。

  是从帝国军全军之中罕见地维持著训练水准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选出一个航空魔导中队伴随。虽是中速的运输机,却能轻松进行长距离伴随飞行的魔导部队。

  从帝国的战力情况来看,可说是非常奢侈吧。

  不过就算是大手笔地安排一个中队规模护卫这批有如宝石般珍贵的人员们,只要考虑到乘客的重要性,即使是帝国军严峻的兵力情况也能容许这种运用方式。

  话虽如此,护卫的人数却非常少。

  只有十二名的护卫。

  以帝国军参谋本部的上将护卫来说,人数真的很少。

  担任护卫指挥官的谭雅虽然经常对此感到不安与不满……但她也承认,这样对执行阴谋的一方来说比较方便。

  因为谭雅此时的任务是要当明智光秀。

  是要高呼「敌人就在本能寺」的人。对执行方来说,目击者不多是非常好的情况吧。

  只不过,现实有时也会为世界带来始料未及的发展。

  正在找机会引发「不幸事故」的谭雅,就遇到了出乎意料的变故。

  「警报,警报!发现敌战轰联合编队!」

  副官的凝重表情,还有立刻以悦耳声音喊出的警报,将谭雅从引发「不幸事故」的思考中拉回现实。

  遇到敌人了?

  「是以为这里离低地工业地带有几公里远……」

  在把话喊完之前,她就用双筒望远镜确认到目标了。

  两眼看到的物体确实是机体。尽管似乎想靠迷彩涂装融入天空之中,但数量众多。就算难以辨识个别的模样,也能看出机群的位置。

  「是敌机的编队啊。」

  轰炸机在机群之中很显眼,不过在该死的机翼上发出轰轰响声的发动机有四座。是重型轰炸机登场吧。

  虽然早在西方帝国控制区域的上空看惯了,但这里是东部的天空。

  「他们从哪里来的?」

  从续航距离来看,会出现在这里也太奇怪了。

  「是利用舰载延伸续航距离吗?」

  当下想到的是过去的知名作战。就像杜立德空袭那样,是将大型轰炸机装载在航母上……不过就算是这样,机数也太多了。

  这明显超出了飞行甲板的装载极限。

  那么是──思索起来的谭雅想到了一个结论。

  「穿梭轰炸吗!」

  尽管并未受到重视,但确实是不该把它从战术选择之中遗忘。只要采用穿梭轰炸,如果只是单程的话……就能飞越帝国上空,在联邦控制区域著陆吧。然后在降落的机场进行补给,再飞回联合王国控制区域的计画啊。

  问题只有一个。一个小疑问。

  这个疑问伴随著令人讨厌的在意之事留在心中,光是这样就让人感到很不合理了。

  「在这种时候遭遇到?」

  在护卫运输机时,遭遇到敌方的大部队。

  尽管并非本意……但来得也太是时候了。不过,这是最棒也是最糟的时机。就谭雅所知,所有刚好的偶然都是「谎言」。

  又不是故事里的主角,会有机械降神这种事吗?

  足以断言这是不可能的理性与良知,还保留在谭雅的脑袋里。

  这不会是意外遭遇吧。这样的话,这里就跟布干维尔岛的上空一样……必须善尽身为护卫的职责。这应该是暗杀任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此一来,就变成可能会在「名为敌人的目击者」面前做出可疑行为的奇妙状况。

  这也太麻烦了!

  「中队尽全力护卫,采取迟滞作战。叫运输机快点离开。」

  「中校……这种时候,就以我们是直接掩护的理由……」

  「太露骨了。副官,给我自重。」

  「不行吗?」

  「不得不顾虑到外人的目光。」

  当然,要是能不用弄脏双手,最好就是借刀杀人吧。只要尽全力进行护卫,然后让敌人帮忙解决目标的话,就没必要全部亲自动手了。

  「而且……我也不想让部下做这种事……这算是天真吗?」

  「……谢谢中校。」

  谭雅虽然愣了一下,差点歪头困惑起来,但也立刻就理解了。副官也还保有著明哲保身的人性吧。

  或者是对牵连到友军有罪恶感吗?

  不论如何,保有人性都是非常好的一件事,足以让人露出满面笑容。

  「敌魔导部队急速接近中!」

  谭雅被警报引起注意,重新朝敌编队看去。

  「喔,这可笑不出来了。」

  从敌轰炸机中零零落落飞出的不是炸弹,而是一群航空魔导师。又不是战车骑乘兵,居然还特意准备了机体载运人员,还真是令人惊讶。

  小部队的话只要稍微应付一下就好,眼前的却是让人感到杀意满满的组合。

  光是人数就让人非常讨厌了。怎么看都有大队以上规模。数量劣势的事实,让人想起苦涩的回忆。最重要的是,动作居然还很俐落。这可不是「素质良好」的程度,而是「能跟我方较量」程度般的敏捷。

  还以为全世界都在缺乏受过训练的魔导师,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遇到这种麻烦的家伙!

  「该死,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偶发遭遇啊。」

  「……是啊,怎么想都不是偶然。」

  做出适当理解的副官就像在顾忌隔墙有耳似的,小心翼翼地向谭雅说出自己的担忧。

  「高层里果然有间谍吗?」

  她怀疑情报外泄的感性也很优秀。

  不过,谭雅会比较想怀疑数字与逻辑。

  「虽然无法否定……但暗号的可能性比较高。」

  今后有必要更加地警戒通讯吧。要是无法自由通讯的话,情况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能预见到会变得非常辛苦。

  只不过,那也是在渡过「现在」之后的问题。

  「喂,维夏。紧急联络本国防空舰队,呼叫救援。」

  「可以吗?」

  「我相信敌人很优秀。说不定他们就连这种状况都有考虑到的可能性很高。」

  军用运输机哪怕是要供给将官搭乘,「舒适性」也会在设计阶段就遭到放弃。设计团队所追求的就只有能装载多少货物,让运输效率达到最大化而已。

  换句话说,即便是上将,在「货物」这点上也跟他人没有不同。

  在与杰图亚上将激烈争论后不免疲劳困顿的卢提鲁德夫上将,在成为机上乘客之后也只能闭目沉思。平时的话,还会趁机做点文书工作……但今天真的是心力交瘁了。

  与友人显著的意见相左。而且还是针对时局的激烈冲突。

  对刚毅的他来说,友人无法理解自己这件事让他感到深刻的悲哀与纠葛。

  沉浸在没有结果的思考之中的他,被不该发生的事态拉回现实之中。运输机突然大幅晃了一下。才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就突然改变了航向。

  「怎么了?」

  「提古雷查夫中校的魔导部队正在迎击!要求本机立刻脱离……」

  机长的叫喊瞬间中断,以颤抖的声音继续带来恶耗。

  「第二○三的紧急通知!确认到新参战的敌魔导部队!」

  运输机机内不由得掀起一阵动荡。不发一语面面相觑的乘客们,一齐将视线朝向参谋本部的主人。

  「……这该不会是?」

  作为机上乘客束手无策的男人,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阁下?」

  「说不定是被摆了一道呢。」

  「果、果然吗!联合王国的目标是阁下!」

  共乘者喊出的这句话中,带著「但愿不要是这样」的愿望。很可悲的,这种情况对机内的人来说太熟悉了。因为以战术来说,这实在是太有用了。

  砍掉敌人的脑袋。这正是帝国军拿手好戏的斩首战术。

  这对于频繁运用这一招,并相对地获取成功的参谋将校们来说,可说是非常熟悉的担忧。

  他们当场就能确信,这是「联合王国的暗杀作战」……除了一个人,被视为目标的男人之外。

  「……唔?」

  卢提鲁德夫上将盘起双手,在心中苦笑起来。很不可思议地,直到其他人说出主犯可能是联合王国之前,他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还真是件怪事呢──卢提鲁德夫上将一面摆出感到有趣的微微苦笑,一面无言地摸著下巴。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其他的凶手人选啊。

  是因为自己瞬间想到了他吗?──杰图亚那个笨蛋。

  无从得知机内的疑虑,谭雅将本来是场闹剧的护卫切换成真正的护卫任务,伴随著怒吼朝著无线电发出请求。

  「这里是Salamander01!赶快紧急起飞!」

  要他们赶快派出援军而怒吼著、责难著,但所有的请求都石沉大海。就连好不容易逮到的地面管制官,反应也都不怎么好。

  「这是紧急事态!要求空中支援!」

  「……莱希控制塔呼叫Salamander01。莱希控制塔呼叫Salamander01。无法紧急起飞!抱歉!」

  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该不会是想让暗杀确实成功,所以不派出增援吗?

  这也太蠢了。

  不对──谭雅打消脑海中浮现的疑心。

  杰图亚上将的影响力虽然相当远,但也有限度。而且说到底,在帝国是不可能这么硬来的。

  谭雅摇了摇头,一面保持机动不让逼近过来的敌方集中射线,一面朝著无线电吼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这里可是防空识别区喔!航空舰队是上哪里打混啦!」

  「正在拦截接近帝都的敌方编队!」

  「第二波紧急起飞班呢!东部管区的飞行中队也行!」

  「因为机材的筹措……」

  「别开玩笑了!这是最优先请求!是参谋本部喔!给我去确认防空司令部的优先代码!」

  在从事护卫任务时,谭雅等人应该是基于包裹的优先度,从防空司令部那边拿到最优先的请求支援权限了。

  尽管有权限,却没部队可以派?

  「航空魔导部队也行!总之将能动的部队派来……」

  轻快的音乐响起,机内的军人们全都忍不住瞠大眼睛。要是在紧急撤离时,机内无线电发出盛大的欢乐音乐的话,不论是谁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不过通讯领域的人受到的冲击格外强烈。

  脸色惨白的通讯参谋们狼狈喊道:

  「通讯居然被介入了!」

  「这是怎么回事?」

  要求说明的卢提鲁德夫上将,所得到的答覆十分简单明瞭。

  「我方的频率被确实锁定了!」

  参谋本部所利用的频率。

  尽管认为不会这么快就被敌人轻易找出来,但胜于雄辩的现实摆在眼前,通讯参谋们的脸色变得相当骇人。

  他们就在这时舍弃掉这是偶然的猜想。

  就算创造主本人跳出来说「这是偶然」,他们也完全不会相信吧。而参谋们即使深陷惊愕的漩涡之中,但在机内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看著空战的发展。

  他们贴在窗边,想至少摸索情势,而眼前呈现著无情的景象。

  「敌、敌、航空魔导师,突破第二○三的迎击网了!」

  「怎么会!能办到这种事的魔导师屈指可数吧……!」

  相对于惊慌失措的共乘者们,卢提鲁德夫上将探头看著窗外情况,以十分冷静的表情说道:

  「是数量差距吧。」

  就算是帝国引以为傲的最精锐部队,能列入世界前五强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要以中队规模的护卫保护好无力的运输机也是不可能的事吧。

  也曾经听过,魔导师的特长是速度。

  能看得出他们并不适合守护速度慢的货物。

  「唔,敌人的动作也不差……愈来愈难说这是偶然了啊。」

  不可思议地,愈是认为这是联合王国军的全力,心情就愈加轻松。明明都被盯上了,这还真是件怪事,但心情离「不愉快」相当遥远。

  就连在卢提鲁德夫上将苦笑时,情势也在急剧恶化。试图挡下敌方袭击,坚守岗位的魔导小队,在敌方的压力之下被渐渐逼退。而想要提供掩护,努力想靠机动取得优势位置的其他小队也遭到贯彻一击脱离的敌战斗机牵制,无法确保队形位置。

  「第、第二○三的紧急通知!要我们准备空降!」

  该来的还是来了。

  终于啊──做好觉悟的男人们毫无迷惘。身为帝国军参谋将校的他们,在这点上非常果断。手上拿著降落伞。他们飞奔到上司身旁,就像恳求似的敦促他赶快逃生。

  「魔导师是打算用回收的方式!阁下,请动作快!」

  幕僚们不顾自身安危,敦促自己逃生的牺牲精神。还真是感谢他们呢──对卢提鲁德夫上将来说,这是足以让他露出微笑的一幕。

  只是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

  「阁下,快穿上降落伞……」

  朝著仍打算继续劝说的部下,他温柔地摇了摇头。

  「已经来不及了唷。」

  让运输机进到射程内的联合王国军航空魔导师,确信一件事。

  目标就只有通知是「重要货物」。并不清楚目标的详细内容。但不论是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目标有著袭击的价值。

  就连这点也有受到保证。

  毕竟这可是情报部亲自出马!既然如此,自己就只要尽到身为特务的职责就好。

  「得手了!」

  以双重启动显现重爆裂术式。

  这是明知危险的孤注一掷,不过就在他为了发射术式进行瞄准时,皮肤忽然感到某种讨厌的刺烫感。

  甚至甘受显现中术式失控的风险,相信直觉采取紧急回避机动之后,爆裂术式的火焰就撼动防御膜,甚至还伤及防御壳。

  尽管勉强挡下了,但有效范围居然能捕捉到开始随机回避的魔导师?

  「啧,是看门狗吗!」

  冲过来的敌方小队就只有是名副其实的帝国航空魔导师才有可能办到吧。而且还用爆裂术式代替烟幕,亮出魔导刀直冲过来,简直就是疯了。

  不过分析官在事前就不断警告过,担任护卫的是这种危险的家伙。

  ……看来情报部人员偶尔也会认真工作的样子。他们一面感动著,一面以最大的警戒心迎击新来的敌人。

  仔细瞧瞧,还真是漂亮的空中机动。

  「该死的也太快了!统一射击!压制住前锋!」

  那就警戒、对应,然后周到地欢迎对方吧──他们构筑著术式。

  以如果是寻常的魔导师,就会被烤得刚刚好的打算,显现出统一射击。尽管如此,对方却轻易避开了。

  「机动也做得太好了吧!」

  对方与其说是在空中游泳,还不如说是在空中滑行般冲来的模样,是魔导工程学对重力与空气动力学的反叛吧。

  「真难缠……!」

  全身窜起一不小心自己就很可能会被斩首的讨厌恶寒,联合王国军的指挥官当场提高对方的威胁度。

  在确认后,咂了一声嘴。

  「通知α中队,不对,β也是!快把他们驱离!仔细看好!那是Named啊!而且我的天啊!是该死的『莱茵的恶魔』啊!」

  情报部那些混帐,说什么对方很棘手啊!

  「那个哪里只是『棘手』啊!居然说得这么可爱!那群该死的诈欺师!」

  千钧一发。

  在差点被敌魔导师的术弹击中之前,魔导师一如字面意思地展开防御壳,舍身作为运输机的人肉盾牌。

  「魔导师散开了!是、是提古雷查夫中校!提古雷查夫中校他们舍身保护了本机!」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旁受到讯号串扰的无线电传来提古雷查夫中校的喊声:

  「Salamander呼叫莱希控制塔!请求地面医疗小组!这是紧急且最优先事项!在所有的机场……」

  啊,对了。

  危机尚未离去。

  「Salamander呼叫货机!就算只有包裹也好,请你们赶快逃离!该死,为什么……会这么执著啊……」

  看来就算是那个提古雷查夫,也是会说丧气话的样子。

  这是意外的发现吧。尽管是在这种时候,这个发现也让卢提鲁德夫上将稍微感到有趣。

  之后要是有机会跟杰图亚那个笨蛋说就好了。

  「……做人似乎是太过疑心疑鬼了。」

  「阁下?」

  「不,没事。」

  毫无理由地怀疑友人。

  不得不对自己感到羞耻。如果自己才是那个被迷惘与固执所困的人,或许是该听进他的意见吧。

  卢提鲁德夫上将苦笑起来,愉快地回想起杰图亚那张不高兴的表情。

  「敌人接近中!」

  这样就好。

  承受著朝向自己的敌方杀意,还比较好。

  「不好,阁下……」

  请快逃──运输机乘员来不及喊完这句话。

  于是,没有第二次了。意图舍身保护的魔导师们来不及赶上,发射的攻击命中了运输机。

  ……最后看到的火焰,好红啊。

  「我可没打算放水啊,该死的约翰牛们。杀意也太强了吧。」

  与敌魔导部队玩的这场捉迷藏真是太惨了。

  如果要认真说的话,打从察觉到这不是偶然遭遇的瞬间,就基于明哲保身与微妙的功名心在彻底进行认真的护卫……但就连当人肉盾牌都还是保护不下来。

  眼前是一架燃烧坠落的运输机。

  敌人的术式选择还真是彻底啊!

  特意用爆裂术式让运输机在著火后爆炸。

  「这就连魔导师也来不及救啊。」

  对于试图靠近的自己等人,敌人就像牵制似的进行猛烈射击。

  而不时让我方看到准备一击脱离的战斗机机影也是非常巧妙的一招。

  联合王国的那些家伙做得也太彻底了。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想让卢提鲁德夫上将晋升两级的样子。做得太过露骨,反倒让人想笑了。

  「这也太惨了。」

  「中校?那个……下官以为这就『某种意思』上是完美的状况吧。」

  「你说得有理……但太完美了。对我来说有点做过头了。联合王国人的手伸得还真远啊。」

  半是傻眼,剩下的一半是佩服与感谢。

  谭雅一面在半空中说著三重奏的奇怪怨言,一面发挥九十七式突击演算宝珠的机动性,向中队下达加速命令。

  既然护卫对象已死,就要优先撤离。

  只不过作为社会性生物,谭雅有点忌讳用「逃跑」这种说法。这是所谓的揣摩上意。正因为自负是沟通高手,所以才必须在用词上万分慎重。

  「中队,要突破了!是复仇战!」

  知道内情的副官偷偷朝她瞥了一眼,谭雅耸了耸肩作为回应。说真的,有谁能预期到情况会如此急转直下啊。

  杰图亚阁下与联合王国情报部的奇妙合作。而双方的计画都没有考虑到对方也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对于被卷入其中的谭雅来说,就算带不走敌人出色的脑袋……也想带一项伴手礼回去。足以让他们不被追究护卫部队责任的「名分」!

  「攻……嗯?」

  敌魔导师们至今死缠烂打的牵制攻击一口气衰减。想说发生了什么事,观察起敌方动静后,发现对方完全是要撤退的态势。

  就算要追击,对方也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要搭乘疑似改造轰炸机的运输机逃跑了。那实在不是能追上的高度。

  我可不想在展开游击之前先溺死在高度上。谭雅烦躁地甩甩头,同时下定决心。

  最多就是率先去做他人讨厌的事吧。

  「准备光学系的超长距离狙击术式!」

  一声令下后,中队以统一射击显现术式。尽管有几发泄愤用的术式直击了敌机,但也就只是这样。

  就算打落几片闪亮亮的机体碎片,敌编队还是维持著战轰联合编队悠然离去。

  没时间懊恼让敌人逃走了。

  问题是接下来的事。谭雅一想到之后等待自己的难题有多棘手,就在空中蹙起眉头。

  这是个大问题。

  毫无疑问是件麻烦事;是最讨厌的责任归属问题。

  尽管如此,也还是不得不去处理──在降落到最近的基地后,就连争论也省略地直接抢夺军用电话的使用权。

  就这样以要把电话接线员一脚踹开的气势催促著,在拨往东部的电话上强行插队。

  出乎意料的事态,是在这之后发生的。

  这可是从军事基地拨出的电话。

  所以谭雅理所当然地认为会在某种程度上优先处理。然而,却发生了一个问题不大,却很麻烦的认知差异。

  这并不是平时用惯的「参谋本部」的优先通话线路。

  在握著话筒怒吼、威胁、哄劝,直到电话转接到想找的东方军司令部为止,白白浪费了相当多的工夫。

  阻挡在谭雅面前的是官僚主义。

  要说到嚷嚷著「这非我管辖」、「你太蛮横了」的形式主义有多厚实啊!可以断言,就跟联邦军魔导师的防御壳差不多顽强。就算告知是紧急事态,就算提出请求,就算不管怎么做都还是坚持不改自己等人步调的态度令人感动。

  等到电话转接到杰图亚上将手上时,已经累积了非常惊人的压力。没有比浪费时间还要折磨自己神经的事了。

  必须得深呼吸好几次啊!

  尽管身为文明人非常不愿意这么做,但在语带杀意地经过互不相让的争论后,谭雅终于成功联系上作为目标的对象了。

  该说真不愧是阁下吧。

  杰图亚上将的询问是直接进入主题的精简扼要。

  「中校,什么事?你还在执行任务吧?」

  「……阁下,非常抱歉。下官只能向您赔罪。」

  「出了什么差错吗?」

  虽说是军用电话,还是会有其他人听到。即使装得若无其事,但杰图亚上将的语气还是有些沉重。

  他很在意任务的成功与否吧,尽管就某方面来讲是成功了,就某方面来讲却是完全失败,谭雅将这件事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那个……请原谅下官。」

  「说吧。」

  「我们没有达成『阁下命令的任务』。」

  (插图010)

  本来应该要说是护卫失败,却改说是「没有达成杰图亚命令的任务」的理由只有一个。对于恐怕以为是暗杀失败,在电话对面脸色大变的杰图亚上将,谭雅重新说出一道令人惊愕的消息。

  「我们遭到联合王国军的长距离战斗机等战力袭击,参谋们搭乘的运输机惨遭击坠……很遗憾的,下官得向您做出护卫任务失败的报告。」

  「等等,中校。」

  「就如同阁下所怀疑的……下官认为此结果强烈暗示著我方的暗号已遭到敌方破解。」

  曾经怀疑过这一点。

  因为约翰牛对于解密的执著是货真价实的。

  只要对两次世界大战与冷战时期的谍报战稍有了解的话,不论是谁都会非常清楚,暗号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战场。

  而约翰牛们会一面喝著苏格兰威士忌咽下难吃的食物,一面死死盯著任何暗号。

  在密码学校里,他们就周而复始重复著这种生活。确信情报重要性的人可是非常执著的。她是知道的,作为异世界的知识。

  要是以此为前提,再加上这边世界的进展?就几乎是黑的吧,谭雅个人甚至是如此确信。那么,如果再加上这么多「巧合」的话,就是推定有罪了。

  有著只是推论以上的说服力。作为有力的旁证,不论是在帝国军内外都具有说服力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月四日 联合王国

  联合王国在展现对于「帝国本国区域」的攻击能力的同时,还藉由运用联邦领内机场的政治展开,重新夸示著「共同交战国」之间的稳固关系。

  不过,在这之上的。

  能享用胜利果实的事实让他们振奋不已。

  「「「我们办到了!」」」

  这是他们在收到「击坠」报告时的第一句话。

  就连为了在第一时间接获报告而挤在分析室里的作战主管军官们,也都在收到作战成功的通知后不顾一切地爆出欢喜的吶喊。就连那些平时会特意装出沉著态度的家伙们,唯独这一天克制不了自己。

  即使是绅士,也依旧是人。

  人性的流露是很自然的结果。

  葡萄酒、威士忌,还有雪茄。

  庆祝时就要拿出惯例的组合。要是猎人打下了大猎物,就必须得要祝贺。

  突破「莱茵的恶魔」的护卫,成功排除总是让联合王国感到棘手的「卢提鲁德夫上将」。

  「「「国王陛下万岁!乾杯!」」」

  这是在情报战上的胜利。虽然能藉此确信我方占有谍报优势这点也很重要,但这次是在视为对方「擅长项目」的领域上大爆冷门。因为这可是从至今甚至会感到棘手的「莱茵的恶魔」手中,漂亮地夺走她护卫目标的性命。

  这是……足以令联合王国情报部大声喝采的成果。

  当天 帝都

  几乎同一时间,愁眉苦脸的副战务参谋长重返了帝都。十分大胆的还是经由「空路」。

  接获通知的参谋本部,理所当然安排了接送人员。在看到不久后出现在东方天际的一架运输机与六架战斗机后,接送人员安心地松了口气。

  几乎是准时抵达。

  运输机缓缓地降下机头,开始进行著陆程序。机长非常用心地在操纵吧,机身就像是不允许一点摇晃般的四平八稳,地面人员推测因为是在运送重要人士吧。

  哎,也能说是在讨好长官。

  所以当运输机降落到基地跑道上后,将校们就急急忙忙地赶过去。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医护兵们。

  在露骨地觉得这些将校很碍事地瞥了一眼后,他们就开始用担架从机内扛出大量的伤病兵。

  感到奇怪的接送将校们朝运输机里探头看去,发现所要接送的人物不在机上。可是,他们被通知的就是这个航班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如此自问的他们……就在这时看到非常奇怪的一幕。

  那是担任护卫的单座战斗机。

  不知不觉降落的那架战斗机在停机后,驾驶的飞行中队队长就一脸憔悴地跳出机舱。然后他一离开机舱,不就连忙把某个像是待在战斗机的内部空间,或者说不晓得是硬塞在哪里的人拉出来了吗!

  在来到一脸「不会吧」的参谋将校们面前站好后,那名将军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露出一抹浅浅微笑。

  「我不太想搭乘运输机呢。」

  副战务参谋长杰图亚上将就像个顽童似的微笑著,悠然走向参谋本部派来的车子坐上去。

  不过,要是「胜利者」在享用美酒的话,「败北者」就只能将苦涩的败北一饮而尽。

  就算戏剧性地归还,发挥了迅速的做事能力,凡事也都还是有个限度。

  重返参谋本部的杰图亚上将,脸色就算说好听一点也是不太好看。

  具体来说,那容貌只有憔悴不已的眼神异常地炯炯有神。就像是仍然缠绕著战场之风的将军,肩膀上扛著重责大任一样。

  「参谋本部还真是令人怀念呢,各位,就拜托你们了。」

  归还的招呼很简短,预期会有的训示一句也没有。

  伴随著冷漠的话语催促参谋将校们回到工作上的模样,非常不像是被评为学者性格的杰图亚上将会有的样子。了解情况的人私语著这是因为他痛失友人,而诸如雷鲁根上校这种「熟知内情的人」则是更进一步地抱持著许多猜测。

  话虽如此,参谋本部的人都承认一件事吧。

  在战场上,本领足以让联邦军切齿扼腕的人物;在后方时,能让广范围的物资动员不断安然运转的鬼才。在让参谋本部取回安心感这点上,杰图亚上将的存在非常重要。

  「卢提鲁德夫上将的继任者,除了杰图亚上将外不作他想」。

  包含政府、官僚、帝室在内,不论外部的人怎么说,这都是参谋本部决不让步的共同意见。

  不论是好是坏,参谋就是参谋。

  正因为如此,参谋本部的动作极为迅速。

  不仅立刻解除杰图亚上将的东部检阅任务,还以非常时期为由,授予他副作战参谋长兼任副战务参谋长这种前所未有的官衔。

  就算政府提出忠告,军方仍然一意孤行。高举著统帅权独立的大旗,坚决地推动人事。

  哪怕皇帝本人不愿批准也毫无影响。

  在被要求提出三名候选人后,就推荐了杰图亚上将、杰图亚副战务参谋长,以及杰图亚检阅官这三名人选。

  被上奏这种人选,还要他「请随意挑选」的皇帝当场傻眼,对于这样的皇帝,杰图亚上将就以讲解的名目在密室内跟皇帝私下说了些悄悄话。

  至于说了哪些话,据说就连宫中情报通的好奇心都探听不到。

  能明确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

  人事被批准了。

  就算被批评是以近乎诈欺的手段取得的批准,在结果之前也是毫无意义。

  帝国军参谋本部成功通过了所想要的人事安排。在这件事上,甚至让后世笑说「诈欺师」杰图亚上将的坏名声超越了国境的隔阂。

  比参谋总长还要有权力的兼任副参谋长阁下。

  只不过,对于在帝都的副参谋长室里用屁股磨亮椅子的当事人杰图亚上将来说,这却是难以称得上是愉快的事态。

  「就只有官衔变长,这样别说是被人怀疑是军阀,还会被人怀疑统率的本领啊。」

  在唉声叹气的他身旁,一名参谋上校语带保留地插话:

  「这样不是就能建立起一元化指导的名目吗?」

  作为参谋本部人员返回工作岗位的雷鲁根上校这句话,让杰图亚上将默默摇了摇头。

  他就这样用手指叩叩敲著换了主人的桌面,表情带著几分落寞。在前几天战死的前任者名叫卢提鲁德夫。

  他是如今成为房间主人的这名男人的好友。若是因为多年老友死去而调任,没有人不感到五味杂陈吧。

  然而,雷鲁根上校却不得不去确认他真正的心情。

  该问吗?

  还是该沉默?

  在迟疑片刻后,雷鲁根上校调整了一下呼吸。

  姑且不论性格,他也是受过军纪教练的参谋将校……对于事物的理解方式也同样如此。

  基于职业上的见解,他无论如何都很在意这件事。

  尽管如此……如果只是好奇心的话,还可以忍。但如果是义务的要求,就不得不开口询问了。

  「宪兵队的阿达尔海德上校似乎在到处打探消息。」

  没有说是在打探什么消息。

  或许是因为他在害怕吧。怕要是一说出口,就连要假装没这回事都没办法了。

  尽管语带迟疑,还是问出口的事实,确实传达给他了。

  杰图亚上将当然很清楚雷鲁根上校想问的「疑问」是什么。

  因此,他在雷鲁根的面前露出微笑。

  笑咪咪的。

  望过来的是彷佛在微笑,眼神却毫无笑意的视线。

  被长官以前所未有的危险眼神盯著,雷鲁根上校依旧没有吓得浑身颤抖,是因为他经历过短暂的战场吧。

  不论原因是什么,作为保持沉默的代价,他得到了简短的答覆。

  「我很清楚他。而且,问题跟我们无关。」

  没有问题。

  但没有说是在怎样的来龙去脉上没有问题。他有弄脏自己的手吗?是乾净的吗?还是已经洗乾净的意思?

  伴随著想要确认的视线,雷鲁根上校射出两道箭矢。

  「要参加葬礼吗?」

  「还有工作要做……而且,等我下去之后再向他谢罪就好了吧。」

  不参加葬礼,而且要在那个世界谢罪?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雷鲁根上校忍不住脱口问道:

  「阁下?您的意思是……」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谢联合王国人。除此之外,就不是我该说的事了。」

  至少,不是直接下手。但是,也有著需要下地狱的责任?

  ……也就是说,他是这样希望的。尽管是朋友,却希望那个人死去。

  不对,是反过来吗?正因为是朋友……想到这里,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拋诸脑后。再继续多想,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雷鲁根上校注视著杰图亚上将的双眼,基于自身的义务向长官提出最后的问题。

  「下官能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帝国吗?」

  「……雷鲁根上校,我是义务的仆人。如同贵官一样,相信我们如今是一同拥抱不愉快现实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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