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的我,正被年纪比我小且从事声优工作的女同学掐住脖子。
这就是我目前的处境。
我的脖子仍持续被似鸟的冰冷双手掐住。
我的脑袋被完全染成一片漆黑。
我丝毫不觉得痛苦。
似鸟的那一滴泪水终于落在我的脸颊上。
空中还有七滴相连的泪水,时间慢慢地前进。
从刚才开始,我与似鸟相识以来的时光与记忆,就以惊人速度在我的脑海中到处奔驰。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全都想了起来,且清晰得可怕。
我懂了。
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走马灯。
* * *
「那么,我们继续上周的问答吧?老师。」
四月二十五日,本月第四个周四的傍晚。
这天天气一早就很晴朗。我依然先搭上平常坐的那班特快车,确保了那个熟悉的座位。
列车准时出发后约两分钟,似鸟才从车厢后方走过来。
今天我在月台上还是没看到她,所以我开始担心她究竟是多晚才抵达车站。
即使如此,她那只没有拖着行李的手上还是提着一个便利商店购物袋。
她今天也同样买了两包我(和似鸟都)很喜欢的海苔盐口味洋芋片,以及数量加倍的宝特瓶装茶。
我只要吃了那些东西,就必须回答她的问题。
上周五。
「VICE VERSA」第三话的配音工作毫无窒碍她结束了。
似鸟所饰演的蜜可依然没有台词——
在我来之前,似鸟已经进入录音间,一再地向前辈声优们问好。
始于周一的校园生活跟之前没两样。
我们完全不会在校内交谈。
或者我应该说,我完全不会跟班上同学交谈。
大家完全把我当成学长(虽然事实上是那样没错)看待,当大家在课堂上必须跟我说一两句话时,也早就全都对我使用敬语了。
我是班上唯一被完全孤立的人——
原以为事情是那样,但并非如此。
像我这样完全不跟其他人说话的学生还有两个,一男一女。
那么,我和他们两人能够以「孤单三人组」(真是奇怪的词)的身分成为好朋友吗?事实上并没有发生那种事,今后大概也不会。
相较之下,似鸟则是个完全没有问题的普通女孩。
虽说是新人,但似鸟是声优这件事似乎还没被其他人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她之前没有饰演过有名字的角色,知名度还很低吧。等到「VICE VERSA」从七月开始播出后,情况就很难说了。
不过,我又得知了一件关于她的事情。
似鸟完全没有上体育课。
这是前天周二发生的事。
突来的阵雨,使得男生的体育课临时紧急改在体育馆上。
女生当时正在该处打排球(男生来了后,女生非常不满),似鸟却身穿制服坐在体育馆角落。
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刚好今天没上体育课,但我错了。
在之后的第四节课,我们坐在教室的座位上等候老师,结果收到改成自习的通知。
我为了独自看书而决定前往图书室。当我打算起身时,几名与似鸟交情不错(大概吧)的女生来到她的座位旁,立刻就聊起刚才的体育课的话题。其中一人如此抱怨说:
「我最讨厌上体育课了。啊,我真羡慕绘里,不用上也没关系……」
「很棒对吧?不过呢,即使是我,夏天也会想要在游泳池内游泳啊!」
似鸟开朗地说。
「嗯,说得也是。我会有条件地喜欢体育课。」
那个女生轻易地就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我听到这里就离开教室,因此不清楚之后的对话内容,但我认为似鸟确实完全没有去上体育课。
我不知道理由。
我想试着在列车上问她这个问题,而且我也希望她能告诉我许多关于声优界的事。
「上周,年轻时代的老师学会了『创作故事』!请务必告诉我接下来的事!」
我心想,等到似鸟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后,我再问她吧。
这是距今约三年半前的事。
国二的秋天,我了解到写小说时,必须创作的不是设定,而是故事。
从那时起,我便每天专心构思故事,并将故事写下来。
我的电脑内首次出现名为「故事构想」的Word档案。不久后,我持续累积创作,并增加了许多个别的档案,像是:
「宇宙人学生搭便车流浪故事。」;
「夏日乡村连续杀人事件,犯人是祖母」;
「同班同学是直升机」;
「豪华客轮触礁后,人们开始求生的故事」;
「祖父其实是妹妹」。
接着,用来整理这些档案的「故事构想资料夹」也诞生了。
由于我认为「如何构思故事」、「如何让故事变得丰富」——
以及「要如何继续写下去」或是「是否有写下去」等技术性话题不符合这次的发问内容,而且回答会变得相当长,所以我没有回答这些事。
因此,我省略了那部分的说明,并告诉她近冬的十一月尾声,某个档案诞生了。
该档案的名称为——
「穿越到异世界后,变成不死之身的故事」。
「哦!是《VICE VERSA》!」
似鸟兴奋地用非常响亮的声音大叫。
幸好列车才刚出发,其他乘客的数量很少,但情况还是相当危险。
「抱歉……抱歉……」
似鸟略微沮丧地说。
接着,她又立刻挺起胸膛。
「哎呀,你居然在那么久以前就想出了那个故事!现在它已经改编成动画,将从七月开始播出了耶!真的好厉害喔!」
她那样夸我让我感到很高兴。回首路上这一切,我也非常感慨。
因为我想出了那个故事——
发生了许多事——
真的是发生了许多事后,才有现在的我。
不过,我这个人不会说出「哇哈哈!如何,我很厉害吧!」之类的话,便在此时稍微更动了论点。
「不过,由于我是在隔年四月完成参赛作品的,所以从头到尾,我只有大概六个月的时间能写呢。」
「这样啊……毕竟你是在国三的四月报名的嘛……从那时才开始写的话,对老师你来说,这个作品该不会就是你这辈子所完成的第一部小说吧?而且也是第一次拿去参赛的小说?」
「嗯。」
「果然还是很厉害啊……那么,请告诉我在那之后的事。在隔年四月前,老师所经历的事。」
某一天,后来成为了《VICE VERSA》雏形的故事构想诞生了,而且成长得很快。
在我所创作的若干个故事构想中,它的成长速度是最快的。
主角被传送到异世界,获得不老不死之躯并大展身手,最后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
虽然一开始的故事只有这样,但我不断地加入了各种要素。
有些要素是我在撰写文章时,后来再加上去的——
至于「透过拥有相同容貌与名字的双主角来进行身分互换诡计、敌将其实是女儿身、一回到原本世界后,下次就轮到对方穿越过来」等故事要素,我记得是在刚建立完档案后就连续不断地冒出来的。我当时非常亢奋,迅速地敲打键盘。
我相当顺利地想出了故事流程。现在回想起来,故事的起承转合都相当明确,不过我当时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我以主角「真」的行动为主轴,不断地写出各种情节。
由于当时我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是在确定能够出书后,才开始写日记的),所以很遗憾,我已经不记得哪项要素是何时想出来的。
最后——
《VICE VERSA》的故事终于完成了。
「太棒了!然后呢?马上就写成了吗?」
「…………」
「老师?」
「这个嘛——」
《VICE VERSA》的故事完成时,我心里跳出一个想法。
这样就写得出来了!再来「只要」动手写就行了!
由于故事不用很长也没关系,所以只要有约两周的时间,应该就能完成吧?
算算看好了。
若一天能依照文库本格式写出二十页,十四天就能写出两百八十页。
什么嘛,今年内就能写完了!
不,应该是这个月上旬吧?
下旬要写别的作品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傻得可以……」
回想起当时情况的我感到十分懊恼。
「任何人都有无法饶恕的过去喔。人会与那样的过去一起持续成长喔。即使是苦涩的食物,最后也会变成血肉对吧。」
似鸟用非常棒的演技说出了非常做作的话。
我心想,专业声优的演技真是厉害啊,我居然免费就能听到这种表演。
接着,似鸟不加修饰地直接问道:
「写不出来吗?」
「嗯。」
完全写不出来。
我之前曾经想不出故事来。
这个问题我已经勉强克服了。
尽管故事细节与后来出版的成书有所差异,但我还是完成了故事。
那么,我是写不出什么呢?
写不出文章本身。
「写不出文章,也就表示……整部小说都完全写不出来对吧?」
我深深地点头。接着又说:
「故事完成了,主角们的设定也完成了;不过,文章就是写不出来。我不知道要如何透过文章来表达那些内容。」
「这就是所谓的『写作瓶颈』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我摇头说:
「我认为,那是平常写得出文章的人在状况不好时所使用的词语。」
「啊,原来如此。」
「我的情况是完全写不出来——举个例子,在编不出故事而不知该写什么才好时,我就像是一个,在完全不懂足球规则的情况下,站在足球场上的人。」
「啊,嗯,我能清楚地想像出那种画面。因为我完全不懂足球规则,所以会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能用手碰球』这一点我倒是知道。」
「不过,你应该知道『把球踢进球门就能得分』对吧?我连那种事都不知道。然后,我终于名表了。」
「嗯嗯。」
「我记住了所有足球规则。我也了解到,要一边只用脚盘球,一边与所有队友合作,避免球被敌队夺走,然后只要把球踢进球门就行了。『好,来踢球吧!这样一来,我就能踢足球了!』——当时的我是那样想的,但实际上,我却只能站在那,一步都动不了。我连如何盘球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如何踢球』对吧?」
「没错。就算明白所有规则——不会踢球的话,还是不能玩足球。我觉得,连文章本身都写不出来的我,就像是一个不会踢球的选手。」
「原来如此。我似乎能想像出那种情况……那么……后来情况变得如何?因为,你实际上已经写出来拿去参赛然后出书了,所以你后来有写出来对吧?你能够写出文章了对吧?」、
我一边含着茶,一边点头。
「有人教你吗?」
我一边关上宝特瓶的瓶盖,一边摇头。
「不然呢?」
似鸟一脸狐疑地说。为了回答她,我迅速地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一味地挣扎。」
我之所以会说,国二的第二学期是最辛苦的,原因就在这。
明明完全写不出文章,但我总之还是积极地写作——每天的生活的确只能说是「在挣扎」。
写不出小说文章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这辈子从未写过小说。
那么,今后我就只好练习了。
要如何练习呢?
我心想,由于我已经想出故事了,所以我只要写出此故事就行了。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写不出小说文章。」
↓
「除了练习,别无选择。」
↓
「借由写小说文章来练习吧。」
在理论上,这完全是错误的方法。
不过,我还是接受了这项挑战。
「挑战」听起来很帅气,但我实际上却是败得鼻青脸肿,心力交瘁。
我写了又删、写了又删,才觉得能够写出一些东西而继续向前,但又再度陷入窘境。
只完成了半吊子的故事,文章却没有进展,让我感到非常焦躁。
好几次都想要中途放弃。
「写小说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我常常在想,只要承认这一点,我就能解脱了。
「那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放弃呢?」
似鸟用这些日子以来最温柔的语气和表情问道。
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我应该稍微带有:「我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笔记型电脑的说!」这种心情。
母亲买了笔电给我,我也变得能够运用自如了。
明明获得了战斗的武器,我却要逃避战斗?
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这是最主要的理由。
我的个性慢条斯理。就算一边轻轻摆动双手,一边说出「现在还不到慌张的时候」之类的话,还用「在长大之前写得出来就行了」这种想法来说服自己从痛苦的挣扎中逃走,也不足为奇。
「我要改变过去的自己!我要脱胎换骨!」
我确实没有这种想法。对于国中生活,我也没有感到不满。
「我还没做完这件事吧!若在此时选择逃避,我应该会很不甘心吧!」
这种想法就更加没有了。
我完全不是个好胜的人。
为了回答似鸟的问题,我试着专心地回想当时的情况?
「抱歉,我不知道。」
但我还是只能那样回答。接着,我又补充说:
「虽然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虽然觉得『好痛苦好痛苦』,但应该还是很开心吧……?不,应该不是。『回想起来,觉得很开心』与『当时很开心』是完全不同的吧……」
「…………」
虽然我无法回答似鸟的问题,但她还是默默地点了好几次头。
我开始写作。
用拙劣的文笔持续撰写《VICE VERSA》。
我心想,反正这是在练习,就算写得一场糊涂也无妨。
从时间上来说,我是从十二月初开始写的,并将念书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投注在这上面。拜此所赐,能够看书的时间锐减。
后来,时间到了寒假的某一天。
「咦?我的写作速度是不是变快啦?」
我心想。
这是我趁着放假,一整天都在写作时所发生的事。
我集中精神,专心地敲了约两个小时的键盘,数了数这段时间写出的页数后,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写了那么多页啊。
「因为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才能做出这种结论……总之,拜练习写作之赐,我认为我的写作能力进步了很多。不,等一下——」
话说到一半时,我更正了说法:
「我不太清楚『写作能力』这个词的意思。我不知道要如何评价文章的好坏。是写得出词藻华丽的文章比较厉害?还是写得出简单易懂的文章比较厉害?」
似鸟默默地听着。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我所说的『写作能力进步了』理解为『写作能力变得还可以』。不过,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怎样才算『还可以』……」
我的想法欠缺条理,我愈说愈觉得自己正逐渐陷入泥沼中。
「那个,嗯,也就是说……我在不知不觉中就姑且写得出文章了。」
我硬是下了一个结论。
我觉得我的说明实在是非常拙劣又难懂。
「非常简单易懂喔。」
似鸟对我说。「是吗?」我内心那样想,但没有说出口。
「演技也是如此不是吗?没有人的演技会突然进步,如果有人认为我的演技突然进步的话,应该只是我和那个人很久没有见面罢了。毕竟那是一种能透过每天的练习而持续累积,慢慢地逐渐进步的技术嘛。学乐器不也是这样吗?」
「啊……要是我一开始举这个例子就好了。没错,就像乐器那样。」
「啊哈哈。也像是『因为被丢到国外,所以就学会了说外语』对吧?」
「对对对!」
「也可能是『在溺水过程中,学会了游泳』喔?」
「下次让我拿来用吧。」
为了滋润喉咙,我喝了太多茶。
在继续说下去之前,我决定先跑一趟厕所。
我必须请坐在靠走道座位的似鸟站起来移动到走道上。虽然很过意不去,但唯独这件事是无可奈何的。「只请女孩子缩起腿来让我钻过去」这种事情,我光想就觉得可怕。
我轻轻地向为了我而起身的似鸟点头道谢:
「谢谢。」
「不客气。」
戴着眼镜的同班同学站着说。
「等你回来后,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不要逃跑喔。」
「从行驶中的列车内逃跑?」
「老师你肯定办得到,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原本想要回她「你把作家当成什么了啊」,但若继续回应她的话,似乎就会站着说个不停,所以还是算了。
穿过近在背后的自动门后,厕所就在隔壁车厢的入口前。
我上完厕所,边洗手边回想刚才说到哪边,然后回到座位旁。
「抱歉。」
「没关系喔!你没有逃走啊。」
并再次麻烦似鸟起身离开座位,让我坐进去。
「国二的寒假,老师发现自己的写作能力变得相当不错。那么,从那时到报名之间的四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宛如电视节目旁白那样,似鸟用充满抑扬顿挫的出色声音说道。不愧是专业声优。
我被这段精采的话语所感动,并开始妄想,希望有一天可以写出似鸟那样的女高中生新人声优会登场的故事,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喂,老师?」
我被拉回现实中。
「啊,嗯。那个,要从国二的寒假开始说起吧。」
寒假期间,我一直都在写《VICE VERSA》。
我当然有写功课,也有吃饭,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关在家里,坐在笔记型电脑前。
那么新年过后、寒假即将结束时,经过这一个月来的创作,《VICE VERSA》究竟完成了多少呢?
「该不会是,全部?」
「哪有可能。」
「约一半吗?」
「不。」
「…………约四分之一吗?」
「差不多。也就是『辛救了真,把他带到皇宫』那一段,到『真看到艾玛后,惊讶地发现连他妹妹也长得很像自己』那里。」
「…………」
以《VICE VERSA》的起承转合来说,进度大概是「『起』终于结束,开始进入『承』的部分」。
虽然似鸟默默地感到惊讶,但当时的我认为,这样的进展已经很多了。
国二的第三学期开始后,可以用来写作的时间当然没有假日那么多,不过我还是持续写作。
我一边重看最初撰写的部分,一边修改;新写部分的写作速度倒还挺理想的。
到了此时,我才开始烦恼。
写完这部小说后,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是指——是否要投稿参赛吗?」
「嗯。」
「咦?你不是因为想要报名电击文库的新人奖才写的吗?」
似鸟再次惊讶地说。
「不,完全不是。」
我摇头说。
「老实说——」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投稿参赛的事。
尽管《VICE VERSA》目前只写了四分之一,不过既然写得出来,所以我当然打算努力将作品完成。
我还没决定之后要怎么做。
「应该要参加比赛吧!——话说回来,咦?已经比过了对吧……」
似鸟的反应有点好笑。
「那么,你为什么会参赛?还有,为何会选择电击文库呢?」
我终于要面对上周她提出的许多问题中的最后一个问题。
「首先,关于是否要报名某个新人奖这件事……老实说,我并没有非常感兴趣。」
「为什么?」
「我似乎感到有点畏缩,毕竟投稿参赛就表示将来要以作家为目标。」
我回答。我往右一瞥,便看到似鸟露出讶异的表情。
「是那样没错。参赛并得了奖后,觉得『不想出书』的人应该不怎么多吧。不过,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畏缩啊……?为何会畏缩呢?」
「当时的我曾认真地思考过『国中生可以参赛吗?』这个问题。我心想,这个以专业作家为目标的各路人马拿出尽全力完成的得意作品来报名的比赛,是我这样的小鬼能参加的吗?这种比赛应该是更加『成熟』的人所参加的吧?」
我老实地回答。当时的我确实由衷地那样认为。
似鸟大概是无法理解这番话吧,于是发出了低吟声:
「嗯……」
我听说声优必须要通过严格的甄选才能得到工作,而且不管几岁,都必须置身在那种竞争环境中,所以她无法理解也是正常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非常清楚当时没有必要那样想。不过,在三年多以前,我还只是个小鬼……」
虽然即使是现在,我也完全不觉得自己长大成人了。
仿佛要窥视我的内心似的,似鸟用略微锐利的眼神问道:
「即使你那么喜欢书,还努力学会怎么写小说,可是你当时却没有想过『我将来想要成为作家』吗?」
「若说有想过的话,是有想过。若说没想过的话,也可以说没想过。」
「老师,我有问题。」
似鸟举起右手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个嘛……我当时是这样想的:『虽然我很崇拜小说家,但我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
「过去我看了很多书,并深受感动……活到现在,我一直觉得能够写出这种作品的作家们真是太厉害了!」
「我非常了解这一点。因为,我现在也觉得老师你很厉害呀。」
「谢、谢谢你……因此,身为国中生的我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那么厉害的人,并觉得『报名新人奖,以得奖为目标』是不自量力的行为。」
「这样啊……」
似鸟含糊地回答。她果然还是无法理解我当时的感受吧。
「不过,你在某个时间点改变了想法对吧?若不是那样的话——」
「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我话一说完,似鸟便轻轻地笑着说:
「我也是。」
接着她又问:
「那么……有人劝你去投稿参赛吗?还是说,有人看了老师的小说后,说出『很有趣!你能够成为作家喔!』之类的话来鼓励你?」
听到这个问题后,我明确地摇头说:
「我没有让任何人看过投稿参赛前的《VICE VERSA》。事实上,在这世上,当时只有母亲知道我在写小说,但母亲也没有看。」
「那么……我实在搞不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而投稿到电击文库的呢?」
似鸟放弃了。
为了回答她,我一边吸气,一边思考。我心想,啊,听到这些话后,她应该会大吃一惊吧。
「因为截稿日期在四月。」
「什么?」
「电击小说大赏的截稿日期是每年的四月十日。看到月历后,我开始想说,在期限前,试着完成《VICE VERSA》吧:要是顺利完成,就试着投稿参赛吧。你看嘛,对于是否能完成作品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而且在截稿前,还有可以让我整天写作的春假。」
「…………」
似鸟再度陷入沉默。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不过由于这是真正的理由,所以我也无可奈何。
「那个,那么……你没有考虑到『因为电击文库是规模最大的轻小说书系』之类的因素吗?」
「这点我当然知道,说得正确一点——应该是『电击文库的截稿日期刚好符合我的目标』吧。《VICE VERSA》的读者群确实是轻小说读者,我也是带着这种想法来写作的。」
「也就是说,经过整理归纳后——你怀抱著作家之类的狂妄梦想,而且正在创作中的作品的完成时间正好符合新人奖的截稿日期——」
我连连点头。似鸟继续说:
「为了试试自己的能力,你姑且投稿参赛看看,并决定把作品寄到业界规模最大、竞争大概也是最激烈的出版社。」
嗯嗯。
「后来,以结果来看,你借着国二时所创作的作品出道,现在以现任高中生的身分从事作家工作,作品销售量好到可以改编成动画。」
嗯嗯。
「…………」
我一边望着愣住的似鸟,一边思考。
命运之轮会如何转动,真是难以预料啊。
我把话题转回到我决定投稿目标时——
无论理由为何,「有明确的截稿日期」这一点对我来说真的是个好机会。
我的写作热情变得远比之前都还要强烈。
虽说文章变得较容易写出来,但我当然还是会频繁地停下来苦思剧情,反复地写了又停、停了又写。
我的目标并不是要当作家,而是完成我这辈子的第一部小说《VICE VERSA》,然后投稿到电击文库参赛。
为了润喉,我打开了一瓶新的茶。
「虽然老师当然有赶上截稿日期,不过在收件截止前果然还是很辛苦吧?」
那当然罗!
我一边喝一边点头。点头时很难喝到茶。
把瓶装茶拿开嘴边后,又重新回答了一次:
「那当然罗!国二的第三学期,除了考试之前以外,我总之就是一直写。」
当时真的很忙。不过,只有考试前,我会如同社团暂停活动一周那样,把电脑封印起来。要是成绩大幅退步,母亲恐怕会禁止我继续写作。
「这样子……真亏你能够赶上啊……」
「就是说啊。进入春假前,进度约达到一半……花了两个半月,才终于写完一半喔。我必须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完成剩下的部分。」
「不过,你还是做到了。」
「春假期间,我从早到晚真的都一直在写作。不过,不可思议的是——后半段比前半段来得轻松。不,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为我的写作能力变得相对成熟了。」
我又补充说:
「再加上,由于故事已经全部完成,所以我很期待写后半段的高潮场面。我真的好想赶快写到『真逃了又逃,然后一下子决定要战斗』的场面喔!还有『普鲁托的性别被识破』也是!」
「…………」
「啊,抱歉,我太激动了对吧……」
见到似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于是我道了歉,不过我好像误会了。
「不会。」
似鸟面带微笑地轻轻摇头。接着她又问:
「《VICE VERSA》是何时完成的呢?」
当时的事,我真的记得很清楚。
「首先,写完最后一幕的时间是四月二日。不管成果如何,我还是加上了『完』这个字。接着,我在荧幕上反复地修改,尤其是后半段,由于我写得很赶,所以字句变得相当怪。许多地方都要修改。后来,我在六日的半夜结束了修改工作。『完』这个字其实应该是这个时候才能下的。」
「虽然是以前的事情,不过还是恭喜你!」
「谢谢你……」
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拿三年前的事来祝贺我。不过,我很开心。
「完成人生中第一部小说后,你有什么感想?果然觉得很满足吗?还是沉浸在感慨中?」
「不,我没空做那种事。因为在那之后,我真的很忙碌。」
「是吗?可是,你不是只需把小说列印出来,然后寄过去就行了吗?」
似鸟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我则告诉她当时让我感到头大的原因。
「我家没有印表机。」
「啊……」
「我听说现在已经有可以透过电子邮件来投稿参赛的新人奖,不过无论是以前或现在,想要报名电击小说大赏的话,就必须把列印出来的报名原稿寄过去。只是当时的我,连电子邮件信箱都没有就是了。顺便一提,这里所提到的『原稿』指的是,列印在普通全白影印纸上的小说,不需要列印在稿纸上。」
「那么,你怎么做呢?」
「我用图书馆的网路到处查……可是我家附近没有愿意一次列印一百张以上的店家,如果是住在都市地区,就会有能提供各种服务的商务便利店了。最后,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购买印表机。为了急忙取得新的武器,这次我在结业典礼的前一天,自己转乘好几班公车去买。」
「不是很贵吗?」
「虽然不便宜,但也没有我想像中那么贵。我花了一万日圆多一点的价格买了一台黑白雷射印表机。有把压岁钱存下来真是太好了……」
「要是……你当时没有那么多钱可用的话……?」
「我肯定会赶不上电击大赏的报名。我想我会报名其他奖项。」
「那么……你大概就会在该处出道吧?」
「是有那个可能……但也可能会落选……」
「遇到紧急情况时,最可靠的还是钱啊……」
「这个嘛……也许是吧。」
「光靠爱或友情之类的,有时还是会束手无策啊……」
「也许……是吧。」
「啊,请继续说吧。」
「咦?啊,思——我在店内买了印表机、备用的碳粉匣、许多A4影印纸。另外,我还买了用来装稿子的一般信封、邮寄专用的大型坚固信封,以及打孔器跟百圆商店买的鞋带。」
「最后两样是做什么用的?」
「依照报名规定,报名者必须在稿件的右侧角落打孔,并用细绳装订起来。虽然似乎有专门用来装订的细绳,不过我不太清楚,所以就买了鞋带。」
「原来如此,不是用夹子啊。」
「我以前曾问过责任编辑,他说只要夹子一脱落就惨了。虽然参赛的稿子上标有页数,但若许多页一起掉落,或是和其他作品混在一块的话……」
「那还真是……光是想像,就觉得可怕呀。」
「嗯,很可怕,所以要用细绳确实装订好。我还听说随着审查进行,会需要将稿子影印成几份给各位编辑看,到时候才会解开。」
「原来如此。」
「我一从商店回到家就立刻安装印表机,进行列印测试。知道印表机能正常运作后,真的松了一口气。隔天是八日,也是国三的结业典礼,我放学回家后就开始动工。」
「时间真的很赶啊。」
「我急都急死了。参赛作品的指定列印格式为,每张三十四行,每行四十二字。我在Word的『版面设定』中仔细检查格式是否有误、是否有确实改成直书等等,还有页码有没有编上去。」
似鸟对于我的前半段说明感到疑惑,于是便问:
「为什么那个字数那么不干脆啊?举例来说……取个整数,像是每张三十行,每行四十字,这样不行吗?」
「那是电击文库的格式,也就是每页十七行,每行四十二字;若用跨页来算,就是三十四行。」
「原来如此……为了让页数与文库本相同而指定的格式啊。」
「没错。而且,开始列印后——我发现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做。那就是必须与稿子一起寄送过去的梗概。」
「公害?(注:在日文中,「公害」与「梗概」的发音相同)……空气污染之类的吗?」
「我等等再问你要怎么把空气污染送过去……梗概就是『故事简介』。依照报名须知,参赛作品必须附上两张纸。一张是记载报名资料的纸,像是作品标题、本名、笔名、地址、年龄……电话号码,还有什么来着?抱歉,我已经忘了。要报名的话记得好好查清楚喔……」
「我又没有要报名。」
似鸟笑着回答。
「那么,另一张需要写上故事简介的纸,要怎么写啊?」
「我想任何新人奖,大概都需要附上简洁汇整出故事内容的梗概吧。而且,字数是有限制的。电击文库的规定为八百字以内。我完全忘了要写那玩意,就急忙在嗡嗡叫的雷射列印机旁开始写。」
「但只要汇整重点就行了对吧?若是老师的话,这点字数应该一下了就能——」
似鸟原本要说「写完吧?」,却被我打断了:
「我不知道故事简介的正确写法。」
「正确写法?」
「没错。我不知道在故事简介中,到底是应该确实写出最后的结局呢?还是应该像DVD外盒背面的故事简介那样,写出『究竟,等待主角的会是——』这种含糊不清的话呢?」
「啊啊……哪个才对?」
「我赶快跑到图书馆上网查,结果发现了很多相同的问题与回答,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有相同烦恼吧。正确答案是『要确实写出结局』。」
尽管我相当手忙脚乱——
我总算还是在八日的半夜备齐了所有该寄送过去的文件。
我将列印出来的原稿整理在一起,放上报名资料与故事简介,然后在右上方打孔,将文件装订起来。
为了预防万一,再加上鞋带有剩下,所以我制作了两份完全相同的文件。另一份文件至今仍放在我的书桌内。
隔天,我从学校回到家后,立刻再次检查信封内的东西。
「好……」
然后前往邮局。
我清楚记得,我在回家路上看着手上的收据,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了很大转变。
「作家吗?如果当得上就好了。不过,我应该办不到吧。」
过去的想法是如此消极。
「作家啊?若有人告诉我『你适合当作家』的话,我会很高兴。到时候,我就去当作家吧。应该没关系吧。」
现在的想法则是如此乐观。
「啊……真厉害呀,你非常努力地完成了这部作品,并寄出去了对吧……好厉害,真的很厉害。做得好,你做得真好,嗯嗯。」
似鸟喃喃地夸奖我。
虽然受到夸奖这件事本身很令人高兴,不过正因为是现在,我才会觉得那是美好的回忆——
当时的我,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慨。
完成长篇小说后,我当然也变得很有信心。毕竟这件事非常辛苦。
不过,报名并不是终点。
也不是起点。
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一种「有资格站在起跑线上」的心情。
我实际站在起跑线上是在——
得知考上高中时。
那是报名之后,过了将近一年时的事。
我必须说明这段期间发生的事。
从落选到确定出道的这段期间。
我吃了少许几片我超爱的海苔盐口味洋芋片,并休息一下后,便开始告诉似鸟之后的过程。
首先,虽然我顺利地从第一次评选突破到第三次评选,但在第四次评选中,我却因为年龄因素而落选。
「天啊!居然因为那种理由而落选!」
「是啊。不过,编辑部有好好地向我说明,并愿意以『提拔』的形式让我出道。现在我已认同那样做是最好的,也真的很感谢编辑部那么为我着想。」
接着,我告诉她,我和责任编辑做了「考上高中就能够出道」的约定。
似鸟虽然知道我是落选后才出书的(我在《VICE VERSA》第一集的后记中有提到),但她得知有那种「暗中交易」后,还是感到相当惊讶。
「那么……假如老师你没有考上高中,会变得怎样?既无法出道,也无法升学?」
「我很害怕事情会变成那样。」
「变成那样的话,你现在会变成怎样?」
「会变成怎样啊……」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觉得很可怕,于是放弃。
接着,我说了休学的事。
在作品确定要改编成动画的情况下,我决定为了协助动画制作与撰写该系列作的续集而休学一年。我也告诉她,我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
「原来如此……事情的经过是那样啊……」
似鸟感到非常佩服。
「话说回来,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这个嘛……有我母亲、包含责任编辑在内的编辑部人员、在尾牙上遇到的作家们……还挺多的。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最高机密。」
我就这样说完了复学前的过程。
「那个……我很庆幸老师你没有退学喔。我认为,由于你有想做的事,所以休学的这一年当然也没有白费。我认为你做了最棒的选择喔。」
似鸟非常感慨地说。
虽然我不清楚她为何会如此亲切地那样说,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很高兴她愿意赞同这项我独自苦思后所做出的决定。
我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谢谢。哎呀,虽然我想要变回普通的高中生,但第一天就干了蠢事啊……」
我说了绝对不能向班上其他同学说的牢骚话后,似鸟便笑着说:
「没关系的喔!本学年也才刚开始而已嘛!我们学校不会更换班级,所以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在同一个班级内努力喔!而且也还有校外教学嘛!」
她爽快地对目前在班上处于孤立状态的我,说出让我很受伤的话。
这个人是虐待狂吗?还是说,她能够看到我完全看不见的未来呢?像是「我在许多朋友的围绕下,过着爽快的高中生活」。
不过,由于这学期确实才刚开始,因此我便带着「一半放弃,一半幻想」的心情回答:
「嗯。以后……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我想要试着享受各种乐趣。」
列车一个劲地在夜晚的街道上笔直前进。
经过的车站,挤满成群赶着回家的上班族。
我,或者是我们,再次来到了大都会;再过不久,就会抵达终点站。上周也是如此,我只要与似鸟聊天,就会觉得这两小时三十分过得很快。
「今天我也先下车喔。」
我说。
「谢谢,拜托你了。」
似鸟回答,接着又如此问道:
「我可以顺便……多拜托你一件事吗?」
似鸟的表情看起来与之前她向我提问时的表情不同。
她向我询问我的经历时,会露出有如认真采访员般的表情——
现在却像是一名上亲戚家拜年的小孩。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绝对是谎言。虽然我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回答:
「总之……先说来听听吧……」
「谢谢。那个,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完全没有打算要给老师添麻烦。不过,我还是想先取得老师的同意。」
她笑嘻嘻地说了一长串开场白。
我完全无法想像,她会说出什么话。老实说,我很害怕。
不,无论我再怎么害怕,她也不会说出「我想杀了你!请你去死吧!」这种话吧。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比死亡来得可怕吧。
我如此做好心理准备后,似鸟说:
「下周四,轮到我进行朗读了。」
在我们之间,说到「朗读」——
指的就是老师在国文课开头那段时间所安排的课程,每周进行两次,分别为周一与周四。
那大概是上了年纪的国文老师因异想天开(我只能那样认为)而安排的玩意。我们得做的事就是老师说的「真的什么书都可以,请大家把自己喜欢的小说带来,在大家面前朗读」;时间最短三分钟,最长十分钟。
我没做过统计,不过我认为班上有九成以上的人都很讨厌这段时间。
一开始是透过抽签来决定顺序,所以我不知道下周四轮到似鸟。
当某个人朗读完后,为了避免有人忘记顺序,因此老师一定会说下次与下下次轮到谁。今天的那段时间,我的意识大概是被传送到雷普塔西翁了吧。
这么说来,再过不久后,应该也会轮到我。
记得时间同样是周四,大概是三或四周后吧,得去确认教科书上的笔记才行。
我很喜欢看书。不过,我既不擅长也讨厌在众人面前朗读。
因此,要是轮到我的话,我应该会跟之前已朗读过的其他同学一样,谨慎地选择知名作家的小说,让大家在这三分钟内思考「K是要死几次啦!」、「又是猫啊!」、「梅洛斯跑太久了吧!」之类的事。(注:上述指的依序是夏目漱石的作品《心》、夏目漱石的作品《我是猫》、太宰治的作品《奔跑吧,梅洛斯》)
至于要选哪本书,只要在前一天决定就行了。无论是在开什么玩笑,就算隔天是世界末日,即使有人拿着手枪抵住我的头——
我也不打算朗读《VICE VERSA》。
那种事我想都没想过。
我也不打算去想那么可怕的事——
不、不会吧……
咦?
不会的……
难道……
莫非……
似鸟她……
任何人大概都能看出我整张脸都僵了。
「所以说——」
这个距离我最近的人一边带着笑容,一边把百万吨级的炸弹丢向我。
「我就算朗读《VICE VERSA》也没关系吧?」
告知列车已抵达终点站的广播在我脑中嗡嗡舴响。
我现在必须明确地表达拒绝之意——
她,似鸟绘里,真的会那样做。
会在我的正后方朗读我的小说。
用的还是非常响亮的悦耳声音,比任何人都还要流畅、充满感情。
她绝对会那样做。
我很清楚。
是眼神,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现在的似鸟正露出那样的眼神。乍看之下,她似乎由衷地笑得很开心;而在她内心深处,她实际上也由衷地笑得很开心。
因此,我必须在此坚决地告诉她。
我必须表示拒绝之意。
在配音时,她当然会很有气势地不断念出我自己所创作的台词,我也会在旁边听;不过,这个与那个完全是两码事。
我要给似鸟的答复是「No」。
我必须那样回答。
像个年长者般,很有男子气概地回答。
「似鸟……」
「什么事?老师。」
为了答复这位可爱地歪着头的眼镜美少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
「我什么事都愿意听你的,所以唯独这件事,拜托你饶了我吧。」
我嘴里说出的话,很自然地变成了敬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