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time to pray 第六·一章 「六月十九日·我被她掐住脖子2」

  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的我,正被年纪比我小且从事声优工作的女同学掐住脖子。

  这就是我目前的处境。

  *  *  *

  六月十九日,星期四晚上。

  我住在东京那家真的不知道已住过几次的饭店。

  在这间虽不宽敞,但也不需要宽敞空间的单人房内,我正坐在单人床上,把背部靠在墙壁、枕头与垫子上。

  我将笔电放在向前伸出的大腿上。由于笔电会发热,所以温暖的温度隔著牛仔裤稍微传了过来,宛如猫咪似的。我没有养过猫,所以这是我的想像。

  画面中出现的是,我正在撰写的《VICE VERSA》原稿。

  一台略小的电视摆在墙边那张桌子的边缘,也就是房间角落。电视中正在播放晚上九点的N H K新闻。节目从刚才就一直在谈论世界杯足球赛的话题。

  放在桌子旁的塑胶袋内,装有一包法式清汤口味洋芋片、总计四瓶的宝特瓶茶饮和水,以及用来当作宵夜的甜面包。

  洋芋片与两瓶茶,不用说也知道是似鸟送的,我打算明天在回程车上吃。

  其他东西则是,我在办理住房手续前,在离饭店最近的便利商店买的。装洋芋片的袋子比较大,所以我将东西塞进那里。

  这里是我平常住得很开心的那家饭店,距离饭田桥站与电击文库编辑部都很近。

  在这两年多以来,我只要来到东京,就会入住此处(除了尾牙以外)。虽然我上周请假,但在这之前,我连续十个周四都住在这里,所以记得柜台人员的长相。

  对方应该也确实记得我吧。

  「Hey you!你上周怎么了yo!」

  办理住房手续时,就算对方那样对我说也不奇怪。对方并没有那样说就是了。

  而且,我也不难想像,柜台另一边的人会将「每周四都用出版社的钱来住宿的外地高中生」当成聊天的话题。

  代号会是「周四君」吗,还是「Thursday Boy」呢?无论是何者,我都不想在街上被那样称呼。

  今天,我在前往东京的列车上,遇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前辈作家们把即将截稿前或是已经超过截稿期限的那段时间称为「修罗场」。

  「目前身处于小型修罗场。」

  「下周肯定会是修罗场,所以别邀我去玩。」

  「摆脱修罗场了!去唱卡拉0K吧!」

  他们会这样使用这个词。这是我在尾牙上学到的。

  从黄昏到晚上的两个半小时车程——

  对我来说正是修罗场。

  我真的很著急。当上作家后,在关于写作的事情当中,这件事最令我著急。

  我为何会忘记写那篇极短篇呢?

  书桌上有张「待办事项清单」的便条纸,我将它列在那上头,智慧型手机内的行事历也有记录这项工作。

  结果我把它们全忘了。这些事真的彻底地从我的脑袋中消失了。

  就在这危急之际,责编在列车刚出发后联络了我,真是得救了。

  如果他没有联络我——

  举例来说,如果他到现在才联络我,我就会面临更加可怕的修罗场。

  要写的内容已经决定,构想也大致(虽然是在脑中)完成了,所以在列车上这个能让我专注的空间内,我得以一气呵成地写完。

  说句自吹自擂的话,我觉得这个极短篇很有趣。

  故事是喜剧。

  真和辛等人在雷普塔西翁行动时,不慎从悬崖上滚落。真死了又复活,在三天后与辛等人再次会合。在会合前,真被居住在谷底的少数部族当成神明看待。

  在抵达终点站八分钟前,我才完成润饰工作,让稿子有脸见责编。我在车站的长椅上,透过智慧型手机的网路,顺利将含有附加档案的邮件寄出。

  虽然说不上是代价,但我完全没空跟似鸟说话。

  在车上,我也没空吃洋芋片。

  似鸟与神代女士先行下车。

  结果,周三在我家,以及今天,连续两天我都没有听到似鸟或者是史黛菈想说的「重要事情」。

  也可以说,不用听她说。

  这让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有下周。尽管在学校不会交谈,面还是会见。实际上我完全逃不掉,只是把问题往后拖罢了。

  即使如此,至少——

  我今天已经不用那么战战兢兢了。

  接下来,我开始放松心情,过一会儿后,换上房间内准备的睡衣,打算最晚要在晚上十二点前就寝,为明天的配音行程作准备。

  就寝前,我带著轻松的心情,将电视当成背景音乐,尽情享受能慢吞吞地写小说的幸福。

  当内心感到十分满足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一开始,我以为对方敲的是隔壁或对面房间的门。

  因为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时间造访我的房间。过去完全没发生过这种事。

  不过,再次听到敲门声后,我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是在敲我房间的门。

  怎么回事呢?

  我一边拿著笔电,一边从床上起身。我啪嗒一声将笔电盖上,将其放在窗边的桌上,然后按下遥控器按钮关掉电视。

  由于鞋子放在房间的入口旁边,所以我将双脚插进房间内准备的拖鞋。

  接著,啪嗒啪嗒地走向有人在呼叫的房门。

  当对方敲了第三次门时,我走到门口前方,正准备跨出最后一步。

  「来了。」

  我用声音回覆。

  由于门上有设置门镜,也就是窥视窗,所以我决定姑且还是确认一下。

  因为如果对方是杀手,就糟糕了。

  不,在我以前看过的电影中,屋主一窥视门镜,就被枪口抵住开了一枪。要是右眼被打中的话,就会当场死亡。

  不过,那种可能性很低很低。于是我弯下身子,猜想是饭店的人,窥视门镜。

  接著,我看见敲门的人是谁了。

  黑发搭配浅青绿色眼镜。

  是似鸟。

  似鸟怎么会来?

  她不是住亲戚家吗?

  她为何会知道这家饭店与房间号码?

  脑中冒出一大堆问号的我,拉开横杆式门锁。

  将门拉开后,我确定我没有看错,站在那里的人就是似鸟。

  「杀手」这个想像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晚安,老师。很抱歉,突然来访。」

  似鸟带著僵硬的表情如此说道,然后急忙地轻轻点头,摇晃长发。这的确是似鸟的声音。

  服装跟坐车时不同,大概是居家服吧。她身穿大腿位置有个大口袋的轻薄长裤搭配七分袖T恤,样子很休闲。

  现在我知道她是似鸟了,但不明白她为何来访。

  「为——什么?」

  尽管相当惊讶,但我还是吞吞吐吐地问。

  「因为这个房间内发出了似乎非常美味的生马片味道,所以我就从亲戚家飞奔过来了。让我吃吧!」

  我心想,要是她那样说,该怎么办?

  「我有话要说——因为在列车上我什么都无法说。」

  她并没有提到生马片。

  到这边为止,我都听得懂。

  然而,她为何会知道我在哪里?

  「真亏你知道这家饭店跟房间……」

  「饭店的名字,你之前有说过。」

  「啊……」

  那么说来,我是有说过。好像是,在列车上首度与似鸟交谈那次。

  「不过……房间号码呢?」

  我真的感到很惊讶,并如此问道。

  饭店人员绝对不会将我的房间号码告诉别人。

  就算对方是我的熟人,想要知道房间号码,饭店人员顶多也只会帮对方打我房间电话。对方其实也不能进入客房楼层吧。

  「那个……我等等会告诉你,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似鸟边回答边问。

  「那个,你一个人?」

  「怎么可能。」

  回答我问题的,是站在门口右边,从我看不见的地方突然探出头来的神代女士。她站在一旁待命,有如忍者。

  她手上拿著一台比手机大一点的机器。

  「由我来回答老师的问题吧。这是感应器。由于这个房间发出了强烈的法式清汤香味,所以我得知了老师的房间。」

  怎、怎么可能……不过,如果是神代女士的秘密道具的话,就有可能……?

  当我愣住时,神代女士告诉我真相:

  「开玩笑的。其实,我在装洋芋片的袋子中放进了很小的卡片型电波发讯器。只要距离在感应范围内,就能知道地点。电池差不多快没电了,所以请放心。」

  这个人还是一样,在各方面都很可怕。

  「大小姐决定和我一起住在这家饭店的双人房。我告诉她阿姨说,因为和同事聚餐,弄得很晚,所以我们决定住在录音室附近的饭店。」

  「原来如此。」

  事到如今,我才弄清楚一件关于似鸟的事。「住在亲戚家」这件事,原来是真的?

  「我可以——进去吗?」

  似鸟又问了一次,我心想,要拒绝这项要求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结果,我今天还是必须面对似鸟(或者是史黛菈)。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既然似鸟就算做到这种地步也想尽快逼问我,她想必很生气吧。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站在走廊上交谈。房间小归小,还是只能请她们进来。

  毕竟神代女士也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吧。

  「当然啰,请进。」

  我如此说道,然后一边用左手按住门,一边往后退。

  似鸟通过我身旁,但没有走进房间内。

  她只往前走了一步,在通过门的位置停下,然后伸出右手把门按住。

  一瞬间我吓了一跳,接著我了解到,似鸟不想先进入房间,而是希望我先进去,于是我将左手从门上拿开。

  然后,我依照她的期望先走进房里,回头看到似鸟也跟了过来。

  当神代女士从后方通过房门时——

  「嘿!」

  似鸟突然回头一喊,紧接著用力冲撞神代女士的肩膀。

  「啊?」

  我一边发出难为情的叫声,一边看著她。

  遭受突袭的神代女士睁大双眼,严重失去重心。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摔倒。后退了约三四步后,她总算让身体保持平衡。

  这样做,已足以让她远离房门。

  只见似鸟伸出左手,慢慢把门关上。

  神代女士的脸逐渐被门挡住而看不见了,门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后便关上,且自动上锁。

  「…………」

  我想必是愣住了吧,似鸟转过头来,笑著对我说:

  「很抱歉,吓到你了。」

  在她后方,能听到门把由外用力转动的声音。当然转不动。

  我以为神代女士应该会大叫吧,但她没有那样做。

  她果然也知道这样做会打扰到别人,所以立刻就停止转动门把。

  「这样没关系?」

  我问道。

  「这样没关系。」

  似鸟用只有语调不同的相同话语来回答。

  我心想。

  似鸟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且尽可能地,不想在神代女士面前说。

  到这边为止我都明白。

  至于她要说的是什么,我不晓得。

  「我懂了……我会听你说的。站著说话也不太方便,不嫌弃的话,请坐吧。」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站著说话也不太方便」这种表达方式。原来现实生活中也会用到这句话啊,我有点感动。

  「谢谢,我会说的。」

  似鸟回答。这次她流畅地前进,通过我身旁,走到房间深处。

  咦?

  现在我只要伸出手,稍微对门把施力,门就会打开喔。

  我烦恼了两秒钟后,接著又想说,既然是神代女士的话,那应该没关系吧,所以我没有把门打开,而是追上似鸟。

  我觉得,此时我要是开了门,就会白费似鸟竭尽全力的努力与决心。我明明很害怕她要对我说什么,但还是没有把门打开。

  似鸟走到狭小房间的深处后,迅速将朝著窗边那张桌子摆放的椅子转过来,然后坐下。

  这次,她并没有跟平常一样,将假发拢成一束,使其垂至身前。

  而是一边坐下,一边将双手放在头上,然后用熟练的动作将假发用力掀开,流畅地将其取下。

  一取下黑色的假发,包在网子里的真发——接近灰色的极淡褐发就出现了。

  似鸟迅速将手中的假发卷起来,放在桌上的电话旁。接著她立刻用单手取下网子,让既纤细又短的真发轻飘飘地舞动。

  然后,摘下眼镜,轻轻地放在桌上的假发旁,再用左手手指将右眼大大撑开,右手手指往里头伸。

  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正在取下右眼的彩色隐形眼镜。

  顺利取下后,似鸟随意地将其放进口袋。

  那应该是特别订制的有色隐形眼镜。

  视力很好的我没有戴过,所以不熟悉那些事。不过,隐形眼镜没有好好放进装有保养液的盒子内没关系吗?

  接著,我立刻了解到她已打算将其丢弃。

  至于是「因为使用期限到了,今天取下后,就打算丢掉」,还是「为了表明决心,将还能使用的东西丢弃」呢,我就不知道了。

  似鸟变身为史黛菈——

  不,应该反过来。

  是从似鸟变回史黛莅。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含义。

  是「只是因为已经到了晚上,所以就变回来了」,还是「为了逼问眼前这个人,所以展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呢?

  我呆呆地站著看,史黛菈将脸转向我。

  她用灰色右眼与褐色左眼盯著我看。

  亲眼确实看到异色瞳后,我还是觉得既不可思议又非常美丽。

  「老师也请坐。」

  史黛菈生硬地说。

  「啊,嗯、呃、是。」

  我一边做出非常可疑的举动,一边烦恼该坐哪里才好,结果我还是只能坐在距离她很近的床上。

  「嘿呦!」

  为了掩饰紧张,我一边发出老气横秋的声音,一边在床边坐下。

  坐下后,我才发现我距离坐在椅子上的史黛菈仅仅不到一公尺。

  虽然坐在列车上时的距离更近,但她是跟我并肩而坐。我从未像现在这样与她面对面坐著。

  我又有了一项新的体验,而且感觉非常不舒服。

  史黛菈一度将视线朝下。

  她这个人在说话时,多半都会看著对方的眼睛。我心想,那么她是在要求我先开口吗,应该不是吧。

  在史黛菈的视线前方,她将左手放在左侧大腿上,正在从上方用白皙的手抚摸著位于该处的口袋。

  口袋很大,似乎可以装很多东西,但看起来却扁扁的。就算口袋内装的是智慧型手机,也会稍微鼓起来吧。

  我同时听到了手和布的摩擦声,以及不怎么强烈的冷气风声。虽然我不清楚那种仪式带有什么含义,但史黛菈还是重复做了那样的动作好几次。

  拜此所赐,我有了思考的时间。

  经过思考后,我想出了答案。

  虽然不知道史黛菈想说什么——但此时我还是先道歉吧。

  像个男子汉般,爽快地好好道歉吧。

  在列车上时,我心想「要是她生气的话,就道歉吧」。

  这种过于消极、被动的态度是不行的。

  因此,我要抢先道歉。人们不是常说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吗?

  「呼。」

  史黛菈一边简短地呼了一口气,一边将左手从大腿上拿开。

  我看到她的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并想起了「猛兽会在猎物面前发笑」这句话。

  史黛菈一边慢慢抬起头,一边迅速吸了一口气。她准备要开口了。

  我可不会输喔。

  我会先开口。

  这是一对一的决斗,宛如西部片中的枪手决斗,先开枪的人赢。

  我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我在某处曾看过这种说法,据说在枪手的速射对决中,有时候会出现两人同时开枪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只听得到一记枪声。

  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正是这种情况。

  我和史黛菈所说的话完全一样,开口时机也完全相同。

  我们彻底地同步了。

  由于我一边说一边迅速低下头,所以我不知道史黛菈露出了什么表情。

  在慢慢抬起头的途中,我看到史黛菈也正同样地把头抬起。

  也就是说,我们俩同时道歉,又同时低下头。

  要是两人的距离更加靠近的话,我也许会让史黛菈吃到一记头锤。真是好险。

  我们同时抬起头来,然后眼神再次交会。

  「啊?」 「咦?」

  我和史黛菈说出的下一句话并不相同。不过,在意思上是一样的。

  我们表情呆愣地互相凝视对方。

  我想立刻说些什么——但还是打消念头。

  「为什么!」

  幸好我没有那样说,要是说了的话,又会再次和史黛莅同时开口。

  「请你先说。」「请你先说。」

  接著,我们又同步了,双方肯定都觉得非常尴尬。

  好好听完史黛菈的话后,我说:

  「也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要道歉,所以就道歉了……」

  「为什么?」

  「啊,因为我觉得你在生气。」

  「为什么!」

  「你看。」

  史黛菈的语气很吓人,所以我不禁脱口而出。我明明想要道歉,态度却那么自以为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不,我会生气是因为你那样说——」

  史黛菈反驳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老师完全没有必要道歉!」

  接著,她那样大喊。

  咦?是那样吗?

  我完全被她的气势压倒,并那样想。

  「我是来道歉的!」

  她说出至今最有魄力的话。魄力似乎比因为蜜可的意思被误解而生气时还要强烈。

  尽管如此,我还是完全不明白理由为何。

  「咦、咦?那个……哎呀?那个……这是怎么回事?似鸟对我做了……什么吗?」

  虽然我诡异地挥著双手,话说得语无伦次,脸上大概冒著冷汗吧,但我还是勉强地反问。紧接著,似鸟睁大了双眼。

  右眼为灰色虹膜,左眼为褐色虹膜,虹膜周围的眼白面积增加了。

  她微启的朱唇颤抖著。

  我一派轻松地觉得,如果她刚才处于火冒三丈的状态,那现在似乎就是因生气过头而变身的状态吧。

  「…………」

  史黛菈不发一语地从椅子上起身。

  她直接将脸和身体靠向我。

  「咦?」

  然后用力推倒我的肩膀。

  「啊?」

  我的头和背部撞在床垫上,当然不会痛。

  就这样,我从坐著的状态变成仰躺在床上。我的姿势有点歪,而且膝盖以下的部分在床铺外。

  看到饭店房间天花板的下一秒——

  我的视线被黑影覆盖,脖子被掐住。

  当脖子感受到冰冷双手的触感时,我也同时听到史黛菈在我脸部正上方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可是对你!做出这种事喔!」

  她没有继续对脖子施力。

  与其说是掐住,倒不如说她只是「触摸」罢了。

  如果「做出这种事」指的是,在列车上掐住我的脖子,那她现在并没有那样做。

  这样只是「摸脖子」,完全没有掐住。她明明可以掐得更用力。

  即使如此,她那双抚摸著我脖子的冰冷双手,似乎从我的颈动脉夺走了多余温度,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我!曾经想要!杀死你!」

  横躺在床上,而且脖子感觉很舒服,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的我,听著史黛菈那样大喊。

  「我擅自偷看原稿耶!我很气蜜可会死,就打算杀掉做出那种事的人耶!」

  大概是因为眼睛已经适应逆光了吧,我开始看得到史黛菈的脸,发现她那双大眼睛泛著泪水。

  我清楚记得这张表情,我在车上也见过。

  与车上那次不同的是,史黛菈没有戴著眼镜与隐形眼镜,表情也不带有敌意。

  「我曾经想要杀你喔!尽管如此!为什么你却不恨我呢?为什么不讨厌我呢?为什么立刻就原谅我呢?为什么愿意袒护我呢?」

  我一边听她说出内心想法,一边觉得,虽然对她本身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希望隔壁房间的人没有听到这些叫声。

  要是对方听见了,会怎么想呢?

  我衷心希望此饭店的墙壁很厚。

  假如建材比想像中来得差,就用「我们在练习演戏喔,哈哈哈」——这种说法来蒙混过去吧。

  尽管如此,史黛菈(或者是似鸟)居然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而烦恼吗……她大概是从那时就烦恼到现在。

  我想,我实在很对不起她。

  我还是觉得,刚才有先道歉真是太好了。

  「请告诉我!拜托你!为什么——」

  「那个。」

  我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制止了史黛菈的叫声。

  「那个,不用那样大喊也没关系。没事的,冷静点好吗?」

  我试著努力这样说,这样的语气算温柔吗?

  「好、好的……」

  史黛菈简短回答。

  看到她的眼睛后,我发现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但她还是勉强忍住,如雨般的泪水没有滴在我身上。

  我觉得她的手逐渐离开我的脖子。

  我伸出自己的双手,从左右两侧连同似鸟的双手一起夹住我的脖子。

  「咦!」

  听到轻微的惊叫后,我知道我吓到她了,于是我说:

  「啊,抱歉。不过,我希望你能暂时再抚摸我的脖子一下。似鸟的手很冰凉,感觉真的真的很舒服喔。」

  「…………」

  「真的既冰凉又舒服。我觉得只要这样做,就能忘掉许多事情。如果你愿意暂时保持这样,我会很高兴的。」

  我不想令她感到害怕,于是不由自主地恳求她。

  也希望她不会因此更加害怕,但事到如今已经太晚。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伤脑筋。

  她问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回答得出来吗?

  如果我不说出所有事情,史黛菈能够理解吗?

  话虽如此,至于我是否只要演一出戏,藉由胡扯一通来蒙混过去就行了吗——

  我觉得那样做也不对。

  我该怎么办呢?

  我只要这样被掐死的话,她就能逃走吧,但事情大概不会那么顺利吧。

  该怎么办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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