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的我,正被年纪比我小且从事声优工作的女同学掐住脖子。
这就是我目前的处境。
* * *
六月十九日,星期四晚上。
我住在东京那家真的不知道已住过几次的饭店。
在这间虽不宽敞,但也不需要宽敞空间的单人房内,我正坐在单人床上,把背部靠在墙壁、枕头与垫子上。
我将笔电放在向前伸出的大腿上。由于笔电会发热,所以温暖的温度隔著牛仔裤稍微传了过来,宛如猫咪似的。我没有养过猫,所以这是我的想像。
画面中出现的是,我正在撰写的《VICE VERSA》原稿。
一台略小的电视摆在墙边那张桌子的边缘,也就是房间角落。电视中正在播放晚上九点的N H K新闻。节目从刚才就一直在谈论世界杯足球赛的话题。
放在桌子旁的塑胶袋内,装有一包法式清汤口味洋芋片、总计四瓶的宝特瓶茶饮和水,以及用来当作宵夜的甜面包。
洋芋片与两瓶茶,不用说也知道是似鸟送的,我打算明天在回程车上吃。
其他东西则是,我在办理住房手续前,在离饭店最近的便利商店买的。装洋芋片的袋子比较大,所以我将东西塞进那里。
这里是我平常住得很开心的那家饭店,距离饭田桥站与电击文库编辑部都很近。
在这两年多以来,我只要来到东京,就会入住此处(除了尾牙以外)。虽然我上周请假,但在这之前,我连续十个周四都住在这里,所以记得柜台人员的长相。
对方应该也确实记得我吧。
「Hey you!你上周怎么了yo!」
办理住房手续时,就算对方那样对我说也不奇怪。对方并没有那样说就是了。
而且,我也不难想像,柜台另一边的人会将「每周四都用出版社的钱来住宿的外地高中生」当成聊天的话题。
代号会是「周四君」吗,还是「Thursday Boy」呢?无论是何者,我都不想在街上被那样称呼。
今天,我在前往东京的列车上,遇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前辈作家们把即将截稿前或是已经超过截稿期限的那段时间称为「修罗场」。
「目前身处于小型修罗场。」
「下周肯定会是修罗场,所以别邀我去玩。」
「摆脱修罗场了!去唱卡拉0K吧!」
他们会这样使用这个词。这是我在尾牙上学到的。
从黄昏到晚上的两个半小时车程——
对我来说正是修罗场。
我真的很著急。当上作家后,在关于写作的事情当中,这件事最令我著急。
我为何会忘记写那篇极短篇呢?
书桌上有张「待办事项清单」的便条纸,我将它列在那上头,智慧型手机内的行事历也有记录这项工作。
结果我把它们全忘了。这些事真的彻底地从我的脑袋中消失了。
就在这危急之际,责编在列车刚出发后联络了我,真是得救了。
如果他没有联络我——
举例来说,如果他到现在才联络我,我就会面临更加可怕的修罗场。
要写的内容已经决定,构想也大致(虽然是在脑中)完成了,所以在列车上这个能让我专注的空间内,我得以一气呵成地写完。
说句自吹自擂的话,我觉得这个极短篇很有趣。
故事是喜剧。
真和辛等人在雷普塔西翁行动时,不慎从悬崖上滚落。真死了又复活,在三天后与辛等人再次会合。在会合前,真被居住在谷底的少数部族当成神明看待。
在抵达终点站八分钟前,我才完成润饰工作,让稿子有脸见责编。我在车站的长椅上,透过智慧型手机的网路,顺利将含有附加档案的邮件寄出。
虽然说不上是代价,但我完全没空跟似鸟说话。
在车上,我也没空吃洋芋片。
似鸟与神代女士先行下车。
结果,周三在我家,以及今天,连续两天我都没有听到似鸟或者是史黛菈想说的「重要事情」。
也可以说,不用听她说。
这让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有下周。尽管在学校不会交谈,面还是会见。实际上我完全逃不掉,只是把问题往后拖罢了。
即使如此,至少——
我今天已经不用那么战战兢兢了。
接下来,我开始放松心情,过一会儿后,换上房间内准备的睡衣,打算最晚要在晚上十二点前就寝,为明天的配音行程作准备。
就寝前,我带著轻松的心情,将电视当成背景音乐,尽情享受能慢吞吞地写小说的幸福。
当内心感到十分满足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一开始,我以为对方敲的是隔壁或对面房间的门。
因为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时间造访我的房间。过去完全没发生过这种事。
不过,再次听到敲门声后,我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是在敲我房间的门。
怎么回事呢?
我一边拿著笔电,一边从床上起身。我啪嗒一声将笔电盖上,将其放在窗边的桌上,然后按下遥控器按钮关掉电视。
由于鞋子放在房间的入口旁边,所以我将双脚插进房间内准备的拖鞋。
接著,啪嗒啪嗒地走向有人在呼叫的房门。
当对方敲了第三次门时,我走到门口前方,正准备跨出最后一步。
「来了。」
我用声音回覆。
由于门上有设置门镜,也就是窥视窗,所以我决定姑且还是确认一下。
因为如果对方是杀手,就糟糕了。
不,在我以前看过的电影中,屋主一窥视门镜,就被枪口抵住开了一枪。要是右眼被打中的话,就会当场死亡。
不过,那种可能性很低很低。于是我弯下身子,猜想是饭店的人,窥视门镜。
接著,我看见敲门的人是谁了。
黑发搭配浅青绿色眼镜。
是似鸟。
似鸟怎么会来?
她不是住亲戚家吗?
她为何会知道这家饭店与房间号码?
脑中冒出一大堆问号的我,拉开横杆式门锁。
将门拉开后,我确定我没有看错,站在那里的人就是似鸟。
「杀手」这个想像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晚安,老师。很抱歉,突然来访。」
似鸟带著僵硬的表情如此说道,然后急忙地轻轻点头,摇晃长发。这的确是似鸟的声音。
服装跟坐车时不同,大概是居家服吧。她身穿大腿位置有个大口袋的轻薄长裤搭配七分袖T恤,样子很休闲。
现在我知道她是似鸟了,但不明白她为何来访。
「为——什么?」
尽管相当惊讶,但我还是吞吞吐吐地问。
「因为这个房间内发出了似乎非常美味的生马片味道,所以我就从亲戚家飞奔过来了。让我吃吧!」
我心想,要是她那样说,该怎么办?
「我有话要说——因为在列车上我什么都无法说。」
她并没有提到生马片。
到这边为止,我都听得懂。
然而,她为何会知道我在哪里?
「真亏你知道这家饭店跟房间……」
「饭店的名字,你之前有说过。」
「啊……」
那么说来,我是有说过。好像是,在列车上首度与似鸟交谈那次。
「不过……房间号码呢?」
我真的感到很惊讶,并如此问道。
饭店人员绝对不会将我的房间号码告诉别人。
就算对方是我的熟人,想要知道房间号码,饭店人员顶多也只会帮对方打我房间电话。对方其实也不能进入客房楼层吧。
「那个……我等等会告诉你,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似鸟边回答边问。
「那个,你一个人?」
「怎么可能。」
回答我问题的,是站在门口右边,从我看不见的地方突然探出头来的神代女士。她站在一旁待命,有如忍者。
她手上拿著一台比手机大一点的机器。
「由我来回答老师的问题吧。这是感应器。由于这个房间发出了强烈的法式清汤香味,所以我得知了老师的房间。」
怎、怎么可能……不过,如果是神代女士的秘密道具的话,就有可能……?
当我愣住时,神代女士告诉我真相:
「开玩笑的。其实,我在装洋芋片的袋子中放进了很小的卡片型电波发讯器。只要距离在感应范围内,就能知道地点。电池差不多快没电了,所以请放心。」
这个人还是一样,在各方面都很可怕。
「大小姐决定和我一起住在这家饭店的双人房。我告诉她阿姨说,因为和同事聚餐,弄得很晚,所以我们决定住在录音室附近的饭店。」
「原来如此。」
事到如今,我才弄清楚一件关于似鸟的事。「住在亲戚家」这件事,原来是真的?
「我可以——进去吗?」
似鸟又问了一次,我心想,要拒绝这项要求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结果,我今天还是必须面对似鸟(或者是史黛菈)。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既然似鸟就算做到这种地步也想尽快逼问我,她想必很生气吧。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站在走廊上交谈。房间小归小,还是只能请她们进来。
毕竟神代女士也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吧。
「当然啰,请进。」
我如此说道,然后一边用左手按住门,一边往后退。
似鸟通过我身旁,但没有走进房间内。
她只往前走了一步,在通过门的位置停下,然后伸出右手把门按住。
一瞬间我吓了一跳,接著我了解到,似鸟不想先进入房间,而是希望我先进去,于是我将左手从门上拿开。
然后,我依照她的期望先走进房里,回头看到似鸟也跟了过来。
当神代女士从后方通过房门时——
「嘿!」
似鸟突然回头一喊,紧接著用力冲撞神代女士的肩膀。
「啊?」
我一边发出难为情的叫声,一边看著她。
遭受突袭的神代女士睁大双眼,严重失去重心。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摔倒。后退了约三四步后,她总算让身体保持平衡。
这样做,已足以让她远离房门。
只见似鸟伸出左手,慢慢把门关上。
神代女士的脸逐渐被门挡住而看不见了,门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后便关上,且自动上锁。
「…………」
我想必是愣住了吧,似鸟转过头来,笑著对我说:
「很抱歉,吓到你了。」
在她后方,能听到门把由外用力转动的声音。当然转不动。
我以为神代女士应该会大叫吧,但她没有那样做。
她果然也知道这样做会打扰到别人,所以立刻就停止转动门把。
「这样没关系?」
我问道。
「这样没关系。」
似鸟用只有语调不同的相同话语来回答。
我心想。
似鸟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且尽可能地,不想在神代女士面前说。
到这边为止我都明白。
至于她要说的是什么,我不晓得。
「我懂了……我会听你说的。站著说话也不太方便,不嫌弃的话,请坐吧。」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站著说话也不太方便」这种表达方式。原来现实生活中也会用到这句话啊,我有点感动。
「谢谢,我会说的。」
似鸟回答。这次她流畅地前进,通过我身旁,走到房间深处。
咦?
现在我只要伸出手,稍微对门把施力,门就会打开喔。
我烦恼了两秒钟后,接著又想说,既然是神代女士的话,那应该没关系吧,所以我没有把门打开,而是追上似鸟。
我觉得,此时我要是开了门,就会白费似鸟竭尽全力的努力与决心。我明明很害怕她要对我说什么,但还是没有把门打开。
似鸟走到狭小房间的深处后,迅速将朝著窗边那张桌子摆放的椅子转过来,然后坐下。
这次,她并没有跟平常一样,将假发拢成一束,使其垂至身前。
而是一边坐下,一边将双手放在头上,然后用熟练的动作将假发用力掀开,流畅地将其取下。
一取下黑色的假发,包在网子里的真发——接近灰色的极淡褐发就出现了。
似鸟迅速将手中的假发卷起来,放在桌上的电话旁。接著她立刻用单手取下网子,让既纤细又短的真发轻飘飘地舞动。
然后,摘下眼镜,轻轻地放在桌上的假发旁,再用左手手指将右眼大大撑开,右手手指往里头伸。
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正在取下右眼的彩色隐形眼镜。
顺利取下后,似鸟随意地将其放进口袋。
那应该是特别订制的有色隐形眼镜。
视力很好的我没有戴过,所以不熟悉那些事。不过,隐形眼镜没有好好放进装有保养液的盒子内没关系吗?
接著,我立刻了解到她已打算将其丢弃。
至于是「因为使用期限到了,今天取下后,就打算丢掉」,还是「为了表明决心,将还能使用的东西丢弃」呢,我就不知道了。
似鸟变身为史黛菈——
不,应该反过来。
是从似鸟变回史黛莅。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含义。
是「只是因为已经到了晚上,所以就变回来了」,还是「为了逼问眼前这个人,所以展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呢?
我呆呆地站著看,史黛菈将脸转向我。
她用灰色右眼与褐色左眼盯著我看。
亲眼确实看到异色瞳后,我还是觉得既不可思议又非常美丽。
「老师也请坐。」
史黛菈生硬地说。
「啊,嗯、呃、是。」
我一边做出非常可疑的举动,一边烦恼该坐哪里才好,结果我还是只能坐在距离她很近的床上。
「嘿呦!」
为了掩饰紧张,我一边发出老气横秋的声音,一边在床边坐下。
坐下后,我才发现我距离坐在椅子上的史黛菈仅仅不到一公尺。
虽然坐在列车上时的距离更近,但她是跟我并肩而坐。我从未像现在这样与她面对面坐著。
我又有了一项新的体验,而且感觉非常不舒服。
史黛菈一度将视线朝下。
她这个人在说话时,多半都会看著对方的眼睛。我心想,那么她是在要求我先开口吗,应该不是吧。
在史黛菈的视线前方,她将左手放在左侧大腿上,正在从上方用白皙的手抚摸著位于该处的口袋。
口袋很大,似乎可以装很多东西,但看起来却扁扁的。就算口袋内装的是智慧型手机,也会稍微鼓起来吧。
我同时听到了手和布的摩擦声,以及不怎么强烈的冷气风声。虽然我不清楚那种仪式带有什么含义,但史黛菈还是重复做了那样的动作好几次。
拜此所赐,我有了思考的时间。
经过思考后,我想出了答案。
虽然不知道史黛菈想说什么——但此时我还是先道歉吧。
像个男子汉般,爽快地好好道歉吧。
在列车上时,我心想「要是她生气的话,就道歉吧」。
这种过于消极、被动的态度是不行的。
因此,我要抢先道歉。人们不是常说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吗?
「呼。」
史黛菈一边简短地呼了一口气,一边将左手从大腿上拿开。
我看到她的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并想起了「猛兽会在猎物面前发笑」这句话。
史黛菈一边慢慢抬起头,一边迅速吸了一口气。她准备要开口了。
我可不会输喔。
我会先开口。
这是一对一的决斗,宛如西部片中的枪手决斗,先开枪的人赢。
我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我在某处曾看过这种说法,据说在枪手的速射对决中,有时候会出现两人同时开枪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只听得到一记枪声。
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正是这种情况。
我和史黛菈所说的话完全一样,开口时机也完全相同。
我们彻底地同步了。
由于我一边说一边迅速低下头,所以我不知道史黛菈露出了什么表情。
在慢慢抬起头的途中,我看到史黛菈也正同样地把头抬起。
也就是说,我们俩同时道歉,又同时低下头。
要是两人的距离更加靠近的话,我也许会让史黛菈吃到一记头锤。真是好险。
我们同时抬起头来,然后眼神再次交会。
「啊?」 「咦?」
我和史黛菈说出的下一句话并不相同。不过,在意思上是一样的。
我们表情呆愣地互相凝视对方。
我想立刻说些什么——但还是打消念头。
「为什么!」
幸好我没有那样说,要是说了的话,又会再次和史黛莅同时开口。
「请你先说。」「请你先说。」
接著,我们又同步了,双方肯定都觉得非常尴尬。
好好听完史黛菈的话后,我说:
「也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要道歉,所以就道歉了……」
「为什么?」
「啊,因为我觉得你在生气。」
「为什么!」
「你看。」
史黛菈的语气很吓人,所以我不禁脱口而出。我明明想要道歉,态度却那么自以为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不,我会生气是因为你那样说——」
史黛菈反驳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老师完全没有必要道歉!」
接著,她那样大喊。
咦?是那样吗?
我完全被她的气势压倒,并那样想。
「我是来道歉的!」
她说出至今最有魄力的话。魄力似乎比因为蜜可的意思被误解而生气时还要强烈。
尽管如此,我还是完全不明白理由为何。
「咦、咦?那个……哎呀?那个……这是怎么回事?似鸟对我做了……什么吗?」
虽然我诡异地挥著双手,话说得语无伦次,脸上大概冒著冷汗吧,但我还是勉强地反问。紧接著,似鸟睁大了双眼。
右眼为灰色虹膜,左眼为褐色虹膜,虹膜周围的眼白面积增加了。
她微启的朱唇颤抖著。
我一派轻松地觉得,如果她刚才处于火冒三丈的状态,那现在似乎就是因生气过头而变身的状态吧。
「…………」
史黛菈不发一语地从椅子上起身。
她直接将脸和身体靠向我。
「咦?」
然后用力推倒我的肩膀。
「啊?」
我的头和背部撞在床垫上,当然不会痛。
就这样,我从坐著的状态变成仰躺在床上。我的姿势有点歪,而且膝盖以下的部分在床铺外。
看到饭店房间天花板的下一秒——
我的视线被黑影覆盖,脖子被掐住。
当脖子感受到冰冷双手的触感时,我也同时听到史黛菈在我脸部正上方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可是对你!做出这种事喔!」
她没有继续对脖子施力。
与其说是掐住,倒不如说她只是「触摸」罢了。
如果「做出这种事」指的是,在列车上掐住我的脖子,那她现在并没有那样做。
这样只是「摸脖子」,完全没有掐住。她明明可以掐得更用力。
即使如此,她那双抚摸著我脖子的冰冷双手,似乎从我的颈动脉夺走了多余温度,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我!曾经想要!杀死你!」
横躺在床上,而且脖子感觉很舒服,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的我,听著史黛菈那样大喊。
「我擅自偷看原稿耶!我很气蜜可会死,就打算杀掉做出那种事的人耶!」
大概是因为眼睛已经适应逆光了吧,我开始看得到史黛菈的脸,发现她那双大眼睛泛著泪水。
我清楚记得这张表情,我在车上也见过。
与车上那次不同的是,史黛菈没有戴著眼镜与隐形眼镜,表情也不带有敌意。
「我曾经想要杀你喔!尽管如此!为什么你却不恨我呢?为什么不讨厌我呢?为什么立刻就原谅我呢?为什么愿意袒护我呢?」
我一边听她说出内心想法,一边觉得,虽然对她本身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希望隔壁房间的人没有听到这些叫声。
要是对方听见了,会怎么想呢?
我衷心希望此饭店的墙壁很厚。
假如建材比想像中来得差,就用「我们在练习演戏喔,哈哈哈」——这种说法来蒙混过去吧。
尽管如此,史黛菈(或者是似鸟)居然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而烦恼吗……她大概是从那时就烦恼到现在。
我想,我实在很对不起她。
我还是觉得,刚才有先道歉真是太好了。
「请告诉我!拜托你!为什么——」
「那个。」
我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制止了史黛菈的叫声。
「那个,不用那样大喊也没关系。没事的,冷静点好吗?」
我试著努力这样说,这样的语气算温柔吗?
「好、好的……」
史黛菈简短回答。
看到她的眼睛后,我发现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但她还是勉强忍住,如雨般的泪水没有滴在我身上。
我觉得她的手逐渐离开我的脖子。
我伸出自己的双手,从左右两侧连同似鸟的双手一起夹住我的脖子。
「咦!」
听到轻微的惊叫后,我知道我吓到她了,于是我说:
「啊,抱歉。不过,我希望你能暂时再抚摸我的脖子一下。似鸟的手很冰凉,感觉真的真的很舒服喔。」
「…………」
「真的既冰凉又舒服。我觉得只要这样做,就能忘掉许多事情。如果你愿意暂时保持这样,我会很高兴的。」
我不想令她感到害怕,于是不由自主地恳求她。
也希望她不会因此更加害怕,但事到如今已经太晚。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伤脑筋。
她问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回答得出来吗?
如果我不说出所有事情,史黛菈能够理解吗?
话虽如此,至于我是否只要演一出戏,藉由胡扯一通来蒙混过去就行了吗——
我觉得那样做也不对。
我该怎么办呢?
我只要这样被掐死的话,她就能逃走吧,但事情大概不会那么顺利吧。
该怎么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