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堵住走廊的铁栅栏门前,将从手术室里获得的钥匙插入钥匙孔后转了一下。
“打开了!”
身穿工作服的风上发表了简单易懂的感想。
全员都穿过了铁栅栏,继续往前进发。
手术室的出现基本上确认了一件事,看来这里应该是医院没错了。一路碰上的还有病房、厕所、护士站以及医务室,病房少说也有几十个,一个一个去调查的同时紧张感也在慢慢消失。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也会心生厌倦。
多种不同的设施意味着里面的物品也是五花八门。虽然如此,那些也不过是每间医院都能看到的东西,不如说,之前那些“除了必要的东西以外就空无一物的四角房间”才更为异常。
“这灭火器可以当作钝器使用。”
“呐,病房里面的落地灯应该可以代替木刀吧。”
风上和松实不知为何正以爽快的口吻不停地确认着手中物体的种类和质感,他们是在寻找武器。比起想要找到能够防身的东西,冰山认为他们应该是因为从“空无一物的煞风景的地方”来到了“和平日里一样杂乱的地方”,使得他们打起精神来了。
然后,她确认了其他人不会发现后悄悄叹了口气。
她在一旁的东川耳边低语道:
“(……你怎么看)”
“(……我也认为他们的做法确实夹带着相应的风险。为了与敌人对抗确实必须入手强力的武器,但要是起内讧的话,所有人都会变成敌人。到那个时候要是手无寸铁还好说,但手持武器说不定就会让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东川加上了一句,
“(……不过,也不能将他们想要武器来防身的说法否定掉吧。要是那么做的话,五个人的组合马上就会因为内讧变成一盘散沙了)”
冰山也赞同这个看法。
主办者本来就若无其事地在手术室的「游乐设施」里提供了四支手枪。要是他们能准备的如此周到,灭火器和落地灯又能派上多大用场呢。虽然这些武器不能镇压主办者,但用来击碎同伴的头倒是有足够的威力。风上和松实说不定比起实用性,更像是为了寻求安心感而在找作为护身符的东西。但在冰山看来,他们不过是在嬉笑着挑选自杀用的凶器而已。
至少,如果他们是想做防弹衣这样的护身装备,还能多少表示赞同……
明明知道这么做只会令我方陷入不利,但是不能去阻止还真是讨厌。
正如东川所说,要是不想打破这个五人组合,就不能将意见强加给组员。可在大多数情况下,任何一个人的行动都会左右全员的命运啊。
“……不要被迷惑了,这种情况大概也在预料之中。主办者大概是想让我们起内讧吧。就跟北风和太阳的故事一样,即使大汗淋漓也不要脱下大衣,那样就是我们的胜利了。”(E:就是北风和太阳比赛谁能让路人先脱下大衣的寓言。)
“……说得对。”
冰山并不完全认同这个观点,但她还是点头了,因为没有必要在这里制造出更多的摩擦。
说实话,她认为要是有办法打破这个“五人有着平等的发言权”的现状的话,生存率就会大幅上升。
也就是说。
要是能有一个强大的队长来领导整个队伍的话就好了。
“……”
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是金发碧眼的蕾切尔。与她那华丽的美貌相反,自从手术室的「游乐设施」结束后,她好像变得更加沉静寡言了。一直在手术室外面的冰山完全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心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单论一击的威力的话灭火器大概比较强,但是为安全着想距离也是很重要的,也许将这个拆开比较好。”
风上和松实好像决定使用落地灯了。他们将灯罩摘下,扯断了电线,手里拿着仅剩的,大概有一米五长的木棒。
冰山变得更加忧郁了。
说实话,她没有跟上这两人的步调的自信。
“喂。”
能和这俩人说上话的东川还真是了不起啊,冰山半讽刺地想道。
“你能用那些木棒试试看之前做的事吗?”
“啊?什么意思?”
“电梯啊。”
东川之所以将风上和松实诱导到那个地方,大概是为了防止他们被激怒后变得凶暴吧。
至今为止,他们已经累积了很多压力。被人按着头,强迫参加着一个又一个毫无道理可言的「游乐设施」。要是盖子打开了的话,情绪一会一口气涌出来。
而现在他们虽然是就地取材但也算是入手了武器。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减压而无法抑制住不稳定的内心的话,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诱因而突然开始采取暴力行为。
如果那只是对着墙壁或者门来发泄一番那还可以接受,但要是对象是他人的话就完了,被害者只能是尚存理性的冰山他们。
五人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护士站旁边的电梯间虽然小,但还是有足够空间并列着四台普通电梯和一台载货电梯。
不过为了配合地狱医院的气氛,每一台电梯都被半圆形的铁栅栏完全隔开了。那个形状在冰山看来就像鸟笼一样。
这些铁栅栏上面也有门,不过上面装的是读卡机,用手术室里拿到的钥匙是打不开的。
不过。
“看……我的。”
风上将用来代替木刀的木棒伸进了铁栅栏的缝隙之间,往里头捅去。木棒的前端正是电梯的按钮。
虽然咔嚓咔嚓地按了几下,不过按钮却没有亮起来。
“……好像没反应啊。”
“但如果能够打开这些铁栅栏的话,能不能接着强行撬开电梯的门呢?虽然这不是动作电影,不过说不定能够顺着电梯井下到一楼去呢。”
“但是找不到钥匙卡啊。”
愤愤跺了一脚地板的风上说道。
这家伙果然拿了武器胆子就肥了,冰山暗忖道。
“楼梯好像也走不了。”
同样手持木棒的松实插嘴说道。
“那边和对面一共有两道紧急楼梯,而且都被上了铁栅栏,无论是往上还是往下走都行不通。”
“到头来,在手术室获得的钥匙只允许在这一层里自由活动啊。五个炸弹和墙壁,四支手枪和钥匙。现在是一层楼和好几台读卡机吗。”
“拿到钥匙卡却有次数限制,或者如果不用在出口的门上就玩完了什么的,希望不会有这种事情吧。”
“如果是动作大片,应该可以爬进通风管的对吧。”
在这种时候还要一一对付每一个孩子气十足的提案实在是麻烦至极。明明不可能留有那种天真的机会,却还要费劲将床从病房里拉到走廊上,然后站在上面将通风管的盖子拆下来。
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正当冰山在想这些的时候,松实骑到了站在床上的东川肩膀上,她往四方形的通风管里望去。
“……嗯,虽然很暗所以看不大清楚,不过这也太窄了,爬不进去。”
“那、那么。”
至今为止一言不发的蕾切尔,就像是要将那份不安压下去一般,细声细气地说道,
“要前进的话,果然不找到钥匙卡就不行吗?”
为什么她会这么认为啊?冰山想道。
敌人在「游乐设施」里准备了手枪和炸弹这种东西,既然有破坏力那么强的陷阱,说不定就可以有效利用拆下来的炸药。但将它用在铁栅栏这种一目了然的东西上面就蠢爆了,为什么还没有人发现将墙壁或者地板破坏掉才是正确的做法呢?
但是,擅自将自己逼到死胡同的风上又擅自达到了极限。手里的武器果然是在给他壮胆,不对,是令他变得更暴躁了。
“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老子受够了,再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对他们言听计从了啊!!”
“喂、喂……”
“老子都说受够了!!你们去做好了,反正上次的「游乐设施」也是这样的对吧!我不在你们也可以继续前进,反正你们之间只要有一个人通过「游乐设施」就行了吧!!”
大声发泄了一番后,风上抓着木棒往黑暗的走廊深处奔去。东川刚想去追他,就不出所料被冰山抓住了肩膀。
她故意以不让同样持有着武器的松实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随他去吧,你也不想被正在乱撒脾气的他打到骨折对吧。)”
过了一阵子,在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乒呤乓啷的东西被打碎的声音。蕾切尔捂着耳朵蹲到了地上。风上为了平息自己那快要炸开的心脏,大概是在对周围触手可及的东西实行无差别攻击吧。
……他也许会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但从行动原则来看,他绝对是个弱者。
东川挂着一副就好像望着一堆怎么洗也洗不完的衣服那样的表情,开口问道:
“要、要怎么办啊?”
“不要管他。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泄气的。停止攻击后头脑也会冷静下来,到时候他就会明白这都是徒劳的。”
但到头来,这也只是他的大脑解除充血状态期间的缓兵之计而已。
2.
事实与预期相反,破坏的噪音持续了好一阵子。看来他留有不少的体力啊,真亏他能够闹那么久呢。冰山冷冷地作出感想。
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有着以一步之距观察暴力的癖好。当她知道周围的人不是这样子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当普通人察觉到危机的时候,他们的视野好像会变窄,并且无法维持有条理的思考。
她一直在想,这样下去不就无法活到最后了吗。
而且自从被强制参加这些「游乐设施」以来,她一直都维持着这个状态。就好像想睡觉但又睡不着那样,能意识到一股令人不快的清醒。
平时的自己应该不是这么冷淡的。
虽然是想这么认为的……
被风上抛下的四人要么坐到地上,要么挨着墙壁,总之为了尽量恢复体力而采取着最舒服的姿势。这并不是谁的建议,只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
“喂。”
“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主办者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应该会一直监视着我们对吧。那么,你觉得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用摄像头,发信器,或是感应器之类的都行吧?”
“那种东西要装在哪里呢?也看不到防盗摄像头之类的……”
“我说啊。”
松实懒洋洋地插了一句,
“知道手机和智能机上面的镜头是怎么样的吗?那几乎都与针孔无异啊,想要藏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即使找到了一两个,也不可能全部破坏掉。说不定我们的身体里已经被嵌入了GPS之类的呢。”
“……”
仍然坐在地上的蕾切尔瞄了松实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就避开了视线。
东川大概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异变,但是他正在确保对话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要是用油漆什么的遮住墙壁和地板,那样算不算是破坏了所有的小型摄像头呢?”
“好主意,反正我现在正好有用喷漆涂鸦一番的心情呢。”
然后,破坏的噪音终于停止了。
冰山等人交换了下视线。
“……他完事了吗?”
“希望如此吧,不过该不会是主办者做了什么呢?”
说出这句话后连冰山自己都颤抖了,蕾切尔更是吓得打了个哆嗦,那反应就像是在怀疑冰山其实是希望发生这种事吧。
不过。
说一点也不希望,那是骗人的。
之后,从黑暗的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是风上吗?
还是身为主办者的那个女人?
所有人都注视着黑暗,在那里走过来的是……
“……唷。”
是风上。
他出了一身大汗,好像已经反省过了。
“那啥,那个,抱歉啊。我说了很多……我不是存心的,五人合作一起逃出去吧。我不会再唱反调了。”
他在说谎。
冰山抱着冷酷至极的感想。
但是正如预料之中,脸上挂着略为生硬的笑容的东川接受了风上的归队。冰山感到自己差不多要为此感到头疼了,她叹了口气,尽量以不刺激到任何人的口气插入到对话中。
“我稍微离开下行么?”
“怎么了?”
“记得在那边看到过几捆铁丝,就在医务室里面的清洁用品柜里。用来开锁恐怕是没戏了,不过也许会在其他地方派上用场,我去拿回来。”
“那样的话……”
在东川想要提出协助的建议之前,冰山就将食指竖到嘴唇的前面:
“我一个人就行了。即使那边的家伙大闹了一番主办者也没有出现,而且也没有触动任何陷阱。”
身穿工作服的风上好像刚刚才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但是冰山没有在意。
她稍微挥了挥手就转向了走廊深处。
其实,铁丝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她是想要能够单独思考的时间。
……考虑一下今后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和这帮人一起同舟共济,通过之后的「游乐设施」。
3.
冰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个完美的人。
有些是天生就具备的素质,故意装出来的部分当然也有。只具备一种的人一定很稀有吧。至于冰山,她会先给自己的目标定下价值后,再为达到目标而行动。
无论是学历,职业或是资格都是如此。
不仅仅是这些书面记录上的东西,还有对人关系,胸围,皮肤的质感,体重的管理等等。无论是什么,只要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她都会去追求完美,不过这种心态说不定会被当成某种疾病呢。
她背后的动力,主要是源于某句“诅咒”。
“……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站在黑暗的走廊里的她,呆然低语道。
壁纸被撕裂了一半,连被铁栅栏隔开的窗户都被打碎了,大部分的荧光灯也打碎了。看这个样子就好像发生了暴动一样,冰山在认识到这都是一个人闹出来的事实后,再次提高了警惕。
并不是在提防他的腕力。
竟然破坏到如此彻底才善罢甘休,他对暴力那不厌其烦的追求才是需要提防的地方。
“该死的异端。”
她就像在吐痰一样吐出这句话,但是,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冷静和几乎无感的心态感到吃惊。不如说,会有人觉得比起混杂了明显的憎恨和轻蔑的话语,这样的还要来得尖锐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
诅咒来了。
不知是从黑暗的深处,还是从自己的脑内溢出的也好,总之马上会令她受苦的诅咒开始蔓延开来了。
『 。就是那边的孩子对吧』
『没办 呢』
『正道 过分 毕竟 对吧』
“……!!”
啪叽、的一声响了起来。明明是那么“冷静”的她也花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扒着自己的脸的声音。
即便如此诅咒也没有平息。
在溢出来之后,冰山的心不被它蹂躏一番是不会停下来的。
『毕竟啊,大学里的大人物 们也说了 呢』
『搞错 最新 正道 的孩子 』
『 桥头自然直吧 。听说 在世界上 什么的』
冰山绝对不会撒野。
与风上这种人不同,她不会将自己的问题强加到他人身上。
为了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她连续做了二十几秒的深呼吸,接着终于能明确地感觉到心跳渐渐恢复正常了。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将犯罪者的家庭视为一丘之貉确实是很残酷的偏见,但这个诅咒要比那还要不讲理。虽然不想去回想到底是哪个白痴提出来的主意,但就因为某人的人生经历……比如说出生地或是居住环境与历史上的罪人相似,为什么就会得出两者有联系的结论呢。那就像是在说所有吃肉的人都是大屠杀的凶手,或者所有在咖啡里放三块白糖的人都是强奸魔一样。
想要去否定。
去否定这个诅咒。
但是,她没有心情去一一驳倒攻击自己的言论。无谓的讨论正中他们下怀,旁听者也不会怎么去深入思考谁才是正确的。她不想参与没有建设性的争论,想要反击的话,应该要选择更有效的做法。
“……真是受够了。”
完全压制住了喷涌而出的诅咒后,冰山冷静地得出了结论。
说实话,她讨厌风上这种人。
不过,主办者大概是知道冰山会这么想,才会如此挑选这批参加者的人选的吧。毕竟都是些想要看人痛苦挣扎的家伙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要是主办者分析过每个人的人格,并将一群很难互相帮助的人们集合起来结成一个小组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了。
不如说,他们没有任何为这边提供有利人选的理由。
“……”
不能被怂恿。
要保持冷静。
不要被恶意动摇。
主办者强迫他们参加的「游乐设施」简直就是不讲理到极点,要是全员东跑西窜到头来一事无成的话就会被那些家伙耻笑。怎么能够让他们如愿呢,必须要超脱掌握着全局的主办者的意料之外,攻破任何难题,利用一切破绽最终平安生还下来。
而想要逃出去的话就得借助他人之手吧。
即便那都是一群无药可救,只能当累赘的人们。
“没事的。”
冰山低语道。
她暂时得出了结论。要回到东川他们所在的电梯厅,不过刚刚才说了要去医务室拿铁丝,要是没有拿回去就会显得很不自然吧。
虽然很麻烦,可冰山还是往医务室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
“……?”
嘎嚓、的一声响起。当风上用木棍打碎了被铁栅栏隔开的窗户时,有很多玻璃碎洒到了昏暗的地板上,那是她的皮鞋踩到其中一块的声音。因为碎片很小,所以鞋子没有被扎穿。
不过冰山并没有在关注地板。
而是。
“……为什么这里会……?”
4.
冰山没有回来。
因为东川他们身上没有钟表之类的,所以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他们一直以为其实只过去了几分钟,只不过是一直囤积的紧张感作祟让时间看起来变慢了而已。
不过,他们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喂……”
风上说道,
“好像叫冰山,对吧?她要走多远来着?”
“不会太远的吧,毕竟有铁栅栏在挡路啊。”
那么,为什么要花这么久。
对于这个问题,谁也没有答案。
“……怎么办?我们要去找她吗?”
东川提出建议后,坐在地上的松实皱了皱眉说道。
“没关系的吧。也许只是想一个人呆着,或者说是上厕所去了。”
“那个……”
蹲下来的蕾切尔避开了松实的视线说道。
“说不定,冰山小姐找到了逃出去的通道什么的,所以才……”
不回来了。
如果说是一个人前去探路,听起来是很顺耳。
但是,说不定她只是抛弃了这里的四个人,自己单独往出口走去了呢。
风上开始紧张了。
“等、等等啊!!那我们还不赶快动身。好处都要被冰山独占了啊!!”
“独占什么啊……”
“主办者怎么可能就这么放着门开着不管。让第一个人过去后就把门封死,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如果钥匙卡只能用一次呢!?”
……至今为止的「游乐设施」里根本没有这回事,即便钥匙卡只能用一次,只要全员一起通过门就行了,但是风上已经被他自己构思的危机给困住了。
东川不想和潜意识挥动着武器的风上作对,于是他赞成去搜索冰山这个方案。不过,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吧。
“我就不去了。”
同样手持武器的松实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本意。
全员的视线转向了蕾切尔。
蜷起身子的她肩膀抖了一下,但还是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从之前的言行来看,她应该不是那种冲入危机之中的人才对……不过东川认为,蕾切尔是害怕和手持武器的松实单独呆在一起吧。
虽然在手术室里的「游乐设施」以没有出现死人的方式结束了,但果然还是心存余悸吧。
“那就走吧,叫小松实对吧?如果出什么事了就大喊好了。”
“知道了,还有别叫那么亲近。”
完全不领风上情的松实,就那样目送着东川他们三人往走廊深处走去。
身穿工作服的男人在碎碎念。
“……可恶,要是冰山真的自己开溜的话就让她好看……”
本来生还者是越多越好才对的,但是在风上的逻辑里好像完全忽略了这么基本的事实。
东川感到背上有点奇怪。
感到害怕的蕾切尔正在轻轻拉着他的衣服。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对东川抱有好感吧。冰山不见了,松实和风上又拿着咄咄逼人的武器,那么附近最安全的人就只有东川了。
在走廊上走了十五米左右之后,发现了一个人影。
虽然太暗所以看不清细节,不过好像是风上大闹了一场的痕迹,地面布满了玻璃碎片。在那中间有一个女性的轮廓,绝对是冰山没错。
但是。
人影不是站立的。
而是倒在了布满玻璃碎的地面上。
所有人都在想:“诶……?”
当然,这个反应有一部分是针对倒在布满玻璃碎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冰山所抱有的不解。
但是,不仅如此。
在这个样子的冰山旁边,有一个抄起灭火器的人影更是远远超出了预想。
蕾切尔大声尖叫起来。
然后手持灭火器的人影转向了这边。
能看到是谁了。
“是主办者……!!”
风上大喊道。
女人先后望向东川一行人和倒在地上的冰山之后,丢下了灭火器,转身全力逃走了。
“站住!!”
喊出这句然后追上去的果然是风上,武器明明只是一盏落地灯这种程度的东西,但有东西拿在手里就已经足够改变他的心态了。现在即使看到身为主办者的女人想要逃到黑暗里头,也能马上追过去。
东川想要走到冰山身边,却被蕾切尔用力拉住了衣服。
回头望去,发现她正在摇头。
也不是不能理解。
即使察觉到一点点暴力的痕迹也不想去靠近,她已经受不了了,东川也是同样的心情。
但是。
“说不定还没死呢,现在可能还有救。”
蕾切尔慢慢放开了东川的衣服,让他重获自由。
他往冰山身边走去,但是蕾切尔没有跟上来。
因为走廊里还是那么暗,很难确认伤势究竟如何。不过,单从轮廓来看至少没有折断手脚,头盖骨没有陷下去,也没有其他显眼的伤痕。
“你还好吗?喂、听得见吗!?”
身为主办者的女人挥动的凶器是灭火器,是钝器。大概是瞄准了头部砸下去的吧。东川认为还是不要轻易去摇她,决定还是朝她喊话比较妥当。虽然想要帮她处理伤势,但与切伤不同,东川不知道在头被击伤的时候首先要怎么做才好。
在这种生死关头下,也不知道拿冰块或是湿布来冷却伤口也不知道能派上多大用场。
“……呜、库。”
东川朝她呼喊了几次后,冰山呻吟了一声。
但是她没有坐起来。
大概是造成脑震荡了。
就在这个时候。
从身为主办者的女人和风上消失不见的黑暗那边,传来了喊叫声。
是男人的声音。
“可恶!!到底怎么回事啊!?”
风上听上去十分焦躁。
说不定是掌控着舞台的主办者发动了反击,又或者是他自己掉进了陷阱里面。
东川的目的就是让全员平安回家。
虽然不能放着冰山不管,但要是风上陷入了危机,果然还是不能置之不顾啊。
“蕾切尔,蕾切尔!!”
当自己的名字被大声喊出来时,就在不远处观望的金发碧眼女性吓得打了个冷颤。
“好好看着她,我去确认风上的情况!!”
“诶、可是……”
如果只是笨拙地听取意见,采取消极政策的话到头来就会一事无成,所以东川不等蕾切尔的答复就奔向了黑暗。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行色匆匆的东川正在思考。
(居然敢站到同一个舞台上面……主办者难道不怕我们的反击吗?很难想象那些家伙会留下这种破绽啊。)
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整个「游乐设施」的规则,也许身为主办者的那个女人会挑这个时候出现也是因为某条法则。
如果是那样,能够查明主办者在此采取行动的理由或诱因的话,也许就可以解明全部规则,甚至找到逆转情形的方法。
“……这里是。”
东川看到一块告示牌后,停下了正在追赶风上的脚步。
医务室。
冰山本来是要到这里来拿一捆铁丝的。
“……”
他走了一点岔路后,朝着风上的方向继续迈开了脚步。
风上就在紧急楼梯的旁边。
就好像要将因为被铁栅栏挡住去路而引起的怒火撒到东川身上一样,风上大声宣泄着。大概是因为之前冰山指出了可能有陷阱,他没有去踢铁栅栏。
“妈的、妈的!!果然打开铁栅栏的钥匙卡就在这家伙手上吗!!”
就在铁栅栏的另一边,有着紧急楼梯转角处的空间,主办者那个女的正站在那里喘气。正如风上所说,她手上拿着一张薄薄的卡片。
这样下去就无法出手了。
肯定了这一点后,东川将一只手搭在风上的肩膀上。
“让开。”
“干嘛啊!?那家伙手上有钥匙卡,我们没法出手啊!!”
“不是那样。”
东川完全将风上推开到一边,完全不担心陷阱是否存在,就这么接近了铁栅栏。准确来说,是那扇装在铁栅栏上面让人通过的小门。
不过,他并不是要去打开它。
刚好相反。
“啊?”
风上表示出不解。
想要借楼梯逃到另一层楼去的主办者女人意识到异变后马上转过身来。
东川利用从医务室里拿回来的那捆铁丝,将小门上的铁杆和铁栅栏捆起来。他咕噜咕噜地绕了很多很多圈。
就好像要将自己锁在鸟笼里面一样。
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这么说,但在另一层意义上则是刚好相反。
“……那家伙,故意离开了安全地带跑到笼子里面来了。会慌忙逃走是因为意识到和我们共处一个舞台很危险,那么为什么她偏要冒这个险呢?”
东川不停地扭动着铁丝,利用金属疲劳将它掰断。
确定了铁栅栏被封死后,他将余下的铁丝束递给了风上。
“将另一栋紧急楼梯,还有以防万一将电梯前面的铁栅栏也全部封死!那样一来,主办者就无法对我们出手了!!被隐藏起来的「游乐设施」的规则全貌恐怕就藏在冰山附近。要是能够解明规则,就不用继续在雷区里盲目摸索了!那样我们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
主办者那女人慌忙登上了紧急楼梯,风上则掉头奔向了另一栋紧急楼梯。
明白了规则的话,就可以反击了。
恐怕。
要是无法在这里逆转,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5.
东川急忙返回冰山倒下的地方。
冰山还是没能起身,蕾切尔看来没有逃跑,她一直呆在冰山旁边。
“……肯定有什么线索才对。”
东川在冰山旁边来回踱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有的,肯定有跟逆转相关的东西!!她并不是被袭击后再搬到这里的,如果她是在这里受到攻击,那么站在这里肯定能发现什么。主办者会在这里袭击冰山一定有着合理的理由,一定有那样的规则存在!!”
但是,他没能发现任何突破性的情报。
因为风上大闹了一番,走廊的壁纸脱落了,本来被铁栅栏隔开的窗玻璃被打碎了,没有点亮的荧光灯也碎了。地上散落着好几块尖锐的碎片,并不是一个可以安全躺在上面的地方。
但也仅此而已了。
看不到任何染上特殊规则色彩的东西,东川开始焦急起来,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在眼前应该有什么不可忽略的暗示展现出来才对,要是在这里什么也找不到,就会继续因为不知道规则而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虽然没有证据,但心里总觉得未来就会变成那样。
自己流出的汗更是让人火冒三丈。
东川本来想用袖子随便擦一下额头的汗水,但他皱了皱眉。
发现了一件事。
“……话说回来,风呢……?”
他注视着那一点。
那本来被铁栅栏保护起来的窗户。
“玻璃明明已经碎了……那么至少会吹些许风进来才对,为什么这里的空气还是这么闷热啊……?”
也许只是因为外面没有风。
也许只是个与季节不符的闷热,无风的夜晚而已。
但是……
双手抓着铁栅栏,再次往外看去。身处阴暗走廊里的东川会看到的景色,应该有十层楼以上的高度才对。
但是。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东川表示着疑惑。
没有任何变化,虽然夜景就在眼前扩展,但是窗外的空气和里面是完全一样的。温度、湿度、鲜度、空气的流动,无论是什么都是这样。就好像外面和里面没有任何区别,仿佛是一个整体那样。
最重要的是。
“……”
东川往下面一看。
如果是有恐高症的人,看到这一幕应该会感到背上一股恶寒吧。
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玻璃碎、吗?”
恐怕是风上用木棍打碎窗户时掉下来的玻璃碎。那些碎片不知为什么,正十分不自然地漂浮在与十层楼的高度相等的空中……不对,准确来说那已经破坏了距离感。在本来是完美的景色中,那无数的玻璃碎片显得十分违和。
难道说。
难道说这是……
“……外面既没有夜景也没有大海。”
东川呆然低语道。
“……我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十层高的大楼。”
首要前提的丧失。
东川将眼前的真相转换为话语。
“这种想法是被人诱导的!!”
恐怕。
每一扇窗户外面都被半球形的墙壁包围起来。在墙的内侧有一层伪装涂料,这样一来冰山他们就会产生自己身处十层楼的高度,还能够看到窗外夜景的错觉了。
如果现在是白天,或者走廊完全被荧光灯照亮了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发现了。但是,周围本来就光线不足,所以并没有发现周围景象的微妙不协调感。
紧急楼梯和电梯之所以会被铁栅栏隔开,也是为了隐藏这里其实并不是十楼所施展的小把戏。
这就是规则,冰山就是因此遭受袭击,那样一来……
“对了。”
东川走进了一间病房,然后学着松实和风上的样子将落地灯分解成一根长木棍。当蕾切尔看到东川手持武器来到了走廊上时,她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叫。
不过,那并不是为了打人。
东川让木棍穿过铁栅栏之间的缝隙,然后用力往外捅了一下。
果然,木棍碰到了本不应该存在于夜景当中的什么东西。
不仅如此。
噗哩的一声。
就好像用力捅破纸皮箱的感觉那样,木棍就那样陷了进去。把它拉回来后,发现伪装成夜景的涂料表面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可以看到强烈的光线从洞口倾泻而入。
对面有东西。
有空间。
主办者在那里藏了什么秘密。
“可恶、可恶!!要是能对这铁栅栏做点什么的话……!!”
东川放开了木棍,完全不在意陷阱的有无就用双手抓住了铁栅栏。他将自己的体重施压在上面前后摇动着。本来这种程度是不可能撼动被焊接在那里的铁栅栏才对……
但却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伴随着嘎吱的一声,整个铁栅栏从窗框上掉了出去。
“什……?”
东川一屁股摔在地上,但现在已经没有空暇去思考这些了。
窗户的外面。
他用肩膀使劲往被伪装涂料点缀着的半球形墙壁撞去。
伴随着厚纸板被撕碎的声音,东川滚到了墙壁的另一边。
强烈的光线刺痛着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咳……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是个整洁的酒吧。在其中一面墙壁上挂了一个巨大的显示器,好像是灯饰来着。附近还有吧台和几张圆桌,在每一张椅子前面都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都显示着一张东川他们一直所处的地狱医院全图,还有几个奇怪的光点。果然,那上面里除了东川所在的那一层楼的情报以外什么也没有,那并不是什么医院。
然后。
和某人对上视线了。
是一个在耳朵上戴着大型耳机,年龄大概是大学生的女孩子。
并不是一直对峙至今的那个主办者侧的女人。
但是。
(……既然她身在此处,果然是主办者那边的人!!)
东川再次从地上捡起了自制的木棍,紧紧地握在手里。附近有一股香草的味道,这女的果然是在一边享受,一边欣赏着东川他们挣扎的样子啊。
就在这时。
从后面传来了很响的声音。
“喂、听我说。在缠上铁丝的时候整个铁栅栏都掉了下来!……这、这是怎么了!?这是……!!”
是松实和风上。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手持武器,两人毫不犹豫地穿过了东川找到的“洞口”,然后和东川一样发现了主办者的人。
两人的眼睛都散发着戾气。
囤积起来的愤恨,将正义的假面扯碎的瞬间,大概就是眼前这种感觉吧。
主办者侧的耳机女的眼中闪烁着恐惧。
她慌忙朝着房间的出口跑去。
但是来不及了。
松实朝着她的后背投出了木棒,接着耳机女的口中漏出了奇特的叫喊声。虽然她勉强维持着姿势没有摔倒在地,但是风上已经追上来了。
他拽着耳机女的头发,将她强行按倒在地。
风上朝着倒在地上的耳机女的上半身挥下了木棒。没有一丝怜悯,只是一味地往死里揍。松实也没有去阻止,她捡起了自己投出去的木棒,同样朝着耳机女的方向逼近。
这种暴行已经让人不忍直视了。
但是同时,也觉得这是必然的。
这可是将人命当成玩具,强制他人参加无数的「游乐设施」还乐在其中的主办者。要是那种人就在眼前,不去讨回公道才是不正常吧。
“梢惠!!”
另一扇门打开了。
就是刚才穿过了铁栅栏逃向紧急楼梯的主办者女人。
这个看上去像是夜总会女郎、头发很花俏的女人,就是东川他们一直对峙至今的人。但是,她脸上的狼狈相简直让人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等等!我会说明的!!拜托你救救梢惠吧!!”
“……”
夜总会女郎风格的女人慌忙想要靠近这边,却被手持木棒的东川拦住了。她愤愤咬着牙,但还是站住了。在这期间,殴打被褥一般的声音不停地回响着。
乍一看,逆转算是成功了。
但是,东川却不知为什么感到十分违和。
至今为止的发展,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对了。)
东川突然想起。
(……在手术室的「游乐设施」里,我们轻易地获得了四支手枪。主办者一定有很多武器才对,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用那些压倒性强大的武器来镇压我们?即使只有一支手枪也好,也可以马上逆转这个情况才对。)
冰山被袭击时也是一样。
为什么要用灭火器?主办者要是可以自由使用炸弹和手枪,那他们应该选择能够更轻易,更确实的将冰山杀害的手段才对啊……
(有什么不对劲,太奇怪了,隔开窗户的铁栅栏会这么脆皮也很奇怪。要是窗户外面的半球形墙壁是用混凝土做的,那么即使被我们察觉到了奥妙也不可能侵入这里才对。风上还说铁栅栏也是这样的……这样,就好像……)
就在这个时候。
东川发现墙上有一块软木板。
钉在上面的A4纸印着这些。
玩家1
东川守。
冰山都茂子。
风上信造。
松实白鱼。
蕾切尔•斯凯丹斯。
不用特意说明也知道,那是这次「游乐设施」的参加者名单,纸张的附近还有东川他们的大头照。
问题不是这个。
就在旁边。
有另一份名单。
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主办者的名单。
但是。
玩家2
安西恭介。
春海•库沃塔瓦利。
长谷川萤。
久坂梢惠。
药师寺爱洲。
“玩家……2?”
呻吟出这句话的东川,意识到全身流出了令人不快的汗水。
终于发现了。
恶意。
掌控着这整个「游乐设施」的,真正的主办者的卑鄙之处。
“不行,不行啊、风上!松实!!不要杀她!!”
“啊啊!?你说什么?不在这里逆转就完蛋了啊!而且老子可没打算听你这混蛋的废话!!”
会造成这个局面有一部分是东川的错。为了阻止五人内讧,他将所有人的憎恨指向了主办者,是东川将风上的暴力倾向诱导到那个方向的。
但是,就连这一点。
说不定,真正的主办者已经预测到这种情况了。
“住手!!”
“凭什么!?”
“她不是真正的主办者!她和我们一样,是被卷入「游乐设施」的另一组玩家而已!!”
哈……?风上和松实同时转向了东川。
被木棒多次击打的那位名叫梢惠的女孩子趴在了地上,呼吸十分微弱。
现在出手还有救吗。
虽然不能确信,但至少不能让她受更严重的伤了。
要说为什么。
“真正的主办者预测到了我们会在这里逃出来!故意让我们逃出来,让我们将怒火倾泻在首先看到的人身上。除此之外,窗户和走廊的铁栏子实际上可以打开这种情况也是不可能的。我们还以为地狱医院就是舞台,但其实外面还准备了一个更大的舞台。将所有人关在里面后,还将玩家们分散开来!!就是为了让我们亲自动手!!将无辜的人们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