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

  第五章 “坚强之所在,那是”

  无法理解。那个景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切子从傅婷体内拿出来的,是假日做木工用的电钻。就像手枪的大小。但是装在前端的细长钻头,却比正常的还要长得离谱——大约有一公尺左右。把此叶的手刀弹开的,就是这小小的钢铁螺旋。

  “什……什么……?”

  “当然是电钻。切子之前不是说过喜欢钻头吗?虽然切子这种人说的话不值得记下来也是理所当然,但真的让人觉得很空虚……而且电钻真的很酷吧!充满了浪漫感——”

  “我…我不是在问你这些事!你…到底……为什么……”

  菲雅眼神讶异地看着切子,傅婷只是伫立在切子旁边。她脸上的布正对着攻击被弹开而连忙拉开距离的此叶,以及同时跟她追来的黑绘。锥霞仍倒在地上,一起露出困惑眼神。溃道的状况几乎跟锥霞一样,但——浮现在她眼里的,是比在场所有人都还强的混乱。

  “你要问……为什么?这个嘛——切子常常说,自己是个懦弱又没用的人。所以我必须变强才行……这我曾经对老师说过。”

  切子一面偷瞄溃道,但又立刻把视线转回到菲雅身上。

  “然后啊,上头的人也常常对我说‘若要变强,那么精神层面也必须琢磨’。一点也没错,我想坚强的人连心性都很坚强呢。譬如说——对了,像是就算朋友变成敌人,自己也能毫不犹豫地战斗。于是切子心想,那我自己也该变成那样才行。虽然过程很痛苦,但若真能做到,应该连自己的意志也会变坚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才会这么做唷。”

  “啥……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也有同感,麻烦你说重点好吗——不,给我说重点!”

  仍然摆出手刀架势的此叶重新修饰自己的用词。

  “就算要我说重点也有些困难呢。这个嘛……总之呢,我就试着大胆跟各位做朋友喔。不惜撒许多谎,以及演戏。”

  “撒谎……从什么地方开始?”

  黑绘不解地歪着头说道,切子露出常见的懦弱笑容说:

  “呃——这个嘛……一言以蔽之的话,几乎是全部呢。”

  “——”

  众人讶异地屏息。不晓得是否察觉到现场气氛,切子又轻描淡写地继续说:

  “切子并不是学生,家里的事跟父母也都是假的。会在春亮家过夜是为了跟你们建立良好关系,也没有所谓的‘哭喊的无头人偶’,当然切子也没有被傅婷追杀。应该说这女孩是切子的搭档。而把她赶走的作战计划,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为的是要取得你们大家的信任……到刚刚为止的情况是,因为你们特地邀请切子来游泳池玩,为了跟你们的感情更融洽,切子想说这个机会来得正好,还很辛苦地制造恰如其分的危机感呢……像切子假装扭伤脚,是为了帮傅婷争取绕过来找你们的时间。切子可是在许多细节上努力做安排呢。呃~至于真实的部分……应该就是切子是路痴跟超自然物品迷吧。所以当初切子拿着探测器迷路也是真的,而能够碰巧遇到你们,真的是很幸运呢。啊,当然啦,稳天崎切子这个名字也是本名唷。但切子这种人的名字,对你们来说或许并不重要啦……”

  菲雅只是愣在原地听她讲的话。看着菲雅的表情,不禁让春亮回想起切子的声音,她懦弱的笑容,以及菲雅她们与她接触时的开心表情。

  原来如此,几乎全都是假的。

  从最初,到刚才的所有事情。

  切子造访家里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居然都是骗人的?

  到现在自己都还无法相信。但如果她说的全都是谎话——用其他意义就能够解释过去她那些言行举止,以及潜藏在那背后的些许格格不入感。的确可以。

  像她格外简单就接受被诅咒道具的事情。当时自己也对她“对事情的理解能力好强”这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听到她说自己喜欢超自然物品就被说服。如果她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就太理所当然了。像她一打开课本就僵住。若不是学生,应该就会有这种反应吧。还有打电话跟父母亲通话时的态度也让人有些在意。对父母亲用毫不拘束的语气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对方并不是父母——没错,譬如说是知心的搭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然后是善用电话的方便性。像是用来允许在外过夜,或是安排深夜袭击的步骤}

  春亮觉得头好晕,有种忽然惊觉这世界本身是一场梦的感觉。现实感从现实消失不见。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到现在还无法理解。

  “搭档……话说回来,骑士领的骑士有名为‘后方支援员’的搭档呢。这么说的话,你就是——”

  此叶眼神严厉地盯着切子看。但切子却讶异地歪着头。

  “啊,你误会了,那也是假的。切子跟骑士领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喔。是因为那很符合切子被追杀的设定,所以只是借用那个名称。”

  “什么……你也不是骑士领的人?既然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刻意向我们示好——接着做出与我们为敌的事情!”

  “这个啊,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

  “我听到你说要让自己意志坚强这种鬼话,但还是不懂你的意思!为什么要不惜这么做,让自己变坚强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至今一直保持缄默的傅婷忽然甩着脸上的布说:

  “——切子,在我看来,你忘记说最重要的事情了。你要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是无所谓,但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在那上面。快点把事情解决吧。”

  “我…我现在正要说!真受不了傅傅耶,老是在不对的时候发言!而且,就是傅傅太寡言了,切子才会像这样拚命讲个不停!所以你叫我快一点,未免太过分了!”

  傅傅是她的昵称吗?现在的切子与之前跟菲雅她们在一起时截然不同,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平常那些不必要的懦弱感。而且她们俩那个态度,可以证明两人的关系果然非常密切。当傅婷满不在乎地喃喃说“……那真是非常抱歉。”切子则“唔——”地鼓着脸颊说:

  “切子没感受到你的诚意!”

  “啊……”

  接着她的指尖“咻——”地滑向傅婷脸上那块布,想不到那块布的后面是比想像中还要稚嫩的少女脸庞。是平淡无奇的少女脸庞。但是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她的脸渐渐变得像苹果那么红,还用高八度的声音说:

  “盖…盖头掀开来的话很丢脸耶……切子,快住手……!”

  “你有在反省吗?”

  切子甚至还往傅婷露出来的脸颊轻轻一捏,那个体罚更是让傅婷泪眼汪汪地说:

  “我…我有反省。而且是深切反省中。所以快盖起来……!”

  说着“有就好”的切子随即把手指头移开。看来那块布似乎可以往旁边滑动呢。傅婷迅速地用手“唰”地把那块盖头拉上,再像往常那样喃喃地说:

  “……拜托饶了我吧。”

  “是傅傅你太坏了唷~再差一点我就要处以拒绝打扫一星期的刑罚了。”

  “……唯独那个,真的饶了我吧……”

  感到莫名其妙的春亮他们只能在一旁傻傻地看她们对话,切子再次转向他们说:

  “呃……抱歉惊动各位了。那么,总之请你们看这个吧?”

  切子边说边把手上的长电钻前端插进自己的泳装侧边,再慢慢地往旁边移动,把连身泳装劈哩劈哩地扯破……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当然是她白皙的肌肤。切子将手伸到自己扯破成两件式泳装的裂缝,喃喃说“嘿咻”地把下半身剩余的布料往下压,让肌肤露出更多面积。然后再压到她小小肚脐的下方。此时映入春亮眼里的,是在她几乎可以算是下腹部的地方,有个像胎记的东西。若是平常,铁定会毫不留情跑来遮蔽春亮视线的菲雅跟此叶,这时候跟春亮一样,直盯着切子那个胎记看。

  但他们马上明白,那不是胎记,而是刺青。

  以绿色为基调,近乎六角形……没错,宛如以爬虫类鳞片为主题的设计。

  “……那是什么……?你那个时候……说有个很大的伤疤……”

  “啊,对喔~切子还对菲雅撒了一个谎。切子说这里有伤疤是骗你的。只不过让你看到就会被识破身分,那会造成切子的困扰,所以才刻意遮住。不过,除此以外的伤疤——就是切子以前曾遭到霸凌,那是真的唷。当时的伤疤也都确实残留在身上。但其中也有不少只是战斗的时候留下的就是了。”

  “什么……”

  切子对说不出话的菲雅微笑,那是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的微笑。

  “菲雅之所以当切子的朋友,是因为同情切子遭到霸凌,而且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对吧?那个部分切子并没有说谎,因此切子跟菲雅的友情关系果然也不是假的……嘿嘿嘿,切子好高兴喔。对了,(回到刚才的话题吧。”

  把扯破的泳装往下压的切子,一面像是刻意把刺青给春亮他们看,又一面继续说:

  “这个啊,是标记。像切子我们这种‘龙岛/龙头师团’的团员,每个人的身上某处都有这种刺青唷——”

  “‘龙岛/龙头师团’……?”

  春亮也听过这个名字。虽然他往最了解详情的锥霞那边看,但她仍然处于刚复苏的状态,只是不发一语地摇头而已。

  “没错,但是傅傅身上并没有。虽说是团员,但这个龙创只有人类才有呢。”

  “是吗……之前就曾有某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并不是人类,所以跟我们是同类对吧?难怪动作会异于常人。”

  “在游泳池插着晒衣竿在上面跳跃,那可是我们都不认为办得到的动作呢。”

  “不过在前阵子的文化祭,倒是遇过一个人看起来好像办得到呢……结果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害我们判断的基准似乎偏差了。”

  “啊,话说回来‘仓库外套’也是骗人的唷。披风只是用来搭配造形。而能够拿出或放入许多东西,那单纯是傅傅的力量。虽然当初决定当做是披风的关系,但那个名称是傅傅临时取的……现在想想实在有够随便呢‘但说到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傅傅是祸具这点若很快就被识破,而让你们对‘持有者’有任何疑问,那就伤脑筋了。”

  “那种事情……并不重要。”

  紧握的拳头似乎快挥出去,紧咬的牙根也快碎裂,菲雅全身颤抖地大喊:

  “快说,‘龙岛/龙头师团’是什么!是有什么目的的组织!”

  “呃——那个我至今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也就是想变强,变得比任何事物都还强。成为最强的存在。”

  “什么……?”

  切子轻轻握着电钻的握把,数度在泳池畔让它响起回转声。然后边看武器边说:

  “这是‘汝,长大对形象’……当然是祸具。祸具是非常可怕又厉害的东西对吧?这种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一旦得到这个,人类又该如何是好呢?一旦得到这么厉害的东西,能够变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可以做许多了不起的事情呢。既然这样——或许只能说,这个是为了让人类变强而存在的东西?”

  “……”

  “祸具的存在意义若是这样,那不成为最强就毫无意义。大家会用各种方法成为最强。常然,就连切子这种人跟他说话都诚惶诚恐的师团长,至今也一直把目标放在最强。”

  “真是愚蠢透顶……最强这种事要怎么决定?难不成还要决斗?”

  此叶嘲讽地说道,但切子正经八百地点头回应。

  “啊,会喔会喔。不过那感觉好像是…进行变强之修行的一环……呃——↑今还没有任何人类达到切子这群人目标的‘最强’唷。所以大家都把它当做目标。根据师闹艮的说法那个‘未到达的最强存在’……还没有人看过、接触过或谈过,概念上来说是最强,有如全新的生物原种。换句话说,切子这群人是这么称呼那个存在——也就是‘龙’。”

  “别开……玩笑了。我们是为了让人变强而存在?乳牛女说的没错,真是愚蠢透顶。我们——只是存在而已。我们犯罪、被诅咒,只是存在而已。”

  “……诅咒是我们存在的理由,并不是存在的意义……”

  傅婷喃喃说道,菲雅则狠狠瞪那个同类一眼。

  “太疯狂了。你跟那个家族会的十字架一样疯狂,只不过形式不同……”

  “我倒不那么认为。既然我们伤害人类,而又拥有了用来伤害人类的能力,那就有它的意义。有它的意义呢。”

  正如过去数次看到的那样,用指尖抚摸脸上那块布的傅婷如此回答。菲雅则是气得紧咬牙根。这时候切子走向傅婷,菲雅严厉的眼神再次投向她。

  “就是如此,说明大致上是讲完了……啊,希望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切子,菲雅。其实切子也觉得很痛苦呢。呃——上级发出的战斗许可,对象是夜知家附近的所有人,尤其主要假想敌是菲雅。所以切子当然也特别努力,尤其是针对菲雅'无论如何都要努力让自己跟你成为好朋友呢……”

  原来如此,所以才那么做啊?

  所以,切子才成了菲雅最要好的朋友是吗?主要并不在于两人是否投缘,而是刻意、有心机地缩短两人的距离——然后,再践踏菲雅的感情。

  实在太差劲了。

  浮现在春亮脑子里的,只有这句话。

  但是切子继续说话,说出完整传达她差劲表现的话。

  “啊,不过,你瞪切子的话或许会比较好呢。要是还把切子当朋友看待,就无法让你倾全力战斗,那样我会很伤脑筋呢……嗯,现在切子是否把菲雅当朋友看待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菲雅对切子有什么样的想法,跟切子完全没有关系。”

  “……”

  “哇哇,大家的眼神变得更可怕了……!呃——那个,那么我们差不多该来战斗吧!毕竟好不容易得到许可,因此切子这么软弱的人也得尽全力应战呢……傅傅!”

  “……好……”

  “那么,先拿皮套。”

  切子在搭挡胸前的白布条移动她的手,仿佛在摸索什么似的。伴随着傅婷轻轻“嗯!”的叹息,她说的那个东西就从白布条之间掉下来。皮带上连接着好几个皮制固定具,切子单手把那个东西缠在自己的大腿上,再喃喃地说:

  “……‘非同一律论证嗜好’。”

  这次是沾了暗红色的手术刀掉下来,然后固定在皮套上。

  “‘伦理线阻抗’。”

  是凶恶呈锯齿状的冷冻菜刀。她放进皮套里。还有,铁锤、小刀,以及好几个陌生的刀械及陌生的钝器。那些全都装进了皮套里。

  “喂…喂,难不成……那些全都是…被诅咒的道具……?”

  真不敢相信。受到那么多的诅咒,无疑是自杀行为。听到春亮的呻吟——

  “放心唷——大多数的诅咒都很轻微,厉害的……对喔,就是这个电钻跟傅傅,以及……啊,还有一个。请拿出‘礼泽濑璃的证明’。”

  “知道了。”

  最后切子握在手上的——是一把黄色的美工刀,是随处可见的文具。但在场有人对它产生了戏剧性的反应。

  在这之前都一直躺在地上茫然聆听对话的溃道,突然瞪大双眼,颤抖着手臂撑在地板。接着连全身也抖个不停。她抬起头说:

  “为……什……么……”

  “咦?”

  “我说…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会在这里?”

  她仿佛要吐血般叫喊。视线就锁定在一处——凝聚在切子手上的美工刀。

  “那是……啊啊……刹她…曾经拥有的……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咦,你知道这把美工刀吗?好有宿命的感觉喔~若你要问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切子可就伤脑筋了。因为这原本不是切子的——正如切子刚刚说的,我们团员之间也会进行类似决斗的事情,而且规定胜利者可以拿走一个输家的祸具。像切子这种软弱的人类能够打赢,当然是碰巧蒙上的。但这个也是在那种情况下……”

  “咕…唔——”

  溃道紧咬着嘴唇。那不是愤怒,反倒像是受到无力感的苛责。

  “那么,切子准备好了!切子虽然非常弱,但是会像这样努力使用各种祸具,所以请多多指教喔!”

  “等…等一下……先等一下啦!”

  春亮连忙这么说,切子不解地歪着头。他会那么说纯粹是想争取时间让脑袋冷静下来,但她却擅自做这样的解读:

  “等什么?啊——因为诅咒的事情才讲一半是吗?但那真的没什么。这电钻与美工刀的诅咒,是想伤害人的平凡诅咒。电钻好像有经过什么处理,所以不会引发伤人的冲动。至于美工刀的话,平常是藉傅傅的背后来排解伤人欲望。应该说,接下来的战斗也可以排解。然后,傅傅的诅咒是……这个嘛~会像这样停止成长,对切子来说也很像诅咒就是了。其实别看切子这样,切子已经二十一岁了呢。”

  听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年龄。春亮他们虽然都目瞪口呆,但傅婷则平静地喃喃说道:

  “与其说诅咒,不如当做是优点。因为也有人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进入我体内。”

  “是吗?或许是常常听说魔女都长生不老,所以才会有那种情况吧?真正的诅咒,是必须把人类绑架到傅傅体内,让他们衰竭死亡。若没那么做的话,反而是自己会衰竭死亡……虽说诅咒变强的话就会追不上,结果所有人都会衰竭而死就是了。”

  “……我希望那尽可能是个遥远的未来。”

  切子又补充地说道。像是“第一个绑架并借用其制服与书包”的女高中生,和她住在公寓大楼里的家人,以及这次游泳池的人们。虽然不是一次装进这么多人就好,但这样的话短时间内似乎不会有问题。

  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春亮又冒出许多想法。既然她把第一个女学生的身家背景拿来当做伪装,那么戳破那个谎言的机会并不是没有。像戒备的那个晚上,要是去一次八成只有切子独居的那栋公寓大楼的话。白天当然她不可能去上课,所以应该是等大家护送她到学校后,再躲起来自行打发时间吧。要是守护一天上课中的她的话,就能戳破谎言了。

  但就算想到那些也都为时已晚。为时已晚的事情就算想破头也无济于事。眼前最重要的,该深入思考的,是更单纯的——也就是“人类遭到绑架藏在傅婷体内”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必须救出莎弗兰缇跟白穗。

  以及被抓的其他人类,不管用什么方法。

  “仔细想想,你们的状况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对我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是欺骗我们的敌人……”

  “不过,倒是省去辛苦让某人逃跑的麻烦,这倒是很幸运的事呢。我们做的事情并没什么改变。”

  “没错,这次我也能够帮忙。”

  “你不要紧吧,班长……?”

  锥霞的伤似乎好不容易治愈了,因此慢慢坐起身来。她一面摩擦着肉被挖掉的脖子,一面点着头回答说:

  “嗯,没问题。你带着老师……跟菲雅退到一旁去。毕竟你们没有武器,而且——菲雅的心情,也没那么简单就能调适过来吧?”

  后半段的话,她小声只讲给春亮听。菲雅还瞪着切子。她用尽浑身的力量询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个疑问。

  但是那个问题并没有传进切子耳里。抑或对她而言,自己早就回答过了。

  “那么,终于要正式上场了呢!软弱的切子会加油的!”

  她右手拿着电钻,左手拿着美工刀。至于她的大腿上,当然佩带了收纳刚才拿出的武器的皮套。另一方面的傅婷则是一手拿着扫帚,然后手臂周遭是飞行的鬼火。

  此叶与黑绘以及锥霞则是移动双脚,像是准备对抗往前踏出一步的两人。

  “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希望你……能够基于同类的情谊告诉我。你的行为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因此让我一直充满疑问。”

  “那是能简单定调的事情。我只不过是移动体内的东西……应当在我体内的东西拿出来后会经过强化,也能射击出去。而我体内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像是切子的祸具等等,就是直接取出来而已。因此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应当在你体内……的东西?你是什么容器吗?”

  此叶继续追问,傅婷便活化鬼火的动作,一面在半空中召唤新木条,一面——

  宣布自己的真实身分。

  “就某种意义来说。若要说我原本的名字,我是‘昆兹贝利的死亡鬼屋’。据传某个迷恋魔术但精神异常的女人因禁了几十人并将他们杀害,后来魔女便栖居在里面——”

  “……是被诅咒的房子。”

  青白色的鬼火在空中划出好几道轨迹飞舞。

  “灵呀。在魔女之屋阔步的怪火啊。到了你们最爱的无秩序时间——尽管让碰得到的一切舞动吧。无需留情,允许你们在这屋子作乱!来,灵呀,灵!喧闹吧——灵呀!”

  木条、玻璃窗碎片、晒衣竿、红砖头等等,数不尽的那些东西从鬼火的轨迹中出现。接着傅婷伸出手臂的同时,那些怪异的物体一起飞过来——

  “想不到是被诅咒的房子。我倒是头一次看到规模这么大的同类……但现在不是讶异的时候。而且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全都挡下来,还是适当闪避吧!”

  “知道了!春亮你们退到后面!”

  黑绘的头发上下起伏,此叶与锥霞也瞬间从刚刚站的位置跳开。没多久,游泳池摇荡着破坏音的多重奏。

  开战了。春亮咬着嘴唇并抓住杵在原地的菲雅的手,然后拉着她离开。毕竟锥霞说得对。这家伙想赤手空拳——而且跟切子她们战斗还能平安无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做…做什么,春亮!放开我,我也要…战——”

  “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吧?先去老师那儿吧。既然她已经受伤,而且也有必要找地方避难,那么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你过来帮我的忙。”

  “唔……”

  尽管觉得不满,但菲雅还是闭着嘴没说话。两人绕过此叶她们后面移动到泳池畔。而整个人撞到墙壁的老师则以背部靠墙的姿势,一面颤抖着双脚一面勉强站起来。

  “老师,你没事吧!”

  嘴巴虽然这么问,但她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尽管没有大量出血,但她毕竟被强大的力量甩到水泥墙上,最起码骨头已经裂了吧?而且,她的眼睛空虚地直盯着某一处看……想必不只是肉体·连内心也受了重伤呢。至于是不是致命伤,这就不知道了。

  “总之我们先退到下一个区域吧。”

  “……”

  她的视线动也没动。所以春亮一面叹气,一面硬是钻到她身体下方并撑起她的肩膀。开始往前走之后,拖着脚似的溃道好不容易开始移动。感觉得出那并非凭自己的意志,而是因为身体移动的而不得不跟着动的无力惯性。

  “菲雅,如果有什么东西从后方飞来,一定要告诉我喔。”

  “嗯…嗯……”

  就在这个时候——

  “啊……请…请等一下!请不要逃跑!切子原本的目的就是跟菲雅战斗,这样切子会很困扰的——!”

  “你……你很吵耶!”

  菲雅回头大骂。

  站在傅婷旁边的切子,边挥动两手上的电钻跟美工刀边说:

  “若是大家不倾全力战斗,那切子会很困扰的——就算没有立方体这个道具也没关系不是吗……只要让春亮使用你本身就好了。”

  “唔……”

  菲雅气得脸都歪了。对菲雅而言,那应该是死也不想做的事情。因为就真正的意义来说,自己本身被人使用的行为将完全违背她“不希望再伤害任何人”的愿望。

  “别听她的,菲雅,我们走!”

  “没错,别发呆了!这个人我来对付吧!”

  只见此叶朝着切子直冲。春亮请她“不要太勉强喔”之后便移动脚步。菲雅则是不发一语地跟在后面。

  他们穿过玻璃门移动到另一区,来到了鸦雀无声的滑水道区。

  “老师,你的伤怎么样……?”

  “……”

  两人让老师靠着墙边坐并询问她的状况。但是溃道并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空洞地望着脚边……看来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伤脑筋耶~最起码得确定她是否没事,否则无法安心回去帮她们的忙呢……)

  虽然自己没办法帮上什么忙,但是能做的选择愈多愈好吧?就算此叶想变成刀,如果没人在那儿也派不上用场。

  正当春亮叹着气心想“这下该怎么办呢”,忽然间映入眼帘的是——

  站在不远处的菲雅,露出做了某种决定的表情,并且脚步沉重地走向老师。

  “啊~切子相信菲雅她们迟早会回来的,总之……得先跟借睡衣给我的温柔此叶战斗呢。切子下不了手耶……心好痛喔。但不那么做就没有意义,所以切子会努力的……”

  “其实我这个人完全不温柔,所以心不太会痛。你最好别期待我会手下留情。”

  “呜呜,切子很弱,届时还有劳你多留意一点……”

  缩着肩膀说话的切子,影子开始变化。她娇小的身体当然没有改变,但两手上的武器却因为杀意而开心地变幻形体。

  右手的电钻,啾噜啾噜啾噜地响。

  左手的美工刀,叽嚓叽嚓叽嚓叽嚓地响。

  电钻的细长螺旋与美工刀的刀刃,各自发出声音往前延伸。原本就很长的电钻变得更长。藏在美工刀里由无数小刀片连接而成的刀刃,变成大约一公尺长。这两种道具的长度都是非常理所能想像,也不可能找到收纳它们的机关。但是对此叶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因为它们都受到了诅咒。

  “那么……”

  原以为切子在微微摇动她的包包头,想不到刹那间她已经前倾急冲而来。好快。

  “!”

  此叶闪过突刺过来的电钻螺旋,同时用手刀接住攻击过来的美工刀刀刃。虽然她用踢腿反击,但却被迅速拉回来的电钻螺旋挡了下来。

  “哇——对不起,因为是跟切子这种人对打,所以你手下留情了对吧……?不过那样切子就无法做修行,麻烦你认真战斗吧——!”

  切子边弯腰,边把瞄准腹部的美工刀往上挥。此叶试图用手刀砍断它,也的确断了。不对——那把美工刀,是中途从刀刃连接处自行散开。此叶没感受到预期的手感,略失去了平衡。这时再度叽嚓叽嚓地恢复刀刃长度的美工刀从反方向砍来。此叶连忙往后退。

  这跟傅婷的木条一样不好对付。而且这美工刀似乎能依照使用者的意志自行破坏刀刃。看来它能够不断延伸,也无法保证这就是它的最大长度——老实说,很难测量距离。

  “你这…哪叫做:弱啊!”

  切子的表情依旧懦弱又畏畏缩缩的,但唯独身体的动作却快得离谱。她的实力根本就厉害到不能手下留情嘛。

  于是此叶决定往后再也不相信切子说的话,她的手刀也再次与电钻的螺旋撞击。

  “哎呀……小此好像分身乏术了呢。”

  “嗯,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对手呢……她到底还扯了多少谎啊?”

  锥霞边闪躲飞来的木条边回答黑绘。但就在这个时候——

  “……为了切子的名誉,我先在这边订正你们那个想法。切子没有骗人……她的确被称为‘最弱误信’。”

  “什么?”

  边抚摸脸上那块布,边隔着泳池站在另一头的傅婷说道。

  “……真相就是,切子相信她自己很弱。她认定自己不可能很厉害。若要一言以蔽之,她的个性就是那样……然后因为她一味地没自信,结果反而拚命真心希望自己变强。正因为如此——我才认定切子是我的所有者。”

  当她话一说完的同时,鬼火也跟着画圆圈。看样子她不想多谈呢。

  “模式‘缓冲的宗盛’!”

  “……‘黑河可怜’!”

  被散开的柔软头发挡下的砖块,失去动能往下掉。锥霞则用皮带在半空中抓住砖块,再扭动皮带像投石器那样反丢向傅婷。发射速度虽然比不上对手,不过这只是牵制而已。当傅婷甩着披风闪避那波攻击的同时——

  “又看到了!新招‘恐龙的业盛’!”

  黑绘用她的头发抓起在附近的机器三角龙,像铁锤般抛向傅婷。但敌人也迅速从自己体内拿出圆桌,把它当挡箭牌闪避恐龙攻击——那个冲击让三角龙的零件轻易地散落弹开。虽然圆桌也裂了,但傅婷只喃喃地说“又弄乱了……真烦”,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嗯,但很可惜它是即席招术,只能够在这儿用。”

  “黑绘……你是认真在战斗吗?”

  听到黑绘话说得那么悠哉,锥霞终于爆出责怪的语气。但黑绘满不在乎地说:

  “当然是认真的啰。只要是在能力范围之内,我任何方法都会尝试的,就算很逊或毫无意义,总之先试试看再说……那全都是为了救莎弗跟白穗啊。”

  “……说得也是,抱歉。”

  黑绘的眼睛跟往常一样,一副很困似地眯着。但即使如此,还是带着些严肃的感觉。不,与其说严肃——倒不如说是豁出去。她的眼睛浮现出决心与满满的焦虑,以及没有大胆表现出来的愤怒。

  “但我要声明一件事。那就是,我并不是打算针对刚刚的攻击做任何批评喔……我觉得那是弥补破坏力的最佳手段。但是让我在意你是否认真的,是招术的名称。”

  “很可惜,但那应该办不到。基于大喊绝招的名称能增加威力的铁则,因此我有必要尽可能思考招术的名称。”

  “……是…是吗?既然你有那种坚持,那就算了……唔!”

  有东西飞过来,因此她们跳向旁边闪躲。虽然手臂有轻微的撕裂伤,但这点程度并不会造成任何问题。因此锥霞又立刻站起来回应黑绘的眼神。

  “总之,我也赞同你说的‘只要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任何方法都会尝试’的想法。无论是身体、脑袋或道具,只要派得上用场就用……话说回来,我倒是发现到一件对我方有利的情报呢。那个最巨大的——应该是屋子的梁柱吧——恐怕她应该不会投掷那个呢。”

  “喔~怎么说?”

  “若她有办法大量发射梁柱,应该早就那么做了。她铁定只是利用确实存在于屋子里的东西发动攻击,也就是对那家伙而言,应该是一面消耗自己一面发动攻击吧。砖块这种东西或许要多少就有多少,但屋子的梁柱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要是攻击过了头,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呢……啊!”

  黑绘的头发迅速弹开攻击过来的木条并改变其飞行的轨道。飞进泳池的木条随即溅起大量的水花。

  “我不想再发射柱子是事实……但一言以蔽之的话,若你们企图等我弹尽援绝,那是没用的。我能利用的空间很广。灵有用不尽的玩具。”

  “不准瞧不起房间狭小的我——模式‘杀人机器将门’!”

  黑绘一面发着莫名其妙的牢骚,一面伸长了头发。为了要同时发动攻击,锥霞也一面甩动“黑河可怜”一面窥视背后。

  但是没有春亮他们回来的迹象。

  然后菲雅低头看着溃道——态度傲慢地挺着胸,并伸出其中一只手。

  “……给我。”

  那句话简短明快。仿佛自己提出那个要求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那句话的前面加上“把仙贝”,听起来也不会不自然。

  但是现在,菲雅要求的并不是仙贝。

  而是溃道手上的铁铲。

  溃道滑动着长发抬头看菲雅,但握着铁铲的手却没有放松力量。

  菲雅“唉~”地叹气。

  “不打算给我是吗?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动呢?”

  “喂二非雅……”

  “你不要说话,春亮。我现在是在跟老师说话。”

  菲雅瞪着老师看。默默回看的溃道,眼神忽然闪过一抹不安——这时,她才吐露出了久违的回答:

  “她手上的美工刀……以前是我妹妹的……”

  她低头往下看,仿佛想强忍住涌上来的痛楚。但她还是继续说下去。大致上就是期末考前一晚所听到的内容——但是比那些还要详细。像是妹妹遭到霸凌、自己并没有察觉到那件事、妹妹是怎么拿到美工刀、某一天突然被妹妹拿那把美工刀划伤,以及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震惊的妹妹跳楼结束生命等等。

  “然而那把美工刀……居然在那孩子……在那个长得跟我妹妹很像的孩子手上……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春亮也不知道理由。若相信切子刚刚说的那些话,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只是因为某人回收,然后又被某人抢走——最后流传到龙岛/龙头师团的切子手上而已。大概因为它方便当武器使用的关系吧。

  “嗯……现在我能对老师说的,只有一句话。”

  “……?”

  听完溃道的话,菲雅双手叉在胸前,并且把脸往溃道凑近。她“嘶~”地吸一口气——弯起嘴唇仿佛在嘲笑地说——

  “就是,那又怎样?”

  “……”

  溃道屏着气息没讲话,菲雅没理会她,继续说道:

  “刚才那些内容单纯只是老师的过去。我了解了。但那些就是你瘫在这里无法动弹的理由吗?我们正被追杀。那些家伙把无辜的人们,及我们的伙伴抓去当人质。即使这样你也无法动弹——撇开我们不说,那就表示你不把这个无耻的春亮、锥霞跟白穗这几个学生当做一回事。而且变成人质的那些家伙也无关紧要,对吧?”

  她早就知道答案会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很卑鄙。但菲雅还是这么问。

  “不是的……在下是……”

  溃道紧握着铁铲。

  “……没错,在下……是理应拯救学生的老师。就算是普通人,也绝不会有人质的生死无关紧要的想法。但是,尽管如此……尽管如此,在下真的…很没用……”

  此时听到她在叹气,是承认一切而感到绝望的叹气。

  “……你让在下领悟到,虽然以为自己变强了,但那是个错误。照理说在下是为了这种时候而锻炼自己的——但却无能为力。令人觉得这样的在下实在没有资格站在战场上。就像那天晚上,不惜欺骗自己的软弱也要起身面对的理由,如今也全都消失。没错,把妹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而试图保护的人,绝不是在下的妹妹……虽然在下一开始就发现了。”

  溃道一面喃喃吐露自己的懦弱,一面慢慢站起来。

  然后举起她的手——把横摆的铁铲递给菲雅。

  “老…老师……”

  “……如果你需要这个就拿去吧。懦弱的在下即使拥有它也已经派不上用场。”

  春亮讶异地看着这一切。菲雅默默地接下那把铁铲。好重。

  这时,在她内心的——还是疑问。

  也就是,溃道因为自己懦弱而无法战斗的疑问。

  听完她说的那些话,结论是自己该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就跟刚才一样。

  所以她又重覆同样的问题。

  她不经意地移动位置,一面绕到溃道旁边—

  “嗯~老师懦弱没用,那么……那又怎样?”

  啪地一声。

  菲雅用铁铲背面,往溃道因为泳装十分暴露而露出许多肌肤的臀部打下去。

  “唔……?”

  “菲…菲雅?你…你在做什么啊?”

  “哼,不知为何……我觉得一肚子气。因为老师净说一些奇怪的话,害我觉得心里很烦。所以才给她个惩罚。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当然很奇怪啊!”

  没错,菲雅情绪很烦躁。若要说弱者只会碍手碍脚,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但是在这里的春亮又怎么说?

  他属于最好不要在场的家伙吗?

  的确,或许正是因为没用,才会招致危险;或许不在场会比较好。但是——她心想,这是为什么呢?

  她希望他留下来。

  假设溃道刚刚说的话是正确的——就觉得好像在被吐嘈“那么,希望留下来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但应该不可能那样。那么,为什么会觉得不可能那样呢?于是她在自己脑子里寻找这个疑问的答案——

  “嗯……对了。独自战斗的力量,有没有都无所谓。我衷心觉得无所谓。”

  “你说…无所谓?”

  照理说那一击应该有点痛,但溃道并没有抚摸臀部,而是往菲雅这边看。

  “在这以前,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变强了。但那不是在打倒可恨的敌人时才有的想法喔。因为我是下定决心要打倒对方才战斗,能够打倒对方本来就是应该的。”

  “……”

  “我会觉得自己变强,并不是在那种时候——没错,譬如说白穗跟莎弗兰缇来帮我,或是当我想起大家的脸就涌出能粉碎十字架的力量,或者一想到是为了锥霞跟大家,就连自己拷问自己的痛楚都能够忍耐。我是在那种时候有那种想法,觉得自己变强了。”

  没错,在感觉到跟某人有所连系的时候。

  就会觉得自己变强了。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我所谓的强,跟老师所想的——龙岛/龙头师团那些家伙所认为的强并不一样。然后老师所需要的强,铁定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所以。

  菲雅把铁铲丢回给溃道。但对于春亮直盯着自己看的视线,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难为情。她把视线往旁边一别地说:

  “……我早就知道老师不知如何对待我,也了解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我知道那是没办法的事。但是——我记得自己从没亲自说过自己做何感想,心里有什么想法。若没有把那些话说出来,是不会有开始的。”

  菲雅发现自己口好渴。真的很不可思议。明明只是打算把真心话说出来,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呢?

  “我希望自己能够像个人类那样存在。或许那不被允许,但被人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还是有这种想法。然后像个人类这点,不单是跟我自己的存在有关。人类是必须跟周遭的家伙连系、必须具备坚强那种特点的人。也就是说——我也想跟人类一样,变成那样的人。所以,那个……为了让我变强,你是否愿意帮忙呢?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变强呢……?”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这个……?”

  “我觉得这时候让我把那把铁铲带走的话,一切就完蛋了。觉得我跟老师能够一起变强的机会,将永远不会降临……所以……”

  溃道用充满困惑的眼神,低头看着被退回来的铁铲。菲雅不耐烦地用手指敲自己的手臂等她回答。于是春亮嘻嘻笑着说:

  “呃——老师,这家伙说的话可能有许多难懂之处……但让我来说说自己解读的。简单说的话是两件事。第一,是这家伙想跟老师更要好,因此希望老师能够帮忙。”

  “要好……?”

  “什么!我…我可没那么说!诅咒你喔!”

  虽然菲雅“咚咚咚”地捶打春亮的背部,但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第二,就是如果跟你的关系变好,就能变得更坚强——不只是菲雅自己,老师也是。当然,还有我们。”

  “……变得更坚强…是吗?”

  溃道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过了几秒钟——她的视线,终于离开铁铲。

  而且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空虚的动摇。

  “有什么…在下也能做的事情吗……?”

  “有……当然有,首先我有个请求。我想到了某个方法,但必须请老师帮忙。”

  不知为何菲雅松了口气。

  紧接着在内心萌生的,是那个感觉。

  总觉得这样顺利进行的话——就会再次变强了。

  一面愉快享受那个感觉的菲雅,一面开始迅速解说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事情。

  “喝——!”

  “啊,菲雅!你终于愿意当切子的对手啦,好高兴喔!”

  “春…春亮……?还有老师!”

  春亮他们同时冲进成为战场的丛林区。此叶与切子砍得难分难解,黑绘与锥霞正跟傅婷展开远距离的战斗。此叶跟黑绘并非毫发无伤。特别是锥霞她垂着左手,每当闪避敌人的攻击就皱起眉头,她那肉被挖开的肩膀就会流下大量的鲜血,光看就觉得很痛。虽然很想立刻投入战斗帮忙,但是——

  “可恶,各位不好意思!请你们再撑一会儿!”

  菲雅他们一面注意敌人的动向,一面开始寻找。菲雅跟溃道都没有过去帮此叶她们,而是在乱成一团的泳池畔寻找想要找的目标。此叶她们狐疑的眼神让人感到心痛——其实如果叫此叶帮忙的话,事情会变得更简单。但是能够在近距离跟逼近的切子交手的,只有此叶而已。因此不能找她帮忙。

  过没多久。

  “好极了,这个可以!找到了喔,快撤退!”

  “什么?”

  “天哪,你们不跟切子打吗?这样切子根本就无法做修行啊——!”

  两人再次回到安宁的滑水道区。菲雅摆在地上的,是滚落在泳池畔——傅婷射击过来的砖块。虽然大部分碎掉了,但奇迹似地还残留了一部分。大概一把可抓住的块状部分——

  “老师,拜托你了。”

  “没问题。”

  溃道把铁铲前端抵在地上的砖块。然后砖块——嘎哩地被嵌入的金属部分削掉。

  “还不够,然后是这边。”

  “……这边吗?”

  “没错。唔——再稍微削一点。这个面太长了,削大约三公厘。”

  “了解。”

  只见砖块“嘎哩嘎哩”地被坚硬的铁铲削除。春亮一面思考各种事情,一面在旁边看着那个共同作业,过不久那个砖块就小了一圈。

  没错,变成六面都是相同面积的——立方体。

  “完成了!拟装立方体……展开!”

  菲雅雀跃不已地把手抵在那砖块上。只见它在一瞬间变成黑色合金巨型立方体,然后随着齿轮的声音还衍生出巨大的螺旋钻。

  “好极了,这可以用耶!准备反击!”

  “等…等一下!你要参与战斗是可以,但有什么因应的对策吗?”

  “怎么了春亮,乳牛女……会怎么样我可不在乎,可是得快点帮黑绘跟锥霞的忙呢!即使没想什么对策,应该也有办法化解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没办法化解,我会很伤脑筋的……”

  春亮不认为切子跟傅婷两人是能够轻松打败的对手。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绝不能让傅婷跑了。因为莎弗兰缇跟白穗,以及游泳池的游客,恐怕都在她体内。因此说什么都要避免她在抓走白穗她们的情况下逃走。

  (那么……该如何是好……?)

  春亮一面思考,一面飘移着视线。正当他那么做的时候,忽然间被泳池墙壁上的某一点所吸引住。

  他慢慢转头,然后打量拚命催促“快点走了”而激动不已的菲雅——包裹着校园泳装的身体,然后想起一件事情。

  “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啊!这个无耻小鬼,诅咒你喔!”

  作战计昼,决定了。

  “此叶!你来一下!”

  “你已经看腻乳牛女的生物表现了吧,接下来换我了!”

  就在春亮喊此叶的同时,举起螺旋钻的菲雅已经冲向站在流动泳池前的切子。只见切子开心地回转手上的电钻说道:

  “哇——终于等到了!呜呜呜,跟要好的菲雅战斗虽然很痛苦,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跟切子这种人战斗或许很无趣,但还是请你多多指教了!”

  “什么没办法的事!明明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们两个——也跟我至今所遇到的家伙一样!看起来都很疯狂!”

  “太过分了~希望你能说切子是禁欲派。我们只是努力想让自己变强而已……”

  切子像幼犬般颤抖着肩膀——但刺过来的,却是能够轻易贯穿人体的被诅咒螺旋。菲雅用手上的巨型螺旋钻把那玩意儿弹开。

  此叶让菲雅负责对付切子,她边看菲雅的样子边走回来。

  “春亮……她找到可以使用的道具啦?”

  “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是做出来的。而且还是请老师帮的忙。”

  春亮示意地看一下站在后面的溃道,溃道则是用严厉眼神看着切子。但这时候的她,并没有过去那些狼狈与困惑。反而像是要把什么烙在自己心中,眼神充满坚定意志。

  确认过溃道的样子后,此叶的表情也微微缓和。虽然她没有对老师的状况做出任何评论,不过——

  “那么现在怎么办?既然菲雅已经来了,或许我该去对付傅婷呢?上野同学跟黑绘似乎火力不足……而且还鲜血淋漓,实在让人看不下去,至少我知道战况是这样。”

  “也是。不过在那之前可以请你先变成日本刀吗?因为我想到一个点子。”

  “你说想到一个点子……不过你要我变成日本刀,是想用剑杀交差吗?但那间房子并没有武器,所以你想破坏切子的武器……?”

  此叶不解地歪着头。春亮则摇着头说:

  “不。即使用剑杀交差破坏电钻,但是让傅婷跑了也没用。毕竟救出莎弗兰缇她们是我们的首要目的呢。首先应该处理的还是那家伙。”

  “话是没错啦。既然这样,要我变成刀有什么意义吗?”

  “嗯,所以我要告诉你作战计划。对你来说或许有点那个,但请你忍耐一下……我会尽可能不去看。”

  于是春亮迅速向她说明作战内容。此叶边叹气边答应配合那个计策。

  她“砰”地变回日本刀的模样。春亮一边感受着微妙的心情,一边把挂在刀鞘跟握柄上的比基尼拿下来。

  “啊……被…被脱下来了。全被春亮……”

  “你…你不要出怪声啦!走啰!”

  然后春亮带着此叶走向在距离稍远处,隔着游泳池应付投掷武器的锥霞她们,而不是切子她们那边。

  “班长,你没事吧?”

  “夜知……我没事,手臂差不多能动了。但此叶还是不要看的好。”

  “不好意思……我正尽最大力量转移视线……”

  “……援军到了吗,太好了!”

  黑绘也斜眼看一下这边地说道。她头发的前端正像矛那样追着敌人,傅婷则一面用变出来的扫帚把它挥开,一面变换位置。看到那个状况的春亮便询问锥霞:

  “现在状况怎么样?”

  “处于胶着状态,大概就是这样吧?只要我们发动攻击,多多少少都能妨碍傅婷的射击……但老实说,我觉得至今她都在手下留情。可能打算等菲雅回来以后再正式对决吧……不过那么做似乎很正确!”

  “……灵呀!灵呀!”

  密度突然增加的枪林弹雨越过游泳池飞过来。其中有砖块、玻璃、类似椅背的物品、好几个盘子。那些东西有好几个被黑绘的头发接住,好几个闪开了,好几个是此叶钩刀刃自行动作而打了下来。

  “……终于认真了吗?来,让我们拚尽全力吧!那才能把我们提升到最高点。”

  “你们提不提升不关我们的事……班长、黑绘,你们仔细听我的作战计划。如果顺利的话就能马上结束这场战斗。那家伙正位于绝佳的位置喔。”

  “有作战计划是不错……但你说位置?”

  春亮一面闪避毫不间断发射过来的暴乱家具,一面很快地把对策也告诉她们俩。

  春亮说的没错,位置很重要。这个丛林区跟其他区域一样是呈等腰三角形。从走进来的滑水道区往右手边看的墙边,也就是建筑物外围的两个等腰三角形附近,是沿着墙壁、附有泰山绳的细长形泳池。而在区域中央曲折流动的泳池,循环系统正启动着。切子与菲雅战斗的地方,是位于细长形泳池底边的中点附近。另一方面,我方是位于大约在三角形中间的滑水道区附近,而傅婷是在隔着中央的流动泳池另一边。没错,傅婷的位置特别棒。

  说明很快就结束。两人“了解”地点头——并对着傅婷使出各自的伸展武器。她们并不是用包夹的方式,而是一起从傅婷的左手边攻击,傅婷一面进行反击射击,一面心想“我才不会被你们抓到”地往旁边移动。而这成了行动的契机。

  “我们上!”

  春亮尽最大的力量把手中的刀掷出去。在半空中旋转飞行的日本刀,轻松越过流动泳池,然后在空中恢复人形于泳池畔着地。这时候的黑绘与锥霞也转过身说:

  “小此,你是想回味文化祭时那种移动方式的乐趣吗?原来如此,这样你也能合法让阿春看到你那个爆乳模样呢~”

  “……蠢…蠢毙了!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不得不以班长的身分,发出往后不得做这种事情的禁令!”

  众人各说各话地往切子那边奔去。

  着地的此叶沿着泳池缩短距离,并用手刀追击傅婷。

  “唔……”

  傅婷往后退。为了反击,她必须把扫帚或木条召唤到手上。这样能争取个几秒钟吧?那几步的距离也是契机。

  映入春亮眼帘的,是从急速横向移动,与地板平行飘动的银发。

  “哈……不好意思,我无意和你进行电钻对决!你就自己在那边对那些木条钻洞吧!那铁定比这种战斗还有趣好几倍呢!”

  “怎…怎么可能?你要去哪里,与切子的友谊之战……!”

  “关我什么事!”

  当春亮投掷此叶的同时,菲雅也往前跑,目的地只有一个。此叶她们锁定那唯一的目标,把傅婷逼到那里去了。

  跳离此叶身边,取得适当战斗距离的傅婷已召唤完近战用的武器。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窗户前面。它同时是这个等腰三角形区域的顶角,也是这楼层的中心。是朝向楼下打通场所所设置的纵长形嵌入式窗户。

  对于事先预知而朝那个场所跑去的菲雅来说,傅婷就像是自己跳进了那个距离吧。所以菲雅没有任何犹豫,让手中的螺旋钻变化为新型态。

  “第二十三号机关穴式钉面态‘毕生未坐的圣者’——祸动!”

  那个若用一句话来形容,是剑山。在面积有如一张大桌子的厚铁板上,直立着长短不一的无数尖针与刀刃。想必菲雅过去的主人,曾经让牺牲者站在那上面,还一手拿着红酒杯,欣赏他们气力用尽后倒下的模样——也就是全身被刀刃贯穿而亡的模样吧。但是现在,菲雅则是把它横摆地当挡箭牌使用。朝化身为凶恶推土机的傅婷冲去。

  菲雅之所以选择这个拷问道具,是因为那无法回避的冲撞力道。没错,最重要的是“无法闪避”这点。还有“能够藉着压力推挤”。

  要一击破坏傅婷应该很困难吧。但如果只是推挤的话——

  若只是把她推向后面那个用来窥视跳水游泳池的窗户——这个拷问道具应该是绰绰有余的诅咒。没错,那样就好。锥霞虽然濒死,但仍然用“黑河可怜”把傅婷丢进泳池里的景象,以及后来她在水底走过来的模样——都能让那个理由成立。

  所以,行得通。应该行得通。

  菲雅终于在灌注那祈祷的眼神前方与傅婷接触。

  “……?”

  春亮屏住气息。

  果真如预期的,菲雅的拷问道具逮到傅婷的身体。但是,仅止于此。

  虽然被夹在窗户与拷问道具之间,但被诅咒的房子却硬是让不祥的鬼火发亮——

  这时候从虚空出现的神秘巨大质量,接下了菲雅施加的压力。

  居然没被放在眼里,而去了傅婷那边。

  果真是因为自己很弱吗?因为自己跟她战斗不好玩吗?伤脑筋,非常伤脑筋。希望能跟她战斗,所以才当她的朋友。啊‘真的把她当朋友看待,跟大家战斗真的很痛苦——尽管如此也想战斗。战斗一旦停止,那就失去所有意义了。

  怀抱这种想法的稳天崎切子,为了追求坚强的纯粹欲望,准备去追菲雅。但——

  “不准你——过去妨碍!”

  锥霞就挡在她面前并伸出“黑河可怜”。虽然扭转好几次身体回避,但皮带简直像蛇一样地执着。最后右手终于被缠住。不过她喊着“碍事”并立刻拿起左手的美工刀把皮带砍断,让自己恢复自由。

  “啊~很抱歉我这么弱,所以只能做这么单纯的攻击……!”

  切子一面诚心道歉,一面冲过来用右手的电钻突刺。而她的回答也很令人意外。

  “单纯不是很棒吗?因为若是单纯的攻击,无论攻击多少次都能成为挡箭牌……呢,对不对,对不对!”

  锥霞对着那支电钻使出掌击,切子当然刺下去。细长的电钻前端钻到她的手腕,鲜血不断随着螺旋喷出来,但因为被锥霞握住而拔不出来。切子她按着启动开关让螺旋一面旋转一面伸长,但也只是徒增锥霞忍住惨叫的次数,什么变化也没有。再往前伸长的话,前端就快从手肘刺出来了呢。

  “啊啊~好棒,想不到能做这种事,实在太强了……!切子好佩服喔!要是能胜过这样的锥霞,懦弱的切子会不会稍微变强呢?或许很勉强,但是,呃——有劳了……!”

  切子放弃拔出电钻,然后叽嚓叽嚓地伸出左手的美工刀挥舞。要是把电钻刺中的手臂砍下来,应该就拔得出来吧?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

  “啊——啊啊——其实从刚才我就在找这个机关的使用机会了。黑绘登场。”

  左手突然也变重了。仔细一看,手腕上缠着黑发。沿着这丛林区墙壁存在的细长型泳池上方有泰山绳,而黑绘就是抓着它,一口气移动到切子的背后。

  她的左手被眼神迷濛且紧抓着绳索的黑绘的头发缠住而无法动弹。至于右手的电钻仍刺在锥霞的手上,但不知什么时候皮带又再度缠了过来。

  “啊~面临危机了。不过,只要克服这一关,切子应该就能变得更强——”

  就在她准备抬起空着的脚往上踢锥霞时,却看到锥霞露出耐人寻味的歪扭表情。

  “——也要看你是否克服得了呢。”

  “咦?”

  另一个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下一秒钟,二度剧痛在身体流窜。第一度是左手,第二度是来自右手。两只手都各被某种硬物打中——而且毫不留情,足以击碎骨头。

  “喀…哈……哇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两手的武器都掉在地上。在她含泪回头看的视野里——

  “没错……你并不是我妹妹,绝对不是。因为刹她以曾挥舞这种东西为耻,甚至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从来都不觉得——挥舞这种东西而变强了!”

  看着掉在地上的美工刀,溃道用力把手中的铁铲往下挥。

  随即传来刀刃“啪叽”的折断声,还有塑胶部分弹开的声音。

  接着,感受着不晓得是皮带还是头发缠住自己脖子的切子I

  (啊,果然切子还很弱呢……)

  她在心里喃喃这么说,然后失去意识。

  “唔……嘎啊!”

  “喧闹吧——灵呀!”

  灌注全身的重量,菲雅用她的肩膀推动剑山板。但才刚看到傅婷整个人被夹在窗户与拷问道具之间,她却在那狭窄的缝隙让鬼火画出阵型。因为拷间道具已经变成盾牌,因此不怕被鬼火的电击棒效果攻击——这样的话,对手的目标是零距离射击。

  忽然间,傅婷回推的力量变强了。这个重量并不是木条或砖块,而是更巨大的东西即将在这空间出现,恐怕是那根梁柱。

  “还有啊……!”

  但不能在这时候退却,于是菲雅再灌注全身的力量往前推。

  “喂…喂……这就是…你的全力吗?这就是……你的力量吗?”

  “如果是的话,又怎样……!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马上就——”

  傅婷说的没错,剑山又被用力推回来几公分。不过菲雅笑了,而且——

  “什么嘛……既然这样就只能这么说了。跟我的力量相比,你根本不算什么呢!”

  刹那间——身体两侧传来“咚”的声音。

  自己身旁又多加了两个重量,一起推着拷问道具。原本推输对方的拷问道具,又开始慢慢地占优势了。

  至于在两旁的两个人,给自己力量的那两个人——

  是春亮与此叶。

  “只有这次我要感谢你,乳牛女……这个工作实在太适合你了,因为你那碍眼的肉团的重量实在——”

  “你再讲下去我可要把你打飞喔!”

  “咕,好…好好好好重……!”

  接着又听到其他脚步声。是黑绘吗?锥霞吗?溃道吗?对那些脚步声充满信心的菲雅,继续把拷问道具往前推,一股脑儿地往前推。到最后,到最后,推到最后——

  “唔……?]

  就在傅婷发出呻吟的同时,所有的重量消失了。

  紧接着是剧烈的玻璃破碎声。不过菲雅的身体还是随着拷问道具往前进,不能让她在这里逃走。要确实——让她摔下去。

  而消失的重量里,也包括了自己的体重。忽然一阵飘浮的感觉。菲雅立刻明白自己是因为力道过猛,而跟着傅婷一起冲出去,但她已经无所谓了。

  “哈哈,被诅咒的房子啊!你的确是比我还要重!那是因为,你是房子啊!我都不会游泳了——你又怎么可能会游泳!”

  “什…么——?”

  傅婷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往哪里掉了。

  那里是好深好深,大概有几十公尺深的跳水用泳池。

  即便有异于常人的身体能力,但绝不可能凭自己浮上来吧?就算我们无法呼吸也只是无法行动,并不会窒息而亡,大概就只能暂时在水底徘徊吧——如此而已。

  已经没有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除了跟着一起摔下去,没有其他的办法,但这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就算摔到那里面,黑绘或锥霞都会想办法救自己吧。

  正当菲雅那么想的时候——

  忽然间一阵冲击力道在全身流窜。不仅飘浮感消失,也再次感受到身体的重量。

  为了确定那个原因,菲雅往头上看。

  “……!”

  是溃道。

  她拚命探出身子,尽管手臂被破碎的玻璃窗割伤—

  却还是紧紧抓住菲雅的手腕。

  用那只把自己以前伸出的这只手,伴随着疼痛狠狠挥开的手。

  “有一件事,在下必须向你道歉。在下终于渐渐了解自己的感情了。”

  “……?”

  “在下……一定是怕你,结果就用‘不知如何应对’这句话蒙混过去。”

  真挚的眼睛往这边看。因此菲雅也直视着她的眼睛。

  “在下只认为你是‘伤人的东西’——一直都那么认为。所以就感到害怕,担心会不会再受到伤害,担心会不会又要承受过去那种痛苦。而那都是在下自己太懦弱了。虽然希望变强,但自己还是没有变强。”

  “但我是伤人的东西,的确是事实……”

  “但是,不只是那样。分类你这个存在的头衔,不只是那个而已。在下领悟到的就是这件事。一年二班女生座号十四号的菲雅·库柏立克。”

  似乎有什么从初次好好触摸的那只手传导过来。

  那是温度。

  是那天晚上得不到——单纯又柔软的,人的温度。

  “……真不可思议。我现在……觉得自己又增加了一股力量。”

  “是吗?或许可以理解。”

  “是啊,正因为过去不断重覆这种事而变强,所以我才敢这么说。虽然我的确是伤人的东西,但老师说得没错,不光是那样呢。我还是平凡的菲雅,一个名叫菲雅.库柏立克的学生,住在无耻小鬼他家……然后,是曾经伤人的东西。现在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而我也已经得到敢如此断言的必要力量。”

  “我想也是呢。在下就是明白那点,才会抓住你的手。”

  菲雅娇小的脸颊一面对溃道微笑,一面移动视线。出现在眼前的,是从溃道不断往下滑的身体后面,死命拉住她的——他们的脸孔。

  那是自己坚强的原因。

  “莎弗兰缇跟白穗……好像只是昏过去而已。”

  “……看得出来……”

  成为主战场的丛林区,地上正躺着几十个人。他们全都闭着眼睛,但没有外伤。

  切子与傅婷的身体被黑绘的坚韧头发绑住,除了武器被没收,还躺在距离较远的地上。切子已经昏过去。对傅婷来说,切子是被挟持的人质,想必她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才对。

  总之完成了抢救人质的首要目的。春亮喃喃地说“伤脑筋”并且叹气。

  而傅婷果真如计划所设定的,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离开泳池。虽然她挣扎了一阵子,但不久呈现在眼前的,是她失去意识并瘫在水底的模样。等到那个机会的黑绘与锥霞,再把她拉上水面——游泳池中央绑起来。要是她不安分,就解开皮带跟头发,再让她摔进水里。

  这时候进行交涉的,就是把还昏迷不醒的切子当做人质,反过来要求傅婷释放所有人质。位于下一层楼的跳水游泳池因为是没有对一般大众开放的区域,所以幸好没半个人。但如果有人的话,应该就无法在气氛缓和的情况下交涉吧。这倒是很幸运呢。总之,只要她答应释放人质就把她拉上来——傅婷考虑一会儿以后决定接受——才变成现在这情况。

  “我可没老实到把敌人说的话照单全收。但是不管怎么样,人质毫发无伤我就放心了。她们两个——还有大家,应该过一阵子就会醒来了。”

  确定白穗她们的状况以后,此叶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当然,已经穿上泳装了——春亮回想起当事情告一段落的那一瞬间,说着“请…请不要看——!”并潜入游泳池,以没换气的潜水游法一溜烟回收泳装的此叶。该怎么说呢,那一瞬间的此叶铁定同时具备鲔鱼的速度与鲨鱼瞄准猎物的野性,是最强的水栖生物。

  “是吗,大家都平安无事啊?太好了……”

  跪在此叶旁边,担心地看着这一切的菲雅也终于松了口气。但是下一秒钟,她的眼神铁定会变锐利。因为切子醒了。

  切子呆滞地环顾四周,骨折的双手让她皱着眉痛得直喊“好痛好痛”。然后——

  “啊~切子果然输了呢~……”

  “一点也没错,我们已经不想再陪你做什么修行呢。”

  “好的……因为已经输了一次,切子跟傅傅两人打算暂时休息。”

  “……这话是什么意思?”

  菲雅问道。

  “呃——原则上龙岛/龙头师团的人们都在做类似佣兵的工作……但有时候上级会下‘有帮助你们提升实力等级的适当对手——’的指令,然后我们就会了修行而去打倒对方。毕竟跟实力相差太多的对手战斗,也无法帮助我们提升实力。”

  “那么这次的你们,也是奉上级的指令才跑来跟我们战斗?”

  “是的。”

  春亮他们互看对方的脸,但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

  “还会有其他人来吗?告诉我。”

  “不知道。因为那是上级决定的,不是切子这种地位低微的人能知道的~”

  “不确定会不会来”这点,以心理卫生的层面来说,实在不怎么好。但又不认为切子事到如今还升在说谎咖。

  “擅自被选为修行的对象,真是蠢毙了……受不了。”

  “嗯~希望别再发生了呢~”

  “反正,来了的话就再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不就得了?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处置她们?有新敌人要来,我们也没办法。但总不能把她们就这么丢着不管……”

  菲雅表情不悦地喃喃说道。这时候切子张着大口说:“啊,切子差点忘了。”

  “有一些龙岛/龙头师团的须知必须告诉你们呢!该怎么说呢,就是吃败仗时的约定,反正是类似那个的两个须知。”

  “须知?”

  春亮重覆反问。切子则微笑点头说“是的”。而傅婷这时候不知为何抽动起肩膀。

  “呃——第一个之前切子可能说过了……就是输家必须送自己其中一个装备给赢家当做奖赏。但是你们全拿走了对不对?呜呜……那些是懦弱的切子相当努力收集到的呢……不过这也没办法。反正大多数都只是锐利的刀械。啊了不过还有被破坏的美工刀啦。”

  切子抬头看了一眼溃道。

  被傅婷打飞的溃道,手脚上受了不少伤,肋骨似乎也裂了,但她一副不在意那些疼痛地站着。虽然说了好多次“请老师坐下来休息”但她完全不听。还说“等问题全都解决了再休息”。但春亮他们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因此用黑绘的头发先把她明显的伤口做一下紧急治疗。虽然是边担心“搞不好她不喜欢那种治疗”边想出来的提案——但是,那当然都白操心了。因为从她抓住一直往下摔的菲雅那一瞬间,就确信有什么正在慢慢改变。

  纵使直挺挺地站着的溃道缄默不语,但在她那充满压力的眼神注视下,切子马上缩着肩膀把脸再转回来。

  “……还有,那支电钻是相当不错的东西唷——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尤其它经过不少人的手,所以就是那个,听说还做了让诅咒变轻的处理呢。”

  “什么……?”

  那应该是指免罪符机关吧?如果从战斗对手那儿抢走东西是龙岛/龙头师团的常态,那也是有可能的事。春亮想起“免罪符机关会互相吸引”这个性质,但是就在春亮他们看着那支和其他武器一起堆起来的电钻时——

  却突然被摆了一道,实在太大意了。

  双手被绑在后面的切子,就这么在地上滚动。傅婷也同时滚动。当他们看到两人的身体碰触的那一瞬间——

  “对不起了~第二个须知就是傅婷,有劳你了……!”

  切子只留下这句话就消失在被诅咒的房子里。同时,傅婷让自己正上方变出来的玻璃刀,像雨一样地往自己的身体降下来——黑绘原本绑住她身体各个地方的头发,在一瞬间被解开。黑绘当然是毫不留情地完全紧绑住,所以在她强行砍断的时候,连披风、衣服、脸上的布等等都一起被砍碎。

  面对摆出备战姿势的春亮他们,傅婷毫不犹豫地大步往后跳。

  “……啊。”

  然后发现自己几乎全裸。披风没了,连胸前的布条也全都解开。原本套着的短裤也因为刚刚那一跳而滑落,脸上的布也脱落了。剩下的只有脚上的厚靴子,模样非常狼狈。

  “咿……好…好丢脸!脸上的盖头!”

  但是对她来说,优先度似乎是脸V身体呢。她连忙拿起勾在靴子上的披风碎布,一面遮着脸,一面说道:

  “呼……第二个须知是‘龙岛/龙头师团的目标是成为最强。但没有不会受挫的人,挫折会使人更强大’。换句话说——若一言以蔽之,逃跑也是种坚强。因此告辞了。”

  “你…你的模样都那么变态了,还要酷说那些话?”

  “别想逃!最起码也要答应我们不再来……!”

  傅婷完全没有回答她们,只是一味地往前跑。她的目的地,是刚刚让自己摔下去的窗户。可能是察觉到菲雅她们追上来了吧,她毫不犹豫地跳窗而出——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往下坠。她朝着跳水泳池区的天花板高高跳跃,当她跟那片天花板几乎零距离时,再以垂直的方式把晒衣竿打进去,瞬间抓住刺进头上那片混凝土的晒衣竿,再趁那铁棒脱落以前,从尽可能伸出的手部前端变出第二根棍棒,然后再刺进天花板。她再度单手抓住那棍棒,然后像云梯移动那样地让身体移动到那根棍棒——使用自己即时变出来的竿子,再藉由重覆那个动作好几次,傅婷得以沿着天花板硬是让自己的身体积向前进。天花板发出不下十来次的破碎声。之后又发出了好几次。然后傅婷终于停止无视引力在天花板移动。她放手从竿子自由落下,但下方已经不是跳水游泳池的水面。她的脚稳稳踩在泳池畔的水泥地……她看准如果用普通跳跃,将会因为距离不够又沉到水里,所以才利用竿子移动的方式帮自己多争取一些横向距离吧。

  “唔……”

  锥霞试图甩出“黑河可怜”,但在这个距离之下,就算让皮带碰到傅婷也无济于事。黑绘的头发也一样。

  “我今天已经无意再跟你们打了。虽然不知道是否还会见面,但告辞了……”

  傅婷抬头看了一下春亮他们那边说道。然后破坏应该有上锁的玻璃门,轻松地从跳水游泳池区消失踪影。

  菲雅气得紧咬牙根。虽然很想追上去,但又不能把白穗跟莎弗兰缇丢在这里。况且切子双手都骨折了,至少那两个人应该不会很快又出现才对。

  “……没办法,总之就让事情到此结束吧。”

  “是啊……毕竟现在要追也没那个力气呢。”

  “话说回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出口不是堵住了吗?”

  “既然碍事的家伙已经不在了,应该可以结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把那些瓦砾清掉吧……但我希望能避免无谓的注目耶。从那个打通的地方下去也一样。就算置之不理,我想差不多也该有人察觉到这里有异状呢。”

  听完锥霞说的这些话,春亮才终于发现到现在的状况非常严重。设施不仅惨不忍睹,还有一大堆人昏迷不醒。这该如何是好……?

  “在下赞成上野的意见。”

  这个时候,溃道环顾周遭的状况说道。

  “反正再过一阵子就到闭馆的时间,届时应该就会有人发现吧?大家只要乖乖在这里等救援就好了。原则上,之后在下会再向理事长报告整个来龙去脉……如果有必要把这些麻烦事做善后,想必那个人会设法摆平吧?毕竟他有钱也有人脉呢。”

  总觉得她的意思是把麻烦事全推给理事长处理呢。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或许现在也只能那么做。毕竟理事长跟这家饭店的经营者是朋友。就算他说跟警方那边也有人脉关系,也没什么好讶异的呢。

  “可是游客倒成一片跟这泳池惨不忍睹的景象,又该如何摆平呢?我猜傅婷进来的时候应该没有注意监视录影器,而且游客清醒以后,搞不好有人会说‘曾看到披着披风的怪人’……或是被当成是恐怖分子的犯罪行为?”

  “或许吧。但就算我们担心那些也没用。但只有一件事,我们接着必须做。”

  “什…什么事?”

  “当救援来的时候,如果只有我们是清醒的,将会受到不必要的怀疑。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也非做不可吧。没错——”

  溃道用非比寻常的锐利眼光看着春亮他们,继续说道:

  “——就是‘装死’。”

  总觉得那种事没必要讲得那么正经八百耶,老师。是说,大家又没死。

  众人各自在心里反驳,但溃道的话也有道理,因此决定准备装死等救援来到。

  春亮躺的位置是在白穗与莎弗兰缇的旁边。若她们途中醒来的时候,就可以马上向她们说明。虽然经过仔细思考,觉得泳池的游客全倒在丛林区未免太不自然了,但事到如今也无计可施。只希望能够让救难人员认为是恐怖分子基于什么信念而把大家搬来这里。等一下,话说回来在滑水道区时,好像有一位救生员呢。虽然他不在这儿,但也无所谓了。在闲闲没事等救援来的这段时间,春亮打算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来打发时间。结果——

  “唔唔唔……装死,我要装死。”

  当他一睁开眼睛,此叶的乳沟居然近在眼前。为什么?

  “呃——那个,我还是觉得既然要弄成是大家一起昏倒的情况,那么倒在一块的样子应该比较自然。所以……”

  “没错,我同意装死,来装死。所以我想进来这里看看……唔,我被生物夹住了喔。除了很不高兴,还喘不过气呢。”

  只见菲雅的银发“滋啪——!”地滑进春亮以及那乳沟之间。

  “好挤喔。还有,你讲话干嘛还用那种奇怪的口气啊?虽然我是无所谓啦。”

  “若觉得喘不过气就离开啦!害我错失难得迷倒春亮的机会……不对,我纯粹只是觉得你很碍事!”

  接着,身体后面出现了锥霞紧紧将背部贴上来的触感。

  “那个,我来负责向白穗她们做说明吧。这样的话,以位置上来说就只有这里呢……嗯,没办法。”

  “不,班长,那个任务让我来就好了……”

  “像我这种看起来像小孩的少女,我觉得被救出时是在监护人怀里的画面,才能博取众人的感动呢!”

  “喂,黑绘,你不要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躺在我身上啦!”

  当这么乱成一团的时候,自行找地方随意躺下的溃道突然坐起身来。并且用非常狐疑的眼神往这边看。

  “……夜知春亮,虽然在下不很了解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她们都那么做,那在下是否也应该跟她们一样躺在你附近比较好呢?若是如此,在下会妥善处理。”

  春亮他们刹那间突然停格,然后拚命摇头。在许多意义来说“太危险了”是他们的共识。溃道果然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说“是吗?”然后又躺回原来的地方。

  这时,春亮他们发现到很重要的事情,他们忘掉了。

  当前来救援的人员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首先会被怀疑的是谁。

  那个排名第一的候补,当然是穿着暴露狂般的泳装,外表还已经伤痕累累,然后不知为何还把铁铲带进泳池——某个少根筋的女老师。铁定是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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