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人!”
隔天,我才睡醒就马上遇到有够扯的状况——
星期一早上,在按掉三次附有懒人闹钟机能的闹钟之后,好不容易起身面对极度忧郁的那段时间,正当我心里想着:“得赶快下楼吃早餐。”而步出房间时,却被一个精神奕奕的声音给叫住——
“轧人!”
那个“年约四、五岁”的长发女孩就站在走廊正中央,像在确定什么似地用小小的手指头,指着有如铜像般僵在原地的我。
“不会吧……”
我刚起床还昏沉沉的脑袋立刻整个变得清楚无比,但却依旧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而后就听到有人正从一楼“咚咚咚”地上来——
“啊~真是的,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
应该是比我还早起床吧,美智乃早已经换好制服,满脸困惑地把手伸向那个女孩。然后可能是察觉到我就杵在前面,就用细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声:“早安……”
“变、变成这副德性……”
我脸上浮现出笨拙的笑容,也知道自己的颜面神经是紧绷的。
“变、变成这副德性了……?”
“是、是啊……”
看到点头回应的美智乃,我开始整理脑袋的思绪。不,即使不用整理也会有结论的。而且是从我刚起床就有人指着我说话的时候开始。
“这表示黄金般的十几岁年代,变得越来越远了吗……”
她是彩姐,这个女孩是彩姐。问题是也只能那么想吧!
“也就是一早醒来,她就变成这样了,是吗?”
“应该是吧!姐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无法好好说明整个来龙去脉。不过妈妈说早上起来的时候,彩姐就变成这样了。然后就马上去帮她找合身又可爱的衣服……”
照理说应该有其它更重要的事要做吧!正当我对这个乐观过头的老妈感到头痛不已的时候,又传来有人上来二楼的声响。美智乃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
“啊,小香早安。现在事情变得有点乱……”
“发生了什么事啊?志乃妈妈说只要上二楼就有好戏可看……”
是柚岛,从不迟到的优等生果然也很早起床!
“嗨~”
我轻轻举手并对她打招呼。
“啊?你还没换衣服……咦?”
她似乎终于发现到杵在走廊上的小不点,眼睛还瞪得圆圆的。
“…………”
被人以讶异的眼光盯着看的彩姐,也讶异地不断眨着她小小的眼睛。
“啊,小香,这个女孩,是彩美姐啦……”
站在在后面的美智乃如此解释。
“果、果真是那样……”
“…………”
彩姐直盯着苦笑的柚岛看,她刚刚有喊我的名字,不过还记得柚岛吗?
但事实上,这跟记不记得没有关系。
彩姐果然稳稳指着柚岛——
“马麻!”
——发表了有如核弹级的言论。
“…………………………”
这颗震撼弹投下之后没有残留任何东西,有如海底般的沉默在现场流窜一会儿之后……
“原、原来真相是如此啊……”
美智乃捂着嘴巴,满脸讶异地看着柚岛。
“怎么可能啊!”
“马麻!”
不过指着柚岛的彩姐仿佛在强烈否定柚岛否认的事情。
“果真没错……”
“马麻!”
“~~~~~~~!”
被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看的柚岛,露出满脸通红还不知所措的表情。
“为、为什么是我!?以常理来说不是志乃妈妈,就是美智乃或七美姐吧!?”
不要扯到我这边哦!不过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毕竟她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也不是直系的母女。
“原因会不会是出在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啊~”
手抵着下巴的美智乃若有所思地说道。
“昨天?”
“就是那时候啊,昨天七美姐攻击过来的时候,小香不是马上冲过来保护彩美姐吗?该不会是当时留给她很深刻的印象啊,不然妈妈结果也没有救她啊!还有你训诫她不准抽烟的那件事……当时的小香超有妈妈的感觉呢!”
是类似动物的印痕行为吗?撇开是真是假不说,既然彩姐本人都那么认为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马麻!”
彩姐边喊边“咚咚咚”地走近柚岛,并且紧抱着她的脚。柚岛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叹了一大口气并抱起那个娇小的身体。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小香……”
“只不过志乃妈妈一定会嫉妒我的。”
柚岛如此说道并露出苦笑。至于彩姐可能也找到自己的归属吧,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把拔呢?”
“咦……”
这小孩真爱问这种危险的问题,我还想问“哪儿来的把拔”咧!柚岛则询问美智乃:
“星弓爸爸呢?”
“一大早就出门了……而且,这个爸爸真的适合她吗……”
“不然找人代替……”
柚岛的视线往我瞄了一下。
“咦……”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唉~”地大叹一口气,并把眼神别开。我觉得她非~常地瞧不起我。没多加理会我的柚岛则像是说给彩姐听似地说:
“把拔啊,他出远门了哟!”
不在家的父亲被当成极不重要的存在,搞不好只差没有说:“他变成星星了——”呢!
“这么说你是年仅十六岁的遗孀啊……”
“美智乃,你再胡说八道的话,小心我揍你哟!”
“马麻——”
……看来“爸爸妈妈”这件事是搞定了。至于其它那些有的没有的想法,等吃完早餐再说吧!正当我那么想的时候——
“轧人,你过来一下。”
我突然被叫住。仔细一看,从房间探头出来的小七姐正对着我招手,而且连道声“早安”都没有。不过因为她七早八早就戴着太阳眼镜,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
“怎样啦!”
“来就是了。”
“我想吃早餐耶!”
“等一下再吃啦!”
“…………”
今天铁定迟到了,我只好乖乖听小七姐的话过去。
她的房间有些昏暗,虽然里面乱七八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她连窗帘都没有拉开。而且在这样的空间还戴着夸张的太阳眼镜,看起来格外显眼。
“我猜,你应该跟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小七姐的话从这一句开始。
“她怎么又变小了?”
“…………”
小七姐的见解一向很敏锐,我真的跟她有同样的想法。虽然老妈一派轻松的样子,但是我们两个人的态度可不是那样……可能是习惯被卷入麻烦的关系,所以才没那么乐观。加上找不出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更让我们感到不安。
“想必你也有听过老妈说的:‘利用魔法变化的事物,无论是什么都具有一定会恢复原状的性质。’这句话吧?既然这样,她怎么会又变得更小呢?照理说置之不理的话,应该会恢复原状才对的呀!”
小七姐竖起三根手指:
“有三种可能性。第一,姐姐会像现在这样慢慢变小,是她的身上正在发生某种现象。这种现象很可能到了明天就会恢复原状,这是最佳也可以说是比较乐观的可能性……接着是第二,这个现象是某人或第三者刻意安排彩姐变成这样,因此彩姐是中了那家伙的魔法或什么的。不过就我的看法判断,最近这几天并没有什么陌生人进入我们家的迹象啊!”
而且也不晓得对方有什么意图,把彩姐变小究竟有什么意义。
“然后是第三……”
小七姐看了我跟房门一眼——
“彩姐自己拒绝恢复原来的模样。”
“啊……”
小七姐的视线望去的地方,只见彩姐正站在打开的房门门缝窥探着房间内部。因为跟我四目交接的关系,她马上一副过意不去似地把身体往外缩。
“你所谓的‘拒绝’是……”
“你不觉得有那个可能吗?照理说,不要管她应该就会恢复原状的,但是没有。这样的话,当然会怀疑是某人的意志所造成的。既然没有第三者,那会是谁呢?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她本人啰!”
我想到刚才站在门那边,偷看我跟小七姐讨论事情的彩姐。
她自己不想恢复原状……?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啦!”
小七姐喃喃地说道:
“大概是一星期前吧,就是在她变小以前,你有没有觉得姐那阵子怪怪的?应该说她老是在发呆,或者说毫无锐气……她身上是不是有发生过什么事啊?”
一个星期前啊……话说回来,彩姐有一天曾喝得烂醉回来。而且经小七姐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有看过彩姐在发呆呢!
“……这样的话,就变成是姐她自己的问题了。别看姐那个样子,那个……毕竟也还是会有不够坚强的一面吧?虽然我不太想对姐采取这种手段,但也只有我能够来尝试各种不同的方法了……”
“你所谓的各种方法是?”
“这个嘛……”
小七姐难为情地抓抓脸:
“就是求助心理咨询或催眠疗法吧!毕竟还是得找出原因,所以要找她把事情问清楚。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姐她心理的问题吧!原则上还是会依照老妈所说的,希望先从魔法方面来入手接触……毕竟我还是这方面的门外汉嘛!”
心理咨询?催眠疗法?那太扯了吧?
可能是察觉到我表现在脸上的想法吧,小七姐耸着肩说:
“我知道你想要讲什么,不过,现在姐的精神层面已经跟昨天不一样,变得更幼稚了,刚刚她不是还喊柚柚妈妈?她的记忆已经乱七八糟的了,这样称不上是什么好征兆哟!再这样下去,可不晓得她会变成什么样,因此我觉得还是尽快行动找出原因比较好。”
“……那你干嘛告诉我这些?”
小七姐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啊!不对,照小七姐的个性,她应该早就着手进行了。只要她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应该不会特地跟我说这些才对。但是,她却有些困扰地笑着说:
“那是因为现在的姐很怕我。像刚刚我想抱她,结果她却飞也似地逃走……亏她那么可爱说。”
原来如此,刚才美智乃的想法或许是对的——可能她的脑袋已经把小七姐归类为恐怖的对象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她带来你这儿吗?”
“一点也没错。放心,虽然会觉得有些遗憾,但再怎么样我也会认真处理正事的啦!”
“叫我带她过来是吗……”
我往门那边看了一眼,不安的彩姐畏畏缩缩地看着我们。或许是流窜在我跟小七姐之间的紧迫感,鼓动起了她内心的不安吧?
对了、对了,小孩子好像对大人发出的感情特别敏感。而且也不太喜欢愤怒或紧张这种情绪,就像是以前的我……
于是我慢慢走近彩姐,把手搭在她比昨天更娇小的头顶。
“去找妈妈,快去哦!”
听到我这么说的彩姐,突然笑逐颜开并“咚咚咚”地跑走。小七姐对目送彩姐背影离去的我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冷冷的,我则是在没有回头看她的情况下说道:
“我负责让彩姐恢复原状,我会把她变回来的。”
“你要怎么做?而且怎么保证让她变回来?”
“我没有什么可以保证的,不过,你不也一样吗?你这个连彩姐都不敢接近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讲大话啊?”
我的确无法保证或有什么方法让彩姐恢复原状,搞不好我还是最糟的选择,或许把她交给小七姐还比较适当呢!但是我不能把彩姐让给她,这是攸关骨气的问题。彩姐很柔弱?怎么可能啊!
“……那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哟!”
对着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的我,小七姐只讲了这么一句话——期限只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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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彩姐这个人——
她比我大八岁,现年二十五。从事的是名为地下搬运业的奇怪职业,每天过着与烟酒为伍的生活。撇开她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样子,倒也称得上冷艳的美女。别看她那个样子,她不仅料理的手艺不错,其它方面的家事也无所不能,具备十二万分受男人欢迎的条件。而她也真的颇有男人缘,但只要一有好事传出,却又马上就无疾而终。
只因为她,不擅长谈恋爱。
根据她本人的说法,虽然很多称不上喜欢的男性向她求爱,但真正喜欢的对象却对她不感兴趣。可能是那个原因,所以她跟适合交往的男性都不会维持太长的关系,不是甩人家就是被甩。被甩的主要理由包括“酒品很糟”、“我行我素”、“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等等。而她甩人时的主要理由则是“对方不了解我”、“不体贴”、“观念跟我不一样”、“根本就长得很丑(这应该只是她刻意诽谤吧)”等等等等。
若要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有一阵子不是甩人就是被甩的彩姐都会大喝闷酒,好几次她回来的时候都是我像前阵子那样地照顾她,所以也经常听她碎碎念一大堆。
以前这个任务都是小七姐负责的,但后来就慢慢移交到我手上。我猜是因为我蛮常睡到三更半夜就突然醒来,所以有很高的机率遇到烂醉如泥回来的彩姐。
反正她呢,就是很爱哭。然后,会一直碎碎念。
其实她酒量很好的,但只要超过极限就会马上变成爱哭鬼。而——“我这个人从以前就很没用……”则是她一贯的口头禅。
撇开恋爱的这方面不说,对于一般的人际关系,我觉得她也的确不是那种很有要领的类型……因为我怕直接说出来会被打,所以还是不说了。
像她小学时的成绩很优异,但是那六年间的家庭联络簿里,铁定不缺的是被写上“希望你能跟同学多说一些话”、“希望你能多多发表自己的意见”……而听说她到了初、高中生的时候,则是独来独往又孤傲的女老大(!)。
但那只是因为她无法跟别人正常说话,又板着脸的关系,所以才交不到朋友。而她又会海K那些因不爽她的态度而故意找碴的家伙,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这样。
不过她的成绩并不坏,甚至应该说成绩还相当不错。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她是一次就考上了知名的一流大学,却又因为“跟教授不对盘”、“不喜欢一团和气又轻松的气氛”,结果就没念了。后来还因为“不喜欢上司、同事这类啰哩叭嗦的人际关系”,才从事现在这个奇怪的工作。
不知道是否该说她不擅长处世之道……
而小七姐则算是跟她完全相反的类型,所以更让人有那种感觉——小七姐从以前就活得很豪迈爽快……
她学生时代跟彩姐一样也算得上是女老大(……),堪称是这附近的学生王。常有人围在她四周(应该是属下之类的,好像很受众人崇拜),明明她一向抱持得过且过的态度……成绩算不错,也很有老师缘。或许该说她善于处世吧,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她不会的,跟彩姐真的是完全相反。
她很容易被人误会,但其实她有不少优点……
那已经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若是我大概念幼儿园的时候,那彩姐就是十三或十四……应该是初中生吧!没错、没错,当时的彩姐穿的学生制服还是水手服呢!
我记得那一天是星期日,其它人都跑去看住家附近举行的棒球还是什么来着的比赛。对那个没有兴趣的我就待在家里,一样对运动赛事毫无兴趣的彩姐,则一副兴趣缺缺地啪啦啪啦翻阅杂志。这个时候老妈过来问我们:
“要不要一起去上街买东西?”
我立刻开心地点头答应;彩姐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结果还是合上杂志点头答应。然后我们三个人就来到车站前面的百货公司……
这个时候问题来了,购物的途中老妈突然说:
“妈妈有几个地方要去一下,彩美,这段期间轧人麻烦你照顾一下哦!”
她交待完会合的的时间之后,便把我交给彩姐,接着就留下我跟彩姐离开了。
老实说,当时我心想:真不想跟姐在一块。
那个时候的我几乎很少跟彩姐说话,而且彩姐也几乎不会找我说话(她以前真的很沉默寡言),我们俩可说等同是零交集。不知为何,我跟年纪较近的小七姐超亲的,而大我八岁的初中生对我跟小七姐来说,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大人世界里的人,简直是遥远的存在。总之,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她相处。
“啊……”
彩姐也像是在紧追老妈逐渐远去的背影般地伸出手,并且凝视了好一阵子。虽然她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但是她的脸上却明显露出类似——“就算拜托我这种事也太强人所难了……”的牢骚。
“那个……”
好不容易重振精神的我战战兢兢地出声。
瞪!
结果彩姐用看起来像在瞪人的眼神低头看向我。那强烈的视线让我反射性地意会到“姐生气了!”而缩起身体。而且还不知不觉地用手护着头,但彩姐却粗鲁地抓住我的手——
“咦……”
然后直接拉着吓一跳的我,不发一语地拖到电梯那边……
天空万里无云,非常晴朗。
我被带到那家百货公司顶楼的儿童游乐场。那儿有一片被阳光照得绿油油的人工草皮,上面零零落落摆着熊猫或大象等等动物造型的骑乘游乐设施,里面还有表演用的舞台。在旁边加盖屋顶的游戏区里,则有几台看起来挺老旧的抓娃娃机及游戏机台,还有类似旋转木马的小小游乐设施。
彩姐留下突然被带到这种地方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我,再依旧绷着脸地走到附近的换币机前——她从自己的钱包拿出千圆大钞放进去,紧接着换好的百圆硬币便锵啷锵啷地落下来,然后又大步大步地走回来我这边——
“嗯!”
她有如挥正拳似地把握着十枚百圆硬币的手伸到我面前,刹那间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而看着彩姐的脸,但她还是绷着脸没说一句话。当我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十枚温温的百圆硬币随即落到我手上。
“我到那边的长板凳坐着。”
彩姐只是简短地对目瞪口呆的我这么说,然后就快步走向游乐场旁边的长板凳,当然还是绷着脸坐下。我望着手里那十枚百圆硬币——
她是要我用这些钱去玩吗……?
好不容易搞懂彩姐意思的我,总之先用那些钱打发时间。反正距离跟老妈会合的时间还蛮久的嘛!
我拼命动脑筋,一定要想好怎么运用这些钱。说什么都不能在会合的时间以前花光。否则那个时候,我必须面临一个选择——
也就是说,是否要再跟彩姐拿钱玩?
如果我坦白跟她说——“我钱花光了……”搞不好她会狠狠瞪我一眼,也可能这次就干脆臭骂我一顿了。但是我又觉得如果因为钱花光了而到处乱晃,彩姐好像又会骂——“没钱了怎么不早讲!”况且从刚才我就觉得坐在长板凳上的彩姐像在瞪人似地监视我,一直瞪一直瞪,那视线片刻都没有从我这边移开。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老鸟警卫监视的囚犯,然后尽量选时间会花很久的游戏玩。不过时间就是这样,你越不希望它走得慢,它偏偏一眨眼就过去了;越是希望它走得快,偏偏就好像度日如年。
正当身上的钱剩下三百圆的时候,我决定去买纸杯装的果汁。我想说如果一手拿着果汁到处走来走去地找想玩的游戏,彩姐应该就不会出声叫我了。而且重点就在于纸杯而不是罐装饮料……因为如果是罐装果汁就会贵于一百圆,导致我将会一口气花掉两百圆——我发现自己还真爱在奇怪的地方动脑筋呢!
不过,这种便宜的纸杯装果汁也有缺点。因为它杯口很大又没有杯盖盖着……然后,小孩子的视野总是比想像中还要狭小。
“好痛!”
因此,到处走来走去的我撞到人了。
“哇,天哪……”
我手上的果汁洒了出来,当然也洒在那个跟我相撞者的脚上。
“啊——搞什么啊,真是的——……”
我不太记得撞到那个人的长相,好像是个中年欧吉桑,又好像是个年轻学生……但总而言之一句话,对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来说,只觉得那个人影看起来非常巨大。
“你这个小鬼在搞什么啊,真会给我找麻烦……”
眼前是被弄脏留下一行渍的裤子,以及发自上方那充满不快的声音,不禁让我吓得缩起身子。那时候的我还很胆小,完全不敢看别人发脾气的样子。但我还是捂住颤抖的嘴巴,设法想要向对方道歉……
就在这个时候——
“……喂!”
喀!
低沉的声音发出之同时,一个熟悉的背影也利落地出现在我面前——
“这位先生——”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黑发,宛如追逐背影般地上下波动。
“姐!”
我不由得大叫。
我看到姐当着我的面,宛如闪电般地往那男人的脸挥出一记完美又漂亮的直拳。
“噗喔!”
无法承受那记强烈直拳的男人飞了出去,还在人工草皮上猛烈滚了好几圈。
她……出手还真快——!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她的处理方式并不对!
毕竟有错的是心不在焉撞到人、还把果汁洒到对方身上的我。虽然那男人发出明显不愉快的声音,但是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只要我好好道歉不要出错,对方顶多是不悦地啧个两声就没事了。
不过,没想到却突然挨了一记闪电炮弹般的直拳。彩姐就像是抓错现身的时机,对无辜的普通人误认是怪人而使出必杀技的超人。
但即使如此,那一记直拳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炫了,让我对彩姐的印象有终极大跳跃性的改变。那笔直的闪电炮弹直拳,毫不犹豫又认真的直拳。
只是挥出那么漂亮直拳的当事人并没有因此而引以为傲,还气喘吁吁地瞪着被她打飞的男人。可能是过于激动的关系,虽然有做出想说些什么话的嘴形,但从嘴巴发出来的,只有“呼——呼——”的急速喘气声,就像只受伤的猫咪一样。
感到莫名其妙的,似乎是那个男的,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挨打。他目瞪口呆好一阵子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被眼前的女生打了一顿,紧接着就一脸怒火地说:
“喂,你这家……!”
“这是在做什么!”
从前面走过来的,是我家的拯救女神——可能是很快就买好了东西,因此在会合的时间以前,老妈就来到顶楼来找自己的两个孩子了。
后来事情在满离谱的状况下收场。
得知女儿没头没脑就打人的老妈,一再地向那男人道歉。那男人看到乍看之下一家和乐出来逛街的老妈拼命道歉的模样,可能觉得过意不去吧?一副“算了,我不追究了……”的样子就离开了。
那么,这时候理应挨骂的,当然是彩姐啰!
彩姐只是对逼问她的老妈说:
“就打架啊……”
她只是绷着脸如此念念有词。老妈可能觉得再问下去也不可能从彩姐的口中问出什么,只是无奈地耸耸肩,放弃再继续追问下去。
结果,彩姐到最后连一句都没有提及我把果汁洒到人家身上……虽然我打算据实以告,但是她又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乖乖不说话。
不过我心里倒是一直觉得,实话实说不就得了?
这么说或许有些无情,不过我只是没注意看路而把果汁洒了出来,并不是干了什么必须受到苛责的坏事。我觉得其实只要被老妈稍微骂一下,事情不就都解决了吗?
至于彩姐,与其打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架,倒不如老实说:“因为看到弟弟好像被那男人的怪罪,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出手了……”这样还能给老妈一个好印象呢!但是她却刻意让自己倒霉挨骂……
我觉得,那应该是彩姐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吧!
她无法忍受我这个弟弟在陌生的男人面前哭丧着脸,因此没有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突然打人家,而且还独自把罪扛下来,虽然那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真的很笨拙。
不过,那一记直拳真的很酷。即便是出丑的超人所使的必杀技,我也无所谓。因为那是救了我,为了救我而拼命挥出的直拳。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稍微跟彩姐有话可讲了。
——————————
“——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没什么特别发现……”
时间是上午九点,吃完早餐的我跟学校请了假,跟一样也向学校请了假的柚岛搜索起彩姐的房间。虽然不好意思擅自搜索别人的房间,但毕竟是情势所逼。事后大概会被魔法轰个好几次吧!
总之,我们现在需要情报,想知道彩姐最近的事情。照理说掌握最多情报的当事人目前正在客厅,跟一个格外溺爱自己的女性(还在吵着说“小香好贼哦!”的人)开心地在看适合幼儿观赏的节目,所以还是不要太冀望她比较好。
到底彩姐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呢?如果小七姐说的属实,为什么她不想变回原状呢?
纵使小七姐分析得很精准,但还是无法深刻了解是什么样的烦恼,能够让一个人萌生不愿恢复原状这种念头。
“不过……这房间真的整理得好干净哦!”
看着酒瓶井然有序排列着的酒柜,柚岛如此说道。
“看她散散的样子,想不到也有细心的一面呢!”
“连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哇~”
“跟某人乱到像被炸弹轰过的房间大不相同呢!”
“有个这么棒的孩子你好幸福哦,这位太太。”
“笨蛋!”
不过,房间整理得很干净,也代表搜索很快就会结束,至于算得上找到的东西,充其量就只有钱包。而且扎实得除了有一堆高级到从没看过的信用卡及万圆钞票外,还塞了满满录像带店跟电器行的集点卡。当然,它根本就当不成什么线索。
“没看到手机耶……”
没错。手机是最能带给人希望的线索,照理说应该要先集中注意力找它的。只不过从刚刚起我就试着从记录在自己手机电话簿里的号码拨出,但就是没听到来电音乐。就算是设定静音,只要在附近也应该能够听到振动声的……
我们由上往下地一一拉开房间角落的橱柜抽屉,怀疑彩姐会不会把手机丢在里面。就在搜索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时,我的手好像碰到什么发出“沙沙”声响的东西——
“嗯?”
那个东西就夹杂在井然有序的书籍与文具之中,像是被捏皱的纸团。正当我拿出来并要打开它的时候——
“手机!”
有个元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了房间。我回头一看,彩姐可能是一路跑来的吧,只见她“呼~呼~”地气喘嘘嘘,高举着手机并露出骄傲的笑容。她“咚咚咚”地跑向柚岛——
“找到了哟!”
“谢谢你,好棒,好棒哦!”
当柚岛一面这么说一面抚摸彩姐的头时,彩姐“嘿嘿嘿”地开心笑着。被晾在一旁的我则是状况外地问:
“咦,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原则上试着拜托她说:‘能不能把手机拿来给我呢?’本来还很担心她是否听得懂呢……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柚岛问道,彩姐依旧元气十足地说:
“我的车车!”
“啊……”
完全把那儿给忘了。话说回来,手机放在那儿的可能性也很大呢!在柚岛询问:“可以看看手机的内容吗?”之后,拥有奔驰车的小孩立即老老实实地点着头说了声:“嗯。”于是柚岛便开始调查起手机的内容——
首先把未显示来电或没有记录在电话簿的号码跳过,因为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从哪儿打来的。最佳的处理方式就是先看短信,当我们回溯到彩姐开始变得不太对劲的一星期前——
刚好在一星期前,手机收到一封简短的短信——
【我有话想跟你说 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