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王国•帕西翁】。
这个王国的街道是以作为象徵的巨树──《起始之树•艾拉戈伦》为中心向四周围发展。和人界的人造街景不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树木形成的。就连住家也是挖空大树内部来确保生活空间。
王国之中流淌著澄澈的小河,也可以看见小鱼儿们悠游自在的身影。确实是个适合与自然共存的兽人居住的地方。
在位于街道北侧的地方,有个不是王城,却被称为《王树》的王族住处,那里由数棵巨树交叠形成巨大的要塞。
街道上有许多旅行商人或旅客到访,向《起始之树•艾拉戈伦》献上祈祷。初代兽王•吉恩格伍德将此树定为象徵,在周围建造大街开始,这棵树就被当成神圣之树,至今一直受人景仰。
在每年举办一次的名为《起始庆典》上,许多人会从大陆各地聚集而来。特别是带小孩来参加的人很多。因为大家都相信在庆典的时候碰触《起始之树•艾拉戈伦》,并献上祈祷就能得到精灵的保佑。
希望孩子能长大能像《起始之树•艾拉戈伦》般强壮出色。简单来说就是会举行许愿仪式。当然这不限于兽人的孩子。也有很多人是来祈祷身体健康。以前曾经发生过有人类爬上树,遭到处刑的例子。
这棵树对于『兽人族』来说就是如此神圣不可侵犯。如果有其他令人厌恶的种族意图染指,兽人的愤怒将会毫不留情地降临。
「总之呢,因为有这样的缘由,所以现在的你这个样子虽然没关系,但是再怎么犯错,也千万别以人类的姿态去碰那棵树喔?」
阿诺鲁德•欧席恩加强语气对走在他身边的丘村日色说道。他现在虽然用『化』的文字化身为兽人的模样,但是日色真正的身分是个人类。阿诺鲁德千叮咛万交代,要他小心不要在不知道刚刚的缘由的状况下,以人类的状态去碰那棵《起始之树•艾拉戈伦》。
「原来如此。神圣之树喔。确实是很大一棵啦,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吧?」
日色一边走著,一边盯著眼前的巨树。这棵树的高度肯定超过一百公尺以上,是棵超级大树。树围极粗,看起来直径应该有个十公尺左右。不过,光用两只眼睛看,实在弄不清楚是否真的是棵那么尊贵的树。
「不是这样的。我曾经听人说过,真的有生病的老人摸了这棵树以后,过没多久就痊愈了。还有哭个不停的婴儿,一抱到树附近就不哭了等等,各式各样不可思议的经验还满多的咧?」
「喔~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我说你啊,到了这个国家之后,一般大家都会对《起始之树》的话题很热衷耶。」
「那是因为身为兽人的关系吧?我只不过是个人类。」
「……唉,你要这么说也是没错啦。」
阿诺鲁德似乎本来希望日色可以再热衷这个话题一点,但是现在却感觉到毫无骄傲的价值,叹了一口气。尽管如此,缪儿•卡斯托蕾亚和薇卡•吉欧她们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直摇著尾巴抬头看著树上。
但是对于日色来说,比起那些只能列为谣言等级的树的传言,他更想知道来到这里的目的。
「然后呢?快点告诉我们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说过想去见什么人?而且还是见两个人。」
「是啊,没错。其中一个就住在从这里也看得见的那棵《王树》之中,但是那个人之后再见就好。等一下要去见的那个人,就需要我们从【多加姆】取来的蜂蜜了。」
「你之前也说过去熊人村的理由,就是为了取得见那个人的时候所需要的蜂蜜。」
「是啊,要见是能见,但万一对方心情不好就可能吃闭门羹。所以才需要这些蜂蜜。」
「不过,战争的进军不是已经开始了吗?那家伙不会被强制动员吗?就是强制动员,所以街上才会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吧?」
日色的想法是认为,街上还能打仗的年轻人都全部被强制动员去参加战争了。事实上,尽管是这么大的一条街,从刚刚开始就没看到几个年轻人。他判断这里应该只留下了最低限度的防卫力量,其他人都参军了吧。
「嗯~很难说呢。」
「什么意思?该不会对方只是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吧?」
因为这个人没有像冒险者一样,足以参加战争的力量,所以在这个王国中是以一般居民的身分生活著,日色是这么想的。
「那个人说强是很强啦……但是那个人老是很会推托敷衍,战争的事八成也被用那种方式推掉了吧?」
「可以这样吗?这个国家的人民没有服兵役的义务吗?」
「没有耶。基本上是采自愿制。不过,兽人本来就好战,不用一个一个拜托也会聚集而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但是那个人却拒绝了?」
「应该……啦。我觉得军方之前应该有拚了命想说服那个人从军。」
「那现在是怎样?如果那个人去参战了,我们不就白跑一趟?」
「嗯~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什事?」
「嗯,等办完第一件事再说吧。」
「是在装什么装啦。好啦,算了,然后呢?那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缪儿和薇卡似乎也很有兴趣,抬头一直盯著阿诺鲁德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阿诺鲁德搔著脸颊,露出很难开口的表情。
「大叔怎么了?」
缪儿这么一问,阿诺鲁德死了心似的叹了口长气。
「那个人──────是我的师父。」
彷佛在童话或传说才会出现的树屋林立之处,有棵比其他树小上一圈的小树。虽然小树和其他住家一样都有装上一道门,不同的是这道门相当破旧,四处可见腐烂的痕迹。感觉好像一道废墟的门。
只不过那道门特别小,让人十分在意。高度大概只有一公尺多一点。
阿诺鲁德敲了敲门,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皱起眉头。皱眉并不是因为想找的人可能不在让他觉得很可惜的关系,而是因为里面的人大概是装不在家,他觉得很麻烦才皱眉的。
门没锁,所以他们便叽……一声地打开了门。
「我、我们随便进去没关系吗?」
缪儿有点担心地问道,但是阿诺鲁德却对她点了点头。
「没关系,反正他应该是在里面喝喝小酒之类的,然后睡著了吧。」
阿诺鲁德一边说著,一边往里面走了进去。如阿诺鲁德所说,浓重的酒气冲入鼻腔,令人不禁想板起脸孔。证明平常都没在通风。
「臭死了。暂时先把门开著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里面狭窄到与其说是个家,不如称之为小屋或是仓库还比较合适。而且脚边或是架子上摆了一大堆像是装了酒的瓶子。但是横看竖看都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现在是怎样?不是说有人在吗?」
日色会有这个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太过浓烈的酒气已经让他陷入不爽模式。
「对啊,没事没事。没记错的话,这里……」
阿诺鲁德说著说著,开始移动架子。于是在他搬开架子之后,出现了一个安装在墙上的手把。
「喔,有了有了。」
他把朝上的手把往下一拉,然后「喀登」一声,地板的一部分像盖子被打开似的弹了起来,出现一条刚好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小通道。
里面好像还挂著楼梯,看来应该是通往地下的通道。
「喂,大叔,该不会……」
「是啊,我敢肯定师父就在这下面。」
「大叔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啊……」
「我、我也很在意。」
「嗯……小薇也很在意。」
「啊呜~」
阿诺鲁德简短地回了一句「我想也是」,然后搔搔头回答众人:
「哎唷,见了面你们就知道了啦。」
他只说了这句话,就率先往地下爬去。日色看著阿诺鲁德这副模样,叹著气耸了耸肩,跟在他身后爬下去。
下了梯子之后,前面有个比想像中宽阔的空间,像蚁穴一样有好几个洞穴。一个不小心在里面迷路的话,可不保证还回得来。
洞穴里面还是躺著几个酒瓶,不过阿诺鲁德毫不理会地往前走去。右边洞穴、右边洞穴、左边洞穴、中央洞穴、左边洞穴。没有任何犹豫快速前进著。接著来到一个比刚刚还大的开放空间。
日色觉得这里好像理科实验室。架子上到处摆著各式各样的生物标本,还存放著一大堆瓶子,里面装著一看就觉得很诡异的液体。
里面还摆著看起来像兽人人体模型的东西。
(太强了……与其说是理科实验室,感觉更像研究室。)
日色四处张望著,走来走去地环顾著四周。就在此时,阿诺鲁德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想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隔著阿诺鲁德往前一看,前方有张样式简朴的床,上面睡著一个人。
「呼噜~呼噜~……嗯啊嗯啊……嘶嘶~」
除了阿诺鲁德以外的所有人,看见这个人全都大受打击。看著阿诺鲁德望向该人物的错愕表情,很明显的这个人正是他师父。
但是映入众人眼前的事实,实在令人很难这么觉得。这个人身上穿著像内衣的衣服,抱著酒瓶睡在拿来代替床褥的白色衣服上。
因为睡著的人就是这么个────────────────────小女孩。
「喂,大叔……难不成你……?」
日色有点退避三舍的对阿诺鲁德说道。
「很~好很好很好,虽然我很不甘心自己居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事先声明,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那、那为什么在这个阴暗的地方,会有一个很明显只有五岁的……小女孩……?」
日色一想到他搞不好可能真的是个萝莉控,一股窘迫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觉得不至于会这样,他想相信他不是那种会把小女孩软禁起来养的人。
「所~以~说!你们可能有很多疑问,但是这个人就是我的师父!」
「真、真的……真的吗?」
「……你喜欢……小女孩吗?」
「唔喔喔喔喔喔喔!不要连缪儿和小薇都用怀疑的眼神看我啊!」
「你果然是个萝莉控吧……」
「日色!我绝对不是!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很正常的!」
「吵死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让人觉得像是突然响起的警铃似的尖叫声,让日色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所有人的视线全都一起看像那个声音的出处。
「我说你们吵屁啊!再继续扰人清梦的话,就用我开发的脑内爆炸术……咦,阿诺鲁德?」
小女孩被日色等人的喧哗吵醒,她看著阿诺鲁德,眉头深锁,一边揉著眼睛一边嘟囔著。
「师、师父,好久不见……」
阿诺鲁德脸颊抽搐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个招呼。
「那么让我先介绍一下。这个人是我的师父,名字叫作拉拉锡克•芬奈尔。唉,虽然外表长成这个样子,哎唷。」
拉拉锡克突然拿著刚刚还穿在脚上的拖鞋殴打阿诺鲁德的头。这一下害得阿诺鲁德撞了个狗吃屎。缪儿看著这一幕,惊讶地「哇哇哇!」地喊著。日色则是十分佩服地说:「好大的力气。」
「『虽然外表长成这个样子』这句话是在说谁?阿诺鲁德你这个毛头小子,越来越了不起啦?」
「唔啊!师父你太过分了!好痛!」
又被拖鞋揍了。
「闭嘴,蠢徒弟!我可不想被一个不听我话就擅自离开这里的家伙,口口声声『师父师父』的叫!」
虽然她是嘟著嘴说出这句话,但怎么看都不可怕。但是,阿诺鲁德脸上却露出目前为止从来没看过的恐惧表情。看起来很怕师父的样子。
「说什么『现在这种世道,想去增广见闻』的屁话,还干出像跑去人类大陆这种乱来的事──」
「师、师父……?」
「为什么你没带我去啊!」
「就跟你说很痛!…………啊?」
砰的一声,阿鲁德头上挨了第三下,但是拉拉锡克的发言让他瞠目结舌。
「居然把重要的师父丢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啊,这里哪里脏啦!白痴!」
「哎唷喂啊!」
阿诺鲁德再次和地板来了个热烈的亲吻。
(这小女孩是什么角色啊……?)
日色盯著眼前这个行径荒唐的小女孩。
发量相当多的绿色头发,随意地被扎起在左右两旁。外表看起来确实就像个幼稚园生,她的特徵就是长得一双凤眼,头上长著长耳朵,还有长在臀部附近的圆滚滚尾巴。
(这个种族应该是兔人……没错吧?)
日色从脑里海中的抽屉找出符合这些特徵的答案。绿色头发、长耳朵、圆尾巴,这些都是兔人的特徵。当然这些也都是从图鉴上查到的。
不过,比起这些,还有很多令人在意的点。阿诺鲁德既然叫她师父,年纪应该也有那么一把了。但是她的容貌身材却是这副模样。还有这个地洞般的家。这里看起来也很像研究室,不过她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却是个谜。
(我可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这么有兴趣过……不过这应该任谁都会在意的吧?)
他开始思考著,还是说这副稚嫩的模样就是兔人的特徵?但是他又摇了摇头。单就图鉴上看到的讯息,并没有记载这样的特徵。
(难道是突变种?还是只是单纯的发育不良?)
注意到日色视线的拉拉锡克和他对上眼,不爽地瞪著他。
「怎么?小鬼?女人可不是能让你用观察的眼神盯著不放的喔?还是你对我这副身体有兴趣?哼?」
虽然她满脸窃笑,坏心眼地这么问著,但日色双眼半闭,淡淡地说:
「你以为我会对你那发育不良的身体有兴趣吗?我又不像大叔是个萝莉控。」
「你说什么,混蛋日色!那句话不能说──!」
阿诺鲁德面色铁青地大喊道。他注意到身旁的拉拉锡克身子不停地微微颤抖著,汗水像瀑布一样从阿诺鲁德的额头流泄而下。
「……喂,阿诺鲁德?」
「是,是!」
他像士兵一样摆出立正站得直挺挺的姿势。
「我可以把那屁孩拿来当实验材料吗?应该可以吧?给我说可以啊混帐!」
拉拉锡克把牙齿咬得叽嘎作响,一脸凶恶的微笑。她身上迸发著雷电般的怒气。阿诺鲁德看她这个样子,更加焦急起来。
「呃,不,这个……!」
阿诺鲁德似乎感觉到再这样下去,拉拉锡克的怒气即将爆发,急急忙忙弯下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瓶子。
「师、师父!这、这个!」
拉拉锡克看见他拿出的东西之后,愤怒的神情一下变得眉开眼笑。
「那、那、那不是《哈尼糖浆》吗!」
他抢劫似的从阿诺鲁德手上拿走装在瓶子里的蜂蜜之后,珍而重之地紧紧把瓶子抱在怀里。
阿诺鲁德眼看拉拉锡克的心情变好了,松了一口气,一颗吊著的心也放了下来。之前日色还不明白在【多加姆】入手的《哈尼糖浆》要用在哪里,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简单来说就是讨师父欢心。
「什么嘛什么嘛~有这~种东西的话就该快点交出来啊,阿诺鲁德!」
「是、是,非常抱歉……呃,真的很抱歉……」
阿诺鲁德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一个无精打采的假笑。
「嗯?这么一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那边那家伙是什么东西?」
「喔,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由阿诺鲁德代表说明与日色一行人的关系。一直默默听著的拉拉锡克注视著日色他们。
「喔~也就是说像你这种蠢蛋也有伙伴了是吧?」
拉拉锡克脸上出现笑容,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只是单纯的好奇,不过,日色却在这个时候冒出了不识趣的发言。
「不对,单纯只是旅途中的同行者。」
这句话让拉拉锡克愣在当场,阿诺鲁德则是十分无奈和沮丧。他觉得起码说是旅伴也好吧,但这句话就是日色的风格。
「一起旅行?那小鬼在说什么啊?不是伙伴吗?」
「啊,不,这个嘛……」
阿诺鲁德没办法,只好再详细说明为什么会和日色一起旅行的来龙去脉。连遇见日色之后发生的《兽槛》一事,还有在【布斯卡多尔】发生的事等等都一并说明了。
当然在说的过程中,半个字都没提到《文字魔法》。在这一点上,阿诺鲁德还是很识趣的。
「喔~那现在是怎样?以我身为阿诺鲁德的师父的身分,不知道可不可以也成为所谓的旅途中的同行者呢?」
「我们才不需要像你这样的小女孩。」
传来一阵空气爆出裂痕般的劈啪声响。阿诺鲁德又张著一张大嘴,凝视著日色。
「小鬼,你还真敢说啊……明明年纪都还不到我的十分之一呢!你是不要命了吗?」
「你敢的话就试试──」
啪嗒──────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东西。
(什么!怎么可能──!)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拉拉锡克已经在日色身后,拿著一把类似手术刀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了。缪儿和薇卡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只有阿诺鲁德错愕地摇著头。
「给我听好了,我绝对不是什么小女孩。绝对没有发育不良。你别看我这样子,我已经超过两百岁了。你下次再把我当小女孩试试看。我可是会把你抓来当实验材料喔?」
说完这些话,她又再次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日色感觉到身上缓缓冒出令人不快的汗水。
(完全弄不清楚……她刚刚的动作是怎么回事?如果她刚刚是来真的,我不就……)
他摸著后颈,感觉到剧烈的心跳。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让日色第二次在这个世界里感到恐惧。那样的恐惧甚至凌驾于与独特怪物红蜘蛛对峙时的恐惧感之上。
(居然还有这种人存在……让现在的我几乎完全无法招架的人……)
即使面对红蜘蛛那样的敌人,当时也不至于跟不上它的动作。
或许事先用上《文字魔法》的话就没问题了吧?用『视』的文字应该就能弄清楚对方的动作。重复写下『速』的文字搞不好就能应付。但是,如果对方来真的,现在的日色──肯定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看著日色表情僵硬,自然而然地咽了咽口水,阿诺鲁德带著苦笑开口说道:
「吓到了吧?别看师父这样,她可是SSS级的高手呢。啊,不对,是曾经是……没错吧?」
「哼,虽然比起现役的人还差得远,但是要对付像你这种矮个子可是轻而易举。」
拉拉锡克边说边笑。日色心里很火,但却无可反驳。事实上日色刚刚确实是毫无招架之力。而且她也还没有使出全力。
(被称为高手级人物的家伙们……真是太强了……)
日色心想人类的SSS级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强。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阿诺鲁德开口说:
「很强喔。SS级高手和SSS级高手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真的只有被叫作怪物的人才当得上SSS级高手。」
「你现在是在说谁是怪物!」
「噗喔唧!」
日色无视又被埋进地面的阿诺鲁德,再次看向拉拉锡克。
(要不要用……『窥』的文字呢……)
用了这个字就能看见对方的《状态》。他想先了解一下强的极致是什样子。但是如果要用就得写字。要是被看到他在写字,呃,他有几乎可确信的预感,百分之百会被发现。
虽然很想确认,但是想到只要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动作,一定会被逼问,就决定先停手。据他判断,总是会有机会的。这是首次日色对人展现胆怯的一面的剎那。
「好痛……唉……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了没?日色你不要再多嘴了!」
日色只是沉默不语。阿诺鲁德看他不说话,很希奇地睁大了眼。他或许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要是平常早就蛮横地开始反驳的日色居然静悄悄的。
「其实,师父有听说战争的事了吗?」
然后拉拉锡克一下子就不开心地嘟起嘴来。同时狠狠地瞪了阿诺鲁德一眼。
「你该不会要说你们也要去参战吧?」
「咦?啊,不是,不是这样的……是说,师父既然这么说,战争果然要开始了吧?」
「说什么开不开始,现在这个时候,大军应该已经抵达国境了吧?」
「真的假的啊!那这个国家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师父,居然说你怎么知道……」
「已经开始的事就是开始了,那有什么办法?还是阿诺鲁德你现在要动身去国境,试著说服国王?」
「不不不,这个……」
一般而言,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冒险者,不管说什么国王都不会听的吧。但是,如果说「就这样装做没事发生有没有关系」的问题,倒也不是。
日色一边觉得从妖精那里听来的事多了几分真实感,一边倾听著两人的对话。
「只能听天由命啦!战争这种东西,只要其中一方不肯停手,就会继续争斗。先不说『魔人族』,『兽人族』应该不会肯作罢吧。」
「但是,这可是战争啊?世界上会乱成一团不是吗?」
「唉,要是战争就这么爆发,想必打仗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结束的一天。」
「刚刚师父确实提到现在大军已经在国境了吧……」
阿诺鲁德从怀中掏出地图,开始确认了起来。
「【葛德路特桥】吗……一旦国王他们度过这座桥,战争就会正式开始……」
「没错,而且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开始了。」
拉拉锡克如此回应著阿诺鲁德的喃喃自语,缪儿露出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要打什么仗呢……?」
「缪儿……」
阿诺鲁德把手放在她头上。拉拉锡克看著这一幕,开玩笑地说道:
「喔~看你们俩这个样子,还真的好像是你亲生女儿呢。」
「当然。缪儿是我的女儿。」
「…………喔~」
拉拉锡克的表情似乎带著几分钦佩之色。
「阿诺鲁德,你这个毛头小子多少有点长进了嘛。」
「那是因为我都已经三十岁了啊。」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啦!」
阿诺鲁德眼中带著几分不满地看著正捧腹大笑的她。
「先不提这个,师父,没人来找你去打仗吗?」
「啊?这还用问吗?当然有啊。你以为我是谁啊?」
「……然后你说不去吗?」
「我对打败仗没兴趣。」
「打败仗……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吧?」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谁啊?」
这是第二次了。她对自己真的是有绝对的自信啊。不过稍微拜见过她有多强的日色倒也能认同。
「……唉,不过国王没蠢到会去打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吧?」
「这个嘛,国王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而且我家那个混蛋老哥似乎跟著去了。」
「你哥哥跟著去了吗?」
「是啊,说到底也是因为那个混蛋老哥的关系,才能踏出战争这一步的吧。」
「呃、呃,毕竟是他开创了发明《变装术》的契机。」
日色等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歪著脑袋困惑不已。阿诺鲁德察觉到他们的反应时,歉疚地挤出一个苦笑。
「抱歉抱歉,师父的大哥是这个国家的研究人员。就是他开创了发明《变装术》的契机。」
「他说的就是……这个手环啰。」
语毕,拉拉锡克露出戴在右手手腕上的手环。那手环和阿诺鲁德还有缪儿戴著的手环是一样的。看来发明这个手环的人就是拉拉锡克的哥哥。
「应该是叫《无名手环》……来著?」
「是的,如果成功和精灵订下契约,就会有名字了。」
和风精灵订下契约的阿诺鲁德手上的是《风之手环》,与雷精灵订下契约的缪儿戴著的手环则已经更名为《雷之手环》。
「这个东西被创造出来以后,升华之后就成了战斗技巧的《变装术》。啊,顺便告诉你们,创造出《变装术》的就是……我的师父喔。」
这句话让人著实吓了一跳。兽人用来取代魔法的战斗力量。就算被告知这个力量是眼前的她创造出来的,一时半刻之间也很难认同。
(不对,如果回想一下她刚刚的动作……)
看著双手抱胸洋洋得意、自信满满的拉拉锡克,日色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脸色不是很好看。
「大叔,原来你以前是厉害人物的徒弟啊!」
缪儿感动地双手合掌,开心不已。
「啊哈哈哈哈!小姑娘,多称赞我几句!虽然没有什么奖赏!」
看见拉拉锡克笑得很爽,阿诺鲁德难为情地搔著脸颊。
「……哈哈。师父,然后呢?延续刚刚的话题,为什么你知道这会是场败仗呢?我们也有师父创造出来的《变装术》,应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吧?」
「你是白痴吗?」
「白、白痴?」
突如其来的谩骂让阿诺鲁德不由得提出反问。
「对于无法使用魔法的兽人来说,《变装术》确实是连『魔人族』都不敢忽视,可以引以为傲的代替品。」
「既、既然如此。」
「就算是这样,变装术的历史和魔法还是不一样的。」
「历史不一样?」
「原来如此。那个小女──」
就在日色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拉拉锡克的眼光闪著可怕的光芒,所以为把话题延续下去,他无奈地换了个说法。
「那个小兔子。」
「换了这个是什么说法!」
阿诺鲁德忍不住吐了他槽。但是身为当事人的拉拉锡克整个因为被攻其不备而愣住了,下一秒却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的确,没有人会换成这种说法的吧!你这眼神凶恶的小鬼。」
看来似乎戳中了笑点,她捧腹大笑。日色皱起眉头,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阿诺鲁德等人看著突然爆笑起来的拉拉锡克,也是一阵困惑。
「啊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鬼!算啦,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除了小女孩和萝莉之外,我特别准许你怎么叫都可以。」
「哎唷,肚量好大,好难想像你会是大叔的师父。」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啦!别拿我跟像阿诺鲁德那个毛头小子大叔比啊!」
「等、等一下,师父!」
阿诺鲁德打死也不敢说出,明显你年纪还比较大这句话。因为这句话是说出口,肯定又落得一个与地面亲吻的下场。
「然后呢?你刚刚想说什么?」
拉拉锡克不理阿诺鲁德,对日色问道。她兴味盎然地眯起了眼。
「喔喔,魔法的历史很悠久。有人针对魔法进行各种方向的研究,魔法力量也被钻研了许久。相较之下,即使力量很强,但是《变装术》是近代才被发明的东西吧?」
刚刚提到变装术是由拉拉锡克所创,她自己刚刚也提到,她的年纪已经超过两百岁,从这些情报判断,应该顶多就只有一百年至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历史。
「简单来说,如果战斗能力也有所谓的经验值,等级上的差别是很明确的。那个叫什么《变装术》的东西,应该还只是在开发中的阶段吧?」
听了日色的话,阿诺鲁德倒抽一口气,盯著拉拉锡克。她自顾自地对日色的想法感到赞叹,「喔~」了一声。
「你还挺聪明的嘛!……叫什么名字来著?」
「……日色•丘村。」
「丘村?好奇怪的名字。从外表看来,你和小姑娘是兄妹之类的关系吗?」
阿诺鲁德吓了一跳,感到一阵不安。拉拉锡克有注意到缪儿的帽子底下露出来的发色和日色的发色很相近。会被以为是兄妹也不奇怪。
日色看著阿诺鲁德犹豫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于是便开口说道:
「同种族,但不是什么兄妹。」
「……喔~同种族……是吗。」
拉拉锡克似乎在试探什么似的,一直把两人摆在一起比较。
接著拉拉锡克噗嗤一笑,视线再次看向日色。
「好吧,算了。事情就跟小鬼说的一样。阿诺鲁德,听懂了吗?」
「呃……是历史太浅的《变装术》赢不了魔法……的意思吗?」
「当然其中也有些能把《变装术》用得出神入化,进而激发出与『魔人族』用的魔法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力量的人。」
「就是师父吧?」
「这个嘛,好歹我也算是创始人。其他大概就国王……吧?」
「请等一下!那《三兽士》怎么样?」
(嗯?三兽士?)
日色听到让他在意的字眼,挑了一下眉。
「还用问吗?《三兽士》还差得远呢!要我说的话,他们还是乳臭未乾的小鬼!而且还是乳臭未乾的小鬼中的小鬼。」
「居然说他们是乳、乳臭未乾的小鬼……好歹也是实力仅次于国王的人……」
喔,原来如此,听了阿诺鲁德的发言,日色明白了。
「这乳臭未乾的小鬼们的事嘛,就先不提了!现在去打仗的那群人之中,真的能够将《变装术》用得出神入化的就只有一个人。你觉得那种乌合之众,能打败一流以上的魔法高手多到满出来的『魔人族』吗?」
阿诺鲁德也找不到话可以反驳。他也正在使用的《变装术》力量确实很强大。但是并未能够完全运用自如。套句她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说是同样的情况。
她的意思就是,就凭这么一群人,怎么可能打败在悠久历史中,不断钻研魔法,并且已经可以把魔法用得随心所欲的『魔人族』。日色也觉得这个说法非常有道理。
「还早还早!我跟你们说,你们想插手那些家伙的事还早了十年!」
拉拉锡克套上放在床上的白色衣服,把手伸入口袋,带著几声叹息轻轻左右摇了摇头之后,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沉默了一段时间。空气沉重,这气氛让人不敢随意开口。就在这个时候……
「呼啊~然后咧?结果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紧张感被一吹而散。爱困得边伸懒腰边问问题的,正是跩得二五八万,以向后倒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的拉拉锡克。
「刚刚说是来问战争的事,不过真的只为了这个吗?」
「这个……其实呢,师父,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是跟这个女孩有关的事。」
阿诺鲁德的把手轻放在缪儿头上。
「应该是叫作缪儿来著?这女孩怎么了吗?」
「这个,希望可以请师父锻练她。」
「咦咦咦?」
发出这冒失的声音的人是──缪儿。应该不是因为不愿意才发出这种声音的吧。感觉像是作梦都没想过居然能请阿诺鲁德的师父指导自己。
原来如此。阿诺鲁德确实说过,有一个人是为了缪儿去见的。原来这个人就是拉拉锡克。
缪儿心里想著她也能变强吗?脸上露出半惊讶半期待的表情。
「我才不要,麻烦死了。」
然而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缪儿沮丧地垮下肩膀。
「师父!你怎么这样!求求你啦!你看,那瓶蜂蜜也是缪儿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的耶!你不是爱得要死吗?请务必让我用那瓶蜂蜜为师父酿酒!」
「这、这么说是没错……不对,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吧!说到底,是你先不听我的话跑出去的耶!我才想说你居然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就突然跑回来,结果竟是要我帮你照顾孩子!别闹了你!」
她说的确实是对的。所以阿诺鲁德也无法采取太强硬的态度。但是,实力就不用说了,阿诺鲁德也认同她的指导能力可是一等一的。他确信如果能够拜她为师,缪儿肯定可以变强。
「该说当年的自己是年少轻狂,还是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呢……」
「哼,毛都没长齐还敢说这种话!」
「别、别看我这样,我多少也是有变强的!所以就当作我看人的眼光也有跟著成长了吧!」
「……喔?」
拉拉锡克的眼里闪烁著危险的光芒。
「既然如此──我有条件。」
「没想到事情演变到最后,居然要去《王树》一趟。」
阿诺鲁德抓著头,说出接下来要前往的目的地的名字。
「大叔,《王树》就是王族的人们住的地方对吧?」
「对啊,兽王雷欧瓦多•金格?住的地方。」
这个国家的人们都是都是以树木来打造生活据点,所以没有人类大陆那种石造的住家。全部都是树。
然后所谓《王树》,意思和王城一样,就是指王族们居住的地方。
「是说,师父也真是说了一堆怪怪的话咧。」
最后会得去《王树》一趟是因为拉拉锡克提出的收缪儿为徒的条件。条件就是要她去把存在于《王树》里的「某样东西」取来。这是任务之一。
她说如果缪儿可以成功拿到这个东西,她就收缪儿为徒。而且──
『这毕竟是我给小姑娘的考验。你们要是帮她,我就让她不及格啰。』
还加了这个条件。因为缪儿很不会说谎,很有可能被拉拉锡克一逼问,他们帮忙的事实就会曝光。所以没办法轻易出手帮忙。
「不过呢,日色居然会跟来,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今天是吹什么风啊?」
「没记错的话,大叔说过《王树》里也有一个想见的人对吧?」
「对啊,算是吧。」
「我对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很有兴趣,而且照那情况看来,留在那里应该也只会被小兔子一直问东问西而已。」
待在那种整个人彷佛由好奇心组成的家伙身边太危险了。万一露出破绽,被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兽人就麻烦了,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跟著阿诺鲁德他们外出。
「大叔,你有认识王族的人啊?」
「没有没有,我们不是要去见王族,是有点事要去找在那里工作的人。」
阿诺鲁德嘴上是讲得很麻烦,但是字句之间透露著几分怀念。绝对不像不想见面的样子。
结合几棵大树打造而成的《王树》入口处,站著两个像士兵的人。目前看起来应该是看守入口的守卫。
「不好意思。」
阿诺鲁德一向两人开口之后,两位守卫立刻举起手中的长枪,眼神锐利地注视著他。充满怀疑的视线也落在日色等其他人身上。
「来者何人!」
这里是国王的住处,会被如此防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且现在正在打仗,他们态度上也有些尖锐。由于一样是兽人,所以并不是以对待敌人的态度相待,但是突然到访的访客让他们有些怀疑。
「我们不是可疑人物啦。我们来这里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打听事情……想打听什么事?」
他们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阿诺鲁德一番之后,开口说:
「现在是非常时期。和《王树》中人的面谈是不被许可的喔?」
「我非常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是以我们的立场来说,也希望你们至少先听听我们怎么说。」
「……你们想和谁面谈?」
「这个嘛────」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阵猛烈敲击大地的脚步声,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地以千军万马之势往这个方向而来。然后──────砰咚!
「唔哇喔!」
令人惊讶的是,阿诺鲁德被突然出现的某个人用膝盖使劲地踢中脸部,整个人飞了出去。接著以极快的速度姿势滑稽地摔在地上。
宛如被奔驰在路上的车子撞飞出去一样猛地翻了几圈之后,咚地一声撞上前面的树,才终于停了下来。
「大、大叔!」
缪儿瞪大著双眼呼喊著。士兵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阵目瞪口呆,时间彷佛冻结了一般。薇卡「喔~」了一声,莫名地表示佩服。
「……死了没?」
日色嘴里说著不吉利的话,瞥了一眼阿诺鲁德之后,就把视线移到刚刚出现的人身上了。那人额头上浮起青筋,露骨地冒著一股怒气。
「真~是的!到底想在外闲晃到什么时候啊!大白痴阿诺鲁德!」
叼在唇间的香菸冒出的紫色烟雾缓缓往空中飘去。那是一位毛色和阿诺鲁德一样的女性兽人,外表颇具姿色,却有著和他一样不服输的双眼以及相当壮硕的身材,再加上身上穿著女仆服装,给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阿诺鲁德意识渐渐开始涣散,看著眼前双手环胸,瞪著他的女性,声音颤抖地回答:
「……姊……姊……姊姊……」
因为离阿诺鲁德有段距离,日色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缪儿似乎是听见了,交互张望著两人──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地表达了她的惊讶。到刚刚为止一直默不作声地看著事情发展的士兵们,也同样震惊得张大嘴,阖都阖不拢。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姊姊。」
阿诺鲁德好像很痛地摸著红通通的鼻子,向日色等人介绍道。
「哪有人介绍得这么敷衍的!」
砰──不对,是咚!地一声,阿诺鲁德的头部又遭到殴打。他按著头,火速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很、很痛耶!」
「好歹也是个冒险者,在鬼叫鬼叫什么!揍飞你喔!」
阿诺鲁德虽然很想说,从刚刚开始早就一直不由分说地被揍飞出去了,但是他可能觉得这句话说出口,又会被揍飞出去,就支支吾吾了起来。
「那、那个……」
其中一位士兵诚惶诚恐地出了声。阿诺鲁德的姊姊看著他们那副模样,轻轻举起手回应道:
「喔喔,这群人无害的啦。这个是我的笨弟弟,其他人似乎是他带来的,就让他们过去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就没问题了。请进。」
士兵说完以后,满面笑容地让他们走进入口。日色在后面观察带头领著大家走进《王树》的阿诺鲁德的姊姊。
(大叔的姊姊啊……看起来深受大家信任呢。)
要不是这样,实在很难认为他们会在战时放外来人士进入王族居住的地方。不,就算不是战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进去的吧。然而刚刚却在她的一声令下就被放行了,无非是因为她的地位相当值得别人信赖的关系。
他们被带到一个像小餐厅的地方。摆著三张以木头造成的桌子,柜台里面有个像厨房的地方。日色一行人分别围著桌子坐在椅子上。
「我去帮你们拿点冰凉的东西,稍等一下喔。」
阿诺鲁德的姊姊露齿一笑,往厨房走去。
头发和阿诺鲁德一样是蓝色的。和短发的阿诺鲁德不同,一头长发盘在头上。五官端正,身高也很高。看起来触感很好的尾巴左右摇摆著。
是个名符其实的美女。而且叼著菸做事的女仆形象很有新鲜感。
不过有件事令人很在意。那就是她的头上────
(……没看到啊呢。)
没错,她跟阿诺鲁德一样,也没有耳朵。阿诺鲁德似乎注意到了日色的视线,搔著脸颊露出苦笑。
「你发现了吗?」
「什么东西?」
由于他没有想要追问的意思,就敷衍过去了。但是阿诺鲁德却做出和日色心意相反的事,开口说道:
「你可别误会。我姊姊以前不是奴隶。」
日色微微挑了挑眉。他知道阿诺鲁德失去耳朵是因为被人类抓去当奴隶的缘故。所以他才会猜想她没有耳朵是不是也是因为有过同样的遭遇。
日色觉得那想必是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而且自己听了心情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本来是打算不问的。但是这个想法人被否定了。既然如此,日色开始有点在意原因,但没有开口。阿诺鲁德似乎也没打算再说些什么,移开了视线。
「嘿!久等啰!」
阿诺鲁德的姊姊端著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放著与人数相同,装著饮料的玻璃杯。
「【帕西翁】特制──《舒瓦兹》!」
是杯有著澄澈的天空颜色的饮料。仔细看可以看见液体中有数不清的气泡。
(这该不会是!唔咕唔咕…………苏打饮料!)
正是苏打饮料。换句话说就是碳酸饮料。他之前完全没想过,来到这个世界也能喝到苏打饮料,让他大受冲击,不过是个有著正向意义的冲击。
一边发出津津有味的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声,日色一口气乾了整杯饮料。恰到好处的微碳酸,喝下去的口感十分清爽。
「喔喔!你喝得真是痛快啊!里面还有,尽量喝吧!」
阿诺鲁德的姊姊开心地露齿一笑。
「再来一杯。」
日色说完立刻把玻璃杯递了出去。缪儿和薇卡也很喜欢,很美味地喝著。羽丸似乎不太喜欢,才用舌头舔了一口,就受惊似的开始全身发抖。
阿诺鲁德的姊姊又帮日色端了一杯饮料过来之后,和大家一样在椅子上落座。她手上拿著已点燃的菸,嘴里吐著烟圈。
「首先呢,对了,阿诺鲁德,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这些孩子的事呢?」
「喔喔,这位世界超级无敌可爱到爆炸的美少女叫作缪儿•卡斯托蕾亚。」
阿诺鲁德双眼亮晶晶地介绍著。跟平常一样是个笨爸爸。
「我、我是缪儿!大叔的姊姊,请多多指教!」
「哈哈,缪儿,叫我莱璞就好。多多指教啰!」
「啊、好的、那、那个……莱璞姊。」
莱璞看著莫名有点害羞而显得忸怩的缪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啊哈哈,什么嘛什么嘛!这孩子超~可爱的啊!阿诺鲁德,这孩子你去哪捡来的?」
嘴里这么说著,略显豪迈地摸著缪儿的头。缪儿的头随著她的动作摆动,但是看起来绝对不像是讨厌的样子。
「话说回来,阿诺鲁德,刚刚那个介绍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变成萝莉──」
「我才不是!缪儿是我女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俩可是父女关系!」
本来以为他会因为姊姊说了跟日色一样的话而沮丧,没想到他先下手为强地做了解释。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铁定是因为太不受女生欢迎,才跑去拐可爱的小女生,然后依自己喜好养大她之后,再坐等收成咧!」
「这是什么鬼畜般的所作所为!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啊!你觉得你可爱的弟弟会干出这等事吗!」
「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差不多有一半是逗你玩的?」
「你的意思是有一半是认真的吗!」
姊姊的话让阿诺鲁德受到严重的精神创伤。莱璞看著沮丧地垮下肩膀的阿诺鲁德,把烟吐到他身上。
「咳咳咳咳!你干嘛啦!」
「喂,那边的女孩子又是谁?」
「喔、喔喔,对喔!这位是顶尖无敌的最强美少女薇卡•吉欧。然后这个小东西叫作羽丸,是疗愈大家心灵的存在。」
「嗯……多多指教。请叫我小薇就好!」
「啊呜啊呜啊呜!」
「哈哈~阿诺鲁德,你果然是萝莉────」
「我不是说了吗!我绝对不是!两个女孩子年纪确实都还很小,但是我不是因为有那种癖好才拉她们入伙的。」
「姆?是这样吗?」
「对啦!是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
日色半打趣地说完之后,阿诺鲁德一脸正经八百地提出抗议。
「真拿你没办法。那你是变态这件事也不要说比较好啰?」
「阿、阿诺鲁德……?」
「不、不是啦!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姊姊,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很正常,而且也不是什么变态!」
「嗯哼,这个真好喝,请再给我一杯。」
「喂!你干嘛还若无其事地再来一杯啊!事情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已经把《舒瓦兹》喝完了,那有什么办法。
「啊哈哈!你等等啊。」
莱噗又帮他端了一杯来,再一次坐了下来。在这期间,阿诺鲁德一直用想打死他的眼神瞪著他,但是日色始终一派轻松的模样。
「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呢!这位是缪儿的哥哥还是她的什么人吗?」
因为日色的外表看起来和缪儿很相似,她会做出这样的见解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感情才不好咧!还有,他也不是缪儿的哥哥。虽然……是同种族啦。」
「是这样吗?」
「啊啊,这家伙叫日色•丘村。以上。」
「这、这介绍还真是清描淡写啊。」
这介绍实在太过简略,就连莱璞的表情都有些不悦。
「话虽如此,还真是个冷淡的孩子呢。」
日色一心一意灌著碳酸饮料。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他毫无疑问地正感动著这场与碳酸饮料的邂逅。
(嗯哼,要是再搭配果实等等组合的话……呵呵呵。)
日色的脑袋瓜子正盘算著如何活用碳酸饮料,不由得笑了出来。莱璞看著他这个样子,悄悄向阿诺鲁德问道:
「那孩子没事吧?他好像在笑!」
「呃、嗯嗯,他有时候会这样啦!别管他就好。我想应该……没有危险啦。」
「这、这样吗?话说回来,你啊,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离开家乡,现在又像这样突然跑了回来,而且还带著伙伴一起。该不会是想去参战吧?」
到刚刚为止还很温和的眼神忽地一变,散发著锐利的光芒。
「不、不是啦!我是很在意战争的事没错,但是我不是为了参战才回来的。我只是想请师父帮忙锻练锻练。」
「嗯?那个叫日色的孩子也一起吗?」
「我才不会干那种麻烦事。」
「……他都这么说了。」
「似乎是喔。那另外那个……叫小薇来著?她呢?」
「啊,这么说也是喔。小薇有什么打算?」
这么说来,之前都没跟薇卡聊过接下来的打算。
「收集把拔的情报。」
「把拔?」
莱璞虽然有些困惑,但是听了阿诺鲁德说明完薇卡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掏出了手帕,开始擦起眼泪。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千里寻父啊。真是赚人热泪的故事啊。啊,这样可不行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变得很爱哭。」
看来似乎是个颇重感情的人。
「顺便问一下,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叫作……古赛尔。」
「古赛尔?古赛尔啊……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真的吗?」
薇卡眼中的光芒更亮了。
「嗯~不行啊。最近因为年纪的关系,变得很健忘呢。」
「姊姊,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这么说。」
「吵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小薇,不好意思喔,我一想起来就立刻告诉你。」
「没关系,谢谢莱璞。」
莱璞笑嘻嘻地用力点了点头。
「你带这群孩子去王国里逛过了吗?」
「才逛了一半。有点事要办就先来这里了,顺便也想见见姊姊。」
「我居然是顺便的吗!」
阿诺鲁德的头上又吃了一顿拳头。
「很痛、很痛耶!」
「给我忍著!」
声音相当清脆,想必应该满痛的。不过,虽然阿诺鲁德嘴上说是顺便,不过日色他们都知道,来见他姊姊也是其中一个目的。可能在姊姊面前还是会觉得难为情,所以才很难说出口吧。
「可恶……话说回来,姊姊过得怎么样?」
※
听说莱璞被雇用为这里的女仆似乎已经很多年了。与她的外表及个性不同,她工作细心周到的模样受到认可,现在好像已被擢升为女仆长的样子。
而国王等人也十分喜爱她做的菜,总是心怀感谢地吃著。此外,她当然也知道战争的事,但是她并没有参战。
虽然她也不是不能战斗,但是不想参加的意思十分坚决,丝毫没有任何动摇。
她成为女仆是因为想要从事能让大家开心的工作。然而如果是要她用自己的力量去伤害别人的时候,她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到底。
所以当她知道阿诺鲁德不是为了参战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虽然是个不成材的弟弟,但是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家人。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被战争夺走性命。
这一点,光看她看著阿诺鲁德的那双眼中满是慈爱之色就一目了然。
「阿诺鲁德,你不是说来这里是有事要办,是要办什么事?」
「啊啊,这个嘛──」
他跟莱璞提了一下拉拉锡克提出的考验。
「那个人也真的一点都没变啊~不过,那个考验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
「其实呢,据师父所说,在这棵《王树》中的某个地方,有一种叫作《大树之实》的东西,姊姊有听说过吗?」
莱璞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立刻眯起眼睛「喔~」了一声之后闭上了眼睛,说了一句:「原来如此。」露出一个已掌握全盘状况的笑容。
「你该不会知道在哪里吧?」
「那个东西是在这棵《王树》中没错。」
「那玩意儿在哪里!」
「她的考验就是找出那个东西吧?不过,缪儿。」
「啊,是!」
莱璞认真的眼神让缪儿心下一惊,立刻振作起来。
「…………算了,你应该没问题的。努力找啊!」
「好、好的……」
缪儿本来有点期待能得到什么建言,现在看起来有点沮丧。
这个时候,有个少女出现了。
「哎呀,这些人该不会是莱璞的朋友?」
「克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只是出来巡视一下而已。口有点渴,就想来讨杯《舒瓦兹》或是其他东西喝。」
「呃……姊姊,这个女孩是谁啊?」
「你这笨蛋!这位可是兽王国第一公主──克克莉亚•金格殿下啊!」
「咦咦咦咦咦咦?」
公主突然来访。
「嗯?唔,话说回来,你们是谁啊?而且刚刚还叫莱璞姊姊……」
「啊啊,克殿下,这个废材是我家的笨弟弟。然后这些孩子们是他的同伴。」
「喔~我是【兽王国•帕西翁】兽王雷欧瓦多的亲生女,第一公主克克莉亚•金格。多多指教。」
在公主打完招呼之后,阿诺鲁德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立刻慌张地跪了下来。缪儿立刻有样学样也跪了下来。只有其他人还呆呆站在那里。
「啊啊,免礼免礼。我不太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跟平常一样就好。应该说请把我当一般人。」
她似乎真的不喜欢别人与她的相处太过拘礼,阿诺鲁德等人感受到她直爽的态度,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不过,虽然我之前就听说过,原来你是莱璞的……还有,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多多指教喔!」
克克莉亚态度直爽地对缪儿说道。但是由于对方是公主,缪儿紧张地发出「哇啊啊」的声音。克克莉亚看著缪儿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对了!我也想把她们介绍给蜜蜜儿认识,可以吗?」
克克莉亚看向莱璞,开口问道。莱璞赞成地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阿诺鲁德看起来似乎因为一下子和公主太过亲近,流了满身大汗。不管态度多么直爽,对方毕竟是个公主,他可是紧张得不得了。
定睛一看,缪儿的表情也十分僵硬。只有薇卡和羽丸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呆呆站在一边。
「……哈哈,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我的预料……是吧,日色…………咦?」
阿诺鲁德因为公主的到来而仓惶失措,但是他现在才发现另一件更令他仓惶失措的事。刚刚还一直待在这里的日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了。
※
同一时刻,日色正在《王树》里四处闲逛,看有没有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他心想既然不能帮缪儿,在进行考验的这段期间他就可以自由行动。
只是他就这样一个人走在路上的话,很可能会被当作可疑人物遭到逮补。所以他姑且也做了些准备来掩人耳目。
『透明』。
这是日色第一次用《二字解放》所写下的文字。正如技能说明所述,文字效果比起一字强上许多,就在这个时候日色已经化身为透明人。
(这实在是太犯规了,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他与士兵擦身而过,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脚步轻而易举通过了。不过其中也有一些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让他有些心惊胆跳。
(应该是因为兽人的感应能力很灵敏的关系吧?不过,毕竟只是看不见而已,我这个人还是存在的。)
兽人的感应能力比人类发达,这是经由他们锐利的五感所培养出来的。所以,即使他透明化,别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走了一会儿,他来到一个像是庭园的地方。里面有个由许多粗壮树木交缠所形成的平台,平台上的环境被打理成一个可以种花或农作物的地方。
(……嗯?)
放眼望去,他看见木造长椅上坐著一位少女。她手上拿著木板。木板的上半部开有小孔,她用绳子穿过小孔,再把绳子挂到自己脖子上。这个构造让木板在她站起来放手之后,也不会掉到地面。
木板上贴了好几张白纸,一副像小孩子要出门去哪里写生的样子。正当他心想或许她是在这个视野良好的庭园里写生之类的的时候,那个少女突然惊讶地往日色的方向看去。
「────!」
这瞬间──日色还以为『透明』的文字效果消失了,著急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但什么也看不见。看来效果依然持续著。依日色判断,这代表她不是因为确认了他的存在,才往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日色再次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一直目不转睛看著他所在的方向。日色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她肯定是在看著自己。没错,日色不得不认为这个少女正看著应该是透明状态的自己。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用手指了指自己。她从长椅上站起来之后,小脑袋瓜上下动了动。
(……这是怎么回事?)
来到这里之前,确实有感觉敏锐的士兵察觉到他的气息之后皱起了眉头。但是像她这样从正面目不转睛看著他,整个态度像是清楚明白地意识到他的存在的人却没有半个。
以前只能用单一文字的《文字魔法》,除了像『化』文字一样用来改变形态的效果之外,原则上来说时效都只有一分钟。
但是用《二字解放》的力量写下的『透明』,效果已经维持五分钟以上了。凭使用的感觉,他明白到除非重新发动文字魔法,或是有意识地取消它的效果才会解除。所以可以认为它是不会自动解除的。
这正是得消耗300魔力所带来的好处,《二字解放》根本就是开外挂。只不过,虽然二文字也可以在空中书写,但是得花上多达400的魔力。事实上他这次的二文字就是在空中写的。
然后一确认《状态》之后,他发现结结实实耗去了400魔力。
一次要消耗400魔力,就连有一定等级的冒险者都不见得会有这么多MP,虽然他多少觉得这样的魔力需求会不会太敲人竹杠了,但是其实也展现出了相应的威力。
(只要效果还持续著,可以肯定我应该还是透明状态。可是……眼神完全对上了……)
少女的眼神肯定是刻意与日色对上的。如果只是隐约感觉到他的存在,是不可能做到这件事的。由此可推测出她是完全掌握著日色的存在。
日色确认了一下四周有没有其他人。看起来现在这里只有他和少女两个人而已。
(……就试试吧。)
日色自己选择取消了文字的效果。刚刚确认时还是透明的手,现在清楚出现在视线范围。但是她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变化。也就是说果然她刚刚就看得见他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了这个问题,她点点头,开始在她带著的板子上动起笔来。好像是在写字。写完之后,她把板子面向他,让他看见贴在板子上的纸。
『你是幽灵先生吗?』
少女歪著头,十分可爱。她口中的幽灵是怎么回事……?
「不是。话说,你是因为感应能力比较强所以才看得到我吗?」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透明化和幽灵是两回事,但是他心里想著,如果是有感应能力的话,或许就能看穿他的魔法。少女眨了眨眼,再度写起字来。
『什么是感应能力?』
「我说你啊,不要每句都用写的,开口说话啊!浪费时间。」
不过日色这句话却让少女露出十分悲伤──以及深感歉意的表情。
『蜜蜜儿无法开口说话。请您见谅。』
看了这句话,任凭是日色也沉默了下来。因为他正确、充分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基于某些原因,她无法发出声音。从她给人的感觉看来,应该不是感冒造成声音沙哑这种暂时性的理由。
(蜜蜜儿……应该是她的名字吧。)
日色明白了,看来她是要日色这样叫她。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好,原谅我吧。」
『不,请您不要在意。』
再怎么样,面对年幼的孩子,而且对方还是个身障人士,日色也不是个不会察颜观色的蠢蛋。以前他待的育幼院里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孩子。连道歉都如此傲慢,倒是很有日色的风格。
「总之我不是幽灵。这个你明白吗?」
『明白。家人当中也只有蜜蜜儿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所以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都有第六感很发达的家伙嘛。」
蜜蜜儿听不懂日色在说什么,歪著小脑袋瓜感到困惑。在这个世界里,第六感这个词汇似乎不是主流。因为说明起来很麻烦,日色轻轻摇了摇手。
「别在意。看来你的感应能力高出常人许多。」
『那是好事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这种能力还是比没有方便一点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
她似乎真的觉得很好,对他露出笑容。蜜蜜儿「呼」地轻轻吁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今天很热,阳光也很强。
少女的外表看起来不到十岁。但是日色觉得她脸上的笑容不太符合她的年纪。总觉得她的笑容有点虚幻,像个大人似的。该说是看开一切的感觉吗……?
红褐色的短发,头上轻巧地绑著一个几乎可以拿来当注册商标的蓝色大蝴蝶结。虽然感情不算丰富,但是一双惹人怜爱的骨碌碌大眼,白皙透明的肌肤,让人觉得很有潜力将来会长成个美人胚子。
轻颤著兽耳和晃动著尾巴的模样可爱得不得了,他不禁认真的觉得不可以让她和阿诺鲁德见面。在日色心里,阿诺鲁德已经惨遭定位成一个看到小女孩就会兴奋的大叔。
(不过,看著这家伙的笑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坦。)
虽然脸上的笑容就是个普通的笑容,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莫名觉得有些挂心。
『为什么幽灵先生会到这里?』
「唉,不是说了我不是幽灵吗?而且会来到这里也只是个巧合。」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就是《王树》吗?我可没有非法闯入喔。我只是陪别人一起来的而已。」
但是因为忍不住想在《王树》中四处探险,就一个人到处闲晃著。这句话日色没有说出口。
『是这样吗?那么,你是第一次来吗?』
「是啊。」
『蜜蜜儿也很喜欢这里。自从五岁的时候,因为生病失去声音之后就常常过来这里。』
这样看来,她的发声障碍并不是天生的。或许是因为生病导致喉咙严重发炎之类的症状,才害得声带失去作用。
在那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子。日色判断谈话已经结束。
(好了,也没什么事了……)
虽然他很在意为什么她看得见透明化的自己,不过据他判断应该是因为她感应能力特别强的关系。正当他要离开现场的时候,她身子一晃瘫坐在地。
「──!」
日色不由得跑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身体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糟了……一个不小心。」
虽然他一边为自己找著藉口,还是把她抱了起来,打算让她躺在长椅上,但是他突然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是拉耶亚(夏天)。太阳十分毒辣。要是一直坐在这个没什么风的地方,身体会不舒服也不奇怪。
日色把手贴上她的额头,一边量体温,一边观察她的脸色。
(晕眩加上热痉挛,还流这么多汗。肯定是中暑了。)
日色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线索,弄清了蜜蜜儿的症状。他想让她就这样一直躺在长椅上,但是长椅曝晒在阳光之下。待在这种地方症状只会更加恶化而已。
(皮肤并不冰冷,不需要按摩。这个程度的话,应该让她躺在树荫底下,让脖子、腋下、大腿根部散热,补充水分……是说我干嘛那么认真地回想处理方法啊。)
他回想起还在日本的时候,曾经读过的疾病相关书籍里的知识,转眼间就从记忆中抽出对应的方法,但是却连带想起了一些自己现在不需要的东西。
然后他把蜜蜜儿挪到树荫下躺著。接著把手伸到她额头的地方,打算写字。但是中途又把手收了回来。
「……这么说来,我为什么非得帮她做这么多不可?」
日色叹了口气,移开手指。他既没有欠这个少女人情,也没必要帮她治病。而且,症状又没多严重,可以判定她只要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了。
正当他想离蜜蜜儿而去的时候,她睁开了眼,抬头看著日色。虽然呼吸有些急促,但是她又开始在纸上写字。用发抖的手努力写完之后拿给他看。
『真的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还有,谢谢您把我带到这里来。』
让他看完纸上的字之后,又露出带著歉意的笑容。日色看著她的表情,眯起眼睛。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
(果然如此。总觉得这小鬼的表情超烦的。)
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不太对劲。她的表情彷佛诉说著一切都是她的错。虽然脸上挂著笑容,但是隐约可从她的笑容中看见几分痛苦。日色察觉到这一点,心里想著这不是小孩子该有的表情,不禁皱起眉头。
要是觉得辛苦,就直说辛苦就好。感到痛苦,就露出痛苦的表情就好。他看见她因为顾虑自己的心情,硬是挤出一个笑容的样子,觉得这种掩饰自己的情绪去讨好别人的行为很令人不爽。
(屁孩装什么老成啊。小不点还比较率真一点。)
不管好事还是坏事,缪儿对她自己很诚实。不对,应该说试著对她自己诚实。这样的行动力让他可以很坦率地产生好感。
但是眼前这个少女,恐怕一直以来都是像刚刚那样,为了顾虑他人心情而故作笑容。这样太虚假了,明明是个孩子却装个大人样,这点让他非常不爽。
不对,要是平常的日色,就算少女态度再怎么样,他很可能都会当作没看到。又不是现在马上会死。而且还是陌生人。只不过就是刚才在这里偶遇的缘分而已。所以要是平常,他早就拍拍屁股离开现场了。
但是,为什么呢?日色心里产生一种不能丢著她不管的心情。他有种预感,如果就这么把蜜蜜儿丢在这里不管,他一定会后悔。现在不尽自己最大努力是违背自己的道义,这样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从何而来?他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
不过这就是──本能,它很直接地告诉自己,重要的分歧点已经在此时此刻出现。然后他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似乎一旦做出错误的选择,自己这个存在将会变得十分虚假。
(她和我又不是有什么很深的缘分……)
日色是异世界的人,而且是个人类。蜜蜜儿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是个兽人。两人之间完全找不到交集。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呼喊著,此时此刻必须采取最好的行动。所以日色死了条心,叹了一口彷佛从肺部冒出来的深深叹息,对蜜蜜儿开口说道:
「喂,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不准告诉别人。」
接著他把魔力集中在指尖。然后蜜蜜儿似乎对日色的行为很感兴趣,躺著写了几个字。
『您要做什么呢?』
「治好你的身体,顺便把声音也治一治。」
蜜蜜儿看著他的眼里满是沉重的失望。
『……那是不可能的。』
日色一直看著默默在纸上写字的她。
『我已经看过很多医生了。但是他们都说蜜蜜儿的病是绝对不可能治好的。』
「……所以那又怎么样?」
『虽然我不知道您要做什么,但是您的心意我心领了。』
她荡漾著寂寞的双眼里已充满完全放弃的神色。
「……别开玩笑了。」
他低声说了这句话,瞪著蜜蜜儿。她也一副「咦?」的感觉,皱起眉头。
「就因为看过很多医生也治不好,所以就不可能治好吗?已经无乐可救?这种想法只是存在你的小小世界中的常识而已。」
日色越来越烦躁,连珠炮似的说了下去。
「如果你已经断定医生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魔力在右手食指亮了起来。
「就让我来颠覆你小小世界里的常识吧!」
日色用手指靠近她的额头,开始写起文字。
(唔……手指几乎动不了……!)
他这次写字的速度比以前用过的『眠』文字更慢。而且精神上也感到一股强烈的疲劳。中途脑海里也曾经闪过要不要停手的念头,但是写二文字的时候,如果半途而废就会遭到《反噬》。只要一旦开始书写,就必须坚持到最后。
而且既然他都已经对蜜蜜儿宣告过了,更是不能就这么停下来。
她弄不清楚日色在做什么,愣愣然地抬头看著日色。但是日色并不理会,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写字上面。他觉得如果分心注意其他事就会失败。他在写『透明』二字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
(也就是说在写效果很强大的字的时候,不聚精会神去写是办不到的啰?)
每个文字都有它自己的特性,看来似乎依文字特性的强弱,在引发文字效果的时候就会产生差异性。他心里这么想著,依然拚命挪动手指。
『复活』。
──────没想到日色接下来写的文字,居然会是用来帮助人的文字。
他也有想到『康复』或是『苏醒』的文字,但是他的直觉判断『复活』二字比较恰当。其实直觉和魔法是有很密切的关系。
特别是关于《文字魔法》,这股直觉的力量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这不是日色第一次用直觉决定写什么字,但是他觉得这次写这个字有著比过往都更加适合的感觉。当这种感觉出现时,文字的效果将可以发挥到最强大的地步。
从文字流淌而出的淡淡的蓝白色光芒开始包围著蜜蜜儿的身体。
文字书写完成之后,日色满头大汗地喊著:
「复活吧!《文字魔法》!」
忽然之间,在文字开始劈哩啪啦地产生放电现象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魔力冒了出来,包围著蜜蜜儿身体的光芒开始释放出炫目的光芒。
强烈得令人必须遮住眼睛的光芒,缓慢、确实地一点一滴渗进她的身体。因为中暑而发红的皮肤也回复到原本的白皙,汗水也停了下来。
光芒集中在她的喉咙,接连不断被吸收进去。等到所有的光芒消失之后,日色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头看著蜜蜜儿的脸。
「好了,试著开口说话吧,蓝缎带。」
※
【兽王国•帕西翁】的第二公主蜜蜜儿•金格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
只有他周遭的空气是不一样的。在满天散发浅浅光芒的繁星之中,只有这颗星星的光芒明显与众不同……就是这么一股如此强烈炫目的光芒。不单只是眼光,连心都莫名受到吸引。
在与平常无二的景色之中,刚好有个人型空间扭曲著。再仔细定睛一看,这个空间渐渐变成人的模样。
(该不会是……幽灵先生?)
蜜蜜儿打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过著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日子。她常常跟家人提起这些事,但是每次都一定会当成笑话。但是,蜜蜜儿当然从以前开始就从来不曾说过谎。在书上看过的幽灵是真的存在。
至今也曾和他们眼神相对,但是不管哪个幽灵都是瞥了她一眼就离开了。好像在说他们没有事要找她。
但是只有这次不一样。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对方也在看著她。而且不是平常那种有点飘忽,像萤火虫的光芒般浅淡的外表,而是轮廓清晰,感觉像真人的人。因此也引起了蜜蜜儿的兴趣,不小心也一直回望著幽灵的双眼。
这个幽灵是个男人。黑发,戴著一副眼镜。眼神有点可怕,不过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也一脸惊讶,多少舒缓了一点她的心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
声音低沉,却带点少年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当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传入耳里的时候,心脏噗通地漏跳了一拍。内心炙热的感觉就像遇见自己已经等待许久的人一样。
有股冲动想要多听听这个人的声音,于是便开启了第一次和幽灵的沟通。她感到相当兴奋,不管怎么样想跟他说话,开始在纸上写字,开始笔谈。
『幽灵先生?』
满心期待地这么一问,却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是。话说,你是因为感应能力比较强所以才看得到我吗?」
因为这个答案不符期待,蜜蜜儿不禁眨了眨眼。原来如此,她曾经听过有的人虽然已经死了,却无法理解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她自己解释为这个幽灵就是这种状况。
在继续谈话的过程中,他出言称赞可以看见幽灵的自己感应能力很强,是件好事。
自己受到别人认可,真的很开心。连家人都只是笑笑带过而已,他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但是他表情不悦地扭曲著。剎那之间,她心想他莫非果然还是不相信,内心有点不安,但是他刚刚说的话感觉发自内心,所以她想应该是有其他理由让他不开心吧。又或者搞不好只是自己误会了。
她也问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他说是跟朋友一起来的,还想请他务必介绍幽灵朋友给她认识。他说是第一次来这里。
『蜜蜜儿也很喜欢这里。自从五岁的时候,因为生病失去声音之后就常常过来这里。』
五岁的时候,因为生病导致喉咙严重发炎之类的症状,声带丧失了功能。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身边的人都难掩震惊。蜜蜜儿以前很喜欢唱歌。常常和家人一起来到这个庭园,在众人面前献唱。
士兵们听见她的歌声,还大肆赞赏她说像是天使的歌声。坦白说她真的很开心。蜜蜜儿不像姊姊克克莉亚一样有练武的才能,对她来说,只有歌声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情。
家人和国民们也都喜欢她的歌声。每当看见他们的笑容,她就会更努力精进歌艺。
但是歌声就这么突然地被剥夺了。自己变得一无所有。母亲、父亲、姊姊、哥哥都非常沮丧。在那之后,她知道他们都担心她。不过这样反而令她很难受。
感受到家人们的悲伤情绪是非常令人难过的。所以蜜蜜儿决定要笑。自己没事的。她一直等待著总有一天还能再唱歌,努力挤出笑容让周遭的人放心。
但是发声障碍不是精神层面,而是身体层面的问题。靠现在的魔法及医疗也没办法让声音复活,国内首屈一指的研究者也如此断言。
但是以后就不知道了。只要魔法和医疗更加进步,一定会有办法的。蜜蜜儿是这么跟大家说的。努力堆出笑容。于是,大家以为蜜蜜儿的心情已经回复,笑容也渐渐回到他们脸上。
她没有做错,这样就好了。只要自己不要忘记笑容,大家脸上的笑容也会一直继续下去。蜜蜜儿是这么相信的。就算声音永远不会回来,只要笑容还在,一定──────
蜜蜜儿以前就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就这样下定决心要为其他人保持笑容。因为这么做的话,至少可以让其他人不至于感到悲伤。
(可是幽灵先生为什么在生气?)
他现在还是满脸不悦地盯著她,害得蜜蜜儿有点焦急。好像不是误会。她从他身上确切感觉到怒气。可能是她笑得不够。她必须再露出一个更棒的笑容。这样的话,他一定也会──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一阵晕眩袭来,眼前的事物开始扭曲起来。
(……咦?)
眼前突然发黑。
等到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搬到树荫下躺著。幽灵也在身边。自己身上还残留著微弱的温度。应该是因为他把自己抱来这里的关系吧?
但是他明明是幽灵,怎么碰得到人类?她擅自解读为这位一定是特殊的幽灵,总之先跟人道谢,用还在发抖的手写字给他看。
但是他的怒气又更加明显。果然不能说话还是不行吗?他这么亲切,自己却害他心情不好。为什么这种时候自己无法开口道谢呢?这么一想,内心感到一阵苦楚。
这样的心情她应该早就已经放下了。可是为什么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会有点酸酸的呢?好想说话。她想亲口跟他道谢。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渴望。她觉得必须由自己亲口向他道谢。如果说只是一种感觉,倒也只是如此而已……
然后他开口说要帮蜜蜜儿回复声音。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死心了。就算没有声音,只要不忘记笑容,大家还是会开心的。
对著开口说要治好她的幽灵先生,内心满是歉意。
他的心意让她很开心。心里也感到十分雀跃。但是──办不到的。
「就因为看过很多医生也治不好,所以就不可能治好吗?已经无乐可救?这种想法只是存在你的小小世界中的常识而已。」
(……小小世界?)
接著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
「就让我来颠覆你小小世界里的常识吧!」
蓝白色魔力在他右手食指亮了起来。
然后他把手移到蜜蜜儿的额头来。内心有点害怕,但是在他的指尖碰触到额头的瞬间,彷佛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包围其中的感觉,开始笼罩著全身上下。
(《变装术》?不对…………是……魔法?)
她直觉明白了这是魔法。眼睛自然闭上,整个人沉浸在温暖之中。
彷佛在温和的微风吹拂下,舒适宜人的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很舒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种怀念的感觉。在这心旷神怡的感觉中,脑海中所有的疑问都已烟消云散。
身体开始冒出些微的热气。某种温暖的东西开始进入身体里。很不可思议的是刚刚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假的一样,开始慢慢消失。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全身上下确实感到一阵清爽的感觉。
然后庞大的魔力开始急遽地集中在喉咙的地方。有种有人在按摩她的喉咙的感觉,然后开始慢慢热了起来。剎那间有点呼吸困难,不过魔力渗入喉咙中的感觉很舒服。
紧接著体内的热气也消失了,包围著蜜蜜儿的轻风也停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蜜蜜儿对目前的状况有些困惑。他也不加以理会,带著略显疲惫的表情,冷淡地对她说道:
「好了,试著开口说话吧,蓝缎带。」
※
蜜蜜儿对日色的话没反应,还在发呆。日色看著她这个样子一阵火大,右手伸近她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呀!」
蜜蜜儿被额头上突如其来的冲击吓到,双手按住额头,然后确确实实发出了一点点声音。日色的耳朵也真切地补捉到了她的声音。
(呼,看来成功了。)
不过蜜蜜儿自己好像没注意到,慌张地在一直在纸上写字。日色看见之后,突然伸手拿走她的纸。很明显地,她是想写‥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逼近日色,伸出双手彷佛在叫他把板子还给她。
「要我把东西还你,就自己开口说看看。」
「────!」
你明明知道我没办法说!她的一双怒目盯著日色不放。话虽如此,因为她眼中一片湿润,些微带泪的眼神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
「听好了,我最讨厌明明是个小鬼还装懂事的人。痛就喊痛。辛苦就说辛苦。有想做的事就说想去做。至少我认识的小鬼要比你来得诚实多了。」
因为不能写字,蜜蜜儿有想说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不甘心地咬著下唇。日色看著她这样,傻眼地叹口气,把笔谈用的板子夹在腋下。
然后────────捏。
「悔咚!悔咚啦!」
「你看,这不是有声音了吗。」
「…………咦?啊……咦?」
蜜蜜儿情不自禁用手去摸喉咙,对于刚刚那好像是由自己发出的声音,很明显地十分不知所措。她的眼球不停转动,感到困惑。她的时间彷佛就这样静止了一会儿。日色不理她,接著说了下去。
「绝对不可以跟任何人说是我治好了你的声音。知道吗?」
缪缪儿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日色不希望她把这件事公诸于世。因为这么做肯定会害他卷入麻烦的事里。
「呃……为……为什么?」
「不准问问题。现在开始只能由我问问题,你来回答。给我照做。」
他接连不断的话让蜜蜜儿无从招架,只能以上下点头回应。
「很好,第一个问题,据我推测,你应该是跟王族有关的人吧?」
日色是这么想的,光是在她被允许单独在《王树》中庭园悠闲休憩这点,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加上她待人的方式,和把自己召唤到此的【维克特里亚斯】的公主莉莉丝很相似。再从她的气质来思考,他研究应该是与王族有关联的孩子。
「是、是的。我的名字是蜜、蜜蜜儿•金格。」
听见她的名字,日色不禁啐了一声。
(喂喂,没记错的话,国王的名字叫雷欧瓦多•金格。也就是说……这孩子是个比我想像中还要高阶级的人物啊。)
他本来就觉得应该是王族相关人士,没想到居然会是国王的亲生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真的没想到,王宫的人会放任一个公主自己在这里玩。这里有这么安全吗……?
(算了,代表这国家治安还不错吧。)
他心里这么想著,接著把话说了下去。
「刚刚也说过了,我用我的力量治好你的病这件事是秘密。说到底,连在这里见过我的事也不准说。你就跟别人说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康复。知道了吗?」
「所、所以这是为什么……?」
「我不是说不准问问题吗?」
※
日色不由分说的态度让她难过地伏下眼睛。以蜜蜜儿的立场来说,他做的这件事令她感激不尽。无论如何都想要在《王树》招待他。这个时候,她突然惊觉一件事。
(啊,对了。他是幽灵先生。大家是看不见他的……)
她自己判断是因为这样,所以日色才会这么坚持要她不要说出去。
日色其实很著急。他顺从本能而来的心疼感觉,一时冲动之下试著帮蜜蜜儿回复了声音。如果对普通人这么做就很了不得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公主。
如果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这个国家的王族肯定会盯上日色的。正因为他想要避免自由被剥夺的事情发生,才会要蜜蜜儿三缄其口。
「我要走了。一直待在这里的话,感觉会被卷入什么麻烦事。」
「啊,请等一下──」
「给我听好,声音治好了,你只要自然地感到开心就好了。这才是小孩子。不过不准跟别人提到我的事。」
他打断蜜蜜儿的话。接著他开始提手写下来这里时也写过的『透明』二字。
「啊,名字!至少告诉我您的名字。」
蜜蜜儿心想至少要知道他的名字,努力地大声问道。日色维持背对她的姿势,回答道:
「没必要。」
只丢下这句话,日色开始透明化。但是在蜜蜜儿眼里,还是清楚映著日色的身影。日色拔腿就跑,离开当场。
「啊────!」
蜜蜜儿尝试叫住他,但是转眼间日色就已经从她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蜜蜜儿垂著头,难过地眯起眼睛。
(结果什么都没说出口……还没道谢,也没有问到名字……亏我还收了人家这么一份大礼……)
而且这是其他人绝对无法送给她的东西。过去自己曾经失去,殷殷期盼也完全不可能重新要回的东西。
过去在蜜蜜儿心中的常识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日色却轻而易举打破了蜜蜜儿的常识,帮她取回了重要的东西。很想跟他道谢。很想问他的名字。最重要的是想要跟他再说说话。
忽然之间,她注意到刚刚应该已经被日色拿走的板子掉在地上,她捡起来一看,眼睛瞪得老大。
『这人情总有一天会要你还的。别忘了。』
蜜蜜儿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话的,不过她小声说了一声「知道了」。因为别人都看不见他,她在心里牢牢记住自己总有一天一定要报恩。
(幽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