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 由怪兽养育之子

  一阵奔驰大地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丘村日色一行人将目的地订在【竹林山丘】,离开『艾菲斯族』的部落,健步如飞地赶路。

  要是再拖拖拉拉,『疯狂兽人』跟操控『疯狂兽人』的黑幕有可能会逃到更远的地方。

  跟之前一样,由希伍巴•普尔帝斯拖拉两轮拖车载著莉莉音•李•雷希斯•蕾德萝斯与夏摩威•阿妮尔两人,日色则是骑在新月背上。

  「不过,那个兽人应该受了重伤,它会不会已经死了?」

  莉莉音坐在装设于两轮拖车的沙发上,环视周围并说道。

  「而且虽然族长曾提过【竹林山丘】最适合躲藏,但幕后黑手又不一定会在那里。」

  「喂,红色萝莉,是你说要去那边的吧?」

  「可是……方向也可能走偏了啊。」

  「……我想应该不会。」

  「嗯?什么意思?」

  「……你看。」

  日色将魔力集中在指尖,快速地在空中划出了蓝色的轨迹。

  浮现出来的文字是──『探』字。

  日色一发动文字,文字就变成了箭头,替众人指出了目的地。

  「幕后黑手在不在不晓得,但『疯狂兽人』毫无疑问就在我们前进的方位。」

  「喔?还真是方便。」

  「喔呵呵呵呵!不愧是日色大人!看来不用担心会迷路了呢!」

  在希伍巴夸奖日色的同时,和莉莉音搭同一台两轮拖车的夏摩威也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就算你们不去,我也要让那家伙负起责任,居然敢把我的书搞得一蹋糊涂,这份谢礼非得加倍还给它不可。」

  实际上,尽管把书变不见的人是希伍巴,但始作俑者的确是『疯狂兽人』。

  「……不过就是书嘛,干嘛那么认真?」

  「你、你说不过就是书……?」

  日色瞪大了眼,瞠目怒视莉莉音,夏摩威震慑于日色的魄力,不禁「咿?」地小声发出了悲鸣。

  「听好了,红色萝莉,对我来说书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东西,没有书的人生有何乐趣可言!」

  「没、没那么夸张吧……?」

  「当然有!举例来说,就跟去掉变态要素的老头子没什么两样!」

  「喔呵?」

  「………………那不是很好吗?」

  「………………说得也是,是我举例不当。」

  「他可是变态啊?那种现象永远不会发生的吧。」

  「你说得对,我怎么举了这么不经大脑的例子?明明是那个变态。」

  「好严格啊!两位还真是严苛呢!喔呵呵呵呵!」

  希伍巴要是不再变态,的确会让旅行变得更加平安,不过……成真的那一天应该永远不会来临。

  「总、总而言之我想想……对你而言,就跟没有冒失鬼女仆和老头在身边差不多!怎么样?没有可以欺负的对象,你会觉得很无聊吧?」

  「姆……的确是如此。」

  「小、小姐……想不到您这么重视我……」

  「希伍巴无所谓啦,要是夏摩威不在的话,谁要来照顾我?」

  「喔呵呵呵呵!不被放在眼~~~~里!喔呵呵呵呵…………呵……」

  希伍巴垂头丧气,连拉著两轮拖车的力道都变小了。

  日色绝对不会同情,反而还希望他可以乖乖闭嘴下去。

  「你的理由我懂了,我也不能放著不管,而且我也想看看【竹林山丘】长什么样子,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你对那地方这么有兴趣啊?」

  「哼,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竹林山丘】是某种珍贵食材的产地,在老饕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话题,我想尝个鲜也挺有意思的。」

  「你说什么?干嘛不早讲!」

  就连如此爱好美食的老饕莉莉音也抱以期待的食材,而且除了她,更在其他老饕之间颇受欢迎,不禁令人食指大动,非得品尝看看不可。

  日色轻拍著莱匹克新月的头并说著「快走吧。」之后,新月便「咕咿~!」一声回应日色,加快了速度。

  日色已经走很快了,没想到希伍巴还是能拉著两轮拖车追上来,丝毫不显疲态,著实令人震惊,不过日色则把「因为是希伍巴嘛」当作理由,决定不再加以深究。

  (……对了,上次的小不点也是逃往这个方向。)

  日色想起之前跟夏摩威和新月一起去『艾菲斯族』的农田,出现了名为农田小偷的小小存在,他当时也是往日色一行人目前走的方向逃走。

  农田小偷的黑色眼眸令人印象深刻,他丝毫不曾遗忘。

  (记得族长说过这一带只有【竹林山丘】,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走了一阵子,虽然还有点远,不过已经看见高耸的山丘,山丘上竹林般的光景映入眼帘。

  日色再次使用『探』字寻找,文字还是指著竹林。

  「看样子那里就是目的地──【竹林山丘】了。」

  那里同时也是『疯狂兽人』的藏身处。

  就眼前所见,竹林里四处长满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竹子,长的竹子长到直达天听,根本看不见顶端,而大的竹子甚至跟日色的身体一样粗。

  日色从来没看过这么粗的竹子,就算切开竹子会有人蹦出来也不意外,他想起以前有读过类似的故事。

  他一面观赏这不可思议的竹林,一面前进,却听见天空传来了拍打翅膀的声音。

  「──什么东西?」

  日色一抬头仰望天空,发现头上有只拥有翅膀的怪物,原先以为是类似鸟的怪物,但怪物的手脚苗条且细长,简直就像人的身上长了翅膀一样。

  怪物有著红黑色的皮肤,巨大的嘴巴隐约露出的黑色牙齿著实令人印象深刻,看著它跟哥布林一样战斗本能显露无遗的表情,便领悟到似乎不是能和平相处的对象。

  (这家伙身体颜色──!不对,没看到红色石头!)

  怪物身体的颜色和袭击部落的怪物群一样,外表也同样丑陋。

  但全身上下没有红色石头。

  (是普通的怪物吗……?)

  或许是在此地栖息的怪物。

  怪物降落在日色附近,这当然让日色等人提高了警戒……然而,此时怪物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声。

  「!……啧,这家伙吵死人了。」

  过于尖锐的声音不禁让日色皱起脸来,莉莉音也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希伍巴,这怪物是什么?我头一次看到。」

  莉莉音对希伍巴询问日色同样想问的问题,但希伍巴似乎也不知道,只是摇了摇头。

  「不,在下活得这么久了,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种怪物。」

  「呼耶耶耶耶耶!这、这里好可怕!」

  不光是夏摩威,新月不知何时也绕到日色的背后,抖个不停。

  「喂,红色萝莉,那东西跟『疯狂兽人』有点像,你觉得它们有没有关系?」

  「我哪知,不过跟『疯狂兽人』有关的怪物都有红色石头,既然它身上没有的话,尽管相像到令人诡异的地步,但这家伙很有可能是栖息于此地的怪物,只不过……」

  看来莉莉音也很质疑那怪物跟『疯狂兽人』之间的关系。

  这时怪物抖了抖身体,忽然拉近了距离。

  (会攻击吗……?)

  日色也提高警觉,将手放在《刺刀•贯穿》的刀柄上准备拔刀,不过怪物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用长长的牙齿大口咬住了粗壮的竹子。

  它究竟想干嘛……日色一面想道,一面看著怪物的举动,而竹子的颜色自怪物咬住的地方,慢慢变成了深黑色。

  (什么……它在干嘛?)

  找不到怪物的行为意义何在,日色不禁愣在当场,这时怪物忽然像是弹起来似的被打飞到远方,之后坠落地面。

  「唔!」

  比起被打飞到五里云外的怪物,日色等人反而把注意力放在将怪物打飞的存在。

  「……小孩跟……熊?」

  那里有只像是小熊的生物,还有坐在它背上的小孩。

  那小孩把熊当成跳台,重重一跃,对著遭到打飞、仍在地上打滚的怪物使出踢击。

  (!……那小鬼真强。)

  就小孩来说算强了,不过能把比自己大上数倍的怪物一击踢飞,绝非常人所能办到之事。

  怪物发出呻吟,接下了小孩的踢击,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但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

  映入日色眼帘的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孩,他有著一头凌乱的珊瑚色发丝,留著未经打理的发型。

  特徵是头上突出了两根像是昆虫触角的呆毛,从外表来看不知性别是男是女,不过倒是有著一张可爱的面孔。

  身上披著类似毛皮的东西,那副模样令人联想到某个边境的狩猎民族。

  (会让人联想在亚马逊之类的地方抓著藤蔓移动的人啊,不过……)

  不知为何,日色看著那个小孩,便有股怀念感油然而生。

  (是因为设施里有类似的人在……?)

  日色父母双亡,一直以来都在儿童福利设施接受照顾,而设施里也有不少小孩,年纪较大的日色常被拜托照顾他们。

  那个小孩也不经意地看了日色,凝视著日色的面孔。

  (……!眼睛居然……是黑色!)

  那双眼睛的颜色跟日色不久前看到的如出一辙,这是他的直觉,但日色明白那个农田小偷和小孩是同一人。

  不过小孩似乎没有认出日色。

  (喂喂,这什么孽缘?没想到居然会碰面……)

  小孩的视线彷佛要在日色身上开洞似的瞪大了眼,而日色则是承受这道视线,在不远的地方注视静止不动的小孩,并看向他身旁的熊。

  熊整整大了小孩三倍左右,如果是成熊,体格还算小。

  「那是──竹熊。」

  莉莉音注视著那只似乎是熊的怪物。

  「喔?从名字判断,它应该是栖息于此地区的怪物?」

  「是啊,竹熊是数量稀少,性情温和的怪物……」

  这只熊相当奇特,身体的颜色是白色与黄绿色,黄绿色的部分有著竹子一般的花纹,那只熊带著小孩,对刚才忽然出现的有翅怪物显露了敌意。

  小孩不再看著日色,又向怪物穷追猛打,怪物因为承受不住只能赶紧飞离现场,逃之夭夭。

  小孩跟竹熊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声,默默看著已经逃跑的怪物。

  「喂,红色萝莉,这里有部落来著?」

  「不,应该没有。我们也跟族长确认过,他说只有竹熊栖息于此……」

  「不然那个小鬼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他是怪物一手养大的小孩啊?」

  日色指著小孩问道。

  「怎么可能……不、可是……」

  莉莉音左顾右盼,环视四周,她在找有没有人的气息存在。

  这里也可能有其他人居住,是他抚养小孩长大的,没错,这个可能性还比较高。

  (小鬼跟小熊吗……还有不管怎样,那双黑色的眼睛……)

  在农田出现帮助那个小孩的存在,体型大小跟竹熊差不多。

  (……记得那些家伙是逃往这个方向没错,还有他们来部落时身上穿的衣服,是用这里的竹子做的吧……?我应该没弄错,不过还是确认一下好了。)

  日色踏出脚步,试著接近那个小孩,但竹熊却以破竹之势从左侧冲了过来。

  「──呜!」

  他想都没想就当场往后跳,拉开距离。

  竹熊身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敌意。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似乎不受欢迎,但我只是有问题要问。」

  日色指著小孩,竹熊丝毫不肯放松警戒,小孩则是好奇地歪著头,嘟起嘴巴。

  日色心想这样下去根本得不到答案,于是把腰上的刀连同刀鞘一起拔出,插在地上。

  「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有问题想问你们。」

  日色不看小孩,而是注视竹熊显露出敌意的眼睛,把刀插在地上则是为了表达如同字面叙述,没有任何一丝敌意。

  过了一段时间,小孩突然踏著轻快的脚步,头上两根呆毛晃呀晃地走了过来,他来到日色附近,用单纯无暇的眼睛凝视日色。

  而日色也目不转睛地回看著他。

  「嗯嘎!嗯嘎嗯嘎!」

  小孩回头对竹熊大叫一声,而竹熊稍微减轻了敌意,它似乎已经明白日色没有撒谎。

  「看样子你愿意听人说话了,那么,这里的人类只有你而已吗?」

  「……嘎?」

  他大概是没听懂,以防万一,日色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然而小孩仍是歪著头。

  「语言不通吗?看样子这小孩的确很有可能是被怪物养大的……」

  日色低声说道并看著莉莉音,她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恐怕也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听不懂,说得更精确一点,是没办法理解话中的意义,也就是说,你是被怪物养大的?」

  那个小孩突然牵起日色的手,拉著他走,看样子是叫他跟过来;小孩或许是有什么东西想拿给他看,于是日色就乖乖被小孩拉著走。

  不过,只有竹熊仍然对日色等人露出近似于杀意的敌意。

  愈往里面走,一片奇妙的景色愈是无限延伸,放眼望去周遭不再有绿色的竹林丛,而是变成黑色的竹林。

  (黑竹……)

  日色不禁观察起竹子瞧,结果发现前方有一颗大石头,石头上的洞穴形成了洞窟,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洞窟里有某个巨大的物体在里面活动。

  「看样子洞窟里的东西,应该是竹熊的父母。」

  莉莉音说道,竹熊彷佛体现这点似的靠近了那个巨大物体,互相磨蹭著脸颊;而那个小孩也松开了日色的手,做了和竹熊一样的行为。

  四周没有其他气息,当然也没有人的存在。

  日色一面凝视著这三个存在,一面说道:

  「这小孩真的是被怪物养大……?」

  「看样子没错……令人难以置信,但这个状况,不想承认也难。」

  莉莉音叹了口气说道,轻轻耸了耸肩。

  怪物的特徵可以列出好几种,比方说基本上就是智力低下,只会跟同种族交配,不易亲近人类等等,当然也有例外,也有怪物与人一同生活,其中有的还能理解人类的语言。

  然而,不论是哪种怪物,皆不具备足以养育人类的知识;怪物首先会对与自己不同的存在保持警戒,更别说会把讲话的人类放在身边,甚至像抚养自己的孩子般将其养育长大──莉莉音曾如此说过。

  (但现实中发生了这种事,以前在日本也读过被狼养大、或是被猴子养大的小孩的故事,不过没想到实际上是存在的,太让人吃惊了。)

  尽管这里对日色而言是异世界,目睹如此的光景,仍令他不敢相信。

  「与野生怪物共存吗……对人而言怪物跟异端没什么两样,想不到世界上存在著这种关系啊。」

  「?……红色萝莉?」

  莉莉音突然感慨地说道,日色不禁把目光转到她身上。

  「喔喔~太好了!这会成为小姐的希望之光!在下希伍巴欣喜无比!」

  「夏、夏摩威也是~!」

  希伍巴和夏摩威不知为何喜极而泣。

  「哼,不必那么开心,这还是极为少见的例子呢!」

  「即使如此,在下还是很高兴!」

  「我也是~!」

  三个人开始谈起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话题,不过日色想谈其他事,为了把三人拉回正题,他决定继续接话。

  「不过这黑色竹子是什么?环境本来就是这样吗?」

  「不,这里的竹子应该都是绿色。」

  希伍巴回答了日色的问题。

  「那怎么会这样?看得出来是发生了异常……」

  「嗯姆,说得也是。日色大人,您还记得方才那只怪物吗?」

  「啊啊,当然。」

  「那只怪物咬住竹子时,竹子就染成了黑色。」

  刚才的怪物用黑色的牙齿咬著竹子时,咬合处以下的部分确实染成了黑色。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那这竹子也是……?」

  周围满是黑色的竹子,假如都是那个怪物的杰作,那它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做……

  掉在竹子下面的竹叶也染成漆黑,日色从较小的竹子撕下竹叶,定晴盯了一会儿,他觉得只是颜色变了,跟普通的竹叶没什么不同。

  结果那个小孩突然绷著脸,靠近日色,拍掉日色拿著竹叶的右手。

  「什!」

  日色不明白小孩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困惑地看著他,小孩则是指著方才因拍打而从日色手中掉落的竹叶。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自然集中在那片竹叶上,结果竹叶突然蠕动起来,甚至开始变形。

  竹叶在几秒钟后──变成了似曾相识的外型。

  「叽!」

  那外型简直像刚才出现的怪物缩小版,那个小孩急忙奔向怪物,但怪物飞也似的逃走了。

  更惨的是怪物还冲向日色,小孩脸上浮现焦躁之情,心想「完蛋了!」的瞬间────这时噗滋一声!

  怪物的身体突然变成两半,「喀擦」──日色收刀入鞘。

  「真是突如其来的攻击啊。」

  将怪物一刀两断的人是日色,怪物全身变得破烂不堪,化为灰烬消失无踪。

  「到底怎么回事?」

  日色没做多想就反击回去了,但依旧无法理解这现象的意义为何,因此陷入了思考当中,不过小孩倒是用近似崇拜的眼光看了日色好一阵子,接著开始以惊人的气势接近日色。

  「嗯嘎嗯嘎!嗯嘎!」

  他抓著日色的衣服大喊,但日色完全不懂小孩想要表达什么。

  「……他该不会是看到你的身手而大受感动吧?」

  「似乎是如此,这孩子应该是亲身体会到日色大人的强悍,内心处于『哇~好厉害喔~』的状态吧?」

  莉莉音和希伍巴如此说道,日色问那小孩:「是这样吗?」之后,小孩便开心地点了点头;尽管刚才没办法沟通,但如果纯粹是单字,她似乎多少能掌握一些意思。

  「不过这竹子究竟……?而且那只怪物也挺令人在意的。」

  莉莉音低声说道,她的疑问理所当然,而日色也很在意,但就算再怎么想问问题,这里只有不会说话的小孩跟怪物而已,想问也没办法。

  (嗯?等等,这样的话……)

  日色将魔力凝聚于指尖……

  『翻译』

  日色心想这个文字或许可以沟通,便试著发动了文字,但这时突然有东西拉著小孩的衣服,让他跌倒。

  是那只小竹熊,日色不禁疑惑它想干嘛,不过托『翻译』两字之福,脑中响起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你干嘛跟他们那么要好!那些人可是人类喔!』

  小竹熊对著小孩如此说道,结果小孩生气了。

  『我也是人啊!妈妈也告诉过我,人类当中也有好人的!这个人很强,是好人!』

  『那样会知道才怪!那个怪物原本也是人做出来的!会相信做出那种事情的人才有鬼!』

  日色听见这句话眯起了眼睛。

  (那个怪物是人做出来的……?)

  日色沉默不噢,继续倾听后面的对话。

  竹熊皱起眉头,发出低吼说道。

  『这些人一定也是这样,虽然现在很乖,本性马上就会显露无遗!人类可是对妈妈做了那种事的臭家伙喔!』

  『那、那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啰!』

  『呜……那、那是……你、你跟那些家伙不一样!虽然长得像人,但跟我一样都是怪物!』

  『可、可是妈妈有说过我是人类!伊奇之前也说了没关系的──』

  『你是怪物!快把那些家伙赶出去!居然把他们带来这里!刚才那只怪物还不都是他们带来的!』

  它说的「刚才那只怪物」应该是指日色碰过的竹叶。

  小孩则是气得七窍生烟,用力摇头。

  『才不是!这些人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

  小孩直直盯著日色的眼睛,接著他又将视线移回竹熊身上。

  『因为这个人、没有说谎!』

  『那、那根本就毫无根据!』

  『……可是,总觉得这个人……感觉很放心……』

  『什么嘛……你是第一次见到他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觉得……这里好温暖,好平静。』

  小孩轻轻抚摸自己的胸口。

  『呜……你、你这……妮奇是大白痴!』

  竹熊重重撞了小孩一下之后,便不知跑哪去了。

  (妮奇……这是那小鬼的名字吗?)

  日色冷静地得知那个小孩的名字。

  『不管你了!伊奇是大笨蛋!』

  妮奇则是滚在地上,呼喊著早已离开的竹熊之名。

  那只名叫伊奇的竹熊走了之后,妮奇依旧气鼓鼓地生著闷气,就算是怪物一手带大的小孩,这种孩子气的地方还是跟普通小孩没什么差别。

  日色原本打算要问妮奇关于黑色竹子的事,不过他判断现在还是别谈的好,便不再多言。

  『────您好。』

  日色耳中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他头一次听见这嗓音,想说难不成还有人在,于是环顾四周──

  『您好,穿著红长袍的先生。』

  日色感觉声音是从眼前的大竹熊传来的。

  「……!刚才跟我搭话的人,是你吗?」

  「嗯?你突然间说什么啊,日色?」

  莉莉音不可思议地盯著忽然对竹熊说话的日色。

  『是我没错,您能听懂我们的语言呢。』

  「……你怎么知道?」

  『您听孩子们讲话的时候反应全写在脸上,所以我想您可能听得懂,于是就跟您搭话了。』

  日色记得正当他们两个吵得不可开交时,的确有提到令人注目的单字,这让他对此有了反应。

  更重要的是多亏了『翻译』的文字效果,彼此才能像现在这样对话,著实令人幸运。

  「你跟我搭话,难不成是有什么事?」

  『方才离开的孩子叫伊奇,非常抱歉,他对您说了不少失礼的话。』

  「我不在意,更何况,那家伙说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您很善良呢,谢谢。』

  「道谢就免了。」

  虽然不知竹熊一家的遭遇,也不知道它们讨厌人类的原因,但它们既然活在世上,就会有它们自己的烦恼在。

  伊奇讨厌人类倒是没关系,日色也没有要讨妮奇欢心的打算,也不认为他说的话很失礼。

  日色跟竹熊虽然如上这般交谈,但在莉莉音等人眼里只是日色在讲话,竹熊发出了「嗯嘎嗯嘎」的声音而已,因此她们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喂,日色,难不成你能跟怪物沟通?」

  「算是吧,我现在在跟这家伙说话,安静点。」

  「唔……」

  被当成局外人,让莉莉音觉得很不高兴。

  「讲那什么话!反正你一定用了魔法吧!快施加在我身上!应该做得到吧!」

  日色原本打算继续无视,但若放著不管会吵死人,无奈之余,只好在她们身上施加『翻译』的文字。

  「喂,大熊,黑色竹子的事说来听听吧。」

  『……您想问什么呢?』

  「喔、喔喔……竹熊的话,我听得懂耶!」

  除了莉莉音,希伍巴等人也惊叹不已,甚至忘了眨眼。

  「喂,红色萝莉,再吵的话,小心我解除魔法喔?」

  「呜……好啦好啦,不讲话总行了吧?」

  「那么……」日色再次开启了话题。

  「刚才碰到一只从天上飞下来,有著红黑色皮肤的怪物,这黑色竹子跟那家伙应该脱不了关系吧?」

  『……是的。』

  「那只小熊说过那怪物是人做出来的,是真的吗?」

  『……是的……那是一周前发生的事了。』

  于是竹熊娓娓道来。

  不久之前,这里还长著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

  可是有一天出现了一位黑衣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悠悠哉哉地在【竹林山丘】走来走去。

  竹熊原先也以为他只是旅行者,没有随便跟他进行接触,跟孩子们一起躲起来观察他的状况,这时山鹫从天上飞了下来。

  山鹫最喜欢吃生长于【竹林山丘】的竹子,它们常常会来这里吃竹子,所以竹熊们也觉得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然而,山鹫尖锐的吼叫声却响彻云霄。

  『我想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赶紧跑到现场去看,穿著黑衣人跟山鹫都在那里,黑衣人似乎把山鹫逼入了濒死的绝境。』

  山鹫的身体沾满了血。

  它恐怕是在袭击黑衣人时,遭到了反扑。

  (话说回来……黑衣?)

  日色想起了曾在十年前──现身于【拉欧普沙漠】的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像是红色石头的东西,丢进山鹫的嘴巴里。』

  结果山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身体的颜色渐渐变成红黑色,外型也开始有所变化,还能清楚确认到胸口中心有一颗红色的石头。

  (等等,红色石头……?)

  日色听到这段话,便明白那怪物果然和红色石头有关。

  (不,刚才碰到的那家伙身上没有红色石头。)

  胸口中心没有红色石头,究竟怎么一回事?日色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日色疑问浮上心头,竹熊仍接著说道。

  山鹫的脸变得跟哥布林一样丑陋,嘴里长出长长的黑色牙齿,身体也跟著变得巨大。

  『我在它身上感觉到不祥的气息,之后那只山鹫还用牙齿咬了竹子。』

  于是竹子宛如遭到某物侵蚀似的,从被咬的地方开始染成了黑色。

  『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竹林山丘】会遭到破坏,就试图打倒那只变了样的山鹫。』

  伊奇跟妮奇也对跟著山鹫的黑衣人发动攻击,但黑衣人碰了黑色的竹子之后,想不到竹子居然变了形状,外型变得跟那只丑陋的山鹫一模一样。

  那只山鹫打飞了伊奇之后,企图咬伤妮奇,看见这副画面的竹熊赶紧保护妮奇,结果左臂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竹熊的左臂变得跟墨水一样漆黑,它痛得不禁皱起了脸,但也将山鹫的头重重往地面一敲,山鹫的身体便如同砂子一般灰飞烟灭。

  (原来如此,难怪这家伙的身体黑得不寻常。)

  日色在观察竹熊的同时,也明白了它和小竹熊身体颜色不同的原因。

  『我原本打算处理另一只山鹫跟那个黑衣人,可是当我注意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意思是他们逃走了吗?」

  黑衣人在那之后就不再出现,只有山鹫仍会定期来到这个地方,不断重复染黑竹子并将其吃下肚的行为。

  调查之后,竹熊发现只要触碰这种黑色竹子,流动于体内的魔力会被夺走,竹子就会变成怪物。

  竹叶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过掉在地上的叶子似乎没有这类作用,放置不管自然就会回归尘土,反而要多加提防从地面长出来的竹子。

  然而,身为怪物的竹熊碰了竹叶却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在身为人类的妮奇触碰时才有了反应。

  「也就是说,它只会对拥有魔力的人起反应?」

  『详细的内容我不太清楚,或许是竹子只会对拥有一定魔力的存在起反应,但它已经对身为人类的妮奇,还有您产生了反应,那事情想必就是如此吧。』

  正因为如此,难怪妮奇会在日色在触碰竹叶时拚命地拍掉他的手,尽管她还是晚了一步。如果日色没有撕下竹叶,直接触摸竹子,那或许就不是小型怪物,而会生出体格长得和竹子差不多大小的怪物。

  「……嗯?有件事想问你,由竹子变成的山鹫,身上没有红色石头吗?」

  『是的,似乎只有本体有红色石头。』

  也就是说,能藉此来区分本体跟复制体。

  (原来如此,那我们刚才碰到的怪物就是复制体了。)

  先前的疑问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虽然不明白名为人类的存在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但对于威胁自己家园的人的存在,伊奇当然会如此深恶痛绝。

  所以它才会用那种态度对待日色一行人。

  「原来如此,黑色竹子的事我明白了。还有一件事……」

  日色瞥了一眼不知何时靠在竹熊身上睡著的妮奇。

  「为什么这里会有小孩?而且光看外表,那家伙不是魔人而是人类吧?」

  的确,至少就外表而言,妮奇身上不具备魔人或是兽人的任何一项特徵,因此日色才判断妮奇是人类。

  这里是魔界,光是有人类就令人吃惊了,更神奇的是那个人还是小孩。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十二年前左右吧,某一天我听见哭声,于是找著找著,结果在大竹子的根部看到了刚出生不久的这孩子……』

  「……是被谁拋弃了吗?」

  日色微微皱起眉头,反感地说道。

  (十二年前……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正确地说,我跟这个小不点只差五岁。)

  想不到妮奇已经十二岁了,就十二岁的小孩而言她的体格算小,怎么看都像不满十岁,讲难听点还比较像幼稚园儿童。由于她不是在资源充分的环境下长大,有可能是成长不良。

  『我不知道是谁拋弃了她,当时这孩子还是婴儿,当然也不会知道。我是怪物,我认为自己没办法养育人类的小孩,便打算放著不管,而她的父母也许会改变心意、回来接她,于是我就决定要离开这里。可是…………她看到我的脸时……露出笑容了喔。』

  「…………」

  『那笑容有如天使一般,深深掳获了我的心,我的目光离不开她,回过神之后,发现伊奇也在舔她的脸。』

  「……嗯?喂,这家伙是女生?」

  『她这么可爱,当然是女生啰。』

  没想到竹熊这么溺爱自己家的小孩。

  『在那之后她就跟我们一起生活,这孩子也把我当成亲生父母,我也将这孩子视如己出,养育长大成人。』

  妮奇不折不扣,是由怪物一手养大的小孩。

  『不过我把妮奇教得太调皮了,她一去人类的村庄,就会偷食物回来。』

  「原来如此,这家伙果然是袭击『艾菲斯族』农田的元凶啊。」

  除了日色,莉莉音等人也各自表达了感想,特别是当时身在现场的夏摩威,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盯著妮奇。

  「没想到这小鬼就是农田小偷……」

  「如小姐所言,或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呢。」

  「呼耶耶耶耶……真让人惊讶。」

  「咕伊伊伊……」

  日色队伍一行人纷纷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那个东西也是证据之一。」

  日色用手指了指摆在竹熊所在的洞窟一隅,放了好几件用竹叶制作的长袍。

  「我跟冒失鬼女仆都有看到,这家伙可是穿著那东西袭击农田。」

  「真的吗?夏摩威?」

  「是、是的,小姐!不、不过夏摩威当时没有余力管其他事,记得不太清楚了……」

  夏摩威当时被日色抱住觉得太难为情,导致她没办法仔细观察农田小偷。

  「隐藏自己的外表,应该是为了不想被发现自己是人类,毕竟这里可是魔界……」

  希伍巴的见解一语中的。

  「也就是说,两个让『艾菲斯族』感到头痛不已的存在碰巧集结于此吗?」

  莉莉音夸张地耸了耸肩,不过正如她所言,兽人若是潜伏于此地,事情就是如此。

  『我也提醒过不少次,可是那些孩子说要为了我去拿些营养的食物回来。』

  妮奇跟伊奇会袭击农田,都是为了要让这只身为母亲的大熊打起精神。

  『虽然我有试著阻止,告诉他们说假如一直做这种事,总有一天会被人类抓到……』

  先不管妮奇,身为怪物的伊奇的确很有可能会被杀掉,不,既然妮奇的外表是人类,那么对和人类之间战事不断的魔人而言,她可能会被当成令人憎恨的存在,进而遭到杀害。

  所以竹熊才想阻止他们两个。

  『但这道伤,不,应该说是症状很严重,只要稍微勉强自己,就会一口气恶化下去;我现在是集中意识,尽可能地压抑恶化,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要想办法阻止他们俩──』

  正当竹熊即将把话说完之际,妮奇突然站了起来。

  『……咦?伊奇呢?』

  『他还没回来喔。』

  『妈妈……』

  妮奇把视线从竹熊移到日色身上之后,不知为何走到了日色身边,还牵著他的左手。

  「……干嘛?」

  『一起去嘛!』

  「啊?」

  『去接他!』

  「喂、喂,等一下!」

  尽管日色发出了制止,但妮奇拉著人的力道实在非同小可,只能任凭妮奇带著他往伊奇离开的方向前进。

  留在现场的莉莉音等人,只能愕然地凝视日色离开的方向。

  「──喂,快放手!」

  日色瞪著妮奇的后脑勺,不过她仍拉著日色的手,用力摇头表示拒绝日色。

  (这家伙……唉,所以我才觉得小鬼很累人。)

  日色想起以前在儿童福利设施时也是这样,他常常帮忙照顾小孩,但小孩既无理又任性,可让他累坏了。

  (可是我为什么拒绝不了……唉,真没办法。)

  自己是不是对小孩没辄──这疑问浮上了日色心头。

  (……对了,这家伙那么娇小力气却这么大……调查看看好了。)

  他将魔力集中在右手食指,写下『窥』字并且加以发动,妮奇的《状态》便浮现于日色眼前。

  (……问号?)

  日色很在意称号的栏位。

  妮奇的等级也意外地高,但最吸引日色目光的是写著《???》的部分。

  (BUG吗?我的《文字魔法》说明栏位也有出现乱码,所以这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然而日色再怎么调查,它也跟《文字魔法》的乱码一样,无法得知更进一步的资讯。

  (……算了,也不是什么需要挂记的事。)

  跟妮奇的交情又没多深厚,日色决定不要再追究下去。

  这时妮奇忽然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抬头看著日色。

  『吶吶,可以问你问题吗?』

  「……什么事?还有,拜托你松手。」

  『……不可以……握手吗?』

  「我的意思是会跟你走,不必一直拉著我啦!」

  若不跟著走一定会吵个不停,日色从经验学到了这件事,无奈之余,他只能做好「会跟在妮奇后面走,直到她满意为止」的心理准备。

  『……我、想要握手。』

  「…………唉,好好好。」

  日色确实对露出纯真眼光的小孩没辙。

  『欸嘿嘿~那个,你叫什么?』

  「……日色。」

  『喔喔~日──色──!那个,我叫妮奇!』

  「我知道。」

  『欸嘿嘿~!这样啊,原来你知道,欸嘿嘿!』

  日色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不过他也知道大人无法理解小孩大笑或是开心的点,因此他没有插嘴。

  『那个啊,伊奇跟我很要好喔!』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嗯!然后啊,我也希望它能跟日色当朋友!』

  「他不是摆明了很讨厌我吗?」

  不过,日色压根没有想跟他当朋友就是了。

  『嗯~也是,没有办法解决吗?』

  「谁知道,而且我也能懂他的心情,大概没办法吧?」

  『怎么这样……我喜欢大家很要好啊……』

  「你很喜欢那些竹熊吧。」

  『竹熊?是指妈妈它们吗?嗯!最~喜欢了!』

  妮奇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我好像是人类,但即使如此,伊奇跟妈妈还是对我很好喔。』

  「它们是你的家人啊。」

  『嗯!所以我也希望日色能更了解我的家人!』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们刚认识不久吧?」

  『嗯~为什么呢……因为我希望日色会喜欢我重视的东西!』

  日色凝视她的双眼,那双和日色有著相同颜色的大眼睛,具备了纯洁无瑕的美丽。

  「……对了,你记不记得我们不久前有见过面?」

  『呼耶?嗯~有吗?』

  「你不记得的话没关系。」

  看样子只有日色记得彼此曾在农田打过照面的事,但不知为何,没错,不知怎地和妮奇聊天时,一股怀念的感觉会涌上心头。

  (唉,待在设施时也遇过这么黏人的小鬼。)

  或许是因为如此,日色才会觉得令人怀念。

  『啊!伊奇在那里!走吧!』

  妮奇指著前方、加紧脚步,日色自然也加快了脚步。

  (……令人怀念……吗?)

  也许是妮奇跟日色自己一样有著黑色的双眼,才让他怀念起故乡来了。

  妮奇带日色来到一个尚未被黑色竹子埋没,只被绿色竹子围起来的地方,那里有几座岩石,而岩石顶端有著伊奇的身影。

  伊奇也发现了妮奇的存在,它似乎很高兴妮奇跑来追它,露出了笑容,但一看到日色也在,脸就垮了下来。

  (它真的很讨厌我呢……)

  没办法,最重要的母亲和这个家园受到了伤害,这些都是人类干的好事,就这点而言,日色也可以理解它的态度。

  『吶、伊奇……』

  『…………别过来。』

  『可是……』

  『你跟那些家伙当朋友就好了!反正都是人类嘛!』

  『怎、怎么这样……』

  妮奇遭到伊奇拒绝,不禁垂头丧气,日色心想对方果然不领情,只好耸了耸肩。

  这时莉莉音等人也追上日色,她们也听到伊奇的叫声,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

  「小姐……」

  希伍巴忧心地低语,莉莉音压低声音。

  「结果就算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契机,不同种族之间居然那么容易决裂吗……」

  如此自嘲道。

  日色当然听不见她的轻声细语,但看见妮奇因为伊奇的话难过得低下头来,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喂,我说你。」

  日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伊奇搭话,他几乎是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干、干嘛啦,区区人类,别跟我说话!』

  「区区人类吗……既然说到这种地步,你应该是在了解人类的一切的前提下,才说这句话的吧?」

  『哈、嗄?』

  「我认为人类的确会做坏事跟骯脏的勾当,是最终只会想到自己的生物,毕竟我也认为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既、既然如此──』

  「可是,那就是人。正因为如此,你跟她才会一起生活至今吧?」

  『……咦?』

  「正因为人任性妄为,才会拋弃这家伙,不过托此之福你才会认识她,一起快乐地生活到现在吧?」

  『那、那是……』

  伊奇闪烁其词,日色不等它反驳便往下说道。

  「我明白你恨人类,也从你母亲那边听说了事情的大概,不过人类当中,一定有想跟非人之物互相理解的人。」

  日色瞥了一眼,看向夏摩威跟新月。

  「不论对方是怪物,还是《禁忌》,只要他是好人就能对话,也能一起生活,我说得没错吧?」

  『呜……』

  「要说为什么,因为你们一起生活到现在了啊。」

  『唔!』

  伊奇瞪大眼睛,在岩石上俯视一脸难过地仰望自己的妮奇。

  「就因为是人类而以偏概全,这种想法跟小鬼没两样。」

  『你、你说什么!』

  「会这样反驳,就证明你是小鬼。」

  『小鬼小鬼的吵死人了!小鬼哪里错了!』

  「既然是小鬼,在长大成人之前,活得单纯就够了!」

  『……单、单纯?』

  「对,你因为这家伙是家人而喜欢她,那以后继续喜欢下去就好,当然可能还是会吵架或是意见不合。可是一旦你把她当成家人,就要相信到底,至少这家伙很信任你不是吗?」

  『不、不用你废话!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相信妮奇!』

  『伊奇……!』

  日色转过身背对伊奇。

  「那不就得了?单纯地相信,这样就够了,我是这么想的。」

  日色心想好久没有这么长舌了,语毕便直接走人,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做出像是为了妮奇做善事的举动,但奇妙的是心情并不差。

  「……啊。」

  他走到一半,发现莉莉音等人已经来了。日色心想他们是不是有听到刚才的话,莫名地感到难为情只好撇过头去;莉莉音也笑吟吟地看著日色,因此不用多说,她绝对有听见。

  『──等、等一下!』

  背后传来伊奇的声音,于是日色回头一望,伊奇的视线仍然游移不定,不过……

  『那个……妮奇……对不起。』

  『!……不会!谢谢你原谅我!』

  妮奇露出了有如阳光般闪耀的满面笑容,这也让日色的心觉得松了一口气。

  「……还、还有……对、对不起。」

  这句话很明显是针对日色说的。

  『就、就这样!要、要走啰,妮奇!』

  『啊、等等!伊奇!』

  正当妮奇打算要跑去追伊奇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著日色。

  『欸嘿嘿~谢谢你!』

  多么惹人怜爱的笑靥,就算让人产生想要紧紧拥抱的念头也不奇怪,要是希伍巴的话,想必他会毫不犹豫地任凭冲动行事吧。

  「别在意。」

  『嗯!』

  之后妮奇就跟在伊奇后面离开了。

  「……我们也该回去了。」

  「………………等一下。」

  「啊?」

  当日色走过莉莉音身旁时,她突然叫住日色。

  「……干嘛?」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啊?你在找碴吗?」

  「喔呵呵呵呵!不是的,日色大人!小姐是在对日色大人表达感些呼呜!」

  「你、你给我闭嘴!」

  「呼耶耶耶耶!希伍巴老爷子!」

  莉莉音不知为何狠狠给了希伍巴下巴一记上踢击,让他闭上了嘴,接著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著日色。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感觉多少得到了……勇气。」

  「啊啊?勇气怎么了?有话想说的话,要再大声一点啊。」

  「啰、啰嗦!好啦,赶紧回去了,你们这些仆人!」

  莉莉音满脸通红,脚步毫不停留地大步向前迈进,这样的她让日色不禁感到一阵困惑。

  「她到底想干嘛……?」

  日色似乎应该没有察觉到,不过莉莉音的嘴角的确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很开心。

  日色一行人慢慢走在妮奇等人快速通过的路上,虽然已经看不到他们,不过他们应该已经回到竹熊的所在地。

  「对了,红色萝莉。」

  「唔?干嘛,日色?」

  「你说的那个很美味的食材是什么?」

  「啊啊,那个是《笋子》(竹笋)。」

  日色突然停下了脚步,环视竹林,将视线移到地面上。

  「原来是叫《笋子》,它埋在地面里吗?」

  「……希伍巴。」

  「谨遵吩咐,请容在下为您说明。」

  不晓得是觉得说明很麻烦,还是不太清楚,莉莉音请希伍巴说明后续。

  「正如日色大人所言,《笋子》是埋在地面里,它在土壤中储存充分的营养之后,会长得又大又壮。」

  「喔?那就更非尝不可了。」

  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让人垂涎三尺。

  「但愿能慢慢享用就好了,不过那个『疯狂兽人』应该也在这里吧?」

  莉莉音说得没错,但【竹林山丘】的规模比想像中来得大,而竹子也很茂密,因此即使待在这里,也未曾遭遇兽人。

  (实在令人怀疑它究竟在不在这……)

  不过既然魔法有所指示,兽人就一定在。

  这时,莉莉音忽然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

  「…………感觉有什么骚动。」

  「啊?骚动?是指什么──」

  这时突然有阵风吹拂竹子,使竹叶随之摇摆,日色下意识地往上方看去,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他看见了某个巨大的物体经过上空。

  「唔!刚刚那是什么!」

  「日色也看到了吗?我只有瞄到一眼,但那恐怕是……」

  『给我等一下、伊奇!妮奇!』

  一阵彷佛被逼入绝境的声音响彻四周,那毫无疑问是竹熊的叫声。

  日色等人心想究竟发生何事,赶紧前往竹熊所在的地方,远远还能看到伊奇跟妮奇离开的身影。

  「喂,发生什么事了!」

  为了把握事情的现状,于是日色向竹熊问道。

  『其实──』

  但是没等竹熊说明,某处就响起了似曾相似的叫声。

  「这声音──是刚才的山鹫吗?」

  叫声既尖锐又诡异,听起来像悲鸣,这声音方才有听过,应该不会有错。

  『妮奇说这次一定要打倒本体就冲过去了,然后伊奇也跟著追上去,可是……!』

  叫声再次响起,但叫声不只一个,是两个声音重叠在一块儿,意思是敌人有两只。

  (刚刚看到的影子,果然是山鹫!)

  通过日色等人头上的影子真面目总算水落石出。

  竹熊绷紧了脸,弯起它那巨大的身躯,拚了命地站起来,从它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来看就让人觉得疼痛无比。

  右手……不,从右前脚到肩膀彷佛炭化似的漆黑无比,而且竹熊似乎行动不便,只能举起右脚,没办法站稳地面。

  『请各位快逃,不要被牵连进来……谢谢您,能让伊奇跟妮奇两个人和好。』

  竹熊对日色说完这些话,巧妙地运用身体其他部位活动之后便去追妮奇。

  留下来的日色等人则站在原地。

  「……哼,事情好像变得麻烦起来了,从刚才听到的叫声来看敌人有两只,不过那些小鬼应该应付得来,刚才也看到他们成功赶走敌人啦。」

  莉莉音似乎多少认可了妮奇的实力。

  日色之后则是眯起了眼睛,开口说道。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追著『疯狂兽人』跑会碰上新的红石事件。」

  「日色说的对,这家伙会逃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看样子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么小姐,黑衣男──『十字伤痕的男人』果然是在此地的某处?」

  回答希伍巴的疑问的人不是莉莉音,是日色。

  「尽管没有证据能证明黑衣男就是他,就可能性而言应该八九不离十,不,我几乎确定就是他没错。只是假如竹熊说的话是真的,那黑衣男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

  「……不过『疯狂兽人』来到此地一事,跟刚才的山鹫确实有所关联,若要寻找『疯狂兽人』,那么追寻山鹫是否比较恰当?」

  希伍巴的看法也有道理。

  (『疯狂兽人』的确来这里了,那黑衣男子也有可能会回到这里。)

  既然如此,按照希伍巴说的去追妮奇他们,抵达山鹫所在地,应该能得到一些情报。

  「根据我的直觉,黑衣男已经不在这里了。比起山鹫,用日色的魔法再找一次『疯狂兽人』还容易得多。」

  莉莉音的建议的确较为实际。

  而且现在还不晓得『疯狂兽人』身在何方,兽人也可能在他们踏入此地时就已经离开了,日色认为有必要再用『探』字调查一次,于是打算使用魔法。这时希伍巴面带严肃地说道:

  「日色大人,关于刚才提及的《笋子》……」

  希伍巴突然将话题转了一百八十度,这让日色不禁「啊?」了一声:……

  「假如山鹫把这里的所有竹子变黑……那《笋子》也会──遭到全灭不是吗?」

  「──唔!」

  强烈的冲击给了日色一记当头棒喝。

  「你、你干嘛不早说!」

  日色行动如风,赶紧离开原地去追竹熊。

  「…………希伍巴,你是故意怂恿日色的吧?」

  「喔呵呵呵呵!您在说什么呢?」

  「……算了,要走啰。」

  「谨遵吩咐。」

  所有人追在日色之后。

  然而,日色等人在最后抵达的地方目睹了颠覆想像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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