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声音。
消失吧、消失吧,这样稚嫩的声音。
正在喊叫的,是拒绝的声音。如同对这个世界无比绝望般的声音。
受悲痛声音吸引,倏地睁开眼睛往前看,只见视野中有个如同被热浪掳获般朦胧的娇小身影,正遭到焚烧、惊吓以及各种痛楚。
那道娇小身影有著熟悉的脸孔。仍残留著稚嫩的脸庞转为平常那般冷漠,一味隐藏内心深处那股怯弱,如此坚强。
但那张脸庞现在流著眼泪,空虚双眼填满被压迫的痛苦。
遭到袭击了吗?正遭到袭击吗——不对,遭到袭击吗?遭受如同对待鼠辈般的焚烧、践踏,直到变得凄惨。
如果这是她应得的报应,那么所谓的报应究竟是什么?所谓报应,不是该给予无药可救的邪门歪道,以及增长的暴行之物才对吗?
但无论是喊叫声或质问声,都无法从自己彷佛被堵住的嘴巴里发出来。
在这种,只能眼睁睁旁观的场景中,年幼身影停止恸哭。她终于像疟疾发作般打颤,其身影转化为黑色、和漆黑的泡沫一同膨胀。
终于接受不能接受的东西了吗?
当原本的身影膨胀到面目全非时,便开始吞噬四周。不论是广布的魔力,或者是给予她痛楚的对象,连建筑物也一样。就这么化为黑色块状物无限膨胀,逐渐破坏街道与人类。
能够听见悲伤的声音。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种带著怒气的提问,然后对等再久也没有答案的世界产生绝望。
向天询问为什么只有自己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向应该在那里的最高存在寻求答案。即便得到答案却无法恢复原本的姿态也无所谓,只是一味地想填满胸腔内的空虚。
哭泣声还遗留在耳际。想获救的内心之声,以及心口不一的怨恨之声。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愿意拯救那个孩子呢?为什么这个世界能够容忍那种,没有人愿意接近的孤独绝望呢?
即便被肯定是正确的,但那道哭泣声确实存在。
——所以才无法容许。
即便被肯定是正确的,但无法得救的人依旧存在。
——所以才违抗那种结果。
即便被肯定是正确的,但这道灌入胸口的风也绝对不会止息。
——所以才会听见那样的声音。
起来吧。
起来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事情。
诱惑的群青,在自己耳边安静地窃窃私语。
——这是诅咒。自己肯定到死之前,都无法从这道使父亲以及母亲痛苦的诅咒中解放吧。
◆ ◆ ◆
成功脱离南广场的翡露梅妮雅,考虑到可能会有追兵,于是将逃跑路线由大马路改为小径,接著跑向八键家所在的后巷。
她暂时将水明放在外头摆设的椅子上,并将人靠著桌放倒。
因为担心而在外等待的蕾菲尔见状,脸色大变地跑过来。
「欸、翡露梅妮雅小姐!这究竟怎么回事?」
蕾菲尔来回看著水明和翡露梅妮雅并慌张询问,后者则露出不愉快的表情说明南广场发生的事。关于艾力欧特在南广场、葛莱兹艾拉为了搜索犯人下达强制徵用命令,以及水明为了推卸徵用而和对方进行魔术战斗。
听完翡露梅妮雅所说的来龙去脉,蕾菲尔神色险恶地呻吟。
「……就算是水明,在身负那种伤的情况下,要当葛莱兹艾拉皇女的对手也很难吧……」
「明明当著你的面保证过,我实在太不中用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介入水明阁下和葛莱兹艾拉皇女殿下的战斗,所以只能逃跑……」
「不,你可是在那个葛莱兹艾拉皇女的眼皮下,背著一个人逃回来的。这只有翡露梅妮雅小姐做得到……但是葛莱兹艾拉那家伙,还真是随心所欲呢。」
突然转变语调是因为愤怒吧。如同瞪视著不在场的帝国皇女般,蕾菲尔握紧拳头。
「蕾菲尔?」
「……啊不,没什么。比起这个,翡露梅妮雅小姐,水明的状况如何?」
「外伤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会这样恐怕是因为一口气让魔力膨胀与缩减。只不过……」
「……不停呻吟呢。」
趴在桌上的水明,闭著眼睛发出痛苦呻吟,简直像是作了恶梦一般。
「因为症状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我想应该没问题……」
「那么,只能让他休息了吗……」
当两人交谈时,蕾菲尔突然察觉小巷入口方向的些许动静。难道是追兵吗?怀抱著不祥预感的她威吓般大声质问。
「什么人!」
另一方面,造成动静的主人似乎被刚才的声音吓到,原本只能稍微看见的人影微微一动。而终于从小巷里出来的人是——
「这是……吓到两位了吗?」
带著满脸歉意现身的是,帝立大图书馆的男性精灵司书罗密欧。
曾和他见过面的翡露梅妮雅,回想起来似地开口。
「您是帝立大图书馆的司书阁下对吧……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刚才路过看见您才过来的。而且,史丁格雷小姐背著八键,所以我担心是不是和犯人发生了什么冲突。」
「这样啊……」
走近翡露梅妮雅等人身边的罗密欧询问。
「八键似乎昏过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为他在南广场和葛莱兹艾拉皇女殿下战斗。」
「居然和那位壤乱帝战斗了吗?究竟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罗密欧吃惊的同时,水明似乎取回意识、从趴著的姿势抬起头。
「水明!」
「你醒了吗!」
翡露梅妮雅和蕾菲尔发出喜悦的声音,中途失去意识的水明则为了掌握现况而四下张望。
「……这里是?家里吗?」
「是的,家前面。在那之后就马上过来,并未经过多久。」
水明向补充说明的翡露梅妮雅道谢。
「啊啊、抱歉,害你得把我背回来。谢——嗯?司书先生,你在啊……」
「是的,刚才来的。路过看见几位,因为担心所以追过来看看。」
「……这样啊。」
水明表情僵硬地回答。见状,罗密欧向他询问。
「八键,你身体似乎伤得很重。能让我看看吗?」
对方会这么提议,是因为曾经担任过魔法医吧。罗密欧认真地看著水明。
「没问题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会昏过去只是因为一口气释放过多魔力而已。」
「是吗……」
水明断然拒绝罗密欧的提议,接著站起身走向小巷出入口,蕾菲尔慌张的声音立刻响起。
「水明!你要去哪里?」
「去找莉莉安娜。他们要认真起来了,所以我得早一步找到她才行。」
「水、水明阁下?你现在是能说那种话的状态吗?」
看见想制止明知勉强也硬要出门的水明的两人,罗密欧惊讶询问。
「……难不成,你说的是搜索昏睡事件的犯人吗?」
「……对。」
「八键,住手吧。你那种身体能做什么?现在的你行为相当鲁莽。在身体痊愈之前,暂时不要搜索比较好。」
「…………」
听见罗密欧的指责,水明停在原地沉默。而追在他身后的翡露梅妮雅和蕾菲尔也再度试图留住他。
「罗密欧阁下说得没错。水明阁下,此时还请自重。」
「没错,水明。他说得对,不能乱来。」
「……我知道了。」
水明听完三人的游说后放弃,他背向椅子扑通一声坐下。罗密欧担心地对那样的他开口。
「……那么我就离开了。八键,还请千万不要逞强喔。」
听见对方担心的话,水明依旧维持背对的动作举手回应。见状,罗密欧向翡露梅妮雅等人点头致意并离开。
……片刻后。
「……走了吗?」
水明回头,向翡露梅妮雅询问罗密欧的行踪。他发出了像是随时会消失的低沉声音。轻轻回过头,以锐利视线看向背后的道路。
「欸?是的,罗密欧阁下已经离开了。」
「是吗?」
这么说著的水明站起身。感觉上不是要回家里,察觉这件事的翡露梅妮雅表情险恶地看向对方。
「水明阁下?你难道……」
「水、水明!你不是说不去了吗?」
「……稍微休息之后再去。比起这个,现在不去可能真的会很不妙。」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你这么焦虑?不像平常的你喔?」
「我当然焦虑。如果只有那个危险的女人就算了,但说不定不只是这样。抱歉,你们也分头帮忙找莉莉安娜,拜托。」
他的声音里,确实包含窘迫。
……请求协助的话语里,果然和刚才一样是在担心别人。听见水明这么说的蕾菲尔叹气。
「……唉。」
「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是——」
「——该怎么说呢,水明阁下所说的话前后矛盾了。在王城时明明说过讨厌危险,但在帝都却自己投身危险之中。」
混在叹息中的愕然声音来自翡露梅妮雅。而她指出的是,和蕾菲尔视线交会后的问题所在。
自己的不道德被戳中的水明,软弱地畏缩。
「那、那个我知道……但任谁都有不能后退,和不得不做的时候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对我来说现在就是那种时候。所以我必须去。」
闻言,蕾菲尔愁眉苦脸地劝告。
「欸,如果是水明你判定必须行动的话就算了,但若不是,又要听我说教了喔?」
「唔……蕾菲,你饶了我吧。」
「不行,之前我还没说够,感觉得好好和你谈一谈比较好。」
「我知道了。之后时间要多少有多少,现在就先饶了我吧……如何?」
水明再度询问两人。闻言,蕾菲尔采取严厉的态度。
「条件是在你身体复原之前不可逞强。」
「0K,了解。」
另一方面,翡露梅妮雅也说。
「当然会协助你。」
「抱歉。帮大忙了。」
这么对翡露梅妮雅道谢后,水明开始使用治愈魔术进行治疗。当他治疗伤处时,那里就会产生淡绿色的光辉,升起光粒子和翠色雾霭。
突然想起似的,水明询问翡露梅妮雅。
「话说回来,梅妮雅你刚才说没有追兵,也就是你没察觉到那位司书先生跟在后面吗?」
「欸?啊、是的。在蕾菲尔察觉之前我都没有发现。」
「我也是在他进入视线所及范围时才知道的。」
「是吗……」
听见两人的话,水明似乎沉浸在什么盘算之中。
见状,蕾菲尔询问。
「对了水明,你刚才说威胁不只葛莱兹艾拉,意思是?」
「意思是除她之外,说不定还有别的家伙在行动。虽然我还没有确切证据。」
「那么,那个人是?犯人吗?」
「关于这点,等我更加确信之后再告诉你们。抱歉,在那之前先等等。」
治疗结束后,水明朝小巷出入口走去。
◆ ◆ ◆
帝都费菈丝·菲莉亚原本就是以要塞都市的机能为主体兴建而成,因此其构造十分复杂。虽然地区之间存有整理、划分的概念,一眼望去让人觉得有条不紊,但实际上因为有许多会导致迷路的巷弄与死路,无法掌握构造的话就难以攻陷。古代陷阱、无关民宅所造的死路、古下水道,以及危险场所层出不穷。
虽然是难以对付的建筑,但这不只是对外部的人来说,对内部的人也是一样。围起都市的高耸城壁,出入口南北各一。夜间出入有严谨的限制,依照区域划分也有宪兵常驻,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像是牢狱般的构造。
而这点,对不得不进行漫无目的逃亡的她而言也是一样。
——自从用黑色长袍盖住脸,躲避帝都居民的视线开始,到底经过了多久呢?在因为到处都是嫌犯通缉令而喧闹不已的费菈丝·菲莉亚街上,必须不分昼夜逃亡的莉莉安娜。因为无法充分休息,所以她一边注意残留魔力的状况,一边度过无法预测的日子。
她必须在上述迷宫般的巷弄中慎重选择路线,要是一不小心跑到大马路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仅宪兵和一部分的军人到处活动,就连居民们也口耳相传、并对她心怀警惕。若是沿路倾听,就会听见诸如「人间兵器是昏睡事件的凶手」、「她在帝都内四处逃窜」、「说不定会在街上大闹」等等传言。在特徵广为人知的状态下,只用长袍无法完全掩盖自己的身分。
「…………」
莉莉安娜仰头看向点缀著云朵的天空,回顾至今发生的事情。袭击想害罗格垮台的贵族们、和水明·八键战斗、那一晚听从高跳人影的话。
……那样真的好吗?因为害怕被捕,以及担忧目的没有成功,所以她断然拒绝水明·八键的温柔并逃跑了。
自己确实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为了重要的人,必须除去那个威胁。但如果自己在当时承认犯下的罪、舍弃暗魔法和对方成为朋友的话,说不定就能回到正道的这个幻想掠过脑海。
那一晚,询问持续使用暗魔法的自己这样真的好吗、想让自己从这条路上解放的人。明明没有特意多加交谈,却为了一直拒绝的自己受暗魔法伤害。现在想想,至今为止根本没有出现过那样的人不是吗?就算暗之力暴走也不自保、反而伸出援手并对她露出放心的笑容。
他是第一个对自己露出笑容的人。所以,只要想起当时向自己伸出的手,难以形容的著急和难以言喻的怀念就会勒紧胸口。那个、该不会就是最后了?对自己展现的温柔,说不定从那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水明·八键……」
不知不觉将他的名字脱口而出。说不定这是期望他到来的真心话。
她知道这份太迟的憧憬就是后悔。但是,希望能够再一次——
——战斗吧莉莉安娜。因为这样你就会受人所需。
「呜……呜……」
高挑身影曾经说过的话斥责般盘踞在心底。战斗。如果不这样做,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不被任何人需要,自己的人生只会成为伤害谁、没有意义的过程。她强烈地这么认为。
然后,自己甩不开那道声音。当莉莉安娜靠著建筑物的石壁蹲下时,动摇的心终于回忆起过去。直到刚才为止占据在胸中的憧憬和难过,统统消失无踪。
「我、是……为了、上校。」
必须战斗。那道身影说得没错。因为拥有暗之力的自己,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接受。
对,自己从出生开始就被所有人疏远。不只村里的人,就连父亲母亲也一直都用讨厌的眼神看著自己。
而来到帝都后,这点也没有改变。无论走在街上哪里,向自己投来的憎恶视线都是一样的。
那么他,水明·八键一定也是那样吧。在自己大意时就翻脸不认人。因为,他是为了逮捕昏睡事件的犯人而行动。
所以,自己必须战斗。为了守护罗格给予的唯一的容身之处。
……高挑人影依然没有要和自己接触的样子。从对方催促自己逃亡之后,一次都没有联络过自己。是被舍弃了吧?这样的忧虑闪过脑海,即便如此也无法停下脚步。
「——!?」
就在她这么思考时,肩膀突然一跳。那是因为害怕人类而自动掌握的警钟。背后感觉有人。被发现就不好了。莉莉安娜赶紧躲进阴影处。
片刻之后,没有任何朝自己而来的声音或气息。没被发现吗?她战战兢兢地露出脸,窥视刚才所在的位置。
出现在那边的不是宪兵或军人。
「爸爸、妈妈,快点走啦~!」
映入眼帘的是亲密走动的一家人,父亲、母亲,以及还年幼的少年。大概是接下来要去哪里吧,父亲对走得很快的少年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追上去牵起他的手,母亲则嘴里说著「不好好看前面很危险喔」,跟在后面以温柔的视线目送他们。
三人都笑容满面。即便身处蕴含危机的帝都之中,大家依旧开心的笑著。
——马上就是勇者大人的游行了。今天要去哪里。大马路上有街头艺人的表演。能够听见这样的声音。
「吶吶爸爸,我想吃点心。」
「你不是刚在家里吃过了吗……」
「我想吃~」
「嗯……但是啊,」
「好了,不可以说这种任性的话喔。」
「但是……」
「真拿你没办法。出去之后找找看吧。」
听见父亲的话,少年开心地高举双手,发出「好耶~!」的欢呼声。见状,母亲虽然有些惊讶,却绝对不是不愉快的表情。
「……」
察觉到时,已经逃开了。因为那种生活,对现在的自己实在过于悬殊,而且让人如坐针毡。
那家人从后头追来的高兴嗓音,扰乱了她的心境。
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否则那理所当然的家庭模式,似乎会唤醒盘踞在内心深处什么吓人的黑色东西。
一心一意逃跑,发现时已经来到大马路上了。即便到处都是通缉令,即便自己太不谨慎,却能够取回心灵的安宁。
她吐出放心的气息。这里没有那一家人。无论是男孩子开心的声音、缠住自己内心的父亲的愉快声音、温柔守护在旁的母亲笑声,都因为许多脚步声和各式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而听不见。
内心终于恢复平静。但这份安宁却没有维持多久。
「——喂,那边的黑斗篷。」
「——!?」
回头看往严厉的声音方向,站在那里的是几名宪兵。
……被发现了。当莉莉安娜在心底呻吟时,看上去是队长的其中一名宪兵往前走了几步。
「都市内正在警戒中。你的身材很像通缉犯,拿掉斗篷。」
「……」
「怎么?不拿吗……你该不会是!」
因为不听从命令,宪兵们逐渐逼近。反射性后退时,宪兵队长判断她要逃亡而对其他宪兵下令。
「抓住她!」
魔法笛声配合队长的呼喊响起。于是,在马路各处警戒的宪兵们,听到笛声纷纷涌了过来。莉莉安娜很快就被包围在马路中央。因为逮捕行动造成的人潮引起骚动,宪兵立刻以她为中心筑起人墙,看热闹的民众也在宪兵外围出人墙。
宪兵们起初因为警惕她的魔法而犹豫不前,但在看出不管等多久对方都没打算使用魔法后,他们便手持棍子猛扑过去。
莉莉安娜轻巧躲开。不能这么轻易使用魔法,魔力已经所剩无几,无法随便浪费。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对策和行动实在有限。当她这么想时,焦躁导致身体内部开始发热。糟了。只有这样的话语浮现在脑中。
因为受困于这样的思考中,莉莉安娜被宪兵挥击而来的棍子击中——
「呀!」
她整个人被弹飞,头上兜帽也随著掉下来。当藏在阴影中的脸露出,便听见宪兵们屏息的声音。
「……果然吗!」
配合队长阶级的男人发出的低语,从宪兵人墙缝隙往里面看的群众之间传来骚动。能够听见「喂,那是通缉中的……」、「是人间兵器……」、「是事件的犯人……」等充满畏惧的声音。周围的宪兵们也露出彷佛在看魔族或魔物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
那样的视线从各个方向凝视著自己。
「呜……」
……为什么大家总是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呢?用那种像是在看什么厌恶东西般的眼神。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不是自己愿意出生就带有这种力量。明明自己没有希望任何人不幸。
「咿——!」
随著那种战栗的声音,周围人们脸色再度大变。怎么了吗?为什么表情里的恐惧一口气增加了?然后,在自己思考出他们表情改变的理由之前,答案就从周围传来。
「那个眼睛是怎样……」
「怪、怪物!怪物的眼睛!」
立刻高声响起的喊叫。莉莉安娜这才发现,挡著右眼的眼罩掉到地上了。
棍子带来的冲击让眼罩带子断了。于是因为暗之力而变质的、令人厌恶的眼睛显露出来。
她反射性环顾四周。
然后发现自己视野内的所有人,眼底都充斥惊讶与恐惧。
——对,这就是和过去将自己视为灾厄而疏离的村民们同样的眼睛,深怀恐惧的眼睛。充斥漆黑感情的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胸口深处,因为深入过去记忆而使心之外伤(心理创伤)溃堤。不愿意再度想起的那个时候的记忆。那份认定自己是全人类不幸源头的恶意偏见。
「等等!」
「别让她逃了!」
自己逃跑了。后面传来尖锐的声音紧黏不放。追过来的无数脚步声。自己能够拨开人墙,似乎是因为右眼暴露在众目之下才能趁隙离开。她就这样飞奔进巷弄之中,一个劲地跑著。
「哈、哈……」
……自己也不知道要逃去哪里。跑不动时,就停在某个巷弄中整理呼吸。看样子似乎撤退了吗?不——
(还有谁在……)
感受得到背后的气息。是宪兵当中的谁追过来了吗?但和自己的预测相反,那道气息无比薄弱。如此出色的绝气并非宪兵拥有的技术。
回过头,建筑物的阴影处延伸出一道黑影,那道影子如同从建筑物阴影中爬出般逐渐拉长,最后,出现在那里的是——
「——你在这里啊,莉莉安娜。」
「上、上校……?」
是养父同时是上司的罗格·赞德克。看见他,莉莉安娜胸口发热,该不会是来找没有回家的自己吧?
但是,他为什么拔出了悬挂在腰间的剑。
「莉莉安娜,你做好觉悟了吧?」
「欸……?」
困惑的声音从嘴里流露出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莉莉安娜。」
「请、等一下。觉悟、指的是……什么?」
是什么呢?对应该是来迎接自己的人,究竟需要做好什么觉悟呢?明明是来帮自己的,为什么会露出那么紧张的表情呢?但无论怎么问,对方都没有回答。只有冷淡而坚硬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上……校……您要……」
「显而易见。我来尽我应尽的责任,也就是处罚犯罪的你。」
「怎么会……上校、怎么会……」
她没能问出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为了守护罗格、是为了守护就在眼前的人而奔走并担下恶行。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自己必须受罚呢?
「上校!我、是为了上校!」
「我不想听你的藉口。如果你也是帝国的军人,就要对自己的责任有所自觉。」
「不、不是……怎么会……上校……」
对退后的自己不予宽恕逐渐迫近的白刃,其刀锋往自己身上落下。要被杀了吗?当她这么想时身体擅自动了。
——不想死。
因为这种想活下去的执著,回过神时,莉莉安娜已经躲开了罗格的剑。
「……莉莉安娜。」
罗格低喃自己的名字。回过头的表情因为陷入阴影而看不见。不,是不想看。因为,连他都是那个厌恶自己的表情的话,心就会坏掉。
罗格老鹰盘旋般的缓慢动作映入眼帘。
剑上再度闪过光芒。先以剑上的光芒刺激双眼,然后伸出刀刃。
……这样下去,会被杀死吗?被自己称为上校、当成父亲般景仰的男人杀死。被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杀死。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罗格的突击立刻擦过旁边墙壁。而莉莉安娜就在那称不上是空隙的空隙中,再度逃了开来。
◆ ◆ ◆
逃离罗格,忘我地跑在狭窄阴暗的巷弄之中,已经跌倒了几次呢?身体脏兮兮且遍体鳞伤,身上的衣服也几乎成了粗糙破布。
最终抵达的是,彷佛坠落于黑夜般昏暗的流浪汉群聚地。周围被高耸的建筑物外墙包围,阳光无法从彷佛即将哭泣似的阴沉天空中照射下来。
昏暗且充满强烈臭味的模样,简直像聚集了帝都内所有污秽一般。逃著逃著,到达的只能是这样的地方。被罗格遗弃的自己,已经没有能够回去的场所了。只能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似地、抱著膝盖缩在阴影处发抖。
——没错,要是被那个人遗弃,自己就剩下腐朽这条路了。
当这么想时,眼泪自然滴落。明明绝对不会发出叹息这不讲理现况的悲伤喊叫,也不会发出勒紧心脏的痛苦呜咽,泪水却溢出眼眶、沿著脸颊流淌。她无力地体认到目前为止的生活全是虚伪,最后自己终究会孤独一人。
现在想想,自己从懂事那时起就被所有人疏离。只要看见自己的脸,不论是谁都会异口同声说这是个不能生下来的孩子。
为什么是自己呢?为什么只有自己呢?曾经无数次这么想。明明就只是天生带有暗之力罢了,为什么人们会如此忌讳与厌恶呢?明明自己根本没打算做坏事。明明自己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明明是这样,但所有人都从一开始就用那样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突然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家人。走在帝都街头,大家都露出幸福的表情。无论是父亲或母亲,少年也是。如此理所当然。
明明自己也是父亲、母亲与孩子的三人家庭,为什么女神不愿意将那个笑容分给自己呢?她不会任性,真的只要一点点、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好,希望自己也能分到父母亲那种温暖笑容的轮廓。
少年向父亲耍赖说想吃点心,而父亲即便感到困扰依旧答应他的要求。母亲虽然嘴里说著要注意,却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感觉。就只是,那种相处方式很温暖。那种相处方式很耀眼。很令人羡慕。
明明自己一次都不曾向父母亲,或者罗格耍赖想要什么。为什么那个少年这么做是被原谅的呢?如同根本不知道何谓辛苦、难过与悲伤。
「啊……」
听见脚步声时,她流露出声音。有谁来了。来到这种阴沟般的地方。是不习惯帝都道路而迷路了吗?还是流浪汉呢?是在街上巡逻的宪兵?或者是罗格呢?
回过头,视线前方终于在模糊阳光下捕捉到来者身影。
对,那是,自己熟悉的脸——
「你们、是……」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啊?人间兵器。不~对,嫌犯。」
「就和传言一样呢。哎呀,我们真好运。」
耳中听见的是充满残暴的声音。现身的是,受厌恶罗格的贵族雇用、缠著自己不放的魔法师们。没错,那个口气粗鲁的男人和语调恭敬的男人。那两双俯视自己的眼中部寄宿著无情的光,晃眼又刺目。
「你们、来做什么?」
「很明显吧?这种事你看不出来吗……」
「你至今为止狠狠小看我们了呢。」
「所以必须做个了断啊!」
魔法师们逐渐接近。在这个逃亡的终点,没有能够继续逃的地方。语调恭敬的男人连站起来的时间都不给就咏唱了魔法。附近被风魔法卷起的物品,随著突然刮起的风飞过来。
「呜、咕!」
不禁倒卧于地。而下一道攻击却不等她挣扎便立刻袭来。
咏唱咒文的是口气粗鲁的男人。粗暴声音编织出的魔法产生火炎,并将自己包围。
「啊、啊……啊咕……」
对方似乎不打算一口气杀死自己,只是用火炎热度烘烤、夺走空气、让自己逐渐感到痛苦。无法呼吸而难受挣扎的姿态就如离水的鱼,在地面打滚翻动的模样就如翅膀被拔掉的虫般。灌入喉咙的灼热空气,以及灼烧肌肤的热度。
由于痛苦而压住喉咙,在地面翻滚。不知因为热气而呼吸困难喘了多久,回神时围在身边让自己痛苦的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俯视自己的魔法师们。
随后痛楚落下。那两个男人践踏著自己的头、手、背部和脚,宛如对待被拋弃在街头的垃圾一般。
趁著被踩的空隙往上看,男人们嘲笑的脸孔映入眼帘。看见那两张因为痛击自己而由衷开心的脸孔,脑袋里逐渐充满憎恶。
这时,有人曾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复苏。不要受恶意俘虏。不可以委身于憎恨。只要将心交出去一次,自己就会不再是自己。
「喂喂怎么啦?不用之前那种魔法了吗!啊!」
「看样子魔力已经见底了呢。年纪最小的十二优杰也落魄了呢。」
但如果是这种世界,就不必保有自己。没错,因为即便顽强坚持自我,也绝对无法获得想要的东西。
「那双眼睛是怎样啊!不只是被叫做怪物,其实就是真正的怪物吗!」
口气粗鲁的男人踢飞她,身体弹到巷弄地面石板并撞上墙壁。已经不会痛了,也遗忘了难受。只有烧灼全身的憎恶火炎的热度,让自己感到痛苦。
「哦?怎样?还有干劲吗?在那种破破烂烂的状态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经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居然还能站起来……像你这样的怪物就该难看的甸甸于地。」
嘲笑的声音极度刺耳。所以,无论使用怎样的力量,都想打飞他们。
「我……」
……那么做之后,自己肯定就会消失了吧。但如果是这种充满痛苦的世界,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任何依恋。被黑暗俘虏也好,这样一切都会结束。就像那晚横冲直撞的令人讨厌的身影般,破坏、消失就好。贵族、眼前的魔法师们、帝都的街道、居民、那个幸福的家庭,这些全部都消失的话,自己肯定就不是一个人了。
所以。
「消失吧……」
「啊?」
「消失吧……消失吧……」
「你说什么?脑袋坏掉了吗?」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全部都消失吧。没错,唤醒那道黑暗。就在她想这么做时。
喀、喀、喀、喀。突然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响起。那道坚硬、响亮且节奏固定的声音,是脚步声吗?从魔法师们所在的地方更前面,从建筑物的阴影深处传来。
——力量伴随渊博的知识苏醒吧(Buddhi brahma Buddhi vidya)。
「啊……」
受响起的声音吸引而抬起脸时,看见了拉长的影子。
那道身影终于走出阴影处,现身的是一名男子。
——普世一切声响源于高耸天庭(Asat nada Arupa. Loka),
身穿陌生黑衣的男子,低喃似地吟咏著什么。那道她默记于心的身影似乎伴随著孤寂,犹如临终之际前来迎接的死神一般。
——以甘甜美声解放汝等于原罪之中(Kalabingka mahamaya om karuma sam kri)。
男子毫不停顿地随著喀、喀的脚步声走过来。
「……你们还真学不会教训。欺负人是这么开心的事吗?」
惊讶的男性嗓音回响在巷弄之中。因为低著头所以看不清楚的表情里,究竟藏有怎样的想法呢?如同毫无涟漪的水面般平静,也如同闷闷不乐的叹息。
回过头,视野里捕捉到他身影的口气粗鲁男人怒目而视。
「你这小子是……」
「那个时候妨碍我们的乡巴佬吗……来这里有什么事?」
听见语调恭敬的男人这么问,口气粗鲁的男人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啊!是说你在搜索昏睡事件的犯人对吧?」
「这么说起来,听说你在和勇者竞争呢。」
语气粗鲁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你看,这个怪物就是犯人喔?」
「你在搜索的犯人就是她。假装为了帝国工作,却是意想不到的恶徒。」
听见了嘲笑的声音。然而,那名黑衣男子却丝毫不感兴趣地发出冷哼。
「恶徒?你们才是恶徒吧?」
「你说啥?」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你刚刚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问就听不懂可是严重的症状啊。」
「啥!?」
「——连耳朵都不好吗?你们这种过分的白痴真是无药可救。」
大概是感受到冷静断定的他的敌意,魔法师们摆好战斗姿势。
「喂!不要再过来了!」
「难不成……你打算袒护罪犯吗?」
「是啊,就是你说的那个难不成。」
闻言,语气恭敬的男人嘲笑著耸肩。
「那么,你就要失败了呢。虽然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咒文咏唱,但你应该赶紧组织魔法从后面攻击我们。」
「这次用上两个人。在这里连你小子一起杀了。」
两名魔法师给予黑衣男子死刑宣告。但他在意的却不是宣告而是其他字眼,如同指责对方失误的预测般低声喃喃。
「我会失败……吗?」
他低著头,突然转为驱使著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氛。与此同时,周围由于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而产生骚动。
「什……?」
「搞什么!」
男人们因为周遭的变化感到困惑,而黑衣男子则似乎要告诉他们答案般开口。
「……位于我们居住的大地更加遥远的彼方之天——极乐净土中,有名为迦陵频伽的人头鸟身生物。其声音之美,被誉为无与伦比的妙声鸟。而从隐秘学角度来说,那是人类要进入下个阶段、散发高度自我时会听见的一种启示。」
「你这小子!」
「又在说些听不懂的话: !」
「这个魔术,就是于地面再现那妄想生物迦陵频伽的嘶声。通常,只有高位魔术师才能散发出高度自我,也只有高位魔术师才能听闻迦陵频伽的嘶声。若是尚未成熟的魔术师听见了——那么,你们觉得会如何呢?」
和询问般的语气相反,却也并非挑衅。两人察觉时,黑衣男子——水明·八键的双眼,染上了燃烧般的深红。
就像凝视著无法原谅的敌人般,那双眼底亮著强烈愤怒的意志。
——汝等听闻,纵然长达一由旬亦不止息之声响(Samadhi kalpa devanagarai)。
「可、可恶!」
「风啊!汝身怀悠久力量、化为阵—— 」
在开始编织的声音之前,魔法师们感觉到危险增强而采取行动。
但是,已经太迟了。
——汝等听闻,纵然长达一由旬亦无穷尽之声响(Samadhi kalpa nada)。
降临的光束在他脚边绘制出巨大的绋色魔法阵。不仅图形、就连文字记号都如同鲜血般发亮,大概是出于这个影响,石板沉进黑影之中,如同踏入微暗的阴沟底部一般。在那之中,只有强烈的红色光辉耀眼地残留于眼底。
男人们无法动弹。在这瞬间,连思考都被现场异样的气氛束缚住了。
然后……
「——此刻,将汝身升华于不归顺之理,将那甘甜美声的饥渴委于其身(Vahana amanasa samskara buddhi karanda trishna)。」
迦陵频伽的甘美嘶声。在其键言从水明·八键口中解放同时,一阵强光溢出、令人目眩神迷。
不仅如此,天上地下都陷入无穷无境的光之中。察觉时,充满白光的广阔视野中,状似巨大飞鸟的光辉轮廓,在瞬间与甘美嘶声一同飞舞而过,但随著晕眩而无法看清。
「啊……」
在眼皮外烧灼的光收敛后睁开眼睛,她看见魔力几乎被夺空、趴在石板上一动不动的魔法师们。
也就是,随著那飞鸟的升天,有什么跟著被夺走了吧?
「……对不成熟的魔术师而言,过早的福音就只是毒药。低位魔术师比起为了高度自我努力,更无法完全抑制低度自我的私欲暴走,于是他们放弃控制体现其欲望的力量与手段,也就是魔力与术式。迦陵频伽的甘甜美声,就是用来对付像你们这种人的对魔术师用魔术。」
水明·八键这么说著,朝男人们瞥了一眼。
「不要再有自己是强大魔术师的错觉了,呆子们。」
然后,他发出混杂著哀愁的惊讶声音,丢下两名魔法师不管,走到她身边。喀喀的脚步声在石板上响起,慢慢地,落落大方地。
终于,停在自己面前。
「……我来晚了。」
对方发出的声音含著赔罪与安心。
为她而来了吗?即便、强撑著受伤的身体。看著他那样的姿态,歉意随著失去的温度涌上心头。
呼出的气息不知不觉满是百感交集。果然这个人不会变。就算被暗之力所伤,就算自己背离他的意思逃跑了,就算看见自己这种怪物般的脸,他依旧来帮忙了。好高兴。非常高兴。
明明是这么想著,为什么自己会吐出如此伤人的言语呢?
「……你是、来逮捕我的吗?」
闻言,水明·八键摇头。
「不是。」
「要将我、扭送宪兵对吧?你在追捕、事件的犯人。」
「我不会做那种事。」
「那么,是来、杀我的吗?」
水明·八键再度摇头。意思是没打算那么做。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接你。」
闻言,她再度逸出吐息。和意料中一样,他果然是来帮助自己的,就和那晚一样。但是——
「请、不要过来。」
嘴里吐出的却是这种拒绝的言词。
就算在这里抓住这个人的手,也只是重蹈覆辙罢了。心底的自己如此说。
但水明·八键依旧走近。
「不要过来……」
如同要挥开黏著不放的幸福般,她摇头并抱住脑袋。
——不希望他来。没错,这是谎言。就只是自己害怕变化。如果接受这么好的事,感觉又会有更大的绝望袭来。比起涌现的喜悦,她更害怕遭到背叛。
即便如此,水明·八键依旧毫不改变。
「莉莉安娜,如果在这里退缩,确实会比较轻松。这也肯定是你所期盼的吧。但是啊——」
水明·八键停在瘫倒的自己身前。仰起头,那里存在著曾经向自己露出的笑脸。
……他在这里不是短暂的梦境。温柔对自己说出的声音,并非临终之际会听见的死神发出的幻听。
「……莉莉安娜,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
没错,所以我。
「……所以回去吧。因为再也无人能够夺走你的归处,以及你的容身之处。」
在幸福的梦境全部腐朽之前,抓住了这个人伸出的手。
◆ ◆ ◆
下雨了。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如同呼唤泪水一般,石板染上湿润色泽。再也维持不住皎洁的心了吧。如同雨滴渗出,自己心里也依旧被笔墨难以形容的寂寞渗透。
——总是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弱者如此严厉呢?
帮助无法得救的谁这种事、搭救谁这种事。世界就是这样不对、不对地持续否定吗?这就是,被视为正确的世界吗?
明明悲伤的泪水会带来的,就只有悲伤而已。明明无处发泄的愤怒会带来的,就只有无尽的绝望。
但是,说不定这种不可理喻,正是这个世界的原理。而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完全违背且否定那个原理的。使用魔术改变、违抗那种不合理、不如意的自然趋势。
他知道那是违反天理、不受容许之事。那是想到父亲走上的末路时就自然而然会了解的事。
虽然自己也失去了家人,但无法和一直被疏远的她相比吧。而想要拯救她的这种心情,也不过是好运之人的自以为是罢了。
但是,就算只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也好,想至少抹除这份悲伤、这份孤独的辛酸。
在怀中哭泣的少女,满溢出至今为止流不出的眼泪,发出无穷无尽的悲伤哭喊,悲痛欲绝地向天倾诉。轮廓依旧稚嫩的她,有什么必须承受不幸的理由吗?不给予她任何应有的东西,只有痛苦、难过的回忆如同诅咒般不断累积。
即便如此,她心底依旧残存著温柔活到现在。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为了谁而揽下坏事。
现在还不知道这样的她是受什么逼迫而犯罪。但是,
「……哭吧。想哭的时候尽量哭。哭完之后就大吃一顿然后好好睡一觉。这样一来,讨厌的事情就能够全部忘记了。」
他温柔而慈爱地抚摸著仰天静静流泪、紧紧抓住自己的少女脑袋。希望对方能够获得一时的平静。
……说不定,自己来得太晚了。若是能够更早,或者是在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时就来到她身边,结果可能会有所不同。无论如何,这种想法已经无济于事。
但是,即便如此,
「还来得及。因为我的魔术,就是为此存在的……」
◆ ◆ ◆
在舒适而温暖的怀抱下,莉莉安娜睁开眼睛。
她很快收回因为温暖而打盹的意识,脑袋尚未恢复原本状态便坐起身。看样子,自己是睡在某个房间的床上了。她抱紧触戚甚佳且洁白松软的床罩环顾四周。起毛球的便宜栗色绒毯上,摆著不华丽的木制朴素家具,虽然感觉越来越熟悉,但由于脑海还一片混沌,所以无法确切想起这是哪里。她沉浸在昏昏欲睡的佣懒中低声说道。
「这里是……?」
「——你醒了吗?」
虽然稚嫩但凛然的声音响起。大概就在附近作业的红发少女从走廊露面。即便见过那张脸,却说不出与之相符的名字。
「你是……?」
「姆?还困吗?在你休息前就自我介绍过了吧?」
「啊……」
听见双手抆腰的少女——蕾菲尔·葛莱齐斯的话,她全想起来了。对,受水明·八键保护的自己,被带著来到对方家里了。
在这里,她与曾在值勤室见过的少女再会,也见到之前夜战曾有一面之缘的厄斯泰勒王国的魔法师,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然后,吃了一顿久违的晚餐,分配到这张床——就睡了。
回想起来后她立刻调查自己的右眼。因为平常戴著眼罩所以右边视野比较不灵敏,但现在没有感到异常,取而代之的是戴上了另外的眼罩。
她突然全身打颤。回想起被追捕时与现在的落差让她因为恐惧而发抖。也就是难以言喻的感情外漏,而害身体无法停止颤抖。如果在这里的东西,以及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那样的恐惧彷佛正向她招手。
当她因为不愿逃出这个现实,而用床罩紧紧包住自己时,蕾菲尔的手落到肩膀。她抬起头,正见对方柔和的表情。
「莉莉安娜。」
「……什么事?」
「我现在去叫水明,你稍微等等。」
蕾菲尔·葛莱齐斯拍了拍她肩膀。对方看穿她陷入恐惧之中了吗?露出希望恐惧消失的笑容后,她走出房间。
◆ ◆ ◆
很快,蕾菲尔就带著水明和翡露梅妮雅回来了。莉莉安娜看著他们各自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悄悄窥视唯一一个往自己走过来的水明的表情。对方视线像是在确认什么、却不会不礼貌。而那张僵硬的表情,终于逐渐缓过气来。
「你似乎冷静下来了呢。」
「是的,托你的福。」
当她低头道谢时,水明凭空拿出茶杯。
「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没关系。」
「是吗?」
听她这么回答,水明便收起杯子,认真地看向她。
「那么直接说主题吧,我有话想问你。」
「关于、这次事件对吧。」
她没问是什么事情,毕竟这点不言而喻。
但是,虽然心知肚明,在说出口时身体却自然而然变得僵硬。说出来的话,会被赶走吗?那样的忧虑打乱了自己的心。
水明似乎察觉了她心情,于是露出不要担心般的柔和笑容。
「怎么,不会赶你走啦。比起这个,考虑到你之前说过的话,让人觉得你似乎不是在做些不合情理的事呢。」
「……是的。」
「来,告诉我吧。」
「我……」
虽然听见他说的话感到安心,但莉莉安娜突然在意起水明以外的人。他无所谓,但她们是怎么想的呢?不过,蕾菲尔一本正经地抱胸闭眼,而翡露梅妮雅则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似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她下定决心开口。
「之前、也说过了。就任于军方情报部的罗格·赞德克是我的养父,他出身平民,因为剑术和魔法的本事受到认可,才登上现在的地位。但由外人来看,这就是所谓的一步登天,所以遭到贵族们疏远并且厌恶。」
「原来如此。只要不是出身高贵,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都认为卑贱并想将之赶下台,这是常有的事。」
就在蕾菲尔严肃断定「狭隘的家伙们」时,水明询问。
「那一对魔法师也与此相关?」
「是的。他们、也是讨厌养父的一员。那样的恶意一天比一天更多,最后就连上校的职务和行动都产生了影响。我只能著急地看著这样的状况,而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和我接触了。」
——那个人问她,不想拯救父亲的困境吗?
「另外那个黑色斗篷?」
「是的。如我刚才所说,对担心上校的我而言,那个人的话就像天启一般。虽然明白这样犯法,但我二话不说就答应那个人… ….再来就是各位知道的那样,我在夜晚,使用暗魔法让妨碍上校的贵族们沉睡了。」
「这就是事件的原委吗?」
完全了解后,水明点头。
「……即便想成为上校的助力,但现在想想,实在欠缺考虑。」
莉莉安娜说明后,这才对事情的严重程度感到沮丧。这次事件不仅触犯帝国法而已。无论对手使用多么卑鄙的手段,她依旧做了身为人不该做的事情。在水明安静地双手抱胸时,翡露梅妮雅接过蕾菲尔递来的手帕擦眼泪。
见状,水明开口。
「……唉,这也可以说是没办法。」
「咦?」
「你确实知道至今为止做的那些,都是不可以做的事……不对,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听见水明发出的不明确询问,就在莉莉安娜点头确认自己的解释时,对方便用食指按按太阳穴。
「莉莉安娜,你在事件发生当下,以及没发生的时候,曾经对自己的行为抱持疑问吗?」
「虽然几乎没有,不过刚开始确实有过几次。」
「那种时候,你偶尔会听见高挑人影……向你搭话的那家伙的声音吗?」
「那个人的、声音吗?这么说起来……」
「果然有吗?」
她试著回想水明所说的事情。确实,在引发事件当初或逃跑当时,那个人的声音都会在脑海中复苏。但是,那种声音是自己对犹豫不决的自己的斥责。并不值得发问。
在莉莉安娜以如此推测的视线看过去时,察觉到什么的水明摇头。
「是魔法。莉莉安娜,那道黑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下了催眠。」
「……魔法?」
「没错。」
「没、没有、那种事!」
「你没有印象吗?光这样就能知道那家伙的魔法有多强了。实际上,一旦听见那道声音,你就会增强继续袭击的想法对吧?」
听见这个确认般的询问,莉莉安娜无法回答。因为当水明指出这点,脑袋就渐渐开始觉得有道理。没想到,自己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利用了。
看一说不出话,水明摇头。
「你不用担心。虽然还不到受操纵的程度,但被趁人之危这点依旧没变。」
「我了解了,但那个魔法……」
「你睡著时解掉了。已经不成问题。」
水明耸肩,表现出无所谓的模样。当莉莉安娜想向他道谢而低下头时,却听见他继续提问。
「你没有回罗格上校身边吗?」
「是的。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而且我也被上校……拋弃了。」
「拋弃?」
「逃亡中遇见了上校,他说、必须负起责任……」
无法继续说下去。抑郁的空气在室内蔓延开来。罗格对自己有敌意这件事,果然非常令人难过。水明等人似乎也察觉到这点般,沉下了表情。
「有交谈吗?」
「没有。无论过程如何,结论都是、我犯法这件事。上校他判断、没必要听我的藉口吧。」
闻言,翡露梅妮雅开口。
「就算是养父,依旧是令尊不是吗?」
「上校他、非常耿直。我想,是因为无法原谅染指坏事的我。」
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人。无法原谅坏事。所以,自己就成了他讨伐的对象。仅此而已。
但是,那个时候,罗格将剑刺向自己的动作,是否些许不流畅——
「我、并不恨。因为,上校一直以来都保护著我。」
是倾听高跳身影企图的自己不好,怎么可能对他心怀怨恨。
房间内沉默片刻,水明开口。
「我还想问一个关于高挑身影的事,你知道那家伙的名字或特徵吗?」
「不,特定的线索或其他别的什么、完全不清楚。那个人穿著带有黑色兜帽的斗篷,还使用了某种魔法、让人难以知晓他的真正身分。我几乎没有关于那个人的情报。」
闻言,水明闭上眼。是在沉吟刚刚的话吗?无法判断对方沉浸在怎么样的思绪中,而那副模样再度引起莉莉安娜心底的恐惧。
「那个,再来、我……」
该怎么做才好呢?果然要离开吗?正当她想这么询问时,水明以镇静的表情迎接她。
「嗯?没关系,就待在这里吧。」
「可以、吗?我可是、犯罪了喔?」
「我刚才说过,这不只是你的错对吧?让我来说这是贵族们自作自受,再加上有那个黑斗篷的催眠。光是知道自己犯罪这点就已经够了。」
水明闭著一只眼睛随便地这么说,然后翘起二郎腿。
「嗯~不过留下来也有条件。」
「……我该、做些什么呢?」
「说是条件,其实就是你的暗魔法。不要再用那个……更正确来说,你要学习正确的使用方法。」
怎么也没想到的话语从水明口中说出,莉莉安娜表情僵硬。
「……怎么了?」
「我还以为、会是更困难的条件。」
「没有那种事啦。什么叫更困难的啊……」
水明愕然地垂下头。莉莉安娜对那样的他继续丢出尚未解除的疑问。
「正确的使用方式……你之前也这么说过,但暗魔法到底是什么?从你的说法听起来、似乎十分理解一般。」
「我也很在意这件事。」
翡露梅妮雅好像也很想知道。她双眼发亮,身体探往水明的方向。
「水明又要说些令人费解的话了吗: 」
另一方面,蕾菲尔则因为不擅长魔法而露出苦恼的表情。
◆ ◆ ◆
虽然说要解释暗魔法,但水明突然想起一项必须询问的事。
「抱歉,我有件事忘了问,可以让我先问这个吗?」
「什么事呢?」
「莉莉安娜你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偶尔会在咒文最后追加的书语,是高挑身影告诉你的吗?」
闻言,翡露梅妮雅也回想起来似地伸出右拳击上左掌。
「是蛮名呢。」
「你知道吗?」
「我刚好和知道的人有点缘分。」
听见这样的回答,莉莉安娜开口。
「是的。对方告诉我这是增幅暗之力的魔法,之后要积极使用。虽然最初半信半疑,但就像他说的一样,只要在咒文最后加上这些句子,暗魔法就会变强。」
「使用了吗?呼姆……」
水明暂时沉默后,低喃似地开口。
「挪米拉、巴鲁巴拉……」
「怎么、了吗?」
「你刚刚听见什么?」
莉莉安娜果然因为这种不必要的询问而感到疑惑,大概是在想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吧。
当水明再次以寻求答案的视线看过去后,莉莉安娜浮现愕然的表情说。
「听到了、蛮名?」
「……莉莉安娜听到的是这样啊?」
「对。」
「那,梅妮雅也是?」
「……是的。蛮名。」
「原来如此。」
听完两人的回答,水明理解似的闭起眼。
「刚才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不,别介意。不是什么大事——那么,回到暗魔法的说明吧。」
这么说著的水明转换心情,开始说明。
「好了,你们记得我之前说过,暗魔法的力量根源来自憎恶和怨恨吧?」
「是的。虽然那时候、无法马上就相信。」
「但这是正确的。这可以从我星光体的损耗,以及莉莉安娜变质的皮肤和眼睛看出来。」
水明说出类似前情提要的说明后,如同在考虑什么事般低下头。是在归纳该怎么说明吗?而后终于开口。
「稍微离题一下,首先就由我对这个世界的魔法考察开始说起吧。我认为这个世界所谓的魔法,是因为环绕在这个世界周围的元素概念而得以使用。」
「这个世界的、周围吗?」
「是啊,我不知道大家所想像的这个世界的形状,是没有境界的球体、弯曲的鞍座、或是平平的板子还是其他什么……其外侧被名为元素的宽广概念环绕,其中的狭义概念转为火、水等等元素存在。这个世界的魔法师,就是采取将魔力送到那边,然后把元素以属性和部分术式转送过来的系统——方式……嘛,虽然我想使用者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确实,这边虽然会教授魔法藉由元素得以行使,却不会解释得这么清楚。」
「对吧?」水明点头附和翡露梅妮雅插口的话。如果能够说得这么清楚,那暗魔法是什么应该早就众所皆知了才对。
先不管这些。
「现在先不说优缺点——这样一来会出现部分术式的不明化,以及无法掌握术等等弊病。但大致上都是便利的方式。然后,暗魔法就是抽出混杂在那个概念当中的怨恨等等力量。」
莉莉安娜因为这离奇的说法皱起眉头。
「请、等一下。为什么那种东西,会混杂在元素中呢?」
「我也难以理解。水明刚才自己说过,魔法是经由元素来行使。既然如此,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和魔法相关?」
「关于这点,原本就随做出这个魔术体系者的想法而定。我先回答莉莉安娜的问题吧。」
两人点头。
「只要人类还存活著,就会有对什么或对谁的怨恨,而且那是无法消失的东西。因为任何人都无法完全舍弃嫉妒和憎恶。而理所当然的,随著人类越来越多,那种东西也就跟著增加,最后名为世界的箱子终于被填满了。」
「这样一来,究竟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吗……我的世界就是因为变成那样,所以科学发展和医疗技术才格外进步,由于人口过多,无法全部清除的怨气累积在世界中,继而引起各种奇异现象。简单来说,那种东西累积过多的话,世界就会变得很奇怪。」
水明以「因此」断句,继续说。
「任谁都会想排除身体的异状,而名为世界的巨大概念同样如此。所以,世界经常会将那个排出体外。根据推测,排出去的东西会停留并累积在所谓元素存在的场所。」
「但是水明阁下。我认为那不是和元素相同的力量。」
「不过,从魔法的角度来说是成立的。因为就算没有元素,只要藉由精确步骤,就能够做出以那个为力量源头的术了。」
「啊……」
「——先不谈最初做出这个世界的魔法概念的家伙,为什么会知道元素这项东西。那个某人先将所谓元素的广泛概念逐一分为火、水、风等等狭隘的概念。如果是这样,就可能只召唤出限定的力量,也能减少魔法行使所需的复杂步骤。然后在特定狭隘概念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名为暗之力的东西。那就是憎恶和怨恨,以力量显现时漆黑且可怖。那种东西会令人联想到夜晚的黑暗,而那个人应该同样联想到了吧。虽然不知道他是否被强大力量的魅力所诱,但就此出手干涉说不定是错误的。」
「……水明的话简单来说就是,最初诞生出这个魔法的人,是因为把憎恶和怨恨之力误认为元素,所以带来了暗魔法吗?」
「没错。」
「……那就是,我所使用力量的、真正身分吗?」
水明肯定地点头回应敛下眼眸的莉莉安娜。见状,她那双琥珀色的双瞳因为忧心而动摇。
「那么,那个危险的生物、又是什么呢?」
让紧抓床罩的她露出胆怯表情的是,那天晚上出现的存在吗?
「罪孽深重的身影,与隐秘学所称的不祥生物同个意思。经由怨恨和憎恶凝结的东西,当与那不祥生物到达同样浓度时,外壳世界就会投射出与无貌这种概念有著相似关系的罪孽深重身影,并使之显现于世界。」
那个晚上,莉莉安娜因为暗魔法暴走而让憎恶更浓。因此才使那个生物现形。
而且当时莉莉安娜动弹不得,也是因为那个罪孽深重身影的关系。通常来说,精灵、邪灵影响人类时会有三种状态。一般最广为人知的是由内侧影响对象的附身。另一个就是水明对付勒贾斯时使用的Abreq ad Habra。也就是圣守护天使的半附身。而那个晚上害莉莉安娜痛苦的,则是被神秘存在由外侧干涉、也就是被称为『著魔』的状态。
受到邪恶存在由外侧带来的影响,而使精神耗弱。
虽然水明进行了这样的说明。
「……总觉得、突然难起来了。」
「……因为水明阁下一旦热衷于说明就会开始使用难解的言语。」
「……最初挺简单也会用比喻所以还好。变成这样就不行了。」
水明陷入听不见三人窃窃私语的热衷说明之中。
粗略的说明终于结束后,他总结。
「就是这样。」
「总之、了解了。」
深呼吸后,一脸满足颔首的水明看向莉莉安娜,那是丝毫不含戏谵的真挚视线,莉莉安娜也正襟危坐。
「……如果我教你魔术的基础,你就会知道不受暗之力控制的术了。而你只要学会那个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再不会因此受苦。怎么样?」
关于这个疑问,莉莉安娜会无意识张开嘴,说不定是想问对方为什么要替自己做到这个程度吧。而劝阻这句话出口的,大概是因为想起水明曾经说过的多管闲事吧。
「我知道了。请、多多指教。」
莉莉安娜再度覆上水明伸出的手。
这就是水明一行人,再度增加一名伙伴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