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会突然来敲门。」——这句话到底是出自何人之口?
某一天,那家伙毫无预警地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平日午后,我们正在狭窄的客厅吃午餐。
此时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啊?大概是到府推销员吧?」
我疑惑地歪著头。
现在这个社会,不时会有人找上门问「把金子卖给我吧」或是「需不需要申办网路啊」等等,理由五花八门。
「说不定是来推销报纸的喔?真是缠人呢。」
葛一边咀嚼著嘴中的白饭,一边这么说。
有很长一段时间,葛过著娇生惯养的生活。在他人花言巧语哄骗之下,为了换来洗碗精、商品礼券和有拉炼的手提包,她曾经和对方签下半年契约,让砌大动肝火。在那之后,她才开始对这类手法抱持警戒心。
顺带一提,关于那则契约,砌当时直接到对方那里大骂:「这种包易碎物品的缓冲材,还有不太能吸油的厨房纸巾,我根本没必要每个月花三千圆换这些东西!」对方就让我们解约了。
咚咚咚!
当我们在说话的时候,敲门声依然毫不间断。
「真是麻烦。这种吵闹的访客上门准没好事。像是*N○K之类的。」(译注:日本NHK电视台会派人逐家收取收视费。)
砌这么说著,并啜饮著味噌汤,丝毫不觉愧疚。
「你还没付钱啊⁉对方差不多要闹上法庭啰?」
「开什么玩笑啊。我又没跟对方签约,为什么要付钱!话说回来,既然他们那么想收费,就把频道锁起来啊——」
当砌说到这里的时候……
「喂~你在里面吧?帮我开门啊。」
玄关门的另一侧传来访客的声音。
「「————————欸⁉」」
我不禁张目结舌。砌也僵住身体,闭上嘴巴。
「咦……你们两个……怎么了吗?」
只有葛一头雾水。
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她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也没见过这声音的主人。
不过,我却一清二楚。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就算我想忘也忘不掉。
他的声音刻画在我的每一个细胞上,深刻的程度,甚至已经无法用心灵创伤来比拟了。
「他是你们认识的人吗?在下先去开门喔?」
大概是顾虑到我们的心情,葛走向玄关。
「啊、葛……」
我想要立刻制止她,却因为太过紧张,声调变得既高又细,以至于没能喊出声阻止她。
「来啰来啰,是谁啊~?」
就这样,玄关的门打了开来,那位男人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嗯?为~什么神堂家的大小姐会待在我们家啊?算了……喔,狗朗,好久不见啦?爹地在这喔~……开玩笑的啦。」
隔了七年没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这个男人放弃养育我,将我硬塞给神堂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四处流浪。
他被一张可疑地图所骗,以为能找到武田信玄的秘密宝藏,因此欠下了一百亿的债务,并丢给我来偿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开始颤抖。
他的体型只比我壮硕一些
然而他的身体满是肌肉,就算穿著一件厚大衣,肌肉依然从内侧明显浮现而出。
再来是脖子以上的部位。
说好听是狂野,不过他的脸上长满了没刮乾净的胡渣,以及胡渣也难以掩盖的细小伤疤,脸上还挂著开朗悠哉的大大笑容。
他是我的父亲,追傩狮郎。
「你、你这个……臭、臭老爸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觉中,我放声吶喊,冲了出去。
「噢,我的儿子啊~⁉」
老爸张开双臂,似乎想要上演半世纪前的欧美影集中亲子重逢的场景。不过,我完全无意这么做。
老实说,我的感觉比较像是「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去死吧!!!」
我飞跃而起,使出全身力量一踢。
瞄准的当然是他的脸。我决定要先踢烂这张挂著不正经笑容的脸!!
砰——
「欸?」
父亲相当轻易地用单手挡下了我,彷佛接住了一颗打者没打好,飞至捕手上空的高飞球。
「呼喝……我丢!!」
「什么……⁉」
老爸在没有任何准备动作的状况下,直接用单手把我往天花板扔去。
我的身体撞碎天花板,就这么抵达屋顶。
「狗朗~?你这家伙,就算再怎么高兴能跟爸爸重逢,这样的反应也太激烈啰。啊哈哈哈。」
这个臭老爸,在这种时候还开这种玩笑。
不过,他说得确实没错。我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我不该赤手空拳跟他单挑!
「来吧,银岭!!!」
我维持身体有一半撞进天花板里的姿势,呼唤摆在客厅一隅的神杖「银岭」。
银岭是一支具有灵力的武器,里面装有许多咒法命令。
听到我这个主人的嗓音,银岭微微地喀哒震动几下后,发出低沉的声音,飞至我的手中。
「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我跳下天花板,将宛如锡杖的银岭上方卡榫转了半圈,露出藏在其中的刀刃。
「太慢了吧。」
就在我正要挥下拔出的刀刃时,老爸的手中已经握住了他的得意兵器。
那是一把手枪——我对枪械并不熟悉,所以不知道那把枪的名称,不过这把手枪有著六连发转轮弹匣。所以应该是一把左轮手枪,体积还非常庞大。
「别看扁人!!」
看到他人拿著手枪对准自己时,一般人应该会选择逃跑或丧失战意。可惜的是,我并非一般人。
我是一位退魔士,接受过特训,能够使用灵术降伏妖魔鬼怪。
如果用来杀人的武器就让我吓得惊慌失措,当我面对那些力量远远超于人类的存在时,我要怎么跟它们战斗呢?
我迅速在自己身体周围布下简易结界。
虽然结界的强度不高,但假使对方只是使用普通的物理攻击,至少这个结界还可以抵御人类随身携带的手枪带来的威力。
只要这些结界能够稍微偏移对方的攻击就够了。这么一来,我就能趁隙用刀让对方走投无路。
顺带一提,「既然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应该不可能会拿枪对著自己的儿子吧?更不用说扣下扳机了。」我的想法可没这么乐观。
这个老爸不可能这么有良心——基本上,他甚至连一点父爱都没有!
咚叩!
你看,他果然朝我扣扳机了吧!
事情的发展太过符合我的预料,我都快哭出来了。
当周围的结界弹开子弹的同时,我转身躲入结界内侧。
手枪是一种直线攻击的武器,只要缩短距离,让它转为曲线攻击,就能减弱它的力量——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过,进行这个计画的第一步骤「弹开子弹」之际,灵力波动爆发性扩大,将我震飞出去。
「什么————⁉」
波动将我震飞到走廊,就这么撞向对面的厨房墙壁后,我依然没有停下来,甚至撞碎了墙壁被抛到室外。
「怎么可能……究竟……」
不管如何扩大口径,添加多少火药,都不可能让子弹的力量提升到足以破坏灵力防御。对方却打碎了我布下的结界,甚至连随之产生的冲击波,也明显是灵力攻击才能造成的结果。
「那个东西……该不会是……手枪形状的法具⁉」
尽管手段卑劣,追傩家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以旁门左道之族闻名。老爸还真不愧是在这样的家族中,又被敬畏为格外「旁门左道」的人物。
不,就是因为他的本性原本就烂到不行,以至于发酵成其他产物了吧。
无法使用肉搏战,也无法使用法具。
「就用这个方法吧——!」
我迅速用手结印,咏唱咒语。
「其为木行之力、连接天与地之间的光条、释放之物、喷发之物……」
「喔?是『轰雷裂破』啊」
真不愧是老爸。这明明是其他流派,也就是神堂家的法术,然而听到我的咏唱后,他却马上识破了我要使用的招式。
「这么一来……naumagusamvondasobakan………」
老爸咏唱著追傩一族的术式。
我不知道他要使用哪一种术式,但我正准备使用的灵术,是能够以最快速度袭击敌人的雷之灵术。
抢在对方使出与我抗衡的法术之前,我要先了结这一切!
「电光之物、顺从我意、显现你们的威力!」
「imdarayasvaha!」
我抢先一步架构出法术。
当两种灵术正面交锋时,彼此的灵力输出和施展法术的速度将决定一切。
可是——
「什么————⁉」
我张开手掌,准备要施展『轰雷裂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生,徒留我的双手空虚地高举在空中。
怪了。这个法术我已经反覆练习,也使用过很多次了。就算我现在情绪相当亢奋,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会失误啊。
再说,老爸应该也使用了某些法术,但一样什么也没发生。
就连刚刚在我身边发动的灵气流动,也彷佛从未发生过似地消失无踪。
「你这家伙……你的才能无庸置疑超越了我,但是,看来神堂那边的思考模式影响你太深了啊。」
「你做了什么……?老爸……」
老爸以一副悠悠哉哉的样子走向我——不过,他还是有记得要在玄关脱下鞋子。
「灵力术士相互交锋时,决定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是否能比对方快一步。要是同时发动力量,灵力输出的落差便能立判高下。照理来说确实是如此,不过,这只是基本理论罢了。」
老爸发动术式的速度确实比我还慢。
「我刚刚架构的雷系灵术,比你这家伙使用的『轰雷裂破』还要高两级。如果要干扰这种自然系灵术……简单来说,不管是地火水风或木火土金水这方面的法术,在使用之前,都需要先支配它们的气。就算我施放灵术的时间没有你快,我却使出更高级的灵术来干扰你,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与我的灵术产生反应、聚集而成的雷气,却因为对方使出了支配力更高的法术,所以衍生出了胶著状态吗⁉
「这就是『不分上下的拔河比赛』。两方的力量达到平衡,正负相抵,以至于什~么都不会发生。」
虽然力量和速度不及对方,但只要提升灵术的等级,整体来说就会不分轩轾……原来这么简单啊!然而,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先确切判断出敌方与自己的灵力差距,再迅速采取行动。比起把玩装满易爆的硝化甘油的瓶子,这样的举动需要更强的平衡感。
(这就是……传说中的追傩家术士啊……!)
老爸使用的战术,并非与妖魔鬼怪战斗时所用的退魔术。
那是为了与人战斗,或者是与术士战斗而构成的战斗术。
老爸刚刚那句「神堂那边的思考模式」,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既然如此……!)
「这次我要让你尝尝最强大最高级的灵术!」
我站起来后,再次用手结印,开始咏唱新的咒语。
老爸现在会太过大意,走到我的身边,代表他的好运已经用尽了。
只要我使出全力施放灵术,让他无法与我抗衡,这次一定——
「啊,傻瓜。」
欸?
「————⁉」
轰隆隆隆隆隆隆!!!
一股雷电洪流袭向我的身体。
我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身上所有细胞都感受到一股触电般的冲击,我再次趴倒在地。
「呃、呃……呃啊⁉」
我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唯一能理解的现况便是——这股冲击太过强烈,让我无法站立也无法好好说话,甚至难以保持意识。
「所~以~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一场『不分上下的拔河比赛』。如果你在中途想要使用其他法术,胶著状态就会被打断,所有的灵力就一口气流回你身上啦。」
老爸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虚无飘渺。
所以他才会毫无防备地走向我啊。应该说他早就盘算好了吧,利用缩减距离来让对方心生动摇,进而自我毁灭。
我拥有的灵力应该在老爸之上。不论是耐力、持久力、力量和速度,我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差距。但真要比的话,每个能力都是我略胜一筹。
然而,论经验、技术和敏锐度来看,我们之间的差距甚远,难以靠这点能力来弥补。
「哈哈哈哈,狗朗,怎么样啊?你老爸很强吧~你不过是个比较晚进入叛逆期的小鬼,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啊。」
老爸像是在嘲讽我似地跳来跳去。
真是火大,让人感到超级火大。
这个老爸至今让我吃了多少苦头啊!
因为他在各处都招人怨恨,导致我从小就遭受牵连,不但差点遇害,还被绑为人质,每天都充满灾难。
如果老爸私底下为人正经就算了,由于他完全没有金钱观念,为了充饥,我每天都吃野草度日。我真想知道那些被他夺走的压岁钱究竟花去哪里了!
最夸张的就是那一百亿的债款!
我一定要狠狠打倒这个男人、这个臭老爸一次,不然我不甘心!
不过……我站不起来!!
我的身体、还是一动……也不能动……
「臭小鬼怎么啦怎么啦??如果你痛哭流涕地下跪道歉说『抱歉了爹地,我错了』,我说不定可以原谅你喔?」
这个臭老爸还真是让人不爽!
嗯……?
「……」
当老爸为了胜利而洋洋得意,不断跳著舞时,有一道人影从他身后逼近而来。
「嗯?」
那道人影散发出非比寻常的怒气,老爸似乎也察觉到了。就在他打算回头之际,那道身影抢先发出声音。
「命令!!追傩狮郎!!当场给我跪下!!!」
老爸当场跪地谢罪!
「咚砰!!!」
老爸以惊人的气势下跪磕头,或者该说是对著大地头槌还比较妥当。
砌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她的手中握著挂在胸前的银色筒状物。
银筒里装著魂魄契约书——那是一种魔法道具,只要契约对象的名字被记载于契约上,拥有者便能完全支配契约对象的身心。
「你们这两个家伙……竟然给我随便到处撒野……?你们撞穿天花板、破坏墙壁、打烂走廊……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她生气了。她气炸了!!
「等……等一下……砌……」
因为刚刚雷系灵术的倒流,我的身体不仅没办法动,甚至没办法好好说出话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拚命挤出这几句话。
因为她愤怒的视线正望向我的身上。
「不用说了!命令!追傩狗朗……你这家伙也给我跪下!!!」
我的身体明明不听使唤,但就在砌下达命令的同时,抢在头脑通过神经发号施令之前的每一个细胞彷佛都无条件地服从命令,将头重重撞上地板。
我也当场跪地谢罪!
「……⁉」
如果我能好好发出声音的话,我现在一定在吶喊「好痛⁉」吧。
然而,我应该没办法这么做。
因为在这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你们这对父子究竟愚蠢到什么地步啊。我是不会阻止你们打架,可是为什么要在室内这么做?啊?」
过了几分钟后,我和老爸恢复了意识,现在两人一起听著砌的说教。
「不,砌小妹,不是这样的。大叔我出现时明明表现得那么友善,我家笨儿子却突然攻击我,我才会这么做啊……你也知道嘛,这就叫做正当防卫啊。」
「臭老爸……!竟然怪罪到别人身上!万恶的根源明明就是你啊!」
我和老爸都规矩地跪坐在地上。不,是被迫跪坐在地上。
而且还不是坐在客厅地板上。砌让我们待在面对客厅的檐廊外面,跪坐在院子的地上。
如果要形容我们现在的样子,就像古装剧里那些被拖到公堂前的犯人一样。
砌则一脸不悦地坐在檐廊上,宛如古时候的大官。
砂土和碎石子刺著我的小腿,好痛。
顺带一提,我和老爸激战的冲击波及到葛,让她飞了出去。她就这么晕了过去,头上还冒出一个宛如漫画中才会出现的大肿包。于是砌让她在别的房间休息。
这样说不定比较好。
葛是神堂家的退魔士,她跟被赶出去的我不一样,只是暂时以我的弟子身分来到这里。如果老爸对她做出不当的举止就糟了!
「你怎么会有脸回来这里啊!你这个人每次都——」
「不要一天到晚唠叨这种小事啦。人类还是这么心胸狭窄啊。」
「吵死了!闭嘴!够了!」
正当我想要条列出七年份的千仇百恨时,砌大喝一声。
「伯父大人……你今年贵庚?」
「砌小妹~大叔我现在是正值敏感的年纪,可以请你尽量不要问这方面的问题吗~?」
「你确实已经年过四十了吧。」
「是的……」
老爸本来想扯些五四三的废话改变现在的氛围,但看到眼前的砌笑也不笑,他一脸沮丧地这么回答。
「俗话说四十而不惑……你瞭解吗?这代表不会疑惑、不会自乱阵脚,也不会做出轻率的举动。到了这个年纪,就算你搬出『我只是以牙还牙』这种孩子气的理由,也没有人能接受喔。伯父大人,你瞭解吗?」
「呃,那个……很抱歉……」
在旁门左道一族之中,又更加离经叛道的这个男人,现在却不断低头道歉。这样的场景看起来已经不只是没出息,而是有点可悲了。
「老爸还真是悲惨啊……」
我忍不住这么喃喃自语。
「吵死了……我从以前就无法忤逆砌小妹啊!」
老爸忿忿地这么低语。他平时在我面前总是挂著从容不迫的微笑,但现在或许是感受到自身的悲惨,这样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
「你们还在嘟囔什么废话啊!我的说教还没结束喔!」
「「对不起!」」
砌的手中握著装有魂魄契约书的银筒。
只要她对银筒下令一声,就算她命令我和老爸两人「彻夜跳哥萨克舞直到天亮为止」,我们也无法违抗她。
所以我们才会异口同声对她道歉。
但是,我总觉得难以认同,或者该说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这个魂魄契约书算是老爸欠下百亿的借据,条件是「可以随意使唤名字记载于契约书上的契约者」。
我之所以会在契约书上写下名字,大概是老爸趁我年幼时加以哄骗,让我在还是白纸状态的契约书上签名,后来才加上那些文字。
这样的行径已经足够构成伪造文书罪,让契约书失去法律效力。就算那个签名合法,我的角色也不过是「老爸借款时的连带保证人」。既然欠下债务的当事人在场,契约书只要限制老爸一个人的行动就好了,为什么我也得乖乖听话呢?
虽然大家都称魂魄契约书为梦幻的魔法道具,然而,这个东西似乎比想像中还要不知变通。
「那么,伯父大人,你为什么会回来?因为这是你家,所以才会回来?我可不觉得这种藉口说得通喔。我很清楚喔,伯父大人,理由一定不只这么简单吧。」
「啊……啊哈哈哈哈,砌小妹,我还真是敌不过你啊。」
老爸搔著头,脸上浮出苦笑。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才想到一件事。老爸从以前就很宠爱砌。
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拿她没辙。
当我年纪还小的时候,老爸曾不经意地说出他会这么做的理由。不过,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
「你们两个,现在正在经营什么『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对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
追傩家处理过成千上万笔暗杀和阴谋的工作。从千年前开始,他们就在日本的地下社会中四处横行。
纵使老爸已经离开追傩家,他之后依旧反覆从事著各种诡谲的工作。所以他应该拥有自己的情报网。
「我带了一笔生意给你们。」
看到老爸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不禁露出错愕的表情。
「老爸,我跟你说,你没察觉到自己的语病吗?我们是『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喔。难道说你已经死了吗?还是你现在要赴死?」
由于之前累积的恨意,我不断调侃老爸,打算笑著带过这件事,但砌的表情却变得相当严肃。
「伯父大人……是谁委托你?」
「欸……?」
「真不愧是砌小妹。一下就猜到了。」
老爸发出了呵呵呵的窃笑声。
我一开始也搞不懂砌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是,我马上就察觉到两人交谈中蕴藏的深意。
虽然老爸是个完全不及格的父亲,不过,他却是一位经验比我还要老道的术士。
如果在因缘际会下,有死者委托父亲处理麻烦事,他应该可以靠自力解决。
然而,老爸却特地跑回七年未归的家中,要我们负责这个委托案件,代表委托人指名要我们来处理。
「委托人跟我和砌有什么关联吗……⁉」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砌的表情会如此严肃了。
也就是说,委托人与我或砌有什么关系——而且,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这家伙也太晚才意会过来了吧。」
公堂模式才刚结束,老爸就站了起来,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一个信封。
「放心吧,不是你们最近认识的好友。那个人早在十七年前就离开人世了。」
那是一个相当普遍,十分不起眼的信封。
信封的年代应该相当久远。它斑驳发皱,因为太阳光曝晒而开始变色。
「这是你母亲的传言。狗朗……这个任务要委托你处理。」
近年来势力渐微的神堂家之中,我的母亲据说是一位天才退魔士,甚至有人谣传这是一种返祖现象,让她遗传了祖先的高强法力。
不仅如此,她还是神堂家现任掌门人.仙华娘娘的亲生女儿,血统也经过保证。
直到现在,她依然还是众人的话题。
只是十七年前,就在她生下我的那一天,命丧黄泉。
在我开始经营「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更早之前,她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臭老爸,不要开玩笑!」
砌好不容易才允许我们进客厅,坐在榻榻米上。但才不到一会儿,我就这么破口大骂。
「你一定又有什么奇怪的企图吧?你打算蒙骗我吗?还是你想要捉弄我⁉不论如何,你竟然搬出妈妈的名字,太恶劣了!」
「你也太大声了吧。」
「不要转移话题!!」
你怎么可以质疑自己的亲生父亲呢?或许有些人会这么想。
不然你也来背负看看百亿的债务啊?就是因为有血缘关系,事情才会这么棘手!就因为他是我的直系血亲,才更让人提心吊胆!
「伯父大人,那是真的吗?」
砌望著摆在茶几上的「母亲的委托」,这么询问。
「真的真的,如假包换!我甚至可以对神明发誓喔?对佛祖也可以。不管是“阿胡拉.马兹达也好,奥丁也罢,我可以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发誓喔!」(编注:「阿胡拉.马兹达」,古波斯神,被奉为创世之神;「奥丁」,北欧神话中的战神。)
老爸用著戏谑的语气回答。
就因为他的口气如此吊儿啷当,我们才会无法信任他。
毕竟他看起来可以毫不在乎地欺骗神佛嘛。
「既然如此……你有办法对自己的老婆发誓吗?」
「唔……?」
老爸脸上挂著的贼笑消失无踪。
「我很清楚你的个性,毕竟我们也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伯父大人,你曾经跟我提过一次狗朗的母亲吧?你当时的表情相当温柔,我甚至认为那才是你真正的面貌。」
砌边这么说,边用放在地上的热水瓶将水注入茶壶中,不疾不徐地将泡好的茶倒入茶杯后,快速递给老爸。
「伯父大人,如果你真的用心爱女人的名字来开玩笑,我也拿你没办法。我会恨当初的自己如此愚蠢,竟然会被你的笑容给蒙骗。说了这么多,我再问你一次,你可以发誓吗?」
「…………砌小妹,你总是能抓到别人的弱点呢。」
老爸微微苦笑后,接过砌递给他的茶杯,喝了一大口。
「我可以用这世上我最爱的女人之名来发誓。这确实是二十年前,那家伙拜托给狗朗的委托。」
我思考了半晌。
老爸依然不值得信赖。不过,若是搬出母亲的名字,那就另当别论了。
过世之后,她依然不断守护著我,如果是她说的话,我可以相信。
「我知道了……首先,让我先看一下内容物。」
我一脸严肃,拿起茶几上的信封。
这样的感觉相当奇妙。
现在已经不在人世的人,过去确实碰触过这个信封。时光流逝,当时还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我,现在却碰触著它。
为了不要破坏内容物,我小心翼翼地横向撕开信封上方。
里面放了一小张纸片。
虽然信封外观相当普遍,里面放的纸张却不是由普通的纸浆制成,看起来像是一张羊皮纸。
我取出纸片,准备打开来观看内容……
「喂,狗朗。」
抢在我这么做之前,老爸叫住了我。
「不要忘记我们刚刚的对话喔?你虽然擅长和妖魔鬼怪战斗,却不擅长跟人类对决……但是啊,世界上有些人『虽然是人类,却丧失了人类的本质』喔。」
「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完全搞不懂老爸想要说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看从信封中取出的纸张写了什么,纸张就开始出现奇怪的反应,我却因为一头雾水,所以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点。
「喂,狗朗……那是怎么回事……⁉」
砌提高了音量。
我望向手边,发现打开的纸张绽放出光芒。
不对。发光的不是纸张,而是书写在其中的文字
我读不懂那些文字的意思。
我甚至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日文,还是其他国家的语言。
神秘文字散发出的光芒愈来愈耀眼,文字终于从纸张里浮出,悬空在客厅中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狗朗⁉」
砌的脸上浮现出焦虑神情。
文字中飘出了量和密度都相当惊人的气。
那并非——灵气,也不是妖气或瘴气。
这些文字充满了更为强大的力量。
砌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她的灵能力最多也只到「看得见灵体,听得见声音」的程度。但是,这股气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就连她微弱的感知能力也能察觉得到。
「这该不会是……纹样法术……?」
最合理的解释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把这个预测付诸言语后,忍不住喊了声:「怎么可能!」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识……不,生活在现代的人们,应该没人目睹过这样的法术吧。
毕竟,这是千年前就失传的力量。
如果真的是这种法术——
「这下糟了!砌,快逃!!」
纹样法术是「以文字力量为根源的灵术」。
有人「过目」之后,就会发动灵术,进而显现出文字的「意义」。
我不知道这个文字代表了什么意义。不过,这至少浓缩了数百位高等灵能力者的力量吧。
现在,这样的力量即将释放而出。
我完全无法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马上站起身,握住砌的手,想要尽可能逃远一点。
但是,当我越过茶几握住她的手时,启动法术的等待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
光芒。
亮白的光芒宛如爆炸似地满溢而出,包围住我们。
「他们过去了啊……原来如此,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
追傩狮郎将手中茶杯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后,这么喃喃自语。
这并不是开始,而是一件已经落幕的事情。
可是,狮郎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方式让这件事情落幕,他甚至不能确定整件事情是不是会照他所记得的流程发展。
下一瞬间,追傩狗朗和九十九砌说不定就会从这个世界中消灭了。
(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他将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在茶几上。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时出现了一位娇小的少女,她脸色一变吶喊出声。看少女的外表,或许她还在就读小学高年级,不然顶多是国中一年级吧,搞不好才刚出现第二性徵没过多久。
狮郎记得她是出身神堂家的少女,名叫葛。
自己刚跟儿子重逢,展开激战的时候,少女被弹飞出去,直到刚刚为止都不省人事。
砌说:「她只是头上肿了一颗彷佛漫画中才会出现的肿包而已啦。等她肚子饿了自己就会醒过来,找个地方让她躺著吧」,就把她丢在一旁。
诚如砌的判断,少女看来没有任何异状。
「狗朗跟砌去哪里了⁉」
看到狮郎独自待在客厅里,葛惊慌失措地说。
不只是因为那道光芒。
葛大概是感受到那一瞬间爆发的灵气而苏醒过来。
然后,她慌忙跑来事发的房间,却发现两人都不见踪影。她当然会认为出大事了。
「小姑娘,没事。他们只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话说回来,你究竟是哪位啊⁉」
这么说起来,自己还没有跟葛自我介绍。狮郎想起这件事,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
「我会把所有事情解释给你听,可以再帮我倒一杯茶吗?还有……有茶点吗?如果有羊羹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对方毫无危机感的回答,少女错愕至极地张大了嘴。
「什么什么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是哪里,我还是我!我要找谁算帐才好!!」
光芒消逝后,我听到了砌的怒吼。
嗯,看来不需要担心她了。
「这里是哪里……?」
我抬头仰望天空,发现已经入夜了。
刚刚本来还是中午左右啊……那个纹样法术说不定含有移动时空的能力。
「太好了。这里……看起来是日本没错。」
我们身处于某栋大楼的屋顶上。
下方是一片闹区,人潮汹涌。
「这里是新宿……歌舞伎町啊?」
砌指著楼下写有「歌舞伎町一番街」的商店街拱门看板,看板上头还装饰著缤纷的灯饰。
「如果从这里搭私铁回家会比较快吧……啊,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换车。你要走去坐JR吗?」
我们家虽然姑且算是在东京都内,不过地理位置有点尴尬。如果错过最后一班电车,就不容易从市中心回家。
考虑到我负债累累的经济状况,我想避开计程车这种奢侈的方法。
「不,回家的方法……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然而,俯瞰著下方光景的砌,脸色变得铁青。
她平时总是骄傲自大、从容不迫,还会无谓地摆出强势的态度。难得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非常多。为什么那里会有歌舞伎町的拱门看板?」
「因为这里是新宿歌舞伎町嘛?」
「白痴!」
啪叩!
我被她打了⁉好痛!
「去年十一月,歌舞伎町的拱门看板就因为年久失修,而被撤走了!听说以后会盖一个LED灯形式的新型拱门。」
「所以……他们搭了一个新的拱门吧?」
「你还真是搞不懂状况……仔细看看啦。不管怎么看,现在这个门都相当陈旧,看起来已经用了十年以上了吧。如果造型相同就算了,既然都花费一番工夫拆掉重盖,不需要保留这种古老的感觉吧?」
她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不过,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不只是如此。仔细看,一番街旁边的折扣商店不见了!」
「关门大吉了吧?」
「折扣商店对面反而开著一间早就关门的汉堡店!」
「重新开幕了吧?」
我们又不是工商会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呢?
「我说啊……你这家伙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耶!那你看看下面那些路人!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嗯……?」
现在的时间大概介于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路上的行人大多是上班族,也有不少拉客的大哥、学生和年轻人。
「怪了……?」
该怎么说呢,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太关心时尚和潮流,我还是能看得出行人的穿著有些土里土气。应该说,许多人都穿著很久以前流行过的服饰,看起来很过时。
发型也是如此,感觉像是在看重播的古早连续剧……
「嗯?」
此时,于察觉到砌想表达什么了。
「还有一点,就是没有人在滑手机。现在这个社会上,每个人都喜欢边走路边滑手机,甚至到了让人烦躁的地步。然而,却完全没有人这么做。」
「这……难不成……」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点……你看那里。」
砌指向东方。
高楼大厦的另一侧看不到任何显眼的物体。
「什么都没有啊……?」
「没错。什么都没有……我们现在所在的高度,应该能看到晴空塔吧。」
「什么……⁉」
晴空塔整体高度达634公尺,是日本最高的新型电波塔。天气晴朗的时候,就连在郊外都清晰可见。
「我们……该不会穿越到过去了吧……?」
「我记得晴空塔是两年前完工的。现在至少是在那之前……依周围的景象来推测,这大概是十四、五……不对,二十年前左右吧?」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可能。
我们可以使用灵术放慢或加速他人的时间感觉。
但是,这只限定于「正」的方向。
「负」的方向,也就是时间逆行,达成这件事的困难度仅次于让死者复生。
「伯父大人拿来的是你母亲要交给你的委托信啊……那从信里跑出的文字究竟是什么?从这个状况来看,应该是那些文字带来的力量,把我们送回过去吧?」
「嗯……那是一种魔术文字,称为纹样魔术。」
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语言蕴藏著力量。
据说是神的力量,让森罗万象的各种事物,能以「言语」这个形式固定存在,
圣经上也记载「太初有道」。
文字组成了「言语」,使其能包含复数的意义。
譬如日文平假名中的「ひ(HI)」,汉字既可以写为代表太阳的「日」、代表火焰的「火」,同时也有全盘否定的「非」这个意思。
以这个道理为基础,在每一个文字之中,都潜藏著等同于数千本魔导书的「意义」,所以衍生出了这样的魔术。
这就是纹样法术。
文字拥有力量,当有人「过目」,正确来说应该是「阅读」之后,就会发动封藏于文字中的「意义」。
那些纹样代表的「意义」,应该就是「回到过去」吧。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要回到原来的时代,就需要借助这个什么纹样的力量吧?你这家伙没办法用吗?」
「办不到啦!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使用这种法术。」
纹样法术早就已经失传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会使用的人太少了
如果想要使用足以与神明匹敌的力量,使用者也必须与神明具有同等级的能力。
就某方面来说,纹样法术就等同于神力。
「虽然你说没有人会使用,但真是如此吗?这是伯父大人拿过来的吧?也就是说,近代至少有一个人可以使用这种法术啊?」
「应该是这样吧……嗯~」
我甚至不瞭解这个法术将我们送回过去的原因。
如果这是某个『委托』,一定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完成吧,但是,我却完全摸不著头绪。
这个法术突然把我们送来这个地方,应该要给我们一些提示或解说员吧?至少派个人来迎接我们嘛!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嗯!」
当砌双手抱胸,正在思考时,她突然皱起了眉头。
「有东西……过来了喔?」
「欸?」
砌冒出了这句让人摸不著头绪的话。
虽然她有些许灵能力,然而在灵感这方面,我比她更——
「呜哇啊啊啊啊啊,闪开闪开闪开——!」
一个女生的声音传了过来,而且听起来相当年轻,应该与我和砌差不多年纪。她用十万火急的速度直逼而来。
「怎么搞的——唔嘎⁉」
当我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时,同一时间,某个东西直击我的脸。
一个柔软且带著酸甜气味的物体,覆住我的鼻腔。
由于那个物体带来的撞击相当猛烈,我没办法维持平衡,整个人飞了出去,倒在地板上。
「好痛痛痛痛痛呀……撞到你了,抱歉唷~所以人家才叫你闪开嘛。」
撞上我的某个物体,或者该说是某个人用戏谑的声音这么说,毫无愧疚之意。
我不知道对方现在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因为某个东西完全盖住了我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
「唔啊唔啊唔啊⁉」
「等一下,你这家伙!不要动啦~」
这不是在开玩笑,我的眼前不但一片漆黑,口鼻也被塞住了,甚至无法呼吸。
我拚命挣扎,终于探出脸来。
「条纹……?」
蓝白色的横条纹出现在我的眼前。
「啊哈哈哈哈,这下糟糕了~看来我给了你一个天大的福利唷。」
少女开朗地笑了。
我突然发现有两个柔软丰满的物体,从左右两侧夹住我的脸。
我马上意会过来,那是声音的主人——少女的大腿。
也就是说,我的鼻口至今埋进的地方是……?然后,这个被条纹布料覆盖住的地方是什么部位呢?
那就是女孩的——
「呜哇啊啊⁉对、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
虽然我拖到现在才慌忙解释,但那位神秘少女依然骑在我的身上,所以我说的话其实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别这么说,没事没事,是人家撞到你的嘛。话说回来……你这样动来动去,人家感觉有点痒喔,先冷静下来吧?」
对方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这么说。她的笑容相当开朗,显得脸红心跳的我像个笨蛋一样。
「咦……你该不会也是退魔士吧?而且,还是神堂家的人……?」
少女站起来后,我好不容易爬起身,重新打量她的打扮后,这么开口。
「哎呀,我们该不会是同业吧?难道是同族的人吗……可是,我没看过你唷。」
「不,我已经不是神堂家的人了……应该说,那个……」
「什么?」
少女确实穿著神堂家的道服,然而上面却进行了相当奇异的改造。
神堂家的道服本来设计得十分宽大,样式仿若平安时代的*直垂,就像神主或阴阳师所穿的服饰。(编注:日本武士阶级的礼服。)
但实际在制伏妖怪时,这样的服装相当绊手绊脚,因此近年来经过不断改良。现在葛和其他年轻退魔士,下半身已经改为紧身运动裤般的款式。
然而,不知道是否为了要让双脚容易动作,女孩的下半身穿著迷你裙,裙子短到差点曝光的地步。
由于这样的打扮太过夸张,有些人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是在角色扮演。
神堂家很重视面子和规矩,没想到竟然有人做出这么自由的装扮,这让我吃了一惊。
尤其是她的胸口,会不会开得太大了啊?虽然她的胸部跟祢屋小姐不同,不是让人一目瞭然的巨乳,胸型却相当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嘛……」
我思考了半响。
就连我也听过「时间悖论」这一词。
如果砌的推论正确,这里确实是过去的世界的话,要是我说的话有任何闪失,说不定就会干涉到历史。
「我叫做狗朗。」
「喔~狗朗啊。我还真的没听过……」
神堂家的退魔士总数超过两千人。应该很少人知道所有人的名字和长相吧。
「算了。人家的名字是——」
说到一半,少女脸色一变。
「抱歉,我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不过这样刚好,看在同族的情分上,你帮我拿一下这个。」
她这么说后,将一个钢制的行李箱丢给我。这跟她花俏的时尚品味完全不搭。
「一手还要拿东西的话,太碍事了。」
她的语气依然戏谑又洒脱,但她散发出的氛围却与刚刚大相径庭。
这是准备战斗之人所散发出的斗气,
沙沙沙沙!!
此时,在大楼和大楼之间,以及其他大楼的屋顶上,突然出现穿著奇装异服的男人们。
他们身穿军服——或者该说是野战服会比较恰当——他们打扮得跟军人一样,手臂上穿戴著护手甲,上面有一体成形的钩爪。
光是这样的打扮就已经够怪异了,所有人的脸上还戴著宛如防毒面具的面罩。
「趁现在!!」
少女一回过头,她的手掌马上施放出火焰系灵术「爆华」,击中正要从背后攻击她的防毒面罩男人。
爆华虽分属于下级灵术,但若在极近距离下直接击中人体,依然有可能杀死对方。
少女刚刚还开朗地与我交谈,现在却杀了人。
一般来说,这应该会让我手足无措,我现在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些家伙……不是人类吗……?」
「唉唷,你很敏锐嘛。对,就是因为这样,我劝你不要大意喔?如果你把他们当人看,会吃到苦头的。」
少女笑著说,接著握起了神杖这是神堂家高阶退魔士,也就是祈杖士才能持有的法具。
「等一下,那是……⁉」
「人家要使用大绝招了,离远一点唷~」
看到她手中的神杖,我不禁张目结舌。
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法具。
「其为清丽明亮之力,静谧时观看之物,运用照射出的清静光辉,斩杀所有忌讳之人!」
少女咏唱完咒语之后,使用神杖敲了敲楼顶地板,安装于神杖上方卡榫处的法轮发出铿锵一响。
同一时间,法轮发射出白色光芒,开始高速回转。
「月天斩刃——发!」
彷佛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法轮飞了出去,就像飞轮一样逐一砍裂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防毒面具男。
就算明白这位少女是个祈杖士,她的手腕仍然相当高明。
尽管超过十人以上的防毒面具男打算包围歼灭少女,少女依然从头将那群人斩裂、砍倒、击溃,逐一打败对方。
「————!砌!」
我不知道他们是何方人物,但是,他们的目标确实是那位少女。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放过看似与她有瓜葛的我们。
一位戴著防毒面具的男人站在砌的身后,挥下钩爪,准备袭击她。
「砌,趴下!」
我使用灵力提升脚力。用踏破水泥地板的架式冲出去后,拔出银岭的刀刃,向横一扫,
「狗朗……你杀了他吗⁉」
砌用著悲怆的声音这么问。
就算对方是敌人,就算这么做是为了救她一命,砌依然不希望我杀人。
不过,没有问题。这次并不算数。
咚刹!
在我的横砍之下,其中一位带著防毒面罩的男人断成两截,他已经没命了——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仅剩上半身的他仍用双手奋力挣扎。
「这是……机器吗⁉」
从切断面可以看到他的身体内部构造,尽管他皮开肉绽,流著鲜血,却可以明显看出骨头是用金属制作而成。甚至还能看到几条电线和各式各样的电子零件。
我就觉得奇怪。
一般来说,人类的灵气波动是由身体内侧往外扩散。
这群人却与人类恰恰相反,灵气波动是呈现出从外侧移至内侧的波型。
他们是用血、肉和铁制成,没有性命的人偶。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还有,那个女人既然是神堂家的人,你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吧⁉」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还认不出来……但是,第二眼我就知道了。」
听到砌的问题,我用不敢置信的语气这么回覆。
少女舞动似地逐一砍裂、屠杀著这群非人类的行尸走肉。
她所持的神杖与我的完全是同一种类型。不,根本一模一样。
这里是二十年前的世界。这个女人是银岭的前一位拥有者。
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
「终于……最后一个!!」
少女砍倒最后一个敌人,结束这场战斗。
「哎呀~抱歉啦,连累你们了。可是啊,你们帮了人家一个大忙喔。因为这些家伙想要夺走那个行李箱,人家很难跟他们正面对决,正觉得头痛呢。」
女孩挥舞了两、三下刀刃,甩去刃上的鲜血后,将刀子收进刚刚丢在地上的刀鞘之中,她再次对我们自我介绍。
「人家的名字是神堂杏花!正值活力四射的花样十七岁唷。多多指教啦♪」
就算她不这么开口,我也认识她。
她是我的母亲。
时间和地点拉回现代的狗朗家。
『发生什么事了咪?』
柚夏是狗朗不请自来的式神。才刚进家门没过多久的她,看到眼前不可思议的光景,忍不住这么询问。
「葛小妹啊,还没好吗?大叔肚子饿啦~」
「吵死了!烦死了啦!请再等一下下!!」
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客厅的茶几,相当没规矩地用筷子敲击著碗,葛则一脸凶恶地大力切著高丽菜。
『葛呀……?发生什么事了咪?当妾身在尽情游山玩水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咪?主人和九十九跑去哪里了呀?』
柚夏本来是一位大怨灵,甚至还企图要毁灭日本。但是,当她从多年来的诅咒中解放出来后,她决定要趁死后好好体验那些生前没有享受到的乐趣,因此常常到各地游玩,将近一个月不回家更是家常便饭。
「他们跑到过去了。似乎回到二十年前的日本。」
喔?抱歉,妾身一头雾水咪。』
「详细状况请询问那位中年人!」
葛边这么说,边将刀刃敲向砧板,每一刀都充满愤怒。
这件事与柚夏毫不相关,不过在她回来之前,狗朗和砌触发了纹样法术,消失无踪。
葛要求男人说明事情的原委,并且不断逼问狮郎那两人是否平安无事。当她答应对方的要求,帮狮郎再倒一杯茶并拿出羊羹后,却只换来「两人穿越到二十年前的世界」这个答案。
葛想要得到更多情报,对方却提出要求说:「我饿了,让我吃顿饭吧。」
『怎么这样咪~真是一位古怪的伯父哪~』
柚夏一脸错愕,在茶几前坐了下来,与狮郎面对面。
「喔,你就是前鬼哭姬啊?我家儿子似乎跟你有过嫌隙哪。」
『唔?』
当柚夏身为怨灵的时候,大家都称她为鬼哭姬。
然而,她已经从诅咒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现在的她为了稳定灵质和节约能源,化身为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女。
由于外表的变化相当大,假使柚夏没有表明身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来,就连一般灵能力者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主人的父亲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咪。』
不仅如此,去年自己引发的骚动——同时也演变成神堂家的一大丑闻。在该族卯足全力不让那件事情泄露出去的状况下——这个人却知情。代表他的能力高深莫测,不只是一位厉害的灵能力者。
『等汝吃了葛煮的饭菜,再把详细状况告诉我等也无妨。但是,妾身要先问汝一件事。妾身亲爱的主人和主人的债主大人,都还平安吗?』
「嗯……」
狮郎思考了一会儿。他的反应与其说是「不知该从何讲起」,不如说是「不知道哪些部分可以告诉别人」。他慎选著词汇,这么回答:
「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应该在享受著感动的重逢吧?」
「来吧来吧开动开动!不好意思呀,这次牵连你们进来,人家就用这些来跟你们道歉吧?这一餐由人家请客!……虽然这么夸下海口,也只是家庭餐厅的等级而已啦~」
我们待在新宿附近某间24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
我和砌,以及退魔士少女杏花——也就是我的母亲坐在一起。
「是……那个……呃,我开动了……」
上排列著各式餐点。面对著刚端上桌,还在滋滋作响的汉堡排、鸡排、焗烤、和风套餐等等美食,我却毫无食欲。
因为诸多原因,我现在太过震惊,完全无意进食。
(她、她是这样的人吗……?)
我曾经见过母亲一次。
你的母亲生下你之后马上就过世了,你怎么会见到她?大家应该都相当疑惑吧。
我自己也对上次的经历感到难以置信,然而出于某些原因,我曾经死过一次。我和母亲是在另一个世界见到彼此的。
虽然老爸的个性吊儿啷当,他对母亲的心意却别具一格。从我懂事开始,家里完全没有母亲的相片,甚至连遗照都没有。
所以,就算看到她的脸,我一开始也认不出来。她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美人,相当适合穿和服。
现在这个女孩大概就是几年前的她吧。
她的年龄也跟我相仿……才过几年,没想到一个人的形象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嚼嚼嚼)……怎么啦?你不吃呀?」
「啊,没有、那个……没事。」
母亲——我还是暂时称她为杏花小姐好了——她点了超过十人份的餐点,可是还不到十分,就已经解决了三分之一。
我先声明,像退魔士这种需要使用灵术的术士,有许多人都是大胃王。
毕竟工作时需要肉体劳动,而且法术的原动力,灵力的来源就是生命力。如果不吃东西,将会无法维持体力。
但是……跟我、葛和其他退魔士相比,杏花小姐的吃相非常惊人。
她津津有味地吃著眼前的食物,不时猛灌饮料,不时狼吞虎咽,将食物大口大口送进肚里。
「(嚼嚼嚼吞吞吞咬咬咬吃吃吃,大口咬下——)
呜哇,她现在正用两支叉子同时叉起盘里堆积如山的义大利面,卷成一颗球状物后,一口气塞入嘴中。
「狗朗,你还是吃一点比较好喔?就各方面来说,趁能吃的时候还是多吃一些吧。」
砌坐在我的身旁。她一边扫空装著虾仁焗饭、焗烤海鲜和炸猪排咖哩的盘子,一边这么说。
我得先声明,砌并非退魔士或术士。
她只是一位食欲魔神而已。
她什么时候吃完这些东西的啊⁉
「接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填饱肚子哪。」
砌语重心长地这么喃喃自语。
当我们刚刚和神秘的防毒面具们战斗之后,杏花小姐邀请我们一起吃饭。
但是,时空旅行的规矩就是「不可以轻易接触过去的人」。
如果随便与他们交流,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尽管我抱持著这样的想法,砌却轻易答应了对方。
「这么做不太好吧?」听到我这么问,砌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卡片,拿给我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信用……卡?」
由于我没有申办这种东西,所以也不太清楚,不过卡片上有一个国外信贷公司的商标,我曾经在广告上看过。
「对,这是一张不限额度的卡片。」
「你还真厉害,竟然有这种东西。」
「不是我自夸,多亏了某人,我的个人资产接近三十亿喔。」
说得也是。
我背负的百亿债务,目前尚未偿还到一半。
但是,我这一年赚来的收入相当可观。
然后百分之九十九的收入都拿去还债,进入砌的口袋。
仔细想想,她可以算是家财万贯的大富翁了。
「只要拿出这张卡片,不管直升机或游艇,我都可以当场把它们买下来。更不用提我们住的那栋房子了。不过,我现在却不能使用这张卡……你知道原因吧?」
不管再怎么富有,那也是现代的事情。
这是二十年前的世界,砌的银行帐户并不存在。
「顺带一提,你现在身上带了多少钱?可是啊,一万圆纸钞上必须没有防伪的雷射全像标记,五千圆钞上必须是新渡户稻造,一千圆钞上必须是夏目漱石。还有,金色的五百圆硬币也不能用喔?那都是西元2000年以后制造的货币。我们现在只能使用1994年之前发行的纸钞和硬币。更不用说两千圆钞了。」
在这个时代里,我们甚至还未出生。
我们不仅没有身分证,甚至没有报户口。
因此,我们孤立无援。
「既然有人要请我们吃饭,就算只有一餐也好,多少吃一点吧……」
砌望向杏花小姐,她正在和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等候。
杏花小姐就是我的母亲,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砌了。
「伯父大人说这是令堂要委托你处理的任务,我们却因为那封信中蕴藏的纹样法术而穿越到了这里,还巧合地遇到过去的令堂……这不可能是偶然吧?」
我们糊里糊涂地穿越到了这里,却偶然遇到自己认识的人,那个人还是我的母亲。
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这样的机率根本微乎其微。
「也就是说,这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令堂想要召唤你至这个时代,让你和过去的她见面。若非如此,别说是时代了,根本没必要连穿越过来的地点都加以指定。而且……」
砌的嗓音听起来更为沉重了。
「这说不定……跟你的存在息息相关。」
时空旅行最常见的发展模式,就是「过去的自己」或是「父亲或母亲过世」,导致时空移动者从这个世界之中消失。
这代表我们会面临这样的状况吧。
「时空旅行大致可以分为两个种类。一种是『车』,另一种是『猫』。」
「车?猫?」
「这两种都是关于时空旅行的杰作。分类都是基于我——应该说是基于我以前读过的科幻小说。」
据砌的解释,车代表的意思是「回到过去之后,只要阻碍自己的双亲彼此相遇,自己将不会出生」,猫的意思是「回到过去后,就算让自己的祖先和其他女性结为连理,自己这个存在虽然不会改变,但成长过程将会有所改变」。
「现在这个状况……是车还是猫?」
「目前还不得而知。既然你们注定会相遇,过度干涉历史当然会酿成问题。只不过,没有给予适当干涉也会造成问题。」
既然如此,我必须与母亲维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适度地陪在她身边比较好吧。
这么一来,我们还可以顺便跟著骗吃骗喝,这就是所谓的一石二鸟吧。
「而且,有一件事情让我很挂心。」
砌的视线望著杏花小姐手中的行李箱。
由于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我开始将餐点送入口中,但我却完全没那闲功夫好好品尝食物。
穿越到过去这件事当然令我惊讶不已,可是,我果然、该怎么说呢……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方式与母亲见面。
我的感受相当难以言喻。
总觉得坐立难安。
「你这小子怎么啦??人家的脸上有黏著什么东西吗?难道你看人家看到出神了吗?不行唷~这样旁边的女朋友会生气唷。」
「噗呼⁉」
听到杏花小姐这么挖苦,砌莫名变得惊慌失措。
「不……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真的吗?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喔,那个……债主跟债务人?」
「什么?」
我甚至无法解释自己现在身处的状况,要我怎么跟她说明我的经济状况啊。
「咳咳咳咳咳……」
不知道为什么,砌一直用复杂的表情咳嗽。
「那么,你差不多可以告诉人家了吧……你呀,刚刚说过你已经不是神堂家的人了吧?可是,为什么你还带著神杖呢?而且……还是带著银岭。」
杏花小姐微微眯起双眼,我没有漏看她眼中锐利的视线。
虽然她打扮夸张,说话轻浮,但就算在我身处的现代,她依然是让大家津津乐道的「天才退魔士」。从刚刚那场战斗之中,我就发现这一点确实不假。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把银岭。就连在神堂家之中,这把法杖的稀有度仍可以排进前十名。就算说是相同款式,未免也太过相似了。狗朗,既然你声称自己不是神堂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握有这种法具呢?」
她拿出刚刚用来切牛排的餐刀,将刀锋直直对著我。
我们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侧,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不过,感觉就像她直接用刀刃抵住我的咽喉一样。
「人家要跟你确认一下。这个世界上仅有一把银岭,除了人家之外,它不可能会落入其他人的手中,为什么你会拿著它呢?」
银岭的来由要追溯到神堂家初创之时。神堂家的开山鼻祖.神堂龙树相当热爱这个法具,据说它也是神堂家退魔士使用的所有法具的原型,堪称是梦幻逸品。
这同时也是历代神堂家掌门人爱用的法具。
现在这个时候,大家把杏花小姐视为下一期的掌门人,所以她相当喜欢使用这个法具。
我也很清楚这件事。
毕竟现代的我为了继承母亲的遗物,也就是这把银岭,忍受了长达七年的凄惨修行。
「呃,这个喔……那是因为……」
怎么办才好。我想不到能顺利蒙混过去的方法。
如果我不赶快回答,对方一定会起疑心。但我这么不擅言词,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我和砌陷入困境吧。
「狗朗的神杖跟你的是同一把喔。听到我这么说,你应该就瞭解了吧?」
在如此箭拔弩张的状况下,砌却一派轻松地吸著和风套餐中的抹茶荞麦面,这么开口。
「我们来自未来。那个时代,你已经交出银岭了,然后这家伙继承了它。就这样。」
「砌——⁉」
听到砌一派轻松地这么说,我发出了宛如惨叫的声音。
「砌,这件事……可以说出来吗⁉」
她刚刚明明才说「不要太过干涉历史」,现在却轻易说出了最重要的事情。
「这种时候啊,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实说出原委,才能迅速解决这件事啊。」
砌边这么说,边对我使了个眼色,从杏花小姐的角度应该看不到她这个举动。
这大概代表「不要紧,交给我吧」。
我确实不晓得还有谁可以打败砌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连老爸都略逊她一筹。
接下来,砌娓娓道出了我们的身分,以及穿越到过去的原委。
但是,砌没有告诉杏花小姐,眼前的人是她的儿子。
纵使一般人可能会起疑,但这里就要靠砌天花乱坠的说词来掩饰。或者应该说是靠「虽然不说谎,却不告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不让对方发现我们没有全盘托出」的话术。
「喔……来自未来的『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啊?然后,你们是因为某个委托而穿越到过去……」
杏花小姐一脸错愕。
她当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就算砌的口条让诈骗集团听了也自叹不如,但根本不可能有人会马上相信这种夸张无比的事情——
「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呢。」
她相信啦⁉
「啊,那个……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吗?」
「欸,你们在骗人家吗?」
「不,我们是没有骗你啦……」
这明明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当我自己都还无法置信的同时,对方却轻易地全盘接收,这样好吗?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杏花小姐似乎很容易遭受诈骗哪。
「『世上无事是不可能的。』这句话是人家的座右铭唷。」
「嗯?」
这一句话好熟悉啊。
「今天人家才刚拿到这个东西,你们就提到纹样法术,人家自然没办法一开始就认定你们在说谎。」
杏花小姐这么说,并将用完的盘子堆叠起来,把行李箱放到桌上。
「这是……刚刚差点被那帮人夺走的东西吧?请问……里面装了什么呢?」
「人家也不知道呢。不过,人家知道这一定是个非比寻常的东西。」
钢制行李箱的尺寸不大,大约是商务人士谈生意时可以携带的大小,不过这个箱子却稍微增加了些厚度。
外表看不出有任何异常。只要跑个两、三间店,应该就能找到类似的箱子。
但是,箱子上却有某一处是没有人可以模仿,也在任何地方都遍寻不著的。
「这是……纹样法术⁉」
虽然与送我们穿越到过去的纹样相异,不过行李箱的内侧中央部位,同样刻著轨迹复杂的魔法文字。
「这个法术……已经启动了吗……?它慢慢在释放力量喔……?」
「你真敏锐耶……对,这个纹样的力量所产生的效果,大概是『时间暂停』吧。」
当物品受到破坏、破损、损坏时,其实等于是物体「变成我们不希望的形态」。也就是说,这是人们主观的物品状态变化。
这些状态都是藉由时间流逝而出现的变化。
只要暂停时间,就算是易碎的蛋壳,也能够在不会损坏的状态下,安全保存下来。
「里面大概装著相当脆弱的物体,需要小心翼翼维持其状态……或者是反应很敏感的物品……」
「也有可能两者皆是。这个物品一定相当重要,重要到对方需要刻下暂停时间的纹样来保护它。至少不可能是一盒一百圆的生鸡蛋啦。」
杏花小姐会老实地相信我们所说的话,不只是因为银岭。
会使用纹样法术的人都已经灭绝了,现在却又出现了一个同属操作时间系统的纹样法术,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关联性。
「关于你们接到的委托案……你们还不清楚案件内容吧?」
「是的,对方突然将我们强制送到这个时空。」
「也就是说……在那封委托信中添上纹样法术的人,以及将纹样刻在行李箱上的人,都是同一个人啰……」
我们会遇到杏花小姐,果然并非偶然。
不仅如此,纹样法术也成为了一个契机,开始与委托之谜有了交集。
如果只是要我们解决委托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得从调查委托内容开始著手,真是让人头大。
「我问你喔,杏花……小姐?没有办法打开这个行李箱吗?」
「不可能啦。虽然箱子有上锁,也只是普通的号码锁,简单就能破坏掉……不过,上面施有纹样呢。」
听到砌的回答,杏花小姐举起双手,表示束手无策。
既然行李箱处于时间停止的状态,代表纹样法术制止了所有的变化。它自然不可能从「关上」的状态变为「打开」的状态。
「我可以摸看看吗?」
砌伸出手。她似乎一直很在意这个行李箱。
「嗯?」
她将行李箱拉向自己,用手轻抚著行李箱的表面。
当她的手碰触到纹样部分的那一瞬间——
砰!!
「呜哇⁉」
「等等……怎么了⁉」
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刻在行李箱上的纹样飞了出去。
「砌……你做了什么啊⁉」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话说回来,你觉得我有办法做什么吗!」
我和杏花小姐都对此束手无策,完全不谙灵术的砌当然不可能干预这个法术。
然而,行李箱彷佛要全盘否认砌的说词般,它的锁自动解开,内容物展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
行李箱的内衬铺了软垫,上头装了两个物体。
不,正确来说,是一个物体,和一个人。
物体是一片磁碟片。
人是人类的胎儿,还装在一个圆筒状的玻璃瓶中。
「真是吓了我一跳……这还活著吗?」
看到这两个东西后,就连个性随和的杏花小姐也吃了一惊吧,她浑身冒出冷汗。
如果其他人看到这个东西,事情会变得很棘手,所以我们先慌忙盖上行李箱盖。此时,我察觉到了异状。
「啊、啊啊、啊啊啊……」
砌在发抖。
那个胎儿装在瓶子里,宛如理化教室中的生物标本一般,确实让人感到厌恶——然而,砌的反应不只这么简单。
她颤抖的方式,比较像是身体内侧、骨髓、血液和每一个细胞都涌出了厌恶感。
「砌……你怎么了⁉」
我们认识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她放声尖叫,彷佛将体内的空气全部挤压而出般晕了过去。
「怎么搞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是的……!」
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接连发生,我的心中不禁涌出了宛如愤怒的焦躁感。
东京都郊外——位于邻近神奈川县边境的地区,盖有一栋宅邸。
这里本来应该是一栋豪华的建筑物,然而屋龄已经超过四十年了。或许是四十年间都没有
人好好管理或整备,不仅墙壁龟裂,恣意生长的草木也遮蔽了宅邸的全貌。
这是数年前走入历史的某个国家购入的建筑物,他们把这里当成日本的活动据点。
然而,一场让国家崩坏的动乱,使大家都忘却了这个地方。由于管理者也不知去向,只能任由这栋建筑物荒废下去。
此时,一位男人前来造访。
宅邸的大门和内门都变得脆弱不堪,感觉一踢就坏。但是现任屋主施加了各式各样的咒术锁,就算有年轻人想要进来试胆,也不得其门而入。
不仅如此,假使没有亲自跟屋主拿咒符当作许可证,当人们想要强行闯入宅邸的那一瞬间,拟态成门柱的使魔就会张开血盆大口,袭向闯入者,将其啃得尸骨无存。
「唉,麻烦死了……」
由于工作的关系,男人已经习惯身处于阴森的地方,这里却比其他地方更为骇人。
要不是有钱拿,他绝对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男人觉得自己就像准备踏入怪兽的体内一样,他穿过门,进入宅邸。
走廊两侧摆著高达天花板的书架。
屋主似乎只是把书房塞不下的书籍放到架上。食谱、乐谱、化妆教学书、以及来到这个国家后才开始搜集的漫画,甚至还有让灵术士望眼欲穿的稀有魔导书,都和其他类型的书一起杂乱无章地排在书架上。
「有什么事吗?我应该还没有要你过来吧?」
其中有一个移动式的阶梯形书架,可以用来拿取书架上层的书籍,女人就坐在上面。
「我认为自己差不多该出马了。」
走进宅邸后,男人不断释放灵气侦测四周,就算只是一只小老鼠在走动,他也有办法马上解决掉对方。但是,直到女人在他身旁说话为止,他都没有察觉到女人的存在。
(啧,她依然像个妖怪。)
尽管在心里这么臭骂,他也不会让对方看穿自己的想法。他可没这么外行。
因此他佯装镇定,用平时的语气这么回答。
「你的消息真灵通,距离追迹部队全军覆没还不到一个小时喔。」
「这里可是我的国家喔?不是你之前待的北方国家。我有自己的情报网。是以千年为单位架构起来的呢。」
当这位来自异国的女人在日本活动时,男人的工作就是担任她的代理人和向导。
这个女人的地位举足轻重。
她是一位如怪物般的术士。由于握有太过凶残又强大的力量,使她的存在如传说一般,男人甚至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人类。
假若有人知道她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就必须动用国家等级的手段来帮忙隐人耳目,否则国内外的各种魔术结社、魔导组织和工会都会引发骚动。
单就我国来说,神堂家那些家伙一定会展开行动。
男人出身于与国家黑暗面有所挂钩的一族,于是他藉著担任代理人一职,进行各种疏通工作。
然而,男人认为这个到处跑腿的工作,对自己来说太大材小用了。
更何况这件事跟还那个神堂家的女人扯上关系,让这样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你还真敢说啊。别看我这样,我很久以前就有跟这个国家有瓜葛喔。」
女人大力阖上手中的书籍,自豪地说。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时光飞逝啊。俗话说十年如隔世,二十年就隔了好几世了呢。」
「嗯……我记得……大概是四百年前吧……不,在那之前,当我还住在德国时,曾经来进行过东西交流。」
女人的外表看起来才刚过二十岁,最多也不到三十岁。
她看起来虽像一位十多岁的少女,却又散发出宛如百岁老妇的氛围,偶尔会让人感觉她深不可测。
她刚刚说的话,足以让男人相信那不是个无聊的玩笑。
「所以呢?你那灵通的消息,可以找出我在寻找的东西吗?」
「那个行李箱有安装追踪用的探测咒法吧?就算对方待在地球的另一侧,应该也可以在误差不超过一公尺的状态下,锁定行李箱的所在位置。」
「这个嘛,咒法没有反应了。」
「什么?有人化解了你的咒法⁉」
如果想要解除这个女人的咒法,需要许多人的辅助,布下各种方阵和驱式,施予大规模的法术。甚至还需要将月亮和星星的轨道纳入计算,才有办法解除咒法。
更何况,那个行李箱上施了纹样法术,就算世界上有两个人能解除这种法术,都嫌太多了。
至少男人没听说过现代日本有这种超高等术者。
「似乎出现了许多不确定的要素。这个任务对那些人偶来说,太过艰涩了。」
「原来如此啊……那么,差不多该轮到我出场了嘛。」
男人会拜访这栋宅邸,简单来说,就是来「推销自己的实力」。
那个遭窃的行李箱,现在落到那个女人——神堂杏花的手中。
他很清楚那个女人的个性,就算要她交出来,她一定不会乖乖就范。
必须与对方一决胜负,获胜后再把行李箱抢回来。
这么一来,自己是最能胜任的人选。
并不是他们两族之间长久以来的对立关系所致。
为了某个原因,他必须打倒那个女人,让她屈服于自己。
「我觉得自己比这些机器人有用喔。毕竟那只是咒法金属和尸体组合而成的嘛。」
男人的背后站著那些人偶士兵,他们脸上都戴著宛如防毒面具的面罩。
这些士兵跟数小时之前前往追踪神堂杏花的去向,却反遭打败的机器人为同一种机型。
他们并不是人类。
他们是用尸体制作成的活动人偶,女人下咒后,它们就依照命令行事。
「尸体这一词给人的观感不佳。换个说法吧,它们是将培育实验失败的实验品细胞,回收再利用制成的人偶。」
「都是一样的东西吧。」
咚!!!
男人一转过身,随即使出一记回旋踢,踢中一具士兵的脸。
士兵的脸凹了进去,脖子以上断裂开来,飞向走廊的另一头。
「真是的……那个东西价格不菲啊。」
女人虽然困扰地这么说,其实毫不在意。她对男人伸出手掌。
「那就拜托你处理吧。对方是退魔的名门神堂家,你们这一族应该最能胜任吧。」
「这可不能一概而论喔。只有我能够打倒那个女人。」
男人露出无畏的微笑,离开宅邸。
「退魔名门神堂家,对上旁门左道一族追傩家啊……真是无聊透顶。那个男人应该也料想不到吧,一千数百多年后,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女人百无聊赖地这么喃喃自语。然而,这番话却没有传入刚刚那位男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