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卷 第二章『爱丽丝与荆棘之王』

  1

  ──突然现身的普莉希拉所说的话,在现场掀起巨大风暴。

  「──」

  刹那间,确切的沉默与空白支配了整个大厅,众人都错以为时间暂停。

  那句话没有人听错,却没办法立刻理解个中涵义。感觉就像是没法从声音里头汲取到正确意思。

  需要花时间在脑子里寻找「母亲大人」这几个音的意思。

  不过──

  「──?夜鸣是普莉希拉的妈妈?」

  当另一个名为「妈妈」的同义词从感到惊讶而歪头的爱蜜莉雅嘴中跑出来的瞬间,「母亲大人」总算跟「妈妈」的意思相连结,得到了两人是母女关系的事实。

  「母亲,妈妈……」

  惊讶地在口中复述,奥托观察聚集焦点的两人──普莉希拉和夜鸣。

  头发和瞳孔颜色不同,说到底,连人种都不同。

  当然,如果是混血儿,那父母哪边的特征比较明显就看个人差异,不过普莉希拉和夜鸣的外观特征没有相似的部份。

  硬要说的话,就只有两人都美艳绝伦──

  「要是这样的程度就当成是家人,那整个世界都是一大家子了。」

  做出结论后,奥托抑制心中的混乱。

  话虽如此,听到普莉希拉和夜鸣的关系后,也是有恍然大悟的地方。──普莉希拉呛辣的态度与性格,确实给人浓厚的帝国风范。

  「这估量妾身的视线令人不快,不过算了。」

  普莉希拉解读出视线意图并给予警告,奥托屏住呼吸。接着普莉希拉不睬他,而是看向爱蜜莉雅。

  「半魔,正如你所说。没想到母亲大人竟成了『九神将』之一。虽然从小就有想过,不过真看到了却觉得奇怪。」

  「是这样吗。吓到我了。不过这样一讲,你们两人很像呢。」

  普莉希拉用手中的扇子支住自己的下巴,说。爱蜜莉雅听了点头。

  方才奥托还在内心否定外表特征相似,但爱蜜莉雅却下了完全相反的判断,不过这先搁置在一边。

  问题在于──

  「──慢着。」

  因普莉希拉的话而受到意想不到打击的夜鸣自己喊了暂停。她先闭上眼睛,消除掉方才震惊的表情。

  「虽说有点惊讶,但那说法不太对吧。为何会称奴家为您的母亲……」

  「少使些无聊的借口。假如对妾身图谋不轨,不改变灵魂样貌可做不到喔。就算改变了外型,也骗不过妾身的绯色瞳孔。」

  「──!」

  夜鸣佯装平静的表情,因普莉希拉的断然答覆再度绷紧。

  普莉希拉的话充满概念感,丝毫没有贴近他人的意思。也因此难以正确掌握含意,但对夜鸣而言似乎致命地有效。

  普莉希拉的眼神和舌尖的锋利,明显让夜鸣大受动摇。

  不过,现场表露出强烈动摇的不是只有夜鸣──

  「──不会吧。」

  有人对眼前的事态清晰地吐出惊叹。

  虽然微弱到几乎快听不到,但出声者太让人在意。来自鬼面具底下的这句话,奥托没有听漏。

  比起冷静更像冷酷,感觉与动摇无缘的人物亚伯,说了这句话。

  而他将动摇隐藏在面具后,开口呼唤。

  「普莉希拉,你是认真这么说的吗?夜鸣•魅时雨,是桑朵拉•班奈狄克?」

  「──原来如此,你也不知道呢,亚伯。这也不奇怪啦。除了当事人告知,没其他法子能知道。」

  「可是,普莉希拉没被说什么,却还是察觉到啦?」

  「少打岔。半魔就闭嘴。」

  「用不着这样讲吧……」

  普莉希拉平淡回应亚伯的问题,并瞪视插嘴的爱蜜莉雅,要她安静。

  不管怎样,这段对谈包含奥托在内的王国人,以及不清楚事态的帝国人都被撇在一旁。毕竟是涉及普莉希拉阵营内情的事物,身为拥护另一王选候选人的奥托也有兴趣,但──

  「──意外重逢的话题就留待后头吧。现在~优先处理这小鬼头吧。」

  不受气氛变化影响的嘉飞尔露齿这么说。

  绿色眼珠直瞅着被夜鸣和米蒂安保护的露伊。嘉飞尔说的没错,不先决定如何处置她的话,事情就不会有进展。

  当然,应该要俘虏露伊,不能任她自由活动的结论,在奥托心中没有改变。

  「又没说要宰了她。不过呢~五花大绑是本大爷不会退让的底限……正所谓『提诺斯的手足远去』。」

  「──那样子,八成不是兄弟的期望喔。」

  「啥~?」

  跟奥托看法一样的嘉飞尔听了这话后敲响牙齿。

  插嘴的人,是跟普莉希拉一块儿上楼的阿尔。外表仍旧奇特的他用单手抓着自己脖子,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我也被公主殿下突如其来的坦白给吓到了,但先不管这个……首先有件事得跟小姐道歉。──明明一起组队去卡欧斯弗莱姆,却没能把兄弟带回来,抱歉喔。」

  「阿尔……不,谢谢你这么说。不过没能见到昴,难过的不是只有我,最难过的是碧翠丝。」

  「哦~那么我也跟碧翠丝和其他人一起说抱歉。」

  关于昴不在这件事,阿尔低头道歉。

  姑且不论他平常的轻薄态度,这个谢罪的态度不像是敷衍。然而,诚实谢罪并不代表一定会得到宽容或好印象。

  「不如说,轻率地道歉只是徒增被利用的机会罢了。事实上,如果真的有道歉的诚意,我宁可你不要说出口。」

  「很严格耶。不过,刚刚也说了,处理那个小不点不是兄弟……菜月•昴的期望。」

  「所以~那又怎样!讲话不经大脑的人……」

  「──我也想要杀掉那小不点,却被兄弟阻止了喔。」

  嘉飞尔发火,却被阿尔干巴巴的一句话给阻断。见对方屏住呼吸的反应,阿尔边耸肩边以下巴示意。

  「你们都这样了,我会想杀她也很正常吧?但是……」

  「菜月先生阻止了?」

  「老实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本来想说就是带着不认识的小鬼头趴趴走而已,可谁知道她的身份是大罪司教,兄弟还挺身保护她。我知道兄弟的想法很多时候很那个啦,但这根本超出想像了。」

  阿尔边说边从头盔后头瞪着露伊。「呜~……」暴露在他视线下的露伊小声呻吟,却没躲在米蒂安她们后面,而是瞪了回去。

  蓝色眼珠里的光芒,不是卑鄙,也不卑贱。

  「────」

  望着她这模样,奥托玩味起阿尔的证词。

  他的话不是信口胡诌,对昴有深入了解的人才能说出这话。奥托本人认为昴无法对露伊痛下毒手的原因在于「天真」。

  其实这不得不说是愚昧无知的情感执着。但是,昴跟爱蜜莉雅都拥有的「天真」虽然是弱点,却也同时是强项。

  这东西一旦放手就无法再取回,难以处理,不过奥托绝不希望失去。

  「那种不带『天真』的判断,最好由我们旁人来做。」

  「我懂喔,小哥。不过,已经很难了吧。毕竟是这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在讲了。没法回头啦。」

  「……奥托大人。」

  靴子踩踏地面,法兰黛莉卡呼唤奥托。撼动她美丽双眸的,正是对于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所产生的担忧与不安。

  奥托也觉得在这边提到露伊的身份是失策。──不,一旦要开始讨论这点,问题就出在露伊已经被相关的人接纳了。

  塔立塔跟米杰耳怛所作的结论,在城郭都市大致上会被接受。

  因此──

  「那么,意思是要野放她啰?」

  「当然,她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我也不会留情。但是……」

  「露伊酱真的一直想保护小昴。跟我们在一起的期间,也从来没做过坏事。未来也不会啦!」

  米蒂安接续阿尔的话,拼命诉说。

  她的话是乐观的现象观测,而露伊之前的行动并不能用来约束她未来的行动。这正是整个问题的最大焦点。

  「我有看过老爷做过,说不定可以下誓约咒印……」

  「──。还是别这么做吧。虽然我一瞬间有想过这招。」

  佩特拉提心吊胆地提议,但被奥托驳斥。

  佩特拉说的「咒印」,指的是束缚灵魂,好强迫对象遵守约定。

  以前在「圣域」以及旧罗兹瓦尔宅邸发生灾损时,策划一切的罗兹瓦尔为了表示臣服于爱蜜莉雅阵营,因此主动刻在身上的东西──要是打破誓言就必须支付相对应的代价,罗兹瓦尔的情况意味着殒命。

  就跟字面意思一样,咒印就是「诅咒」。

  虽是迷信,但有说法是诅咒迟早会反弹到使用者身上。若是为求方便而用诅咒不断束缚他人,那自己的灵魂迟早也会被咒缚烧毁吧。

  他既不打算让佩特拉背负那重担,而且就算真的刻下束缚露伊行动的咒印,除了保险以外没有其他意义。

  「要问为什么的话,理由在于我们无法掌握该束缚什么,才能真正心安。」

  大罪司教的权能,其全貌无人知晓。

  只要不知道会跑出怎样的隐藏招式,那不管束缚了什么,奥托都不会停止对露伊的警戒──只要没有取她性命的话。

  既然如此,没有会让人放松的咒印,反而才能提醒人必须时时戒备。

  「虽然可惜,但这是我的结论。」

  「奥托兄!这样真的好吗!?那可是大罪司教耶!?」

  听到奥托的想法后,嘉飞尔高声哀号。

  觉得自己绝对是正确的却被硬是封杀,想要怨叹的心情可以理解。奥托也想分摊小弟的悲痛。

  「可是,就算在这场子上讨论出结果,也得不到赞同。现在还有事想探听,所以不想跟大家决裂。」

  「因此要行使实力的话,就等事情听完再说吗。真有本事啊。」

  「我不打算做那么危险的事,不过就先把您的话当作夸赞收下了,普莉希拉大人。」

  面对完美说中自己心坎的普莉希拉,奥托至少得虚张声势一下。

  无论如何,就算对给予嘉飞尔的答覆感到悔恨,现状就是如此。

  在这个都市掌握发言权的亚伯,以及对于处置露伊的态度毫不退让的「貅德拉格之民」──奥托想不到方法可以瓦解他们的想法。

  既然露伊是大罪司教,排除她根本就不需要根据。

  而在这点不管用的时候,我方除了行使实力以外便别无他法了。但由于杀了露伊后,「暴食」的权能也不见得会消失,而且还要与整个帝国为敌,真有这么做的价值吗?

  「就算这样拌嘴,我们的不安也只是减少了一点。是这个意思吧?」

  嘉飞尔咬牙切齿,奥托闭上一只眼睛。

  而顺着对话流程走到这结论的爱蜜莉雅,蓝紫双眸摇曳。「艾蜜莉。」被抱在怀中的碧翠丝呼唤她。

  「抱歉喔,碧翠丝……大小姐。我知道您在担心我。」

  「……知道就好。」

  说完,碧翠丝垂下眼帘。感受到她的心情,点头的爱蜜莉雅朝宛如姊妹花的露伊跟米蒂安看过去。

  「那孩子……露伊可能是非~常危险的孩子。这点就跟奥托他们说的一样,你明白吧。」

  「……嗯,明白。」

  「不过,你没看过露伊做过坏事或是危险的举动。露伊还保护你,也保护昴?」

  「嗯,她想保护我们。真的,没骗你。亚伯亲、阿尔亲、塔立塔酱和夜鸣酱,大家都知道喔?」

  在爱蜜莉雅的注视下,米蒂安拼命表达想法。她在表达的同时,也向从魔都一块儿回来的同伴们寻求赞同。

  亚伯和夜鸣还没从刚刚跟普莉希拉的对谈完全恢复,因此两人的反应迟钝。阿尔则是耸肩,塔立塔点头以对。

  「是的,露伊确实想要保护大家。在这当中我认为她最亲近昴。」

  「不愧是『幼女使者』,活跃的程度连要帮忙打圆场都难。」

  「……那个绰号,贝蒂不太喜欢喔。注意一点。」

  碧翠丝低声抱怨不满,稍稍缓和了持续到刚刚的战意。对于露伊的处置,碧翠丝决定交由爱蜜莉雅做定夺吧。

  虽然结论一样,不过爱蜜莉雅柔性整理奥托和碧翠丝的想法。

  然后,她看向露伊。

  「你在担心昴。我不认为这是骗人的。所以,就像这个拼命相信你的女孩一样,我也想要相信你。」

  「──!艾蜜莉,那家伙可是──」

  「嘉飞尔也是,一开始非~常想要咬我们不是吗?可是,现在跟我们很要好吧?」

  嘉飞尔跟露伊的立场和情况是不一样的。爱蜜莉雅的说法未免有点卑鄙,然而她这样说死却难以回嘴,也是事实。

  状况也帮了一把,嘉飞尔苦涩地绷紧了脸。见他这反应,爱蜜莉雅小声道歉。

  「对不起喔。或许很困难,可是,我认为不要一开始就激烈冲突,如果可以好好交谈就先从沟通开始,这样最好。当然,也是有没办法那么做,突然就得冲突的时候……」

  「────」

  「我觉得,如果可以跟在这里的所有人交好是好事。为此,我想传达出想跟大家打好关系的想法。而要这样的话,就必须先张开紧握的手。」

  爱蜜莉雅说边低头看怀里的碧翠丝。察觉到视线的碧翠丝微睁双眼,然后轻轻点头。

  见她点头,爱蜜莉雅缓缓往前走。

  穿过夜鸣眼前,走过在跟她互瞪的嘉飞尔身旁,来到庇护娇小露伊的米蒂安面前。

  接着──

  「虽然非常绕弯子……不过我相信善待昴跟雷姆的迪克尔先生和米杰耳怛小姐她们,我想相信他们所相信的米蒂安酱。所以说,请让我相信米蒂安酱相信的你。」

  「……啊、呜~」

  「不是我们,而是为了这些对你很好的孩子们。因为,有人相信自己,是非~常令人开心的事。」

  爱蜜莉雅边说边朝露伊伸出右手。

  她左手仍抱着碧翠丝,蹲下来对露伊释出善意。这样的举动,连保护露伊的米蒂安都转过头来。

  「露伊酱。」

  米蒂安这样呼唤。

  是这声呼唤成了契机,抑或是爱蜜莉雅的话对不具备人心的大罪司教也管用吧,总之露伊畏首畏尾地伸出手。

  她将自己的右手,放在爱蜜莉雅伸出的右手上。

  有一瞬间很担心她借此将权能用在爱蜜莉雅身上,不过奥托打从心底认为担这个心的自己应该被轻视。

  不管怎样──

  「呜啊呜。」

  「嗯,我也担心昴。」

  互相握手后这样回答的爱蜜莉雅,她的微笑对奥托、对阵营来说都是结论。可终究也只是「暂缓处置」的结论。

  ──但是,同样是妥协,爱蜜莉雅说的跟自己说的,妥协方式就不一样吧。奥托为爱蜜莉雅感到自豪。

  2

  「──本大爷啊,可会死死盯着你喔~」

  关于露伊的处置,决定是「暂缓」。

  对此直到最后都不能接受的嘉飞尔,朝着跟爱蜜莉雅握手的女童烙狠话。

  他的担忧与警戒是很正常的,奥托也就不插嘴。

  「魔女教的人,更何况还是大罪司教,根本不可能会洗心革面。」

  奥托所渴求的现实思考如此做结。

  即便爱蜜莉雅与露伊之间有了感人的历史性交流也一样。不过,于此同时,即便觉得这样不像自己,奥托还是有了这样的想法:

  ──歼灭白鲸与大兔、大罪司教中的「怠惰」与「强欲」,都是令人无法想像的事。

  而在这一年多来,菜月•昴却完成了这几起事件。

  世人看作是爱蜜莉雅阵营的功劳,但阵营里所有人都知道昴的贡献尤大。因此,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菜月•昴是不是又做出了不得的大事了?

  「真讨厌……」

  事实上,大事发生时,一想到周围的人会如何评价昴,心情就沉重起来。

  他认为应该尽快让其他人也认识真正的菜月•昴,可是──

  「既然事情算定下来了,可以打个岔吗?」

  大厅中议论纷纷的气息渐缓,迪克尔这么说后举手开始话题。

  他让大家注意自己,然后先给个开场白。

  「僭越了。普莉希拉小姐和夜鸣一将两人的关系,我也十分有兴趣,不过还有几件事想跟亚伯殿下确认。」

  「──。说吧。」

  「是。」

  接住话题的矛头,原本默不作声的亚伯点头。

  虽然他对于露伊的处置没有置喙,不过似乎让方才的冲击告了一个段落。他凝视呼唤自己的迪克尔,用黑眼珠催促他说下去。

  「得到夜鸣一将的协助,以及魔都卡欧斯弗莱姆毁灭……因此,危难降临在夏美小姐身上,这些小的明白了。以此为前提,小的想询问的是这几天来广为流传的谣言──」

  「──谣言。」

  「是的。──皇帝陛下之子,黑发皇太子的谣言。」

  恭敬垂首的迪克尔如此告知。

  那个传闻──皇帝文森•佛拉基亚有儿子。暗示着这么一个存在的谣言在帝国散播混乱,奥托当然也听说了。

  现任皇帝文森•佛拉基亚,尚未有继承人。

  彷佛要颠覆这项认知,皇帝之子率领叛军──也就是以这个城郭都市为起头的叛乱首领,对皇帝高举反旗。

  当然,大家完全没印象曾在这个都市里头见到类似的人物。

  「根据报告,这谣言从东方之地流出,现在大概已经广传至帝国各地了,不过出处……」

  「就跟你所洞察的一样,谣言是从魔都传开的。──要动摇皇位需要力量,而力量会集中到大义名分下。」

  缓缓摇头,双手抱胸的亚伯淡然回答。

  答案本身没有问题,不过说到底,动摇皇帝宝座这种尝试,不是我方阵营想要牵扯的事。爱蜜莉雅无法对认识过的人见死不救,这点奥托自然不会明言,因此该如何闪躲这问题也是他的烦恼根源。

  结果就是,平常奥托会注意到的可能性,被其他人先注意到了。

  「……黑发的皇太子。」

  彷佛在沉思般吐出这句低语的人,是佩特拉。

  楚楚可怜的眉心挤出皱纹,正在思考的少女出声唤起大家注意。

  「那个,按照刚刚米蒂安酱他们所说的,昴也变小了对吧?变得跟我和碧翠丝酱差不多。」

  「是有说过。虽然难以想像,但如果是昴大人的话,就觉得有可能会遇到这种事……啊。」

  点头同意佩特拉的法兰黛莉卡察觉到什么而睁大眼睛。在她察觉时,奥托也想到了佩特拉的想法,并诅咒自己偏离了目标的思考。

  在他们的反应的帮助下,佩特拉正面直视亚伯。

  「该不会,谣言中的皇帝之子,指的是昴吧?」

  亚伯隔着鬼面具,接受了少女夹带着平静热度的问话。没被面具遮住的脸颊和嘴角不见丝毫动摇,他平淡点头。

  「没错。」

  「──!竟然这样!」

  简短的回答令目光变得锐利,佩特拉准备大声讨公道。

  可在这样做之前。

  「──呵、哈哈哈哈哈!」

  有打心底感到愉快的声音响彻大厅。

  不分场合的笑声破坏了大厅的气氛。可是这样的行为之所以无人出声制止,在于大笑的人是普莉希拉。

  她用扇子掩住嘴巴,避免别人看到自己的牙齿,说。

  「哪有可能,竟然说那个凡夫是皇太子,未免笑死人了。哦,亚伯,你是打算害臣妾笑死吗?还真是作风大变呢。」

  「公主殿下?」

  「怎么着,你也笑啊,阿尔。不对,你是加入这计谋的人吧。既然如此,确实成功让妾身发笑到这等程度。丑角的职责,不得不说发挥得淋漓尽致。」

  转头看向惊讶的阿尔,普莉希拉边笑边给予称赞。她这样的反应在预料之外,顿时将大厅内的热度给攫去。

  当然,混乱并没有因此全部消失。

  「那个,什么意思?昴是皇帝的儿子,这种说法根本不对吧?毕竟昴是从大瀑布对面过来的。」

  「艾蜜莉,那是昴大人开的玩笑。」

  「是吗?那,是真的?」

  「皇帝的儿子这个疑问的话,是骗人的。不是真的。」

  「咦?咦?咦?」

  不明所以的爱蜜莉雅开始两眼发直。

  她会陷入混乱也不奇怪。总而言之,昴不幸变成小孩这件事,刚好跟亚伯他们的目的相吻合。

  「正确来说,是『加以利用』这种说法比较恰当吧。」

  法兰黛莉卡说的对,奥托也认为这是状况被对方任意拿来利用了。

  亚伯他们既然发动叛乱,即需要一个名义。为此就捏造了一个皇室继承人,毕竟没有比皇帝之子更有说服力的名义了。

  当然,用不存在的东西当领头羊,很容易变成双面刃就是了。

  「菜月先生确实存在,所以这把双面刃才能用,是吗?」

  「那种说法虽然无礼,但我喜欢。既然这样,你也明白了吧。」

  「──虽然很遗憾……」

  昴的状况被人利用这点,为此感到愤怒才是奥托他们的正常反应。

  可是他回呛的遗憾也是真的,因为他从亚伯所架构的流程中看出了一定的价值。也因此──

  「──下落不明的昴大人,被人了结性命的可能性大幅减少。」

  「……没错。」

  奥托苦涩地点头同意法兰黛莉卡的见解。

  爱蜜莉雅跟嘉飞尔慢了许多才跟上奥托跟法兰黛莉卡的想法。两人继续面露困惑,歪头问道:

  「什么意思?我完全搞不懂……」

  「首领被安了莫名其妙的头衔,到这边还能理解。可要是被当成叛乱的首脑,不是反而很危险吗?」

  「非也,虽然会受到注目,但性命危机不论大小都会减轻。因为『皇太子』的价值,要活着才能发挥效果。」

  威胁文森•佛拉基亚治世的不安定份子「皇太子」。

  这个反叛军的名义头目,对现任皇帝的己方和敌方都有利用价值。对叛乱这一边的好处不用多说,连在皇帝这边也是让他活着的情况下会有更多利用方法。

  不管是拿来处刑好削减叛军的势头,还是使用谋略使其失去名义上的正当性,都要在「皇太子」活着的时候才能办到。

  「也就是说,即便菜月先生飞到某处被某人发现,被当场杀害的可能性也大幅下降。但取而代之的是──」

  「取而代之的是?」

  「……逃离佛拉基亚帝位之争这场动乱的退路消失了。」

  既然蒙受恩惠,就要担负起伴随而来的责任。

  不管期望与否,昴在佛拉基亚帝国的大乱中,被抬轿拱上了最高处。

  因此──

  「──怎么着,能不发笑吗?」

  这才终于理解到先大家一步得到答案的普莉希拉,为何会坏心眼地大笑了。

  3

  「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状况跟我们当初的设想大有不同。不过,避免城郭都市被攻陷,以及得到夜鸣一将的协助,可说是丰硕成果。」

  在大厅发生的争执走向尾声后,简洁有力整理情报做总结的是迪克尔。

  有着蓬松爆炸头的他说完,爱蜜莉雅点头道。

  「是的。虽然也有令人沮丧的事,不过大家能够聚集在这里都是努力后的成果。这次我们就据此实现大家的目标吧。」

  「感谢您完美的答覆,艾蜜莉小姐。如您所言,我等全员都指望目标达成。──为此,也有必须共享的资讯。」

  「事先声明吗?」

  微笑的迪克尔一做补充,大厅又再度洋溢紧张感。没在理睬这气氛的爱蜜莉雅反问,迪克尔则是点头回应。

  「是的。是先前话题的延续……关于被当成黑发皇太子的夏美小姐的事。」

  「夏美……咦?被当成皇帝小孩的不是昴吗……」

  「艾蜜莉,这是昴大人在帝国使用的名字,你应该知道的。」

  「啊,对喔。说的也是。对不起,脑袋乱成一片。」

  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对话,爱蜜莉雅手掩嘴巴。

  昴在帝国自称「夏美•舒瓦兹」,借此悄悄对爱蜜莉雅他们传递自己平安无事,以及目前所在的地点。遇见迪克尔他们的时候,昴已经使用假名,所以对方才会称他是「夏美」吧。

  也因此,昴跟夏美这两个称呼,搞乱了爱蜜莉雅的脑袋。

  「奇怪?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叫夏美小姐……」

  「快点说,毛茸茸头。贝蒂的睡觉时间快到了。」

  「啊,对喔。说的也是。对不起,现在应该优先考虑碧翠丝。」

  浮现在心中的疑问因怀中碧翠丝的声音而沉到深处。既然跟昴有关,那碧翠丝当然会比爱蜜莉雅更想听。

  为了没法清醒太久的她,现在的问题要以她为主。

  在碧翠丝和爱蜜莉雅的视线催促下,迪克尔开始话题。

  「其实呢,严格来说,不是夏美小姐本身。下落不明的她的安危确实叫人担心,不过就算在某处被发现,我想也会受到严密保护。只是──」

  「有什么会危害到昴的不安要素吗?」

  「与其说是夏美小姐本身,更有可能受到其他问题波及。在皇帝陛下子嗣的存在传遍民间的现在,帝国的内情有所动作。也就是──」

  「──连在其他地方,也燃起火苗了吗?」

  插嘴的是亚伯,语气十分平静。

  「是的。」迪克尔对此恭敬低头,看都不看他的亚伯手指爬上鬼面具,遮住自己的表情。

  不过,在他的手彻底遮住表情之前,爱蜜莉雅的双眼确实看到了。

  ──亚伯的嘴唇略微弯曲,呈现出坏心笑容。

  「我认为这话题一点都不有趣就是了……」

  「半魔说的没错,不是愉快的事。那些见风转舵的家伙,就会顺水推舟。」

  看着隐藏表情的亚伯,爱蜜莉雅这么低语,普莉希拉则加以肯定。

  她耸了耸如她所宣告的、不管多冷都不会用大衣外套盖住的粉肩,说:

  「只要师出有名,得到可以实现自身欲求的机会,再来就只剩挑选要在何种『胎明(timing)』行动而已。太早的话自己可能也会受伤,太慢的话就算参加了也会空手而归。就想做是在判断时机的阶段吧。」

  「各地都反叛……可是听说文森•佛拉基亚皇帝的治世安定,帝国子民都很享受平稳。」

  「平稳终究短暂,就如泡沫之梦一般。」

  普莉希拉和奥托的话,让亚伯放下贴着面具的手。爱蜜莉雅方才所见的笑容荡然无存的唇瓣,淡淡接续两人的话。

  「帝国子民──不,人类的本质在于斗争。只要名为『斗争心』的火苗,也就是『性命』还在,就不会消失。即便盖上盖子,也会在里头持续闷烧。」

  「然后不久就会因为无处宣泄,而大爆炸吗?」

  「万分不凑巧……」

  亚伯的话,听得奥托和佩特拉各自阐述感想。

  爱蜜莉雅也明白亚伯那难懂的措辞意味着什么。而且,看过发生的结果后,也无法否定他的想法。

  尽管自己不喜欢「人类好战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想法就是了。

  「总觉得,那样非~常寂寞。」

  「寂寞?为何这么想,半魔?」

  「毕竟,帝国的皇帝应该是很努力地在治理国家。要是一切全都被破坏,就等于努力没有报偿,这样不是很寂寞吗?不管是赢是输,我认为都很难受。」

  虽然没见过佛拉基亚的皇帝,但爱蜜莉雅觉得他非常可怜。

  像是亚伯和迪克尔等人发起叛变,帝国的人跟着起舞,一起开始高呼要拉他下台都是。

  爱蜜莉雅也曾学到,这几年来佛拉基亚帝国之所以没发生大型战争,是皇帝文森•佛拉基亚的功绩。文森怎么想姑且不论,至少他持续在努力制造出没有战乱的治世。

  而这点却被破坏,输了的话国家将被抢走,赢了的话本身也要出面战斗。

  「这就好像有人生气时,就一定会有人觉得难过。」

  因此爱蜜莉雅无法不觉得文森可怜。

  可以的话,想跟他好好聊聊他是怎么想的,讨论怎么做可以走到对大家都好的结论。

  「──。原来如此,谁先谁后姑且不论,那个的生存方式会是如此也就能理解了。」

  「咦?」

  「意思是用不着怀疑,你们跟菜月•昴是同类。」

  双手环胸的亚伯这么说,爱蜜莉雅静静屏息。

  鬼面具后头的黑色瞳孔闪动光芒,与之正面交锋的爱蜜莉雅察觉了──果然刚刚想说的、感觉到的印象都没有错。

  明明昴跟亚伯是同伴,在爱蜜莉雅等人闯入佛拉基亚帝国之前,都是互助合作的关系──

  「──你非~常讨厌昴吗?」

  「──」

  「要是误会了的话,我道歉。不过,我想没有误会。」

  黑眼眯起,接受爱蜜莉雅提问的亚伯不出声。见他反应如此,爱蜜莉雅没有收回意见。

  亚伯讨厌昴。──爱蜜莉雅这么觉得。

  并不是因为亚伯文静,某些地方像普莉希拉一样高高在上。他跟奥托和迪克尔他们讲话时,确实有所不同。

  爱蜜莉雅认为,那个不同之处,就是亚伯对昴的嫌恶感。

  「──迪克尔,跟开始高唱反叛之辈携手吧。刮起更强的风,助长火势。直到黑烟飘进帝都。」

  「那样好吗?当初的目的是要拉拢『九神将』……」

  「那终究是次要目标。重要的是令战局得以成立。葛路比和莫古洛站的位置值得忧虑,但状况已变。」

  视线突然离开爱蜜莉雅的亚伯,开始对身旁的迪克尔下指示。

  被无视的爱蜜莉雅心想,亚伯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他没有回嘴是因为自己没说中,还是因为其他理由呢?

  不管怎样──

  「──可能会比预期的还要早前往首都。要继续努力,不要松懈。」

  ──也为了与昴跟雷姆重逢,爱蜜莉雅一行人也没有跟亚伯他们选择不同道路,渐行渐远的选项。

  4

  「爱蜜莉雅,要小心喔。不管去到哪里,在这个国度,真正会担心昴的就只有我们而已。」

  在大厅对话完,再度进入沉睡之前,碧翠丝留下这句话。

  虽然话题频频离题,但只要把焦点锁定在昴身上的话,就很难说状况对昴很友善。即使攸关性命的危机削减掉了一些亦然。

  「身边的人都争吵不休的话,昴是没法平心静气的。」

  「是啊。」

  不管被帝国哪边的人抓到,昴都可以留住小命,这是奥托跟亚伯的推测。因为聪明人们是这么想的,这样的推测应该不会有错。

  不过,昴可曾乖乖按照大家所想的去行动吗?

  一旦旁人有危险,他马上把自己的事摆在一旁,抢先行动。

  他根本不会接受只有自己安然无事这种状况。

  因此──

  「──我们果然还是要以昴跟雷姆为重,因此请大家记得,我们必须以此为最优先的行动准则。」

  「为什么要刻意对妾身宣告这点?」

  「毕竟,要是都不跟人讲就擅自去做的话,大家会很伤脑筋吧?」

  事先好好传达出自己的目标与方针,是很重要的。

  要是没讲好自己吃晚饭前会不会回家,法兰黛莉卡和佩特拉亲手做的佳肴就很有可能白费。

  「昴也经常说报•联•商很重要。虽然我不知道报联商(注:ホウ•レン•ソウ,各取日文中「报告•联络•商量」的首字,发音同日文的「菠菜(ほうれん草)」,是日本企业常见的员工准则。)是什么……」

  「用那种模糊的知识为基础,还真好意思拿来跟妾身说。你的这种胆量,是身为半魔被迫害的经验培育出来的?」

  「不对,我想不是。在故乡的森林被大家讨厌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因此变得习惯,或是变得更坚强。」

  在艾利欧尔大森林勉强度过的岁月,不管被谁讲什么,内心都会受伤。为了一点小事而期待,结果被背叛。反覆这样的过程,始终学不会教训。

  因此,假如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稍微变坚强的话──

  「这都是多亏了昴和大家的福。……出了森林,参加王选,体验过许多重要大事,才有了现在的我。普莉希拉也是这样吧?」

  「少把你跟妾身拿来相提并论。妾身打从出生起就是完美的。」

  「这样啊……不过,我也不会输的。」

  「是否符合说出口的话,便自己证明吧。是否能入妾身的眼角余光,即取决于此。」

  面对爱蜜莉雅下定决心的宣告,普莉希拉耸肩后这么回答。

  大厅的对谈告一段落,送睡着的碧翠丝回旅馆后,爱蜜莉雅就去找普莉希拉告知往后的方针。

  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在她离开市政厅的时候逮着了她。

  本来以为她很忙,庆幸的是她愿意听自己讲话。一这么想,爱蜜莉雅就忍不住回顾过往。

  「仔细回想,普莉希拉每次都会好好听我说话呢。」

  「哦~在妾身看来,是要开启不愉快的话题了。」

  「那就不说了?」

  「可以,允许你。继续。」

  闭上一只眼睛的普莉希拉催促,爱蜜莉雅点头。

  离开市政厅,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上。不见随侍舒尔特和阿尔,爱蜜莉雅左顾右盼寻找他们。

  「从王选开始之后就这样。普莉希拉你虽然会说讨人厌的话,也会打断对方,可是都会好好和我说话。也会倾听我在说什么。」

  「妾身也不能完全预测这个世界的一切。妾身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嘴巴说了怎样的戏言,岂会不感兴趣?」

  「是吗?可是,我还记得我被安娜塔西亚小姐说『我没打算跟你说话』的事喔。」

  「那头母狐狸啊。」

  「嗯。啊,但我可不是在说我对她有怨恨喔?」

  斜瞄悠哉步行的普莉希拉,爱蜜莉雅回想跟安娜塔西亚的互动。

  第一次是在王选会场,安娜塔西亚想把爱蜜莉雅给踢出讨论圈。这种对待对爱蜜莉雅来说并不稀奇,她也没有因此恨安娜塔西亚。

  不过,要是说起她想表达什么的话──

  「──我后来,跟安娜塔西亚小姐成为朋友了。」

  「──」

  「正确来说,是约定要当朋友。王选结束后,就履行约定……不管一开始彼此究竟怎么样,这种事还是做得到的。所以──」

  「该不会,是想跟妾身缔结友谊吧?」

  「嗯。不行吗?」

  与安娜塔西亚的成功经验,让爱蜜莉雅鼓起勇气尝试。

  若拿安娜塔西亚跟普莉希拉比较,许多人都认为普莉希拉比较难以相处。可是,爱蜜莉雅不同。

  对于欠缺人际关系的爱蜜莉雅来说,她对安娜塔西亚以及普莉希拉的评价几乎相同。

  因此,才能提出这种要求。

  而普莉希拉面对这要求,从自己的胸前山谷间拔出扇子。

  「看吧,果然迸出了连妾身都没想到的戏言。」

  哗啦一声张开扇子,她这样断定爱蜜莉雅的发言。

  被这答覆稍稍吓到后,爱蜜莉雅微微苦笑。见到她的笑容,普莉希拉眯起双眼。

  「怎么着,戏言之后是纯粹的戏弄?不管怎样,都惹妾身不悦。」

  「啊,不是不是,抱歉喔。我是有想到可能会被你拒绝,但果然只有这种答案。明天我再问问看吧。」

  「就算到了明天,妾身的答案也不会变。」

  「不过,明天充满未知吧。」

  总而言之,勇敢挑战并不是坏事。爱蜜莉雅这么想。

  当然,如果让对方觉得厌恶,还是会担心自己的印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差了。

  不过,若是一如爱蜜莉雅所想,普莉希拉──

  「随你高兴。」

  「嗯,请让我这么做。」

  即便嗤之以鼻地断定这是无用之举,但对方也没以蛮力推拒。因为知道彼此的立场让对方难以出手,便加以利用,总觉得自己成了个坏孩子。

  不过,多亏如此,她没有被推开,才能跟普莉希拉这样聊天。

  在爱蜜莉雅心中,这是自己与普莉希拉之间的关系很明确地──不,是格局更大的观念改变了的证据。一想到这是受到谁的影响,胸口就温热起来。

  「所以?痴痴等待妾身的来意,这样就结束了?」

  「没有,还有一件事……不对,加上昴的话是两件。虽然还有其他想谈的事。」

  「说到底,一开始的话题,为何要跟妾身说?你们所拟定的方针什么的,只要不碍到妾身的路,就和妾身一点关系都无。」

  「可是,普莉希拉跟亚伯和迪克尔先生很要好吧?你们好像会讨论很多事,可以顺便转达给大家。」

  「撤回前言。你的戏言根本在妾身的想像之外舞蹈。妾身可几乎不推翻出口的话喔。」

  「──?这是可以高兴的意思吗?还是不行?」

  被红色目光秋波扫到,得不到回答的爱蜜莉雅撇唇。

  八成是不欢迎,不过具体来说不知道哪边有问题,就算想改正也无从改起。

  普莉希拉跟亚伯和迪克尔感情好应该是没错的,那么是希望她帮忙转达爱蜜莉雅这边的方针的想法错了吗?

  不过,爱蜜莉雅还是认为,这比起自己一行人直接去讲还要好。

  毕竟──

  「我不清楚能否跟亚伯打好关系……」

  「呵。」

  「普莉希拉?」

  用敞开的扇子贴住自己嘴角,普莉希拉喉咙轻声作响。观察她的侧脸,结果她的眼角微微放松。

  「连想跟妾身讲话的你都讨厌那个,证明了那个的笨拙已臻极致。」

  「呣,不是讨厌他好吗。只是觉得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

  「意识到棘手和厌恶的要素,累积起来就叫做好恶。不过,你们会这样评价亚伯也是当然的。──你的判断八成是正确的。」

  「……普莉希拉你也是这么想?」

  爱蜜莉雅问道,普莉希拉没答腔。

  不过,感觉这股沉默的意思是,普莉希拉认同爱蜜莉雅认为亚伯讨厌昴的想法。

  「普莉希拉知道原因吗?你跟亚伯他们讨论到刚刚吧?」

  「不巧的是,妾身之所以被留下来,与你们那边的凡夫无关。凡夫的事完全没有进入话题……不,在听完毁灭魔都的大灾之后,也不能说跟凡夫完全无关就是了。」

  「魔都的……啊,那有跟夜鸣小姐讲到话啰?普莉希拉的母亲大人。」

  在大厅对话时,两人的母女关系曾经成为话题。结果因为处置露伊的事而被带过,不过对当事人而言可就不会这样了吧。

  重逢的母女,当然会聊到这些事。

  「不过,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普莉希拉也有一半的亚人血统……」

  「蠢货。少拿你来跟妾身比。虽然觉得应该不至于,但会亲近妾身,莫非是因为对此感到亲近?」

  「不能说没有,不过错了吗?那么,夜鸣小姐是养育普莉希拉的母亲大人?是的话也很令人讶异。毕竟我也……」

  「不要让我说蠢货那么多遍,蠢货。那也是你的轻率推测。」

  「咦咦?那不然到底是怎样嘛?」

  假如跟夜鸣是亲母女,那普莉希拉体内应该也有狐人的血统,但她却否定这点。

  既然如此,代表是养母女的关系,可是也被正面否定。

  身为半妖精的爱蜜莉雅是被佛尔特娜这位亲姑姑给养育长大的,所以才会觉得跟普莉希拉在某些地方上一样。

  「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养育关系……那为什么要称她是母亲大人呢?」

  「妾身有必须告知一切的理由吗?」

  「当然没有。不过你不跟我说的话,我会非~常在意就是了。」

  知道自己这样很任性,但爱蜜莉雅还是向普莉希拉询问真相。当然,就像交友的要求被拒绝一样,被拒绝回答的可能性也很高。

  不过,普莉希拉却只沉默片刻。

  「──《爱丽丝与荆棘之王》。」

  「咦?」

  「古老的故事啦。知道吗?」

  「嗯,我知道。因为佩特拉大小姐很喜欢这类故事。」

  普莉希拉突然吐出的单字,听得爱蜜莉雅讶异睁眼,同时点头。

  《爱丽丝与荆棘之王》是远古以前就传承至今的古老故事之一,而且据说是佛拉基亚帝国起源的史实故事。

  爱蜜莉雅也只是听过梗概,不过听佩特拉说「荆棘之王」是以前的佛拉基亚皇帝,这似乎就是他与名为爱丽丝这位少女的恋爱故事。

  而遗憾的是,爱蜜莉雅被评论为还不懂故事情节的个中趣味──

  「那个故事怎么了?是普莉希拉你喜欢的故事?」

  「真是读不懂脉络的半魔。想也知道跟刚刚的对话有关吧。」

  「刚刚的……普莉希拉和夜鸣小姐的母女关系,跟古老故事有关?」

  「──爱丽丝与荆棘之王携手合作,将卷入许多种族的帝国内乱导向结束。然而,心意相通的两人在结合之前却遭到背叛,故事就此划下句点。」

  「……好悲伤的故事喔。」

  普莉希拉所说的故事摘要,令爱蜜莉雅垂下眉尾这么说。

  努力的人没法获得回报,会感到非常寂寞。就像现在佛拉基亚皇帝所处的现况让人沮丧,故事中的两名男女到最后一定也这么想。

  爱蜜莉雅这样的感想,令普莉希拉先是吐了口气。

  「呵。可是,故事和史实不同。在历史上,遭到背叛而失去爱丽丝的荆棘之王陷入疯狂,将举刀相向的狼人与土鼠人灭绝殆尽。少数逃脱的幸存者,只要在帝国被发现的话,就立刻处以火刑。」

  「会生气是在所难免……不过,现在这时代的人们……」

  「跟现在人无关吗。自己就是被迫害的半魔之身,却还讲得事不甘己。」

  「────」

  普莉希拉的说话方式锋利无比,但面对这样的恶言,爱蜜莉雅的皮肤可是铁打般硬。只不过就算不会流血,被打还是会痛。

  这件事之后再好好抱怨,不过顺着这话题,爱蜜莉雅开始在意后续。

  失去爱丽丝,向背叛者复仇后,荆棘之王怎样了呢?

  「荆棘之王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仅仅因愤怒而放任自己的话,还不能说是陷入疯狂。因此,荆棘之王的疯狂在那之后,转向了他失去的爱丽丝。」

  「转向爱丽丝?」

  意想不到的走向让爱蜜莉雅抬起眉心,重复听到的单字。对此普莉希拉点头,红色瞳孔望向天空。

  感到焦急的爱蜜莉雅抖动嘴唇要求后续。

  「荆棘之王,对爱丽丝做了什么?」

  「下诅咒。」

  「诅咒?什么……」

  怎么会对重要的人,而且还是失去后自己会感到万分悲痛的人下诅咒呢?

  不睬她的疑惑,普莉希拉讲述了诅咒的详情。

  那便是──

  「──不让死去的灵魂回归欧德•拉格纳,反而再度带回地面的秘术。」

  「把死人的灵魂给?」

  「是有听过连死者都能复活的『不死王的圣礼』这种秘术的存在,但真实性令人存疑。然而,这个『荆棘束缚』可说是无止尽的渴爱所生出的诅咒。」

  死人复活这种事也让人惊讶,不过在这话题中,应该重视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被称为「诅咒」的东西。

  处置死去之人灵魂的方法,连在普莱迪斯监视塔,都因烙下人们生前记忆的「死者之书」而蔚为话题。

  正是「死者之书」的存在,让人笃信人类体内有灵魂。

  「不过,带走灵魂是什么意思?指的是复活吗?」

  「没那么方便。死去的爱丽丝身体被撕裂,即便灵魂回归也无法维持生命。打从一开始,『荆棘束缚』就没那种力量。」

  「既然如此,要怎么做?没有身体的话──」

  回来的灵魂无处可去的话,那灵魂能去哪里呢?

  这样的疑问,让普莉希拉安静地垂下视线。不再眺望天空,那对红色双眼紧盯她的蓝紫色双眸,然后──

  「那还用说。灵魂既然没法回归欧德•拉格纳的话,就会在没接受原本处置的情况下回到地面,进入下一个容器。──可说是再度诞生,或是转生。」

  「──」

  「只要诅咒没解开,只要捆绑的荆棘束缚没松开,死去的灵魂就能反覆回归人世。不是几次而已,而是无限重复生与死。──在这当中,夜鸣•魅时雨的前一个人生,正是妾身的母亲大人。」

  5

  「──你竟然是桑朵拉•班奈狄克,真叫人意外。」

  「您才是,隐瞒普莉丝卡的事,人品真的是极其恶劣。」

  冰冷坚硬的声音互撞,在石砌房间擦出平静热度。

  视线彼此交错,谨慎地选择用词,像在探索对方内心的,是除去鬼面具裸露素颜的亚伯,以及让烟管烟雾袅袅的夜鸣。

  直到方才,普莉希拉还在现场。

  不过她认为该说的话都讲完后就立刻离开了。亚伯接受她这态度,但夜鸣的动摇没有消失。

  这也难怪。──魔都女主人也无法轻易接受亲生女儿的转变。

  「彼此都被秘密主义摆了一道,就老实承认这点如何?」

  「保密是有原因的。你也能想像得到吧。」

  「──。这倒是。」

  听了亚伯的回答,夜鸣垂下眼帘,抖着长睫毛,若有所思。

  出其不意遇到普莉希拉,在她心中激出很大的波纹。因为那原本是绝不会实现,连期待的希望碎片都不存在的现实状况。

  可活生生的普莉希拉否定这点,出现在眼前,令夜鸣喜出望外的同时,对亚伯来说一定也是可怕的赌博。

  因为,普莉希拉=普莉丝卡活着这件事,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

  而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亚伯牵涉其中。

  「您,到底做了什么──」

  「──我跟你约定的,是解开那束缚的方法。假如你想要其他问题的答案,我没道理给予其他奖赏。」

  「────」

  亚伯正面拒绝夜鸣的质问。

  他拒绝说出答案,要夜鸣把最大的心愿拿来放在天平上衡量。

  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度过了绵长悠久的岁月,里头的灵魂一直看着世界。

  即便连那个人的面容都几乎想不起来了亦然,所以──

  「夜鸣•魅时雨──不,被荆棘之王看上的爱丽丝啊。」

  没错,隔了许多代继承心上人血脉的男子,呼唤出很久很久以前曾被心上人呼唤无数次的名字。

  「你得更加努力。为自己的悲愿,最重要的是──为了让普莉丝卡•班奈狄克,让你本来失去的女儿活到未来。」

  跟心上人完全不能比较的冰冷嗓音,这样强迫夜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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