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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育有多种亚人族的帝国土地上,「虫笼族」依旧被视为异端。
与其他亚人族相比,虫笼族在外表上与人类没有太大差别。
既然如此,是什么让他们被另眼相看?──就是与「虫」共生的生态。
如前所述,虫笼族跟其他亚人族比起来,外貌更接近一般人类。假使没有植入「虫」,是有可能以人族的身份活下去的。
但是,他们并未这么做。这一族会在体内放入「虫」,继承其特征。
真要说的话,这就是以后天的方式获得亚人种的特性,是改造与生俱来的身体的禁忌术法──被其他亚人族敬而远之的最大原因。
这样的生存方式,与生来身体的一部分就可以化为金属、并随着成长重新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武器的刃金人,和借由摄取杀害对象的灵魂、增加长在额头上的辉石光芒的光人,都有一线之隔。
虫笼族不与他人交流,也不离开居所。因此其生态大多数仍笼罩在谜团之中。
说起来,所谓的「虫」究竟是什么?就连虫笼族都不知道。
佛拉基亚帝国的南方,虫笼族生活的聚落最深处就是「虫」的居所,有异形生物和毒气蔓延的洞穴,被称之为「奈落」。栖息在里头的「虫」在外型上也都是异类,全都不是一般人会联想到的昆虫。
不清楚到底是谁率先想到要摄取这种来路不明的生物。
恐怕是咒术师或西诺比这种追求超脱常理的异常者,为了得到以普通术法无法得到的力量而想出来的邪门歪道。这是他们族里的看法。
不管怎样,在那些人的眼中看来,虫笼族的存在不过是副产物罢了。
将不知是何物的「虫」放进体内,追求与其力量共生的人,就是虫笼族的祖先,其戾气被一脉相承至现代。
回到原本的话题。──虫笼族第一次接纳「虫」的仪式,会等到十二岁以后才进行。
在那之前要先锻炼身心,成为适合接纳「虫」的容器,真正进行完仪式,被认定为「虫」的宿主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等待孵化。其后,能够完全驾驭与自己共生的「虫」就叫做羽化,这时候才被允许可以自称是独当一面的虫笼族。
仪式之所以要到十二岁才能进行,在于摄取「虫」是一种搏命行为。
虫笼族会在婴儿体内嵌入「虫」。──这种错误认知与偏见广为流传,但其实当事族虫笼族听了会忍不住噗哧一笑。
毕竟没有体力和精力的婴儿,会反过来被「虫」咬死。满十二岁了只是有机会被挑中,在还没准备好变成容器之前,仪式可以被延长至十五岁再举办。要是赶不上这最晚的年龄,那就没有资格成为虫笼族,那人就会被推进「奈落」,成为「虫」们的饲料。
而摄取「虫」的关键仪式,其痛苦难以用笔墨道尽。
人类的血液有分好几种,当自身血量不足,得用他人的血来补充时,要是输入不同种类的血液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而接纳「虫」的仪式痛苦跟这很接近。
感觉循环全身的血液全都变成毒液,腐朽内脏,烧灼大脑。
被摄取的「虫」为了测试对方是否适合当自己的宿主,因此会化为蛹,不断溶解其身体并蚕食鲸吞,就这样持续三天三夜。
当蛹破之时,还能保住人形的话,仪式就算成功,当事人就算真正的与「虫」共生。将「虫」纳入体内,从蛹孵化的虫笼族,肉体会产生第一次的变化。
获得触角或翅膀,眼球变成复眼,或是长出多只手或脚等,这些特征都跟一般的虫类相似,因此才被称作虫笼族。
当然,就算外表再怎么变化,当事人的内在并没有变化。
可是,以后天方式将自己变成异形的虫笼族,被视为渴望成为「虫」之容器的异常种族。
等在苦痛结果后的是偏见,但即便如此,虫笼族不改生存方式。
要被认定为羽化过的虫笼族,条件就是要摄取一只「虫」。不过,摄取的「虫」数量越多,那身为战士的力量就越强。
因此虫笼族里的一流战士们,至少都会摄取三只「虫」。
不过,摄取的「虫」数越多,体内发生同类相食的危险性也会变高,还会危及宿主性命。因此共生的「虫」数,直接攸关战士的素质。
目前虫笼族的族长被称为战士中的战士,其体内摄取了八只「虫」,被誉为一族英雄,是可畏可敬的杰出人物。
──而卡夫马•依鲁鲁库斯,是摄取了三十二只「虫」的怪物。
连英雄的伟业都黯然失色,但这怪物的诞生打从一开始就违反了虫笼族的规范。
唯恐容器生命受到威胁,因此只能在十二岁的生日后才举行的摄取「虫」仪式,卡夫马却是在出生几天后就被执行了。
是族长的哥哥、一直比不上优秀弟弟的男子,把怨气发泄在自己的孩子上。
有记忆以后,知道了自己境遇的卡夫马,是听人这样描述父亲的。
父亲早在事件曝光时就被亲弟弟──也就是族长亲手处刑,所以无人知晓他真正的用意。总之父亲谎称儿子出生后马上就死了,借此藏起卡夫马,并每年进行入「虫」仪式。
卡夫马的存在之所以曝光,是因为他头一次离开藏身处跑到外面。讽刺的是,当时他刚好十二岁──同胞接受摄取「虫」仪式的那一年,卡夫马已经是跟十三只「虫」共生的怪物了。
出现了超出族人想像的存在,针对卡夫马的处置,族里内部意见分歧。
打破规范,诅咒自己小孩的父亲被情绪化处决,结果无人知道他让卡夫马摄取十只「虫」以上的理由──最后,是由身为族长的叔叔宣布会对卡夫马的生活负责,并允许他活下来。
在这件事上,卡夫马•依鲁鲁库斯是真的很感激族长。
不只有血缘关系,担任族长的叔叔保持一定的距离来接触卡夫马,避免让他以为自身很特别。对此卡夫马心存感激。
因为不管叔叔如何对待自己,在族人当中,自己就是异常。
还不知入「虫」之苦的世代疏远卡夫马,已经被认同羽化的世代则是畏惧摄取数量超乎想像的卡夫马。
已经被其他种族视为异端的虫笼族,把卡夫马视为异端。
但是,即便被养育的方式异于常人,卡夫马的个性却很高尚。
他积极与人交流,从族长叔叔那儿学习战士应有的态度,透过与所有世代的紧密联系,来展示自己与他们并无不同。
而为了以虫笼族战士的身份受人尊敬,他挑战了新的入「虫」仪式。
这一次,卡夫马进行前所未有的有勇无谋挑战:摄取第十四只「虫」。最后跨越了三天三夜的地狱痛苦后生还。
就这样,卡夫马•依鲁鲁库斯终于孵化成虫笼族的一员。
因为特殊的生长背景和内在的高尚情操,赢取了族人的尊敬,成为虫笼族有史以来最强的存在。
在佛拉基亚帝国,强者才会被尊重,得以享受荣耀。
身负一族的期待与希望,为了成为佛拉基亚的「将」,为了让举国知道虫笼族的强大,卡夫马踏上旅途。
当然,讲话难听的人到处都有。因为有人全盘相信虫笼族的错误传闻,所以也曾遭遇过无情辱骂和恶言骚扰。但那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于到了外头世界的卡夫来说,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错,只是小事。
──卡夫马•依鲁鲁库斯,是虫笼族历史所诞生的怪物。
拥有高尚情操,对同胞们有同伴意识,率先与敌人战斗,保护族人。
但是不管重复多少努力,同胞们都还是跟他有隔阂。正因为他们知道要与「虫」共生有多困难,所以不认为他跟自己是同类。
因此,对卡夫马•依鲁鲁库斯而言,离开故乡是一种希望。
正是没有同胞、没有虫笼族的地方,才看得到卡夫马寻求的光芒。
原本虫笼族的每个人都会随着成长迎来孵化、羽化,被认同只是个人,而非怪物的过程,终于──
2
「──吼吼!!」
正面猛吠并扑过来的金色猛虎,令卡夫马咬紧牙根。
上半身爆发性肥大化,挥舞锋利兽爪的敌人──自称嘉飞尔•霆杰尔的战士,让卡夫马全力迎击。
「我为看轻你一事道歉!」
拍打背部破裂的翅膀,卡夫马从双臂放出深绿藤蔓。
这在卡夫马摄取的「虫」当中算是新成员,但因为用起来方便,所以大多使用荆棘。不过即使有压制力,还是没法阻止嘉飞尔的势头。
像捞水般挥舞的爪子,连同城墙地板扫荡藤蔓头,受创的「虫」在体内惨叫的感觉晃动卡夫马的脑。
看起来无穷尽涌出的藤蔓,也只是卡夫马摄取的「虫」的一部分。
当然,要是受伤了也会有相对应的反作用力。之前只是用力去压抑,装作没事而已。
「嘎啊啊啊啊啊啊!!」
气势未减的嘉飞尔继续冲过来,眼角余光捕捉到往下挥的兽爪,卡夫马加速拍打翅膀滑过城墙,穿过猛虎身边。
振动和巨响在身旁发出,原本游刃有余的闪避竟变成勉强才躲过,卡夫马不禁颤栗。
跟先前的对打相比,敌人速度更快,且威力更甚。
是在战斗中成长,还是拿出了保存的实力?不管哪一种都不现实。在战场上会发生的战力变化,几乎都是力量变得低下。
虽然天经地义,战斗前整备万全的状态,会在战斗开始后随着每一秒而流失,余力耗尽,最后逐渐无法施展出最好的成果。
嘉飞尔应该也是这样。──既然如此,那就不合道理。
虽说有兽化这个因素在,但在战斗过程中,力量和速度仍在上升。
「更何况,你还受了重伤──!」
先前卡夫马的攻击,该说是奇袭吗,换个说法可谓是运用毒药进行的暗杀。
先不论手段恶劣与否,卡夫马本身不忌讳这种行为。如果拘泥于品节会左右战斗生死的话,那就应该选择符合期望的手段。
因此,嘉飞尔全身所受的伤,应该比外表看起来还要严重。
最大的伤势莫过于卡夫马敲出的头部外伤,但被推进体内的「虫」肆虐的伤应该也不轻。可是同样的手段已经不管用了。
吞下火魔石的嘉飞尔,直到现在身体都还被烈焰燃烧。
全身缠绕火焰的他,体内应该是更加难以控制的燃烧状态。
摄取「虫」对宿主来说伴随着危险,但没有宿主好稳固自身状态的「虫」也十分脆弱,被放在稍微严苛一点的环境就很容易死光。
以现在进行式持续燃烧的身体,里头不可能还会有活着的「虫」。
「多恐怖的发想!」
即使使用治愈魔法,也杀不死目的并非造成伤害的「虫」。可是不排除「虫」就无法以魔法愈伤。
而他采取了突破这两个法则的最佳手段,但实在不敢相信这是思考后会做出的行为。
与其说是以脑袋思考,不如说是遵从本能的结果吧。
脑袋想到了,又有谁真的会去吞下魔石来点燃身体呢?
「──!」
才刚滑进空旷角落,红色触角从卡夫马的双肩发射出像炮弹的东西。
是肩膀骨头变形而成的「虫」角,前端贯穿嘉飞尔硬如钢铁的腹肌,一口气击飞发出惨叫的嘉飞尔,让他掉下城墙。
给予了痛击,但卡夫马也不是毫发无伤。
「呃。」
两根触角从根部折断,麻到骨头的痛楚令脸颊抽搐。用痛楚交换来的胜利,假如成功的话,真想就这样放心跪地。
但是,卡夫马可没蠢到就这样跪下来。
「嘎啊!哦啊!唔噜噜噜噜啊啊啊!」
原本应该被炸飞的嘉飞尔,靠爪子攀墙爬上来,轻松跳到卡夫马眼前。
原本被触角贯穿的侧腹冒出红色蒸气,伤口迅速愈合。治愈魔法的淡光变成暴力式磷光,急速治愈伤口。这超乎常规的现象令卡夫马吐气。
「哈。」
察觉到这是想笑的冲动,卡夫马手贴嘴巴。
接着死心放下手,缓缓摇头。
「──痛快。」
承认吧。
卡夫马•依鲁鲁库斯,正在享受与嘉飞尔•霆杰尔战斗。
「哦哦哦哦哦哦!!」
吠叫的嘉飞尔双手往下挥,化身成纵向旋转的黄金圆盘落下。举起双手,判断无法阻止他的卡夫马往前进,穿过对方胯下后绕到背后,瞄准从侧目看起来洞门大开的背部。
但是,卡夫马头也不回就发动的翅膀斩击,被介入两者之间的石板给挡住了。穿过胯下后的攻击在命中之前,嘉飞尔前脚伸长贴在地面,发动自身的加持来防范攻击。
与坚硬石材撞个正着而脆响破裂的翅膀──被对面用前脚撑住身体的嘉飞尔以后脚猛踢。
「──呃!?」
彼此背对背却受到强烈一击的卡夫马飞了出去。
为了留在原地而坚持踏稳的脚步反而成了不幸,彻底伸展的身体根本无法分散冲击力,只能边吐血边在地面弹跳,最后修长身子撞上墙壁。
高高弹起一次、两次,在旋转的时候看到嘉飞尔的脸。
此时──
「第二次了──!」
敞开的胸部和张开的肋骨,收纳在里头的红色脏器鼓动,里头放出的冲击波笔直撞向嘉飞尔。
对卡夫马来说,这张王牌不是放入新「虫」的成果,而是至今放入的三十二只「虫」共存共生下所生出的新器官。
复数只「虫」的机能合一齐放的冲击波,以细微震动猛烈吞噬、破坏路径上的一切,将敌人化为粉尘的毁灭攻击。
身体只要碰到肉眼看不见的这招,任何战士都会化为血雾。
从嘉飞尔的金毛染血就能看出,这份肯定并未动摇。
任何战士都会化为血雾。因此──
「──怪物。」
手插地面,止住滚动的身躯,卡夫马抬起头。
抖着染血的上半身,张开大嘴的嘉飞尔朝这边直冲过来。明明扎扎实实地吃了任何战士都会晕过去的攻击,果然是「怪物」。
挥过来的巨大拳头捕捉住卡夫马的颜面,反射性揍回去的拳头弹起对手下腭。就这样猛然施以饱拳,打得墙上盛开鲜血花朵。
无人能介入的壮烈战斗,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碰撞。
卡夫马哈声吐气,看着痛楚彼岸的同时,灌注全副身心。
特异的生长历程所诞生出的罕见怪物,是卡夫马•依鲁鲁库斯被同胞疏远的原因,更是自己诅咒的命运。
离开封闭的故乡,踏到宽广世界的卡夫马想要知道。
想知道可以抬起胸膛说「自己不是怪物」的证据。
但是,现实并非如此。
即使在外头的世界,卡夫马的非凡实力超脱常轨,仍被视为异端。许多和他并肩作战过的正规兵,全都惧怕他的力量并疏远他。
到哪都是怪物,终究是自己无法逃离的命运。卡夫马开始死心地这么想。
但是──
『──上来吧,卡夫马三将!一同为陛下尽心尽力吧!什么,用不着想那么多,我们跟你一样,都是怪物啦!』
嗓门很大,阳刚大笑的大块头男子所说的话,对卡夫马来说是上天的恩赐。
想要否定自己是个怪物,因此卡夫马设法迎合同胞。而既然这个愿望没法实现,那就到外头去找,但果然还是很受挫。
可是,往上看的话呢?
连被人视为恐怖怪物的卡夫马•依鲁鲁库斯都无法打倒的怪物齐聚一堂。
卡夫马不是怪物。自己并不是希望别人这么说。
是不希望无法跟人互相理解,一直品尝孤独的滋味。
即便是怪物,世界也没丢下卡夫马。
「──和你的战斗,又更是这样。」
在超近距离下连续放出触角炮弹,嘉飞尔用全身承受,受了伤就加以愈合,然后强行忍痛。
非比寻常的防御力与生命力,恐怕还要加上加持能力所造就的超再生能力,这正是眼前「怪物」的机制,火热卡夫马的原因。
即便用右手喷出藤蔓捆住猛虎全身,被荆棘切开皮肤的他也会强行扯断藤蔓。用可以卸除所有斩击的甲壳包住的拳头,跟嘉飞尔闪耀着银色光彩的拳套正面撞击,然后豪迈碎裂。
左手弹出的「虫」卵被火焚毁,膝盖使力发出可以搅拌内脏的冲击波,但果然追不上对方的回复速度,导致无疾而终。
痛快。啊啊,多么痛快。
结果习武之人,不管怎么装都是怪物。配合自己体内在喝采的「虫」们,卡夫马的脸上不知何时被笑容给盘据,想撕都撕不下来。
三十二只「虫」跟自己融为一体,比家人更亲密的存在,正因得到了可以发挥真正本事的机会而狂喜呼喊。
必须攫取胜利。
为了正义,为了领导帝国的皇帝陛下,为了报答把自己拉到这领域的恩人,为了希望提升虫笼族地位的同胞们──
「──你,在看哪里?」
痛楚和窒息感,以及加速的思考逐渐涂遍脑子时,听见了声音。
彼此激烈交锋,用大到对手死了也不奇怪的威力打击要害,拼命到根本没法好好交谈,但却听见了。
「本大爷──在这里。」
「──」
「这一刻,不准其他东西介入。」
顿时,世界的颜色远去,连风声和耳鸣都听不见,只有眼前的巨大敌人成为卡夫马•依鲁鲁库斯的世界全部。
自己竟然让对方说出了这么煞风景的话。卡夫马为自己的不周到感到可耻。
然而,他连这份可耻都立刻丢掉,点头道。
「──嗯,就只有你跟我。」
刹那间,交错的拳头嵌进彼此的脸,时间加速。
被张开的手掌一把抓住脸,卡夫马的头盖骨在超凡握力下哀号。但是,他也把手伸进对手嘴里,将藤蔓流入对方体内。
既然从外部破坏不了,就从内侧破坏。溢出的藤蔓疯狂肆虐嘉飞尔体内。对抗藤蔓暴力的同时,嘉飞尔举起卡夫马的身体,砸向城墙。
「──!」
背部陷入城墙,又被举起,再度陷入。举起,陷入。举起,陷入。举起举起举起举起,陷入陷入陷入陷入,践踏。
让整个身子陷没的城墙开始龟裂,星形顶点的前端裂成两半。视野一片通红,鲜血取代呼吸涌出。
尽管如此,藤蔓没有失去力气,继续流进嘉飞尔体内。
在卡夫马力竭之前,「虫」都会贪婪地渴求胜利。
「──嘎。」
大虎张开的嘴巴,无法咬断厚重成束的藤蔓。就算用爪子抓,蠕动的藤蔓层层交叠,怎样也无法全数除去。
其实藤蔓有限,能倒出的量也有极限。
假使在这边全数吐尽的话,就等于放弃能够有效击退逼近这面城墙的叛军的手段。但是,这场胜利有这样的价值。
──不对,是面对嘉飞尔•霆杰尔这只怪物,有这么做的价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视躯体骨折的痛楚,卡夫马的喉咙发出呐喊。
溢出的藤蔓填满嘉飞尔的体内,失去去处的压力将以挤爆的方式将敌人逼进死路。不管多努力抵抗都无处可逃。
集结体内所有的「虫」的余力,卡夫马压制住嘉飞尔,前倾身子好夺取胜利──却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什……」
嘉飞尔用利爪横向撕破自己的腹部,让藤蔓从伤口流出。
如此可怕又不顾一切的战斗方法,是将死亡拉到眼前的行为。只要藤蔓抵达那道伤口,就会以跟嘴巴无法阖上的相同道理迫使腹部伤口敞开。这么做最后会导致身体裂成两半,分出胜负。
没错,这样做只会招致死亡,是个愚昧至极的行为。
但是目睹这行为的瞬间,卡夫马脑子里产生片刻空白,给予了快被藤蔓撑爆的嘉飞尔喘一口气的时间。
下腭闭上。发出咬断藤蔓的声音后,大虎的大嘴阖上了。
失去了藤蔓这决定性招式,在卡夫马觉悟到这点之前,嘉飞尔先踩稳地面出拳了,银色拳套的坚硬冲击贯穿他的脸。
倒在城墙上的卡夫马,深深陷进他颜面的冲击力成为破坏城墙的关键一击。
轰然巨响后,被讴歌为铜墙铁壁的帝都禄普迦纳城墙,其中一处星状顶点崩塌。靠声音和背部感受到崩塌预兆的卡夫马,看到面前收拳的嘉飞尔。
兽化缓缓解除,逐渐恢复成原本人形的少年──嘉飞尔自己撕开的腹部伤口,一边喷出血雾,一边慢慢愈合。
看到致命伤以可怕的速度消失不见,他忍不住噗哧一笑。
多么荒谬的景象啊。
「……怪物。」
没错,气若游丝说完这句后,崩塌完全渗透,城墙逐渐瓦解。
城墙就这样洒落断垣残壁,卡夫马的意识跟着慢慢远离,越来越远,远到连拉回来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陛下,万分抱歉……」
最后的最后还自以为忠臣的自己多么丢人现眼,他一面想,一面坠落。
──打出生以来就不绝于耳的「虫」声,头一次听起来这么安静。
3
强行抓住男子毫无防备就要坠落的身体,脚踢瓦砾逃离崩塌现场。
用后脚跟摩擦地面减缓力道后回头看,刚好是城墙发出轰天巨响坍方,在坚固要塞上瓦解出一个大洞的时候。
「打开了呢,突破口。」
开战前被叮咛的话,想起爱蜜莉雅的号令后嘴角翘起。「咕喔!」结果裂开的嘴角因为这动作而生疼,嘉飞尔惨叫出声。
连忙手贴伤口,专注发动治愈魔法。
「啊~可恶,好痛……不过──」
稍微治好裂开的嘴巴后,嘉飞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突如其来的激战,以及死了也不奇怪的伤势──但是全身惨不忍睹的伤口已经堵住,留下的麻麻刺痛感也算一种余韵。
即便兽化了,他也认为自己可以维持某种程度的冷静继续战斗。多亏如此,伤口恢复得也快。──真的只是这样吗?
「……变强了吗?本大爷……」
握紧张开的手,嘉飞尔这么说。
他没有真实感。虽然对阵营来说应该是幸运的事,但来到这里的路上,嘉飞尔都没遇到必须卯足全力的对手。
自从在水门都市与「八腕」库尔刚战斗之后,每一次的战斗对自己来说都是不完全燃烧。
如今枷锁卸除,再次用全力应战的结果,得到了明确的感觉。
跟以前相比,又破除了一片墙。而且因为这场战斗,这感觉变成了明确的东西。
所以──
「──怪物这评价,原封不动地还你啦~」
没错,嘉飞尔把夹在右手下的卡夫马放到地面,从鼻子喷气。
胸口正微微上下起伏,卡夫马还有呼吸。这是战争,假如真是为了胜利就不应该让对手活着,明知如此却还是这么做。
因为爱蜜莉雅说过,要透过大家的手减少死亡的人数。
而且奥托也对自己说,要把对方揍到站不起来。
爱蜜莉雅一定是发自内心,奥托一定是出于体贴,才会说出这些话。
他想要履行这些。
所以这时──
「──是本大爷,赢了。」
没错,攻下一处星形顶点的嘉飞尔,高高举起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