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达尔篇 第十二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时间是与女王会谈完毕后的隔天上午。

  宏靠在训练用的木制长斧上,看著眼前这位花花公子,嘴里发出逃避现实的低语。他的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的观众。

  「你没有逃跑,而确实赴约了啊。」

  「说到底,为啥非得做这种事不可,我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

  宏面对著干劲十足的登特利斯,以一副非常嫌弃的口气答道。

  「人家都斩钉截铁地把你甩了,就乾脆一点死心就好了嘛,干嘛还搞得这样煞有其事的……」

  「只不过失败了一、两次就放弃的话,是无法得到所求之物的。」

  登特利斯的话很好理解。虽然这说词非常正派,但用在男女关系时,这种毅力有时只会让事情朝负面的方向发展。

  「但是这理由与我得和你决斗这件事,根本八竿子扯不上关系啊……」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别再多说了,快点摆好架势吧。」

  「是是。」

  宏无论如何就是提不起劲,但还是举起了本来靠著的长斧,让斧口向著地面,同时摆出架势。

  「那就如同约定所述,要是我赢了这场决斗,你就得对春菜收手。」

  「说什么收不收手,我本来就没有和春菜同学交往啊……」

  登特利斯看到宏好不容易拿出一点干劲后,便愉悦地说出决斗的开场白。

  宏则是兴致索然地吐槽自作主张的登特利斯。

  「真抱歉哪,工房主人阁下。」

  「如果您真的这么想,就请对这个人想些办法吧……」

  「很遗憾地,要是他会听人说话,就不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了。」

  「这样哦……」

  宏虽然对于女王带著歉疚的说词感到全身无力,但还是设法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状况上。

  赢了得不到东西,却又输不得,可说是一场非常划不来的决斗。要是输了,登特利斯就会在没有得到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硬是追求人家。虽说只要让法连介入其中,使这件事演变成国际问题,就能在转眼间获得解决,但还要等到那个时候未免太麻烦了,也不知道同伴们会如何抱怨。

  「那么,最后妾身再确认一次。」

  女王看著虽然没劲到了极点,但姑且还是摆出架势应付决斗的宏,如此说道:

  「比赛的方法是一对一,以彼此擅长的武器战斗,直到一方无法战斗或投降为止。禁止使用威力过大的招式,或是以杀害对手为前提的招式,要是违反这个规定,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判定为败北。败者今后禁止对藤堂春菜做出任何追求行为。两位对上述内容有任何异议吗?」

  「当然没有。」

  「就当作是这样吧……」

  两人都同意身为见证人的女王叙述的确认事项。女王听到他们的回答后点了点头,举起手臂,宣告决斗开始。

  「我虽然认同你能打倒古婪栋的实力,即使如此,你还是和春菜一点都不相配!」

  「呃,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吧……」

  登特利斯鼓起气势并突然以高杀伤力的大招攻了过来,宏虽然十分意兴阑珊,但仍是姑且准备迎击。

  十分钟后,登特利斯由于不加思索地接连使出大招,导致自己的武器损坏,也耗尽了精力。他就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挨了宏的连续重击,好几次凄惨地飞到空中。

  ☆

  比赛结束后,女王有许多事情想要向宏确认,在得到其他成员的同意下,将宏单独带到之前的那间小屋。当然了,小屋周围都已经布下隔离结界。

  「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要是您觉得登特利斯先生很麻烦,那还请您管好自己的部下……」

  「你说得没错,但很遗憾地,你们虽然是客人,但并非国宾,若在表面上只是冒险者,就算妾身事实上再怎么袒护你们,男女关系之类的事情,也只能当作个人问题处理。」

  「然而光是受到女王袒护,就有许多人跑来对我们说些难听的话,真的是一和权力中枢扯上关系就没好事……」

  「你这话让妾身听了不好受哪。」

  女王听到宏毫无顾忌的抱怨,露出一副真心觉得难受的脸色说道:

  「话说回来,有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

  「嗯,登特利斯虽然是个忠于下半身的男人,但他的脑袋并没那么差。他本人应该也知道用那样的方法,无法获取歌姬阁下的芳心才是……」

  「我没有从登特利斯先生身上感觉到瘴气,他听了春菜同学的歌也没有异状,在这方面应该没什么异常……我是这么想的啦。」

  「虽说如此,但肯定有不寻常之处。工房主人阁下,你和他战斗时不觉得怪怪的吗?」

  「应该说,那场决斗的内容,本身就有一大堆怪异之处了吧?」

  宏隐约露出嫌麻烦的口气说道。包含发展至决斗的过程在内,整件事的内容有太多让人可以吐槽的地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才好了。

  「说穿了,到底是要经过怎样的步骤才会让事情发展成决斗,我实在无法理解。就算先不提这个,他本来的战斗方式应该没那么无脑吧?」

  「嗯,登特利斯的剑术对上你本来就非常不利,如果是看谁先获得几次有效打击的比法就算了,但在实战形式的比赛方式下,他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他既然看过你如何与古婪栋战斗,应该也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才是。」

  「然而他却提议要以那样的方式决斗,也就是说,他连思考都变得怪异了。」

  「没错,怪异得十分明显。」

  「我有种不太想继续听您说下去的感觉……」

  女王看著嘴里碎碎念又一脸沉闷的宏,露出了苦笑。即使如此,女王还是决定毫不留情地继续向他询问该问的事情。她虽然也明白宏的心情,但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就无法得到重要的情报。

  「总之,你知不知道类似的案例?」

  「哎,知道是知道啦,真是麻烦。」

  「哦,果然啊。妾身再确认一下,是和巴尔多有关吗?」

  「也不会有别的了吧。」

  他们两人并不会说出「巴尔多不是已经死了吗?」这种无用的话。

  在法连被宏等人杀死,在达尔则是被女王亲自击倒,但在灼热沙漠还是遭遇到了类似巴尔多的生物;就算打倒了其中几人,也难以认为他们已经全被消灭了。

  「那么,具体来说是如何?」

  「在法连的内乱事件里,似乎有一个人曾被控制心灵。她并非因为被瘴气侵蚀而导致脑袋变得怪异,所以也没对春菜同学的歌与神官的净化有所反应。」

  「原来如此,那么那个人是怎样个怪异法?」

  「那个人只对我们抱持异常的憎恨,除此之外都很正常,我判断她当时是处在对我们恼羞成怒的状态。」

  「嗯,和登特利斯现在的状态的确很像。」

  女王根据宏的说明,在脑中检验登特利斯的行动后,便立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只要不牵涉到特定要素就很正常这点,确实一模一样。

  「你知道心灵控制的方法吗?」

  「很遗憾,我并不清楚。不过以那个人来说,她看起来并没有和什么怪异的人接触过,所以我猜可能是靠著某种就算发现,也无法立刻明白是不是肇因的道具施行的。」

  「那有什么手段可以让被洗脑的人恢复?」

  「以登特利斯先生目前的程度来看,若要让他恢复正常,除了不断对他施以心理谘询,让他明白自己的思考与行动变得异常以外,就没有其他方法了。若情况再严重一点,被人以远端操作的方式侵占意识的话,远端操作本身靠一剂万能药就能解决,但洗脑没办法一起解除。」

  「还挺不方便的哪。」

  「洗脑的棘手之处在于它与所谓的异常状态不同,若洗脑者以话术之类的手段逐步扭曲被洗脑者的思考,就无法区别被洗脑者是『透过各种经验自然地改变思考方式』还是『被洗脑』,所以药物与魔法也派不上用场。」

  「真的很不方便哪……」

  女王听完宏的说明后,露出苦恼的表情。她虽然想一口气解决麻烦事,但很遗憾就是没办法称心如意。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

  「药物是派不上用场的。」

  「你的意思是,除了药物以外,有其他快速的方法吗?」

  「这个嘛,大部分的事情都存在抄近路的方法,不过老实说,这不是个让人称道的做法就是了。」

  「只简略讲一下也无妨,可以告诉妾身那是什么样的方法吗?」

  「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使用精神类魔法反洗脑就好了。」

  原理的确简单,但这种方法可不只是无法让人称道的程度而已。要是稍有不慎,也有可能成为被洗脑者日后人格崩坏的原因,而且要是弄错洗脑的方向,将会让情况变得比现在更糟。

  若是抓住对方的手下,抱著用完就丢的心态使用这种方法就算了,但登特利斯接近国家的权力中枢,还是个尚未有继承人的贵族,用在这样的人身上问题可大了。

  女王于是明白宏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提出这个方法的理由,在听完这个方法的瞬间,就将它自选项中排除。

  「原来如此,妾身明白了。如果要排除原因的话,就只能不用旁门左道,脚踏实地地解除洗脑,对吧?」

  「就是这样。不过该怎么说呢,与在法连的时候比起来,对方的做法似乎显得草率,感觉不到经过考虑的周详计划……」

  「关于在法连发生的事件,妾身无法调查得太详细,但差异有那么大吗?」

  「对方当时的做法并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我们是直到最后关头才察觉那个人有问题,春菜同学还在最不妙的时机遭刺,让我们捏了一大把冷汗呢。」

  「你们就算了,但连法连的王太子与国王都完全没发觉的话,那还真难抓到狐狸尾巴呢。」

  「那个人讨厌我们的程度是到了怪异的地步没错,但其理由并非让人无法接受,再说她平时也很正常,我想这就是殿下等人无法妥善处理的原因。当时在作战中本来预定将隔离她,但因为负责的人出了差错,而让春菜同学在非常不妙的状况下遭刺。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会发生那样的差错,大概也是巴尔多从中诱导。」

  法连的巴尔多如此一步一脚印地精心算计,却还是因为宏等人而惨遭失败。要搞破坏的话,就不该用这种半吊子又粗糙稚拙的做法,要不就在对方无法预测的方向,物理性地随机四处捣乱;不然就得将宏等人这些不确定要素的存在作为前提,拟出易于应对突发状况,且不易让对方拟出对策的作战,否则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谢谢你提供了许多能作为参考的资讯,之后就由妾身调查看看吧。」

  「难道?」

  「你不觉得这是桩适合给义贼调查的案件吗?」

  「……算我求您,还请您不要踏上登特利斯先生的后尘啊……」

  「妾身知道。好了,先别提这个……」

  大概是判断该问的事都问完了,女王身上散发的氛围顿时由从政者,转换为食色性也的女人。

  宏感受到足以令自己起鸡皮疙瘩的过度妩媚磁场后,顿时脸色发青,拉开彼此本来就离得很远的距离,开始躲在房间角落全身发抖。宏回想起在那桩巧克力事件发生后,那名意图勒死宏,以杀人未遂罪名遭到逮捕的女学生,身上也散发著这般莫名妩媚的氛围。

  当然,该名女学生并没有对宏抱持恋爱的感情,她只是由于自己造的孽受到千夫所指,在许多方面都崩溃之后,想像杀死宏时的快感擅自发情罢了。

  「难得有机会,要不要来温存一下呢——妾身本来想这么说,但你这反应让妾身好伤心哪。」

  「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

  「不不不,女人的身体一点都不恐怖哦?」

  「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

  「糟糕了,妾身早就应该对工房主人阁下死心才对,这还真是对不起了哪……」

  「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女人好恐怖……」

  「不过呢,这句话或许不该由搞砸事情的妾身来说,但不管是歌姬阁下、姬巫女阁下,还是精灵阁下,都选了一条非常难行的道路呢。」

  女王看到宏这般过度的反应后,一边反省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一边耸著肩膀离开。

  要是现场有第三者在,想必会很在意女王刚才若无其事地忽略了澪,到底是出于无意识的行为,抑或是故意的呢?

  虽然宏已经没有余力想这种事就是了。

  「宏同学,你们已经谈完了吧……?」

  到头来,等到宏恢复正常已经是十分钟后——听女王道过歉,春菜前来探视他时的事了。

  ☆

  「总之呢,登特利斯先生那边,应该有办法解决了。」

  宏与春菜正走在回到房间的路上。春菜对于这近来罕见的两人独处状况感到小鹿乱撞,相对地,宏则是与春菜所期待的方向正好相反,正散发出莫名紧张的氛围,如此向她说道。

  虽然宏主动向春菜说话,然而两人间的距离却离得比平时还远,但一想到宏刚才的状态,这也是难免的吧。

  「真的吗?」

  「女王陛下亲自出马,应该会有一些成果吧。」

  「这样啊。」

  春菜听到登特利斯这个问题能够获得解决,显然松了一口气。对她来说,登特利斯真的很烦。

  「有个东西因为发生了许多状况而没能交给你,趁现在先给你吧。」

  「没能交给我的东西?」

  「就是以灵布织成的衣服,我已经先织好一件了。虽说如此,也只有罩衫而已,裤子还没织好。」

  「给我没关系吗?」

  「春菜同学你的防御力比较薄弱,战斗时却有很多要当前锋的机会,再加上你还拥有辅助魔法、恢复魔法等等许多足以成为队伍生命线的技能,不优先一并改善你和大哥的防御能力,那可就不妙啦。」

  「啊〜原来如此。」

  春菜明白优先分给自己的理由后,就收下了宏从包包里拿出的这件纯白罩衫。

  这件罩衫的设计十分简朴,除了胸部配合女性制作外就无关乎性别,由谁穿上似乎都不会有问题。不过由于布料是高级素材,这般简朴的设计反而酝酿出素雅而高级的感觉。

  「我在缝制的阶段就已经施加了尺寸自动调整,所以你应该不用进行其他微调了。」

  「瞭解,之后我再穿穿看。」

  春菜虽然一瞬间有种想立刻当场装备起来的冲动,但毕竟这里是不知道何时会有人经过的地方,所以她还是克制住了。

  以春菜自身而言,她不只不在意被宏看到自己的裸体,反倒还想与他发展成可以堂堂正正互看彼此肉体的关系;但春菜自己也明白让现在的宏看到女生换衣服只是徒增他的伤害,没有任何意义。再说身为一个女人,若忘记羞耻心就完了。

  如果在游戏里就不会有这类问题,这时自己想必已毫不犹豫地即刻换上装备了。

  春菜在脑中想著这些事情的同时,设法压下对于新装备的期待,并转换下一个话题。

  「话说回来,虽然无关乎我们的意愿,但我们好歹与王室建立了关系,不用考虑进贡些什么东西吗?」

  「说得也是,还是进贡个东西过去比较好吧。你觉得什么比较适合?」

  「达尔的水很珍贵,就找和水有关系的呢?」

  宏听到春菜的意见后,就开始前思后想。

  要是有个与水有关的东西,确实会对王室产生很大的助益吧。

  但若给个能够直接处理水资源的东西,感觉又非常危险。

  「能制水的魔道具,可能不太好吧。」

  「我也这么想。在这种地方,水权的影响想必非常大。」

  「就算要给他们这种东西,也必须制作成『只能在紧要关头使用的传家之宝』才行。」

  达尔是个水比酒还贵的国家,让王室持有能够制水的魔道具,作为在紧急情况的乾旱对策,应该没问题。

  然而要是这种魔道具能非常轻易地使用,就算肯定能为国家整体带来益处,却也可能因为水权而产生严重的争执,进而引发大混乱。

  「嗯,若是先设定成只有王室的人可以使用,并设下一些限制的话,要送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行啦。像是一天只能用一次,或者只能在储水湖乾涸时使用,或是只能制作出储水湖全满时的水量,抑或是使用时所消耗的魔力量极大,即使是王族也会耗尽魔力等等。」

  「说得也是,至少现任女王也很清楚这些事情,只要设下限制,她应该就能瞭解个中含意了。」

  「就是啊。」

  「不过不一定要这个,要是送个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能便利生活,或是虽然可有可无,但有了就会让人高兴的东西,说不定也不错。」

  「若是这样,就是便利的生活道具或是嗜好品一类的吧。」

  宏根据春菜的提议,开始在脑中列出目标清单加以探讨。只是要送个小东西,材料就不用太讲究了吧。

  「……要把王宫里的厕所全部换成免〇马桶吗?」

  「……虽然我觉得可以,但若把珍贵的制水魔道具用到那里,不会引发许多纠纷吗?」

  「那就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的反感,在设置免〇马桶的同时,也整修一下整个污水处理系统如何?」

  「太大费周章了吧。」

  「不然就送个按摩椅好了。」

  「这种层级的东西应该可以吧?」

  春菜听到宏这个规模突然大幅下降的提议后,在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以轻松的口吻表示OK。

  以春菜的立场而言,就算宏要彻底整顿王城的上下水道,她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尽管如此,但要是太过招摇,可以想见之后又会有麻烦事上身,所以得避免发生那样的情形才行。

  「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好了。」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制作按摩椅时,会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帮忙哦。你觉得准备几张比较好?」

  「五张应该就够了吧?」

  「瞭解啦。」

  彼此确认完大致事项后,就加快步伐前去与达也等人会合。

  聊著聊著,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已恢复为平时的距离了。春菜在这样的些微小事中也感受到幸福,并且更加意识到现在是与宏两人独处的状况。

  (当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一直都是两个人的说……)

  春菜怀念地回想起刚转移到法连的情况,享受著这久违的两人时光。

  在以前,宏与春菜会两人一同行动是件理所当然的事,那时春菜还没有意识到宏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恋爱对象,与他相处时并不会觉得紧张或是感到幸福,就只是很自然地做当时该做的事。

  不过在刚转移到这个世界时,春菜其实光是要处理眼前的事情,与应付宏的女性恐惧症就忙不过来了,根本没闲工夫想恋爱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时运用时间的方式还真奢侈……)

  虽然并不后侮,但可能有点浪费。春菜如此回想著过去的时光,并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因为像宏这种不会光以外在条件看待自己的男人明明近在眼前,她当时却完全没有努力让他更加喜欢自己。

  那段时光无疑是让两人的距离缩减至此所不可或缺的,同时也的确是让春菜喜欢上宏不可少的步骤,所以一点都算不上浪费时间。

  也因此,虽然自己并不后悔,但到了现在,自己对于那段安详的时光,以及当时理所当然地享受那段时光的自己,可说羡慕得无可复加。

  (回到原来的世界后,应该没办法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吧?)

  就在彼此都不发一语,沉默地走在路上时,春菜仍漫无边际地想著这些事情。

  回到原来的世界后,至少没办法像当时或现在这样同居吧。

  说到底,目前春菜的恋爱还只是条单行道,还不是情侣。再加上宏的女性恐惧症虽然已经改善了很多,但要治疗到能够忍受与春菜两人同居生活的地步,恐怕又是一件难事。

  虽然春菜也觉得自己很不检点,但假如能与宏同居,她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耐得住与他什么都不发生。像现在这样与许多人一起生活时倒还控制得住,但春菜不觉得自己的自制心有强大到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环境下,还能克制住自己。

  只要与宏在一起,便会想要触摸彼此;若能抚摸对方,很快就会渴望一吻;亲吻过后,冀望踏进下一个阶段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幸好春菜的亲人能理解一个人认真谈恋爱时,会想要做那种事也是很合理的,但宏的家人与宏本人恐怕就不是如此了。

  (……为什么我会想到那么久以后的事呢……)

  春菜面对自己这般肤浅而自私的思考,不禁大大地叹气。她想著这些事情时,视线依旧锁定著宏。喜欢他到了这种地步,就连自己都觉得傻眼。

  「你怎么了?」

  「嗯?啊,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这样啊。」

  看来自己让宏担心了。在稍作反省的同时,又对于宏观察入微的态度感到高兴。

  (总之,眼下的问题应该是——如何让宏同学在不心生畏惧的状况下,认真地思考我们的事情吧?)

  春菜重新整理刚才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思绪,并老实地依循自己的感情,思索之后该做的事。

  首先,得尽可能地努力减轻宏的恐惧。自己这伙人之中的某人若要与宏谈恋爱,至少还得再靠近他三步才行,否则根本没戏唱。

  (回到原来的世界时,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与这份感情,若能就这样留下来就好了……)

  恋爱感情并非一定就是好的。

  然而打从春菜自觉喜欢上宏后,即使每一天都深深地体认到这个事实,她也从不觉得自己要是没有坠入情网就好了。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都希望带著这份感情回到原来的世界。

  春菜深切地如此祈愿,如同她期望成就与宏的恋情。

  ☆

  「好稀奇啊,达也,你居然会在这种大白天喝酒。」

  「因为被那些家伙公然放闪啰……」

  在同一天的下午,达也窝在女王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配著烟熏沙牡蛎,大口大口地灌著日本酒。不管怎么看都是在喝闷酒。

  「看到他们那样直来直往地谈情说爱,就会想到自己的现况……」

  「也是啦,站在你的立场,也难免会这样。」

  「你叫一个与喜欢的女人结了婚的男人,在两人的生活终于上了轨道时被迫分隔两地看看,一个人睡觉时的夜晚可是很难熬的耶?」

  达也这般抱怨后,把酒倒到杯子里一口饮尽。

  达也身为年长者,虽然在平时很注意不被晚辈看到自己难堪的模样,但毕竟也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与自己新婚的妻子分离后,身为一位唯一有正常社会经验的人,他暗中也起了许多作用;既然难以在同伴面前大吐怨气,那会想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藉酒浇愁,恐怕也是免不了的。

  「神明也真是坏心眼呢,也不用刻意让新婚的男人离开老婆身边吧。」

  「说真的,为什么是我啊……」

  达也叹了一口充满酒臭味的气,咬碎牡蛎后,把新倒进杯里的酒一口喝乾。趁著其他三人回到工房时,才能放纵自己沉溺于酒乡——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这样的态度。

  「达也,你好像还挺欲求不满的,别坚持自己只能爱老婆一个人,去找个娼妓发泄一下如何?反正我们钱多得是。」

  「从以前我就在想了,真琴,你还挺能理解男人的这类需求耶?」

  「我可是比你们早三个月到这个世界来的哦?而且照顾我的人还是铎尔叔叔,必定会常常和那些骑士与警备队的人处在一起嘛。相处久了,自然也清楚这个世界的男人怎么处理自己的需求,同时也逐渐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啰?」

  「这样啊,你偶尔会怂恿春菜做那方面的事情,也是因为那时的所见所闻吗?」

  「是啊,虽说我不会容许强迫对方做那档事的家伙,甚至还想把这种人一个个找出来剁成肉酱喂鱼,但很可惜,该来的时候,就算是春菜也挡不了。既然如此,至少第一次要给喜欢的男人吧。」

  真琴取出自己的酒杯,面对著达也坐下来后,把酒倒进杯子里,同时以认真而非戏谑的语调述说自己的想法。会与骑士团以及警备队一同行动,也就表示她有许多机会目睹那类残酷的现实。

  「好啦,把话题拉回来。就算你忍耐不住去外面找女人,我也绝对不会轻蔑你。与其让你忍耐到举止变得异常,我还比较希望能用钱解决的事就金钱解决,也比较不会留下后患。」

  「不管是你还是春菜,偶尔都会很有男子气概呢……」

  「你讲得很过分耶。」

  「别生气啦。不过呢,从现实面来说,却也没办法那么做啊。」

  达也拿出一瓶新的酒,脸上交杂著苦笑继续谈道。

  虽然到了吃晚餐时宏等人就会回来了,但达也目前的心境无法一边喝酒一边顾虑这种事。

  虽说如此,在醉醺醺的状态下去吃晚餐也实在不好,所以他事前已经准备好能解酒的万能药。

  「男人啊,比你想的还要纤细。很遗憾地,诗织以外的人没办法让我起反应。」

  「……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男人是头脑与下半身分开的生物。」

  「也是啦,事实上那类男人的确比较多,但只能对自己的真命天女起反应的人也不在少数哦?」

  达也赤裸裸地谈著不能给小孩听到的话题,并把酒倒进杯里一口气喝光。

  真琴不知是否因为这个话题是由自己提出的,还是身为腐女子的缘故,她神色自若地陪达也聊著这种情色话题——只要讲错一句,可能就会变成性骚扰。实在想不到一对处于适婚期的男女会有这样的交谈内容。

  「虽说如此,但你在遗迹不是被春菜散发出的抚媚气息迷惑了吗?」

  「要是有男人当时不被她迷住,我觉得他的精神一定有问题。你怎么看?」

  「嗯,你说得也没错啦。」

  达也被真琴讲到之前发生的事件,便乾脆地承认了。

  当时春菜妩媚的样子,真的达到就算是修行僧,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的程度。她平常虽然很普通,但陷入男女情爱时显露的娇态,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关于这点,真琴似乎也有同感,达也也会被迷得晕头转向反倒让她安心了些。

  「那么,你会知道你没反应,那就是有试过啰?」

  「也不算是试过啦,尤利乌斯曾邀我去以情色表演为卖点的夜总会,就只有那一次而已。」

  「啊〜我大概知道是哪一家,就是那家吧?视你出的钱与交涉功力,可以外带一位喜欢的舞娘出去的地方。不过她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人带出场就是了。」

  「你知道这种事,让我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耶。也罢,反正就是男人间的聚会,于是我好歹也去露了个面……」

  「莫非你在那家店也没有反应?」

  「就是这样。」

  看来达也真的爱妻成痴了。对于知道其表演内容,以及男人对此会有什么反应的真琴来说,她只认为达也和宏一样生病了,只是病的方向不同而已。

  「……在那家店也没有反应的话,几乎算是生病了吧?」

  「很遗憾,若对象是诗识,不管是作梦还是妄想我都会有反应。所以我并非性无能。」

  「呃,我觉得一样算生病了吧,那里有像阿尔洁姆那样身材火辣的大姊姊,也有体型像澪一样却莫名妖艳性感的女孩,应该能充分满足各式各样的需求才对啊……」

  「你唷,讲了这种话后,有没有发觉自己也没资格教训澪啊?」

  「呜。」

  真琴被达也戳到痛处,顿时哑口无言。

  虽说如此,能够聊一聊这种未成年异性在场时难以开口的话题,让达也感到心情放松多了。说真的,以达也的角度而言,真琴绝对不会成为自己的性对象,但也因此才能成为一位难得的友人。

  「哎,光只有我说不太公平了,你也说说你自己的事吧。」

  「说、说什么?」

  「没啦,就是你似乎很支持阿宏与春菜成事,但你自己又如何呢?」

  真琴被达也说中自己想敷衍过去的事,视线就开始往空中乱飘。

  「无论如何、都非说不可吗?」

  「要是你有像阿宏那样的情况,所以绝对无法与异性交往,不说也是可以啦。」

  「……是没有他那么严重啦,伤脑筋呢……」

  真琴面对达也开出的条件,露出十分困扰的神色。

  虽然以来到这个世界为契机,那桩事件在真琴心中已逐渐成为过往云烟,但那同时也是自己不欲为人所知的部分,并不是可以轻松讲出来的事。纵使真琴觉得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把它当作一段笑话,这话题仍无法开心地讲给男人听,这就是问题所在。

  「哎,算了。既然想要帮助宏治好女性恐惧症,那我若不能轻松地看待自己过去的失败,就不公平了。」

  「失败吗?莫非你会变成茧居族,原因也出在这?」

  「没错,不过有一半算是自作自受。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天真。」

  「自作自受吗?」

  达也察觉真琴要说的事似乎意外沉重,便拿出熏牡蛎以外的下酒菜——苏打饼,以及哥布林们赠送的熏玛鲁格鸟蛋。

  「那,你做了什么好事?」

  「一言以蔽之,就是在大学时代与性向正常的男人交往后,不小心被他发现我把他与他朋友配成一对的同人志,而且里面的角色的名字用的还是他的真名。那是我为了个人兴趣而画的,并没有拿去贩售,看过内容的人也只有我和他而已,不过这应该不能当藉口吧。」

  「……那还真是件令人大受打击的事情呢……」

  「我光是被他发现那本同人志就很惊慌了,然后这件事不知何时在大学里传开,除了我男友以外,还被好多人骂得好难听。」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变成茧居族。」

  达也对于真琴所说的「一半算是自作自受」有了痛切的体会。以BL来说,如果是搞笑的桥段就算了,但要是较为直接赤裸的内容,就很难让一般男人接受。若这类书籍中的角色显然是拿自己当模特儿,还大剌剌地拿真名来用,莫说傻眼,会生气也理所当然。

  「我虽然一点都不以身为腐女子为耻,但把自己男友与他的朋友配对,未免太欠缺身为一个人该有的礼貌了,不是吗?可是我当时还挺幼稚的,想说只要不被发现就没关系,就很轻率地画了。」

  「……怎么说呢,一想到这件事会在学校传开的背后理由,就觉得你和你前男友两边都没办法辩护呢,伤脑筋。」

  「也不用辩护啊,他本来就不是会默许女友有这种兴趣的男人,我想就算没有发生这件事,迟早也会因为我不小心做了些什么而分手的。」

  「原来如此。」

  达也或多或少瞭解了真琴除了以腐女子的角度以外,就不会对男人抱持兴趣的理由。

  达也从自己的经验知道,并非身为腐女子就不会交男朋友,所以他不明白为何真琴对于男人毫不在乎到这种程度。

  另外,达也之所以会说两边都没办法辩护,是因为自己要是处于与真琴相同的立场,在这件事传开时,就无法无拘无束地在大学里露脸了。

  再说得详细一点,就是从真琴所说的话来看,知道那本同人志存在的人应该只有真琴与她前男友而已,若要把这件事传到学校里,除了前男友本人散播出去以外,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就是因为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说真的,感觉自己会有好一段时间不想再谈恋爱了。」

  「也是啦,要抚平那样的伤害,还挺花时间的。」

  「虽说有点像被逼的,但我如今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茧居族的生活,目前的心情暂且还不想要男人。」

  「话说回来,其实与你刚见面时我就有感觉了,不过从你这说法来看,你果然已经有过经验了吗?」

  「有过了哦。」

  真琴面对达也这道难以正面向女性开口的问题,真接了当地作出回答。

  「附带一提,那是我唯一谈过的一次恋爱。」

  「……虽然阿宏也一样,不过你的人生倒也走得挺辛苦的呢……」

  「达也你现在也没资格说别人吧。」

  「也对,在我转移到这个世界之前,比较辛苦的事情顶多只有要照顾澪而已。」

  真琴听了达也这带著自嘲意味的话,想起澪的人生也是十足沉重。

  就算是看起来像人生胜利组的春菜,似乎也过著不同于一般人的生活,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过著平凡人生的可能只有达也而已。

  「这么说来,你之前是茧居族,那生活费是父母出的吗?」

  「嗯?我还是有收入的啊?」

  「哦?是怎样的收入?」

  「基本上是从当日冲销这种投机式交易而来的,刚开始投入的资金是成为茧居之前去活动中贩卖同人志所赚的钱。在此之前约两年间,本子每次都能完售,所以多少算是有点积蓄。」

  「原来如此,虽说我不知道你印了几本,但要投入资金到能够从当日冲销赚取生活费的程度,光凭同人志的销售额应该还不够吧?」

  「因为我刚好买到几支黑马,就算付完税金也已经赚到足够一生花费的收入了。」

  达也听到真琴不动声色地说出这种不得了的事情,差点把嘴巴里的酒喷了出来。

  「等、等一下,你未免也赚得太多了吧……」

  「我也没想到会中这种大奖啊,我只是随便买了几支很好预测股价波动的股票,赚到十万圆左右的小钱后,再半开玩笑地把这十万全部拿来买随兴选的一支鸡蛋水饺股,之后就放著不管了。两个月后那间公司好像有了什么世纪大发现,买股投资的人一口气变多,转眼间股价就涨到百倍以上了。与其发行股数相较,本来的股价却低得多,所以行情自然是水涨船高。」

  「而你说这样的情况重复了三、四次?」

  「没错,那时候我有如神助,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真琴露出遥想当时的眼神,叙述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地好运。当时的她心想著反正只是笔意外之财,连行情都没事先调查,就以外行人特有的胆量接二连三地做著这样的事。以结果来说,就是她在那些股票——像是被其他企业大胆地并购而急速飙涨的股票,或是其员工成功开发足以得到诺贝尔奖的商品之公司股票——还未成为话题之前就买进,并持续成功地在股价几乎冲到最高点时卖出。

  真琴精明的地方,在于她在投资时几乎保留同人志的销售额——也就是本金的额度。这样才能踏实地持续买卖,有时甚至能赚到多出十倍的收益。

  「那你在转移到这里之前,还有做当日冲销吗?」

  「我已经收手了哦,都已经赚进了足够给一个茧居族花用的钱,继续贪心也没什么意义吧。」

  「原来如此,还真是踏实。」

  「赌博本来就不应该赌太多次。」

  「有道理。」

  达也听了真琴这种无法想像她本来是茧居族的正确意见后,不禁露出苦笑清空杯子里的酒。

  「不过呢,我们岁数明明没差多少,你却已经有了亿单位的钱,而我就只是个为了房贷而叫苦连天的小小上班族,实在是哦……」

  「我觉得这样的人很有魅力啊,像我一样的人总有一天会吃到苦头。」

  「是这样子吗?」

  「就是这样。老实说,还在原来的世界时,因为那笔钱的缘故,搞得我在各种意义上都疑神疑鬼的。」

  「有钱人也很有很多难处啊。」

  达也听见真琴意外的一面后,在感叹著许多事情的同时,把酒倒入彼此的杯子里。新拿来的酒也即将整瓶喝光,差不多该结束这场饮酒会了。

  「最后我还有一个从以前觉得奇怪的疑问。」

  「什么问题?」

  「你明明是茧居族,却还能玩『编年史』玩得那么久,这让我挺在意的。从你刚才说的话来看,我想你应该算是处于接近对人恐惧症的状态吧?」

  「嗯?哦,那个啊。」

  真琴听到达也这理所当然的问题后,苦笑著将酒一饮而尽。稍稍滋润过喉咙,她就大方地讲出自己能持续游玩下去的理由:

  「因为我在游戏里是男生嘛,游戏中的造型人偶也是个满身肌肉的巨汉,谁都不会想到我是个在大学里闯祸的腐女子。」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虽说有很多像是「满身肌肉的巨汉用的却是日本刀?」等想让人吐槽的地方,但若不理会这点,很多事情就能够理解了。

  「你的平凡之处,真的就只有外表而已耶。」

  「你也是啊,你有发觉自己的内心也有一块和普通人不一样的部分吗?」

  「我这样闹瞥扭的方式,应该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嗯,也许是这样没错啦……」

  真琴听了达也的主张后,在有些无法释怀的感觉里,喝光了最后一杯酒。

  「说又说回来,这种状况……」

  「嗯?」

  「若是满脑子都是美少女游戏的澪,应该会说我们之间已经立旗了吧。」

  「啊〜就是啊,她应该会这么说吧。」

  「哎,对恋爱冷感的我,与除了老婆以外就性无能的你,根本立不了旗就是了。」

  达也听见真琴这毫不掩饰的说法,顿时捧腹大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纵使彼此之间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对方视为恋爱对象,但同时也明白要找一名酒友,没有比眼前的人更适合的了。

  「好啦,不知道阿宏他们何时会回来,也差不多该来解酒了。」

  「说得也是。」

  他们虽然都还想再稍微沉浸酒国时光,但毕竟身为大人,两人还是迅速地喝下万能药解酒,恢复为平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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