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常便饭与外卖大餐
腊月到来了。这是一年中的总决算之时。或许真的是光阴似箭吧,这一年最后的日子转瞬间就要过去了。
十二月的某天。尽管大家都不知道彼此在忙些什么,但是青子、有珠和草十郎每天过得都很忙碌。
“这是什么!”
一个满怀杀意的险恶声音响起。
因为日光室能一览整个中庭,所以几个人在天启好的时候就会在这里用餐。这里的家具、内部装潢都极具品味,与这栋古老的洋房相得益彰。
这里的装潢采用了中国风的齐本德尔式的时髦而又继承了英国历史的乔治亚式风格。在这种氛围下,就连出身庶民的青子都说出“这里禁止一切非贵族的行为”。老实说,这里会让人感到内心很矛盾。因为你既会惊讶于它的奢华,就会因为不用自己掏腰包而想让这里越奢侈越好。
在这洋溢着贵族感的日光室内,餐桌上摆放着三人份惹人怀疑的“异物”。
那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许是外星食品。
“草十郎,这又是你的什么新玩笑吗?”青子开始质问今天的当班厨师了。她的手紧握成拳,已经被气得直哆嗦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
今天准备晚餐的厨师“嗯”地一声认真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料理店的新产品。木乃说我这个由里到外都想是仿造的。不过我觉得这个远比原版的好多了。这个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它比我们店里的那个便宜了40日元。即便是加个鸡蛋也才60日元。”这很让人惊讶吧——偷工减料的厨师叹服道。
“这东西谁看了都会吃惊的!”青子首先吐槽道。
“好了。那我们今天的晚饭在哪儿呢?”厨师考虑了两秒钟,然后突然“啪”地拍手道:“苍崎,你吃太多可是会发胖的哦。”
“也就是说、这就是晚餐吗!!你这家伙!!”压抑着揍他的冲动,青子死盯着桌面上的碗。
“总之除了这个,晚上没别的吃的了。”两人于是互相瞪视起来。青子强烈抗议,表示这东西没法吃。而草十郎则确信可吃的前提下,又开始教育青子不能偏食了。
他们两个还是老样子,两个人的思考模式依然不合的。
“不要,我才不吃这种东西。”青子任性的抱着胳膊坚定的摇着头。
“别说任性的话。今天的伙食费可是三个人还不到200日元呢。”多么经济实惠啊——草十郎骄傲的挺起胸膛。
有珠看看争吵的两人,又看看眼前摆放的未知餐具……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真的盖浇饭碗……她好奇地看看他俩,又好奇地看看餐具,俨然成了完全的旁观者。
“真、真不敢相信……每个人60日元的伙食!你到底是哪个时代出生的啊!?这个年代,就算是新开的牛肉盖浇饭餐厅大酬宾也比你这个价钱还要高得多呢!你这个笨蛋!”
“……苍崎,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三万日元。钥匙我们肆意挥霍,那还不等你们杀我,自己就都要饿死了。”
“昨天有珠做的菜确实好吃。从每克肉七百日元到肉的不同种类等言论确实让我佩服。不过我觉得拿水果榨汁可是谁都会的。而且,要是那样过三天,你想想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草十郎很难得地说出了常识性问题。
有珠脸上泛着一点红晕,默默地向草十郎投去抗议的眼神。
幸好,草十郎和青子都没有发现。
“昨天的昨天。而且像昨天那样是很少有的。有珠也是因为受到你的料理的触动,尽管自己不行,但她也很想努力做一次嘛!”青子的话让有珠静静闭起了双眼,或许她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也未尝可知。
“……真是难以置信。那你们在此之前都是怎么生活的?”
“总会有办法过日子的。在要饿死之前做精神修行不是也挺好的嘛!”
“——”草十郎无言以对。
……后来,经某副会长告发,草十郎得知某会长经常在月末之时威逼属下请客吃饭。
不过,那是后话了。
“今时今日非比当初!你之前给我看的那技术哪儿去了!?草十郎!我是看好哪个才让你做晚饭的!”
……看起来此刻的青子已经追悔莫及了。
那次的炒乌冬面真太好吃了,只是一口就让刚刚起床的青子的不良情绪一扫而光。
但是草十郎并没有告诉青子,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特长之一。
所谓的男性料理就是为了应付独身生活而要掌握一种基本菜色。这个大概再过十五年就会成为一种时髦的特殊能力了。
而基于以上的误会,有珠和青子都认为草十郎料理技术了得。
原来是那么回事啊——草十郎终于知道原因了。
“……我知道了。我自掏腰包给你们点餐吧。现在你要我做饭也没有食材了。与此同时,这些我要回收了。”
呵呵——青子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然而,当看到去拿外卖菜单的草十郎的表情时,青子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搞错了。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她觉得草十郎的晚餐是敷衍了事的。然而对于草十郎来说,这似乎并不是敷衍了事,而是认真做来给她们吃的。
山里长大的孩子连吃到这种东西都会觉得高兴啊——青子深感佩服。
——就在这时。
“……?有珠,你在做什么?”青子终于发现了贴在桌边、紧紧抓着饭碗不放手的有珠。
“都说了不用吃这个了。把这个还给草十郎,我们准备叫外卖了。”不管青子怎么说,有珠就是不肯放手。而且简直要把饭碗抱在怀里了。
“这个、是我的!”有珠沉静的声音在闲适的日光室中回响起来。看来少数服从多数,今晚的晚餐已经决定了。
怎么会这样——青子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双肩。
话说回来,有珠对于“自己的东西”有着异常的执着呢。
◎ 回礼
在距离十二月结束还有十天的清晨。当整个城市都已经沉浸在圣诞节的快了气氛中时,草十郎却还处于打工进行时。在就快下雪的天空下,街道两边的树木被装点得漂亮又喜庆,而这几天就更加华丽了。放寒假的学生们每天都会和好友一起来这里翘首以待即将要举行的活动。
草十郎眼前突然出现了耸立着形如辟邪灵符一样的特制蛋糕。那是在一栋大楼的一侧墙体上张贴的巨大广告。站前广场上的多家露天店铺都在营业。瞥了一眼喧闹的都市,草十郎进入了电话亭。虽然电话亭里也很冷,但因为它能够遮挡寒风,所以已经显得很暖和了。要是再雪山上安上这东西,那该有多方便啊——草十郎一边想着,一边往电话机里投入了十元硬币。
然后,他以平常惯用的手按下了一组号码。他所拨打的是槻司鸢丸的电话。
知道听见话筒中通话接通的铃声响起,时间大约过去了五秒钟。
铃声又继续想了五秒。
在等待的十秒里,草十郎一边从电话亭中仰头看着大楼上张贴的巨大广告,一边在心里感叹现在的人真是形形色色。槻司家与三咲市有着极其深厚的联系——据说他家自古就是这里的地主,也是当地名门之一。而他家的豪宅就坐落在与三咲市比邻的社木镇上。
接听电话的是一个给人以好感的中年妇人的声音。在妇人礼貌的问候后,草十郎要找的人接听了电话。
“早啊,鸢丸。”
“……啊、早”大概对方还没睡醒,迷糊的语调自电话一端传了过来。
“我有事想和你聊聊,你现在有空吗?”
“恩、适当处理吧。”
这人没事吧——草十郎一边想着,一边直奔主题说了起来。
“……”对方许久无言。不知道电话那端的副会长是怎么一副吃惊的表情。
“……我说、你以后别因为这种简单的事就叫我起床。知道了吗,草十郎。你们要是关系不好了就一起出去玩玩,想重归于好就让对方看见你的好处。还有不行就尽快绝交。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说完,鸢丸挂断了电话。
草十郎认真地对着电话那端感觉还像是早上六点没睡醒的鸢丸点了点头——尽管现在已经早上十点了。虽然鸢丸的态度有些是在应付自己,但草十郎觉得他说得确实是很实用的。草十郎打完电话再买完东西后,上午就要过去了。
回到宅邸时,青子和有珠正一脸阴沉地沉默不语着。
这在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第三者看来,她们两个这情形只能是在冷战。沉默是一种暴力。它会像暴风雨一样让你痛彻心扉又寒冷刺骨。房间里现在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箱。房间里冷到就算你抬头在天花板上看到了冰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今天又这样啊——草十郎前几日刚刚上岗的动物园临时工——带着一副看到浣熊与企鹅不友好而伤心的饲养员般的表情看了看青子和有珠。
其实她们两个并没有吵架。除了吃饭外,她们始终都是这个样子。
而在草十郎所不知道的范围内产生的问题就是——青子两人与外来魔术师对战的日子似乎越来越近了。
有珠还是老样子——
相对于像是子做冥想一样闭着嘴的青子,有珠则还是一如往常般地把一本古老的大书放在膝上阅读着。要说什么地方不同,那就是那本书似乎比她从前看的任何一本都要沉得多。
“我回来了,你们快要进入收官阶段了吧。”草十郎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向她们俩打招呼。
“要是事情能够接近收官,那还算得上是一件乐事呢。现在是你用词错误,草十郎。”
“?”不明白青子话中所指的草十郎疑惑地歪着头。他原本是想让她们别想太多轻松一下的,但是这却适得其反了。
“所谓的‘收官’就是指事情已接近完成。你把这用在没有进展的事情上是不对的,现在应该叫做停滞不前才对。”或许是青子没闲工夫责骂草十郎了,于是她表情冷淡地挥挥手表示让他“一边呆着去”。
“那我重说。自那之后有进展吗?”当然,草十郎丝毫不在意青子的恶劣情绪,继续缠着她说话。青子的情绪恶劣度加深六成,那他的悠然程度就会提高两倍。在这种情况下,青子竟也少有地示弱了。
“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草十郎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有一个提议。”说着,他向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兜里摸去。
青子吃惊地看着今天特别积极地草十郎,而有珠则一边看书,一边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其实是今天我发薪水啦。既然有钱了,我们出去外面玩玩吧。”草十郎从外衣口袋里掏出钱包,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道。
而另外的两个人却表情复杂。
“……草十郎。”青子虽然很想说些埋怨的话,但与此同时,她也很同情草十郎。
他一定是为了能和至今都还不友善的有珠和睦相处,才会拿出他那可怜的薪水出去玩的。他的想法本身没什么不好。因此即便有珠现在浑身散发着“姑且默不作声,一旦有人碍眼就马上消灭他”的气息,青子也还是想对 草十郎的勇敢努力予以支持。
但是,现在她既没有三个人一起逛街的心情,也不是能去逛街的时候。
“抱歉,我们现在正忙着呢。如果有空了,我会记起这件事的,现在就先算了吧。”虽然有珠并没有说话,但似乎她和青子的意见一致。
“说什么正忙着呢,你们不就是在沉默吗!彻夜不休时,转换心情是最重要的——这是苍崎说的吧。事情进展不顺利的时候一味钻牛角尖是没用的。”毫不畏惧凝重气氛的草十郎少见地强硬道。他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票,然后咚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那并不是电影预售票一类的俗物,而是知名水族馆的门票。它坐落在需要换乘高速电车和地铁、要比三咲市现在大好几倍的城市。
那里不仅有县内最大的休闲娱乐街,还有正在建设的、预计明年正式投入使用的国际性大规模多功能剧场。
“然后,晚上你们就在餐馆吃个咖喱饭什么的吧。”说着,草十郎又从钱包里拿出了两张金灿灿的大钞。说起来,今晚的晚餐厨师就是草十郎。
“那就这样了。”草十郎说完要紧事,随即又把钱包放回了外衣兜里。
“等等!那你要怎么办啊!”
“我今天要打工。”草十郎爽快的答道。
青子终于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原来草十郎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青子和有珠缓和一下紧绷的心情才这么做的。这应该归类为草十郎的误会,或者说是他的多管闲事。
但是,这反倒让青子开始反省起总让人操心的自己有多么的不成熟。
“——”
青子偷瞄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有珠。恰好此时的有珠正看向青子。两人相视无语。
“……我无所谓。反正要做的我都做了。”
“好吧。难得有机会。”
青子毅然的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草十郎满意地看着她们两个离开了。
◎ 水族馆
二十分钟后。
青子和有珠做好了外出的准备,她们向在起居室中的草十郎打起了招呼:“那我们要出门了,你也去打工——草十郎?”
就在两人不注意时,草十郎正蹲在电视机前不知干着什么。
“你不是在虐待电视吧?”
“啊、正好。苍崎,这个——”草十郎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而看向青子与有珠。
“——”
转过头的草十郎已经因为太过吃惊而说不出话来了。两位少女平时的姿态太过随意,草十郎甚至有一段时间并没有把她们当做女孩子,然而此时此刻他看到了炫目的画面。
一黑一白,装束华丽得叫人无法直视。青子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罩衫,贴身的面料将她窈窕的身子勾勒出来,下身的迷你裙展露着她引以为豪的修长双腿,脖子上的吊坠也是见她第一次戴。胳膊上挂着的白色羽绒服似乎是出行御寒的最佳措施,但看上去也绝对不是路边货,至少是草十郎负担不起的款式。
而她身边的有珠,和纯白的高挑少女比起来,显得高贵优雅,黑色的套头羊毛衫衬衣搭配上点格长裙,保守却不失性感,使有珠那种拒人千里之外且高不可攀的贵族气质烘托的淋漓尽致。两人站在一起,是一种极端美的表现。
青子的亭亭玉立,有珠的娇小典雅,把现代女性的“最美”展露无遗。
“我们可是听你的话才要出门的……你到底怎么了。柜子后面掉了什么东西吗?”青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僵化的草十郎道。
有珠也因为草十郎的怪异举止而默默地表示赞同青子的话。
……虽然只是在心里。
“不是、就是、这个。”草十郎的震惊还在持续,他的舌头就好像打结了一样。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他的震惊其实是源自于感动。
“你这样我根本不明白啊。真是的,明明很沉稳,行为举止却那么怪异。难怪有珠对你望而生畏。”
有珠正在无言地观察着草十郎。她第一次看到这样既不慌张,也不呆愣,但却僵硬的草十郎。
“那你到底怎么了?”
“啊、那个——就是这个。苍崎,录像机要怎么用?”草十郎的脸上重新恢复成没有丝毫动摇之色的样子指着录像机问。
电视下面放着VHS型录像机。
“怎么?你要定时录像吗?”青子走到蹲在电视机前的草十郎身旁问道。
“不是,木乃美借了我录像带,但是我放不出来。”
“……首先,你没有插上录像机的电影。”啪的一声后,显像管开始发光了。
“其次,要调节频道……哎呀,画面真黑。我还以为木乃美从录像带开头录起呢。”
这个时代的录像带是非常高价的。为了能够录满完整的120分钟容量,就算是再性急的人也不会去浪费录像带上的1秒钟。这是很正常的。
“没想到他还是个挺有耐心的人。我们快进吧。”青子拿起遥控器,开始迅速地快进起来。
“恩?”录像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能听到机器中传来的“咔嚓咔嚓”的磁头转动的声音。
“……看来这个像是坏了。”
一般会说这种话的大多是带有电器破坏技能的人,但草十郎并不属于此列。
“……或者是你没有放录像带。”青子顿了顿说道。
“录像带?”草十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草十郎,木乃美没有给你什么东西吗?”
“给了呀。就在桌子上。”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青子有时还是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装傻。
“草十郎,你还记得木乃美说什么了吗?”
“他说借你录像带,回家去看看录像吧……”
“你把他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忽略了,真是,差点儿弄成灵异事件。这个是要照顺序进行的。你每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啊。”青子有些无奈地拿起那盘录像带。带子的标签上用签字笔写着《慵懒动物岛黑暗大陆篇》。
……青子将学生会对木乃美芳助的评价下降一格。
“……这个带子放进机器后是可以重复播放的。因为它的磁带保护片有没折断,所以记得千万不要去按录像按钮。”
“磁带保护片?”
“看这里。录像带侧面有个小凹口是吧。这个可以让录像带进行再次录制。如果它折断,那么这个录像带就不能再录像了。嗯……啊、比如像是课堂笔记。为了防止重要的东西被擦掉,我们会在上面使用标记笔。这是一种防止人为错误发生的物理手段。”青子将录像带放入极其,然后将遥控器给了草十郎。
但是做这些事情就已经消耗掉青子大量的精神力。
而草十郎对此毫无察觉,他兴冲冲地按下了“重播”按钮。
“啊……我从前就觉得你不靠谱。没想到你竟到如此地步。难道你是穿越了?你以前在大山里做什么啊?你又不是空手道大师,可别告诉我说你在山里练习抓熊啊?”或许是草十郎也听出了青子语带挖苦,于是他带着谴责的神情转向青子道:“难道你是在把我当傻瓜吗?”
“真是意外,实际上你不就是傻瓜吗!”青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此时录像里的鳄鱼恰好“哈——”地一声打了个哈欠。
“哪有那么傻的事。我为什么非要练抓熊啊?”草十郎生气地扭头不看录像了。
可就在他要转头时,录像里的鳄鱼刚好张大嘴,难得生气的草十郎被吓得退后了好几步。看见这情景的青子嘴角缓缓露出微笑。这个少年只有这个样子才会让人感到放心。
“不过苍崎。这台机器上的灰尘可真不少。你没清理过它吗?”
“我不怎么用这个,有珠也不看,所以一直就是放在那里落灰的。当初是硬买回来想做训练用的,现在已经腻了,应该说那不是能靠影像解决的问题吧。”青子耸了耸肩,像是在对过去浅薄的自己嗤之以鼻。
“那就麻烦你看家了。其实你今天没有打工吧?”青子笑着说完就离开了起居室。
“……”
青子的笑容让人心虚的草十郎无语了。他脸红着想青子果然不是那么好骗的。
一直旁观两人唇枪舌剑到最后的有珠此时也走向了大厅。独自一人被留在起居室的草十郎坐上了沙发。
总之,想做的都做完了,现在只要看着鳄鱼等着她们回来就好了——草十郎暗想。
从三咲町坐六站地铁,然后换乘高速电车坐三站,青子和有珠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左右到达了有坂站。
有坂是政府指定从零开始进行开发的都市。三咲町是以保留古建筑、建设新建筑为方针诞生的城市。而有坂则是在荒地上剑气高楼大厦的都市。十二月末正值隆冬时节,午后的有坂街道上十分热闹,三咲町远远不及这里。毕竟这里汇集了大型百货商店、各种专卖店以及多功能剧场,是县内数一数二的现代都市。因此,比起本地人,有坂站前反倒成了外地人聚集的欢乐谷。
“哦——、那就是新的剧场啊。据说它是县里最大的音乐会场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好像它比周围的建筑高很多啊?”
在前往水族馆中,青子和有珠与很多人擦肩而过。他们目光都被这两位女性的着装和长相所吸引。青子的领子是带着绒毛的那种,在冷风的吹动下,即便静止不动也给人一种灵动的感觉。而有珠的服饰和平时判若两人,一顶带着巨大蝴蝶结的白色绒帽,还有无暇的外套披肩,与她漆黑的眼睛和头发产生了巨大的反差,却没有任何的不协调感,那种童话故事般的气质,美得不可方物。
青子对于这种拥挤围观状况早就习以为常了,而她身边的有珠则始终默不作声。不管是有珠自己还是她擦肩而过的人们都感觉走在马路上的白衣少女与这里格格不入。
“预计明年夏天还会有大艺术家来日本……啊、没有PINK TRUDE啊?喂、那可是日本首场LIVE啊,有珠!?”青子看着告示板上的预定表时喜时忧。
她关注的是摇滚乐队,而有珠则对此并不感兴趣。
“不过,预定出席活动的竟然有波兰乐团,真是让人吃惊啊。看来主办方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的了。真是不可救药。”这时青子突然“啊!”地一声捂住了嘴,随后她加快了脚步。原来,预定建设图下方写着的是十分熟悉的久远寺财团相关企业名。
她们要去的水族馆位于高层建筑的最上层。不知因为没有了新鲜感,还是楼下的电影院吸引了人流,这一层的入口大厅游人很少,馆内感觉十分安逸。这里既非沉寂无声,也没有大街上的那种喧嚣。这里洋溢着的是美术馆风情。
“——”有珠默默地轻轻叹息。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马戏团的孩子一样,她大睁的眼睛中充满惊讶、期待与迷茫。
“恩,看来你喜欢这里啊。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草十郎推荐的地方入不了你的法眼呢。”青子也露出了笑容,她是因为看到了有珠如此吃惊的表情才露出微笑的。
“……没什么。只不过是建在屋顶的水族馆有点少见罢了。”水族馆入口大厅的大小相当于久远寺宅邸的大厅,墙上贴着馆内引到图。
现在,野外企鹅秀休演了。据说是因为企鹅小胖受伤正在疗养。虽然有些遗憾,但有珠似乎并不在意,她继续浏览者馆内介绍。对她来说,企鹅似乎并不是那么稀奇的动物。
“——、哎?”怎么会——有珠将自己即将发出的悲鸣咽了回去。
“怎么了、怎么了?”青子看着馆内介绍问道。
她在家里偶尔看到过慌乱的有珠,但是在外面的有珠是从来不会惊慌失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侵扰了有珠呢?介绍上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啊……
“没有巨龟。”
“哎?”
“弄错了,青子。为什么这里没有巨龟展出?”
“为什么……那个、要是展出巨龟的话就变成是陆地动物展了吧?而且它也太大了。”
“为什么!这里明明都有企鹅的。不公平!就算这里有海豚也不能原谅!”
在闹别扭呢。
青子真是完全不能理解有珠。
提出既然没有巨龟,就不该有海豚的她严重跳动着奇怪的“公正”火焰。
“啊——……是啊。明明都有企鹅和海豚了,怎么只把巨龟排除在外呢。这真是他们的疏忽。”
其实那是因为巨龟不受欢迎吧——按照有珠的想法接话的青子只能把自己的感想默默放在心里了。
“有珠,这边。我们有票了,不用在售票机上买了。”有关巨龟的争论结束1分半后,她们在服务台验票后,喀什向着没有游客的入口走去。
与全部涂成蓝色的入口大厅相比,正门内的通道黑暗而狭长。在这前面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
这里是既不依靠魔术也不依靠魔法,单靠文明而创造出的脱离现实的小宇宙。是只有水槽中才有光亮的水与影的世界。
两位魔女一边透过玻璃眺望人工海,一边前行。
——她们通往异世界的旅程起航了。
一个个温度与环境不同的水槽处于一个个相同却又不同的时间。折射了光线的水底让人辨不清方向,就连她们两人的对话也逐渐被隐没了。
“话说,有珠你家那么大,但是为什么没有游泳池啊?”
“……真是。不知道你看着水槽在想什么。但是,总想要不需要的东西是你的坏毛病,青子。”
“哎?怎么不算是必需品啊?比起日本,英国人不是更会游泳嘛。啊、难道有珠你不会游泳?”
“我还是游过泳的。夏天的时候在湖里游过几次。我可是不输给大型圣伯纳犬的哦。”把自己比喻成犬类真的没问题?——青子不禁在心里吐槽,不过她也是狗派,所以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圣伯纳犬……难道说、有珠你不会换气?”
“游泳是我最不愿听到的词汇之一。什么自由泳、蝶泳,钥匙这些东西的发明人能变成半人鱼就好了。”
啪嗒、啪嗒、啪嗒。
她们巡游大海的脚步要比平时来得庄重、纤细。
两位少女的对话犹如天马行空。但她们的视线却始终看着蓝色的屏幕。
“不过,真没想到你会让他负责留守那么空旷的别馆。你没想过他或许会悄悄地溜进西馆吗?”
“……他、是不会那么想的。而且——”
“而且要是他那样的话反倒省事了,是吗?”
“……不是,他说过不会破坏约定的。”嗯,是啊。——长发少女赞同地点点头。在获得了些许惊讶后,少女们开始有些陶然的向着下一个世界前进。
啪嗒、啪嗒、啪嗒。
空旷的长廊里传来了高跟鞋的敲击声。
“对了,你是第一次来水族馆吗?”
“这是第二次。过去我和朋友两个人来过。”
“不是吧、真的?”
“当然,那已经是六年之前了。那时我还在英国。”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你的朋友。你不是说你没有朋友吗?”
“……那是过去的事啦。我们两个同名呢。因为那个我们就经常在一起玩了。不过我们玩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对啊,那边叫爱丽丝的并不少见吧。就像日本这边叫良子、花子一样常见?”青子说话明显带刺,有些调皮的说道。
“嗯,就像青子、红子、黑子和白子一样常见哦。”有珠也不甘示弱。
“……你说的后几个都是普通名词。”在她们的社会里每样东西都有名字的。
就像水中不停游动,令人眼花缭乱的鱼儿一样,人类也是在不停地忙碌着的。
少女们挥着手,啪嗒啪嗒地向着下一个世界进发了。
“对了,青子你打算拿他怎么办?”有珠看着前方的湛蓝,木然的发问。
“怎么办,直到这次的事件结束为止先让他老实呆着,在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就对他用忘却的魔术,只能让他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吧?我可不想再有什么麻烦了。”青子挠了挠头。
“……那么,我呢?”
“哎……?——啊、嗯、是啊。当然是那样了。对了,那条鱼好漂亮啊。我都好想游泳了。有珠,明年夏天我们去海边吧?”似乎是有珠的声音太微弱,青子没怎么听清。
“海……是那个、海吗?”
“当然了。说到夏季的大海,让人想到的就是炙热的阳光和沙滩,还有没入海平面的夕阳。今年我们去不上了,明年一起去好不好?”
“真是,你还真乐观,不过,对了,要是你能活到明年夏天,或许我们也能去那里。”
啪嗒、啪嗒、啪嗒。
两位人类少女来到了下一个水世界。这里和之前大同小异。拜访冬季大海的客人很快就悠闲地去下一处了。
……她们的徒步航行大约进行了1个小时。
水族馆里不仅展示物多,而且内部的小路就像是迷宫,有时一不注意就去了上一层。因为听说这里是最顶层,所以当青子发现这里是双层设计时,让她感到十分佩服。
也许真正的顶层只有从这个水族馆才能上得去。恐怕没有任何余兴节目回避这个更加让人感觉惊喜了。
“有珠?”青子回过神,发现刚刚还在一起的有珠不见了,于是她开始找寻同居人的身影。而她要找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一片黑暗中,她穿着白外套正伫立在聚光灯下的水槽前。
少女一直在盯着蓝色的水槽,像是在闲散的看着早已看惯的风景一般。
“你怎么了、有珠?心情不好了吗?”青子察觉到有珠微妙的心境变化后出声道。青子发觉平时总会在有珠身上的那种紧张气息消失了。
“那儿有什么珍惜的鱼吗?我看那个水槽是因为多余才放在一边的。”有珠颔首表示赞同。
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水槽中的一个黑影。
“哇哦、是翻车鱼。”有珠在青子极富戏剧性的声音中默默点了点头。
在这个因为多余而放在一边的水槽中,翻车鱼在静静地飘动。一般来说,翻车鱼并不是什么姿态优美的鱼类。作为海洋中的游动生物,它会怪异到让人想知道为什么他会进化成如此形状。
它利用位于扁平身体上下的尾鳍进行游动,游泳的速度自然无法令人期待。在青子看来,这是一种无论身体、眼睛还是生存方式都扁平的奇怪生物。
但是……
“喂、有珠,我们去那边的水槽看看吧?那边有鲸鲨在游弋,很漂亮的哦?”有珠如此沉迷于翻车鱼。她的目光始终望着在水中摇摆不定的鱼儿,当看到它不能好好转弯而撞到鱼缸壁时,“青子,这孩子不会游泳啊。”有珠像是要触碰水槽般的伸出了手,当她发觉这有些孩子气后便又缩了回来。
“……啊、是吗。翻车鱼也有可爱之处啊。”尽管如此,有珠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奈之下,青子也只得陪着有珠一起欣赏做点一样扁平的硬骨鱼了。
“哦——、原来翻车鱼是豚类啊。什么、雌性翻车鱼一次能在海中产下3亿颗卵,是地球上产卵最多的脊椎动物……原来如此,因为自己的卵可能会成为其他鱼类的绝好饵料,因为多产就成了让自身种族生存的手段了。”青子兴趣盎然地看着介绍,但是有珠似乎对翻车鱼的生活状态并不关心。
她看着每次都会撞到缸壁的翻车鱼,时而眼中熠熠生辉,时而又情绪消沉。
就在这时,有珠突然开口说话了。
“刚才说的那件事。”
“哎?刚才的?哪件事啊?”青子装傻。
“关于他的。说让他看家什么的。”当青子注意到时,有珠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她周身那种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洋房中都会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紧张的空气又回来了。
“并不是我改变了主意。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了解他。一个我不了解的人,我怎么能信任他呢?”
“…··是啊。那你又怎么?”
“因为我了解你。你的选择总是正确的,所以,我也相信你所信赖的他的人品。”
“……”有珠不了解草十郎,也不打算去理解他。但是,既然有珠的合作者青子信任他,那么有珠也就可以信任他。有珠说她不信任自己不了解的人。那么反之也可以理解为——她想要信任某个人、想要去深深地了解那个人。
“……啊、看你说的这话可是蛮认真的。那么你真的那么信任我啊,有珠?”
“……嗯。喜欢与否另当别论,我只是信任你。因为我们可是共犯啊。”有珠说着,白色的大衣轻轻一摇,一段旅程结束了。
水之王国的出口就在前方。
有珠的视线离开了水槽,向着陪伴自己的同居人走去。
“……明明那么温柔,但是你却满身伤痕。”
然后,有珠对着水槽中的孤影小声道别。
◎ 姐姐归来
冬天的太阳下山早。
下午四点时,午后的斜阳就已完全不见了踪影。洋房要比城市里更早一步迎来了黄昏。
“原来如此。我了解你的生活状态了。”在气温急转直下中,仅靠一本热茶来取暖的草十郎兀自点头道。此时的他或许已经厌倦了那只鳄鱼,所以他才会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
或许是想做下尝试,草十郎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大概是因为看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鳄鱼而受到了影响,他看起来正在十分认真地烦恼着要是整天一动不动地躺着会是什么心情。
“……”就在草十郎考虑是否要借着这难得的机会,趁着青子和有珠没回来前在沙发上小睡一觉时,洋房中突然想起了不合时宜的怪声。
“……?”草十郎像是由猿猴进化成人一般缓缓地爬了起来。
“咚咚”的声音规律性的响起。在草十郎住公寓时经常听到的打招呼声从玄关传来。
“……啊,是来催订报纸的吧?”竟然能跑到这样的山丘上来,真是够敬业啊——草十郎一边暗自佩服,一边向大厅走去。
声音莫名地回响起来。那不像是门铃发出的声音,可能是来访者用什么东西敲门发出的声音吧。如果那是用手敲门的声音,那只能说是恐怖的铁拳袭击了。
位于洋房入口的玄关在草十郎看来固若金汤。左右对开的大门非常坚固。除非有攻城木,否则是绝对打不开的。而这扇门现在则因为无数次的敲击而发出悲鸣。
看来,对方大有要把房门凿穿之势。
“来了来了!现在就开门了!”草十郎也曾有过催订报纸的经验,因此他十分清楚这些人有多拼命,因此也并没有对此人的执着太过惊讶。
“……”接下来的确实草十郎今天的第二次惊讶。
草十郎完全惊呆了。
他的吃惊是因为催订报纸的竟然还会有年轻女性……不对、是因为站在中庭落日余晖下的女性比自己还要适合这间洋房。
这是一位虽然苗条,但却风姿飒爽的女性。她的身高略低于草十郎,但是在女性之中要算是高个一族了。她的绿色衣服虽然颜色质朴但却显华丽,服装风格与这个国家的文化完全不同。
她清秀而高雅。虽然外表华丽,但能搞到她内心的强韧。草十郎也认识几个像她这样气质浑然天成的女性。只是和草十郎所认识的女性不同,这个女人在威严中更显出温柔。一头短发让她看起来更加中性化。她亮丽的红棕色头发只及颈部。这让呆然的草十郎不禁感到有些可惜。
看着发呆的草十郎,女子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虽然她看起来是个成年人了,但是她的举止中却带着几分淘气,真是非常可爱。
“——”草十郎十分肯定自己并不是会对女生一见钟情的类型,但是自己对她的感觉却很奇怪。无论如何,像这样一直沉默不语总是很失礼的。
“那个、请问您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莫名心跳平稳下来,草十郎询问道。
“晚上好!青子在吗?”女子亲切地叫着青子的名字,脸上满是笑容。
“苍崎现在不在。”女子发出“啊”地一声,似乎对于青子的外出感到很惊讶。
“那么久远寺也出去了吧。”草十郎迟疑了片刻。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叫有珠“久远寺”。
那样的叫法就好像她们非常亲密,是十多年的好友一样。
“是吗。晚上就不说了,两人能在白天一起外出,真是让我感动了。我本来还以为她们就是形式上的合住罢了,看来两个人相处得真不错啊。”草十郎看着对方的笑容也不自觉的点点头。
虽然眼前的女性和青子她们认识这件事让他有点儿惊讶,不过她原本给人的印象就很奇怪。虽然她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几岁,但感觉却和草十郎并没有代沟。她随意的语气和明快的表情又给她原本的美貌上增添了一抹迷人的光彩。
“那么,她们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对,我想她们会在末班车结束前回来。”
“是吗。那么你是谁呢?”那是我想问的——草十郎在心中有些困惑暗自说道。
对于草十郎来说,要回答对方“我是谁”这个问题有点儿太难了。
“很抱歉,说了我是谁你也不清楚。总之,现在是我在看家,而我是苍崎的朋友。”草十郎给了对方一个完全不可信的回答。女子对着本以为会被当笨蛋的少年露出了非常明朗的表情。
“哦,你说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呢。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是静希草十郎。”再次给出的毫无自信的回答让女子笑了出来。
草十郎虽然搞不清楚他说的话哪里可笑,但是她的笑声并不讨人厌。因为她的笑声中没有鄙视,反而有一种如同被包裹住一般的温暖感。
就这样,在女子笑了一阵子后,她开始用非常亲切的目光打量起了草十郎。
“恩,我喜欢你。那个、草十郎……是吧?虽然这个名字和你不相称,但是这也是一种暗示,很绝妙。因为如此,能给我沏杯茶吗?”
“啊?好。”女子丢下草十郎,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宅邸。
“哇、真是惊人。这里和以前完全没两样。难得过来这边,干脆就把不好的地方做一下翻新吧。用不着一切都是原样重现吧。”女子愉悦的打量着大厅,而草十郎依然被丢在玄关无人问津。
女子的高跟鞋声划过门厅,继续向着起居室而去。
“怎么回事?起居室是这边啊。”明知这是别人家,但女子依然毫不犹豫地消失在连接起居室的走廊上。
“这是苍崎或有珠的……学姐吧?”草十郎小声嘀咕着,也向起居室走去。
当他进入起居室时,女子正满心感动的再起居室里漫步。
她那好像是在公园林荫大道上散步一般、呼吸着怀念的空气起舞的轻盈模样就好像她是一个小女孩。
“恩?仔细一看,这台电视——”或许是30英寸的电视太过稀少,女子强烈好奇的盯着这个与起居室不搭调的电视看了起来。
不凑巧的是,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慵懒动物岛那卷录像带。
——当时要是好好按下停止键就好了。
草十郎懊悔地想。
“那个……”草十郎重新振作起来向对方搭话。
要问的问题很多,但草十郎决定要先问清楚女子的名字。而女子则态度忽变地向草十郎投以冷淡的目光。她跳着细长的眉,透过眼镜用足以压制对手的眼瞳瞪视着草十郎。
“——”他的责难的眼神让草十郎不得不认为自己是犯了重大的错误。草十郎抱歉的不知如何言语了。
就在这时。
“你真是的,草十郎。你干嘛那么拘谨啊。你把我当成是大妈呀?”女子的尖锐眼神瞬间消失殆尽,脸上戴上了一副恶作剧的笑容。
“完全没有那种事,硬要说的话,我也是把你当做姐姐。”看着全身都在表现自己心意的草十郎,女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那样的话,你就不要再那么拘束了,那样既没意思也没品位。”说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那坐姿是那么自然而优雅,而且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而她那精炼的动作与姿势也在向草十郎诉说着“快去泡茶吧。”
带着满肚子疑问,无可奈何的草十郎走向了厨房。总之先泡茶,然后再进行谈话吧。
茶叶用的是过去因为违令使用而被迫赔偿的FAUCHON红茶。因为是青子的客人,所以杯子用的是青子的茶杯。
在让人联想到深海的茶杯里倒好茶后,草十郎再次返回了起居室。在恭敬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后,草十郎看着女子说道:“那个……我现在问这个可能有点晚额。您是苍崎的熟人……吧?”
虽然草十郎是说话直来直去的人,但是面对这位女子,他不自觉地就使用了敬语。于是,他又故意在句末换成了随便的语气。女子或许是对草十郎感到不满,因此又向他投来了危险的目光。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叫什么苍崎啊?那样让人听着好不舒服。你叫她青子就好了嘛。”女子表情轻松地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只是女子的一个微笑,就让草十郎对青子的种种不良评价都抛在了脑后。而稍后草十郎就会知道。女子的微笑中包含着怎样的温情了。
“哎呀,你别站着,快坐下吧。我不喜欢被人俯视。”
“……?”女子和同居人相似的口吻更让草十郎感到疑惑了。
不过——虽然有些唐突,但是草十郎觉得这个情景很眼熟——
“……咦?”坐在沙发上的女性身影让草十郎本已忘却的记忆复苏了。
女子好整以暇地仰视着草十郎。
“你想起来了?我也吓了一跳呢。没想到我来找青子,结果却是曾经见过的你来开门。”
“——啊!”看着咯咯笑着的女子,草十郎终于完全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就是曾经在弹珠屋中遇到的那个抽着很长香烟的弹珠达人……!
“那时我也很受打击的。草十郎,你那时是刚见到我就马上逃跑了吧?我就那么可怕吗,那天晚上我还为此认真地烦恼来着呢。”女子对那段回忆津津乐道。
对了,那时在草十郎发现了青子的秘密的第二天,他是把这个女人误认成了在公园里的青子才会逃跑的。结果,那时他是认错人了。不过,为什么他那时候会认错呢——
原来她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很像啊——想到这里,草十郎也发觉了来着的身份。明明稍微思考就会发觉的事情,但是自己却没意识到。
“那么你是——”女子抬起一只手,像是要截断草十郎的话一般,用食指指向草十郎的脸颊。
“对不起。因为你的举止太可爱了,所以我有点儿捉弄过头了。我的自我介绍有点迟了。我是苍崎橙子。老实说,我就是青子的亲姐姐。”草十郎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上她了。
从脸上挂着勇敢的微笑的女性身上确实能够看到未来青子的样子,但和总是勇往直前的青子不同,这个人似乎更喜欢好整以暇地观望前路。
“我听说那个孩子正在烦恼着。就是为了给她一些忠告,我才大老远地跑来的。”青子的姐姐喝了一口红茶说道。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妖异的笑容。
受到她的影响,草十郎也坐在了沙发上。之前一直在为突然来临的访客而感到惊慌,事情到了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现在已经快到下午五点。
外出的青子和有珠也快要回来了。
三咲市唯一的地铁站内。青子和有珠正站在开通至今不足半年的崭新月台前。现在是下午六点半。从有坂回来的两个人没有走出地铁,而是在这里浪费了将近二十分钟。
“青子。”有珠语带厌倦地开口了。
“稍微等等。再来最后一次,好吧?”青子虽然冻得直哆嗦,但是依然双手合十地祈求着有珠。她这样撒娇真是极为罕见,要是鸢丸看见了她现在的样子,不但不会说她可爱,反而会觉得她可怕而处处小心吧。
青子站在月台前端,盯着一片漆黑的轨道前方。
“……你的兴趣真是奇怪啊。”有珠说完无奈地坐在了长椅上。
如果是平时,有珠早就一个人回去了,但似乎是因为今天兴趣好,所以她才会一直陪着青子。
真希望今天就这样过去,哪怕它像雪一样入手即化,青子也希望能够带着幸福的感觉回家。她也想把自己的这种想法传达给安静地闭着双眼的有珠。
现在她们正身处隐蔽而无人的地铁站台,她们在等待其他车次的车辆通过。由于地铁刚刚开通不久,加之价位稍高的车票和不太习惯地铁的三咲市市民,因此目前使用地铁的人还很少。虽然这里缺乏活力,但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地铁还是崭新入初。
没有人的地铁站就应该是这样的原始风貌。这里本该是无人居住的安静之地、本该是消除了嘈杂人声之地,是生活这不会讲话的微生物的生者不会涉足的黄泉之国。
过分洁白的人工电灯感觉不到生命。这里成了光影分明的空洞。电车在黑暗中空使而过。被轨道夹在中间的月台就像是建造在地下海上的栈桥一样。在这与地上风景相差悬殊的地方,青子闭上双眼,等待着震动来临。
是青子提出要晚点回家,在月台上先休息一会儿的。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苍崎青子觉得地铁通过时发出的声音很平稳,她对此产生了奇特的兴趣。
“看来我今年也去不成Live House了,那就让我小小的任性一下吧。”
青子闭着眼睛对有珠说。陪着她目送了三列地铁的有珠并没有表态。
此时万赖俱寂。青子在耐心等待着几分钟后会经过这里的地铁。而有珠则一边陪着青子,一边观看着地铁的墙壁。
告示板上说下辆车会在五分钟后到站。
黑暗的洞穴中回响着咔哒咔哒的风声。
但是在一个偶然的瞬间,一股不吉的气息渲染了整个月台。
“——”
是人工形成的结界。
在这里没有工作人员,通往出入口的道路过于狭窄又少得可怜。即使不张开结界,这里也是个避人耳目的场所。
就在此时,通往地上的台阶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六个人影。但那形态绝不是人类该有的——没有皮肤,没有衣衫,关节处的球体让他们看上去能够很灵活的动起来。
这些影子一动不动,嘴上带着月牙儿一样的笑容看着月台上的有珠和青子。
“……就算是迟钝,也要有个限度吧。”有珠为自己的沮丧暗自叹气道。
“你怎么了,有珠?”
“……没什么。青子,在这个车站下车的只有你和我,你注意到了没?”有珠睁开眼睛看向青子,看来伙伴还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此刻也没有资格去责怨什么。
“那是因为,这里的地铁站还是很少人会用……”刚说到这,青子便猛地一咂舌。“那有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郁闷的是我刚刚发现。这个不能只怪你。如果我们两个装修一致,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不要说无聊的假设了。”两个人的视线开始环顾四周,她们只有语言进行交流。
于此同时,挤在台阶上的人影开始行动了。好像忘了自己是双足直立行走的动物一样,它们一齐使用四肢着地的形式前进。
它们的样子像是巨大的蚂蚁,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地出现。不仅是台阶上,还能听到从铁轨隧道中传来的巨大的响声。
目测它们的数量大概有30个以上。让人厌恶的是,它们的脚步声还在不断的增加。
“难以置信。要是我把这些自动人偶收集起来,是不是能买下三咲市,还能在法国买上一块上等的土地了?”
“……恩。不过,这样的完成品估计是不会有买家的。”
“怎么,它们终是一堆破烂儿啊。”伴随着青子的叫骂声,一个人影跳了起来。
它就像是从翻斗车上掉下来一样,开始了突然性的进攻。有珠并没有动,而青子就像是早已等待这一刻一样转头舞动起右腕。
青子的蓝色光弹轻易地就被人偶的外皮抵挡住了。只靠魔力进行攻击的魔弹对这些人偶是不管用的。人偶如同青蛙一样趴在地上,它的头脑快速的转完一圈之后开始寻找青子。
“……全部由三十个吗。抱歉了有珠,这些家伙都交给我吧。要是让你把我之前的表现看做是我的实力的话,我会很不高兴的。”转移到月台一端的青子对依然坐在长椅上的少女说到。
之前的游乐园之站让青子做了多如小山一样的反省,然而让她特别痛恨的是魔镜屋之站。那时的青子对于人偶战完全没有准备。
但是今天情况不同了,她不仅准备完全,而且还有有珠在背后做靠山。准备在这里一雪前耻的青子点亮了魔术刻印——。
“快退到我的身后、青子不然它会连你一起吃掉的。”有珠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就阻止了青子的行为。
“等等——有珠!那是……”在地下的深海中响起了晚钟的声音。
栈桥像是被海神环抱一样,整个月台的空间一点一滴无漏一隅地覆上了白色粒子。
“……你那样做是会留下痕迹的。地铁马上就要来了。而且——“在白色的覆盖物对面,一个状似少女的形态隐约出现了。
就就像是一场悲壮的芭蕾舞。
围绕在主人身边的人偶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开始骚动起来。它们是非人类的“神秘器物”,因此它们要比作为人类的青子更加深知那个少女有多么的恐怖。
于是,它们要逃跑。人偶们的主人应该也对它们说过遇到危险就撤离。但是,它们现在已经动弹不得了。这些盯着主角的舞者们就像是整齐的挑断了脚筋一样一动不动了。
“而且,感觉气氛被破坏的并不是只有你而已。有珠脱掉了她的黑色手套。
平时在洋房里另当别论,在外面,异常怕冷的有珠解除了防寒装备后是非常的,有珠将两只手套叠放着轻轻地放在了月台上。
浓雾渐起。
影子集团悲鸣着想要逃跑。
“来,我们来玩游戏吧!”
不知何处而来的浓雾映照出了黑暗童话。
在那 之中,唯独有珠犹如魔音一般的声音似鲜血般真实。
白色雾气之中裂开了巨大的裂缝。那些缝隙之中雾拉开了细丝,不过当裂缝变大,那些细丝露出了自己的真身,那并不是雾霭之中的粘稠物,而是一颗颗巨大的牙齿。——在雾里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存在。
这些人偶前赴后继的冲到白雾上,然后消逝。
咔嚓咔嚓、嚓嚓、稀里哗啦——没过多久,最后的人偶也消失了。
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到处都回响着异物的声音。它们的悲鸣声就像是怎么也擦不掉的血迹一样。
三十个人偶就这样快速而又耐人寻味的全被本体不明的怪物吃掉了。仅仅剩下的一个……也只有胳膊被孤零零的留在了月台上。
“……你带它来了?”青子掩不住厌恶之情地问身旁的少女。
白色无机质的空间染成殷虹,月台已经面目全非,血滴的声响连绵不绝。
这是有珠童话的怪物中三宝之一的“蔷薇的猎犬”。它就是刚刚实施暴力的真凶。青子之所以语气不善,就是因为有珠把这个家伙带出来的关系。
有珠的三大宝物都能释放出强大的咒缚力。如果是防卫战还好,但是像今天这样私人活动中有珠还带着它们出门,这让青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下次麻烦你提前说一声哦。如果是其他的怪物还好,只有今天这家伙另当别论。可以的话,希望你只把它放在家里。”青子并不是受不了有珠今天的夸张表现,而是受不了有珠在外就餐时还要带着这样的大型炸弹。
“……抱歉。不过,最近我都没给它什么吃的嘛。”有珠朝残留在月台上的人偶手臂走去。刚才的行为只能是猎食。只不过比既看不见猎食者,而被捕猎的对象有都是塑料罢了。
“青子你看。”有珠举起残留的手偶右臂喊着青子。
“你看这个。我们目前为止都把对方当成了人偶师——但事实上我们好像弄错了。看到了吗?这个人偶太新了。这些东西可是十七世纪以后被创造出来的啊,如此一来,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了。”
“你说什么??”
虽然有些矛盾,但是自动人偶却是越老旧的越好。由于十七世纪以后的人偶·人体模型的魔术概念消退,因此要制作出能够胜任魔术战的自动人偶变的非常困难。
近几年如果要制造一个自动人偶,即使要制造最低级的,其成本方面也远不如锻炼使魔来得更加节约成本、性能更加优异。因此,现今的人偶师经常是收集十七世纪以前的人偶作品来使用。自动人偶之所以价格昂贵,就是因为它作为战斗用品虽然有些陈旧,但由于其本身是稀有品种,所以才非常值钱。
然而,如此价值连城的稀有品种却被对方的魔术师随意挥霍。从这一点上,有珠与青子推测敌人是“拥有巨大资金和收藏,但是却没有领地的暴发户魔术师”——。
“还有一点。人偶内部的术式与三咲市的结界很像,这就好像是在声明它们是保护这个城市的士兵一样。”有珠将证据交到了驱散浓雾后走过来的青子手上。
青子瞬间一惊,随即立刻明白了。
“……没错。就是那么回事。”青子愤恨地说。随后她将人偶的胳膊摔向了月台。她的脸上混杂着愤怒与微微恐惧的神情。
“她之所以能毫不吝惜地使用古董,是因为她原本就不珍惜它们!……切、的确,如果是她的话,祖父的结界也会对她没有反应,她当然也会知道我的弱点,就算是撤走支点,她也能轻而易举就做到——”
在青子似乎疯狂的剖析中,有珠的眼中悄悄地布满阴霾。
“青子,制作这个的是她吗?”
“恩。她过去就在造物方面技高一筹。”青子瞪视着人偶的手臂说道。她像是责备人偶的主人与至今为止都没察觉的自己。
“……不过,一切终于都解开了。有珠,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次的敌人就是我姐姐——这片土地原来的继承者·苍崎橙子本人。”人迹罕至的地下走廊中。青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时间回溯到久远寺宅邸。
录像带重播完毕。并没有人去按停止键关掉带子最后发出的噪音,而是录像带自动停止了。电视屏幕上映出的只有坐在桌边说话的草十郎和苍崎橙子。
“……因为我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她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发起了攻击。啊……竟然都不考虑使用怀柔政策,的确是青子的作风。”苍崎橙子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听草十郎讲自己的经验谈。
不知道是她听腻了还是根本就心不在焉,她好像是把草十郎那写满失败的游乐园逸话当成是糟糕的红茶喝了下去。
“谢谢,这些很值得我借鉴。因为我有段时间都没见到青子了,所以只能想象那孩子长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我作为她的血亲要向你道歉呢,草十郎。总是让你遇到倒霉事。那孩子从小时候开始就从不会迷茫。”
“我觉得真是太对不起你了。”尽管草十郎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但其实两个人的闲聊本身是很愉快的。虽然他们两个独处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但他们从不缺少话题。他们的闲聊中心就是青子,青子发生的任何事都能成为他们的话题。
“对了,刚才我就注意到一件事……我能说吗?”橙子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坐姿,但是她的眼中却闪动着好奇的光芒。草十郎对橙子的好感让他心中小鹿乱撞。
“您在意的……事情吗?”尽管草十郎加倍小心,但还是说了敬语。
那样的草十郎惹得橙子一笑,随后她亲昵地点点头说:“你第一次竟然能那样逃走,真是让我吃惊。不过今天你又在其他意义上让我惊讶。我说,着个是现在年轻人的流行趋势吗?”
“什么?”橙子的视线看向草十郎的脖子……那里带着青子送的项圈。
“是新款项圈吗?但是,这个不管怎么看,你瞧!”眼镜美女似乎难以启齿地说:“也许再过十年……这种打扮就会很寻常了吧。”
“怎么可能!!这个怎么看都像是项圈呢,犬用的。”
“果然?不过,这个很可爱呢,也很适合你。是你做的吗?”橙子好奇地观察着草十郎的项圈说。至今为止都感觉没什么的草十郎现在却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是,是我做的……”
“不对,是有人送你的吧?是青子?还是久远寺?”
“是青子送的。”
得到了草十郎的确切回答后橙子极为满意的说:“……也就是说,你是青子的所有物喽!”她的声音非常冷淡。
着让迄今为止的融洽气氛为之一变。而完全没有发现橙子变的尖锐起来的草十郎却点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好像什么都是她的。”橙子再次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的草十郎笑了起来。
她似乎有会为一些小事情而发笑的怪癖。在橙子笑够了之后,她将已经空了的茶杯拿在了手里。
“那这个也是青子的?明明因为名字中有青而自卑,可是却又偏偏喜欢青色的东西。”
“是啊,你要再来一杯吗?看来她们两个还回不来。”
“不来,我准备回去了。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啊、是吗——草十郎附和道。但随即他发现刚才的对话有点儿奇怪。
“橙子姐?”面对草十郎的反问,橙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草十郎,对不起了。我可以摘掉眼镜吗?”为什么这种小事还要道歉啊——草十郎一边想,一边对橙子说“可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只是想稍微看看你的反应而已。”橙子的手指放在了眼镜支架上。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她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伤。那是细小的、日积月累的割伤。
就在橙子要摘眼镜时,她的眼镜却自己先坏掉了。还没等草十郎感到吃惊,橙子的眼镜框已经碎成了粉末,眼镜片从她的脸上滑落到了地上。
“……有两下子。三十个竟然一瞬间就……”如此自言自语的橙子和之前判若两人。而她只是摘掉了眼镜——只是如此而已。但是之前的她给人的那种感觉却完全不见了。
刚才的她给草十郎的那种温暖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现在的她单是自身的存在就让周围的空气混沌起来,她变成了一个丑恶的魔术师。
“……”
已经变成陌生人的橙子恶毒地看向沙发上一言不发的草十郎。她尽量展示出自己的敌意与魔力,甚至超过青子要杀草十郎时所表现出的。而这个少年看到了自己的变化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她十分乐意看到草十郎或胆怯、或表情大变的样子。不过,她根本没有机会再草十郎身上发掘这种乐趣。
“你的眼镜坏了!”草十郎只是吃惊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或许是因为草十郎的表现超出了她的预料,橙子正要拿香烟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可惜了。这个坏了没关系吗?”
“……啊,没关系。我的视力刚有些下降,没有眼镜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靠五感来进行情报等的主观收集。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是雾里看花。所以原本你就不能只相信眼睛看到的。”橙子的语气也变的中性起来。尽管如此,草十郎还是没有注意到。
“这样啊。那么,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草十郎依然态度不变的询问,而橙子却像哑巴吃黄连一样沉默了起来。
稍微思考片刻后,橙子终于领会到要和这个少年实话实说,否则他是不会明白的。不知为什么,这两姐妹都被奇怪的头痛所困扰。
“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在青子回家的路上设置了一些障碍。为的是我在这里期间能把她们牵制在外面。你说你是属于青子的吧。那么我就没必要跟你客气了。告诉你吧,草十郎,我可是你们的敌人哦!”草十郎为了理解橙子说的话而足足用掉了两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草十郎的双肩开始紧张起来。他终于理解了现在的状况有多危险。
“吓到了?”橙子愉快的微笑着。虽然还是同一个外貌,但是摘掉眼镜猴,她的笑容变成了冷笑。
“你可是苍崎的姐姐啊……?”面对橙子的笑容,草十郎问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橙子并没有对在这种情况下毫不关心自己、只想到别人的草十郎感到惊讶。因为在这一个小时中,她已经比草十郎本人更加了解这个叫静希草十郎的人了。
“正相反。因为我是姐姐,所以我们才是敌人。我有夺取青子所有权利的义务。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要摧毁她的一切!要是问我想做到什么程度的话,那我打个比方吧。如果青子依赖这条街道,那我就会先从这里开始破坏。——不过,你的事情是例外。”橙子宛如悼念般闭上双眼。她的脸上神情复杂。
“不知该怨恨世间的平等,还是应该哀叹我们的巧遇,着就是所谓的抑制力了吧。虽然我也经常牵连无辜之人,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应该说我都没想过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在对着天空述说了一番后,橙子站了起来。看来她已经把自己的犹豫不定完全甩开了。
“你看起来并不是青子的王牌。你只是一个根本用不着排除的善良而无能的外人。所以我想放你一马,但是我的第六感却说不能放过你,要尽快了解你。”简单来说,她的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好,我要杀你了”。
草十郎虽然对橙子给自己的夸大评价感到很高兴,但是现在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啊。而最让草十郎受不了的就是,她们两姐妹竟然给了他同样的结论。
“——”不过,现在不是述说自己冗长感想的时候。
此时的草十郎想尽量的表现得像是若无其事,然后再慎重地进行逃跑。于是他正努力想要离开沙发。
“笨蛋!现在这个时候你是不能悠游寡断的。要跑就利落的快跑,要交涉就坚持不动到底。像你这样动的话,没准我就要杀你了。想活命就给我老实呆着。”
“那你是……不杀我吗?”
“只是现在而已。我挺喜欢你的。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只有我能救你。”
“——啊?”橙子正对着一脸迷惑的草十郎。
她用有些泛红的茶色眼睛中射出的如剑一般锋利的目光捕捉住了眼前的这个少年。瞬间,草十郎感到一阵眩晕。他感觉到一种没由来的漂浮感,大脑也麻痹了。他产生了一种类似被催眠的昏昏欲睡感。
“——”草十郎咬紧牙关保持清醒。他的眼前看到的是深沉的犹如无底沼泽一般的橙子的眼睛。
此时的草十郎突然明白了。苍崎橙子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既不是青子的姐姐,也不是有珠的敌人。她们之间的事情与他无关。而她对自己而言却是危险的生物。
因为——只在不到一个小时的闲聊中,她就让自己毫无理由、发自内心的与她产生了共鸣,这是非常糟糕的。他们就像是两个形状相同的物体,为了填满内心的空洞而在追求着相同的事物。
这让草十郎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看着这样的草十郎,橙子微微点了点头:“和你想的一样。我和你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或者说你比较像我。虽然这是有点儿类似于个人爱好的小问题,但是这些却不容轻视。问题是,你比我更加孤独。”
孤独——这个词只能让草十郎捕捉到不同的意思。
孤独——身边没有一个人。你是被这个城市排除在外的异乡人。
“我并不是一个人!”激烈的反感让性格温厚的他变的激动起来。
草十郎带着由心底而生的厌恶之情反驳着眼前的魔女苍崎橙子。那就好像如果不那么激烈的反驳,草十郎就会无法逃过她双眼的注视一样。
“或许吧。正因如此你才会孤独啊。你快点儿意识到这一点吧。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你承认即使这样也无所谓。人类就是爱逞强啊。其实只要放开些什么,事情就会进展的很顺利的。但是——我不会原谅青子的。她早就和我形同陌路,是我绝不能饶恕的人了。”说着,橙子的身体越过了桌子。她单手拽着草十郎的项圈,用力量让他靠近自己。
“那种事就先放一边吧。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你而已——从你报上自己的名字都带着犹豫的时候起。”
“因为你对自己认识不清,所以你才会感到自己无能。你不会去关心未来是否和你有关。这样一来,你就会怀念过去。不过,那就像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一样,需要在正常的时光流逝前做一次逆向的时间之旅。那就是存在于你我内心的东西。我真是丢脸啊,竟然会这么可怜——”橙子说着捂住了嘴。在被强拉过来的草十郎眼中,橙子眼中映出的只有流露出怜悯之情的自己而已。
草十郎觉得这女人没有敌意,甚至也没有杀意与失意。她有的只是愤怒与无处发泄的怜悯。如果可以,草十郎希望能说出让她满意的答案。
但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草十郎歉意地给出了令她失望的答案。
他注视着橙子,清清楚楚的回答了她的问题。然而橙子并没有灰心,反而有些高兴地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原来语言暗示对你不灵啊。我还想说完所有深奥的台词呢。啊,真是失败啊。欲速则不达啊。我应该用最原始的方式对你说的。——算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橙子拽着项圈的手指像是要拉断皮革般插入了草十郎的咽喉与项圈之间的空隙。
好像如果能拉断这皮革,那么这个少年就会归自己所有一样。
“——少年。你还是到我身边来吧。至少我可以保护你,在我有空的时候,我还可以好好疼爱你一番。”虽然说了半天废话,不过她总算是说出了她的结论。
被人邀约的草十郎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受到赏识。如果说自己完全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但经管如此。
“我拒绝。”草十郎还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那对你没有用。”只有这个是草十郎可以自信地说的。姑且不论橙子对他的过度评价一事,草十郎始终强烈地感觉自己不能不管她。
而能够帮助她的只有她本人,或者是站在她所在意的对手一面才行。
“……”听了少年通过直觉犹如信念一样坚定的断言,橙子的手指轻轻松开了项圈,她重新把被拉过来的草十郎推回到了沙发上。
“是吗。那就没有办法了。我要把你看做是青子的重要物品了。”橙色的魔术师平静地起身说道。
“青子快要回来了。我先走了。你只要告诉青子,她赢不了我就好了。”
“那倒是可以。”坐在沙发上的草十郎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橙子他就像对师傅提问的弟子一样毕恭毕敬地指了指橙子拿着的东西。
“……那个、这个茶杯要怎么办?”经过不可靠的弟子的指点,橙子这才将视线落在自己右手拿着的咖啡杯上。看来橙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拿着杯子这件事。
“这个?嗯,机会难得,那我就收下了。”没有主人的允许就带走的东西不是“收下”的,而是“抢走”的。
但是,或许青子和橙子之间的这种交流是很平常的。有其妹必有其姐嘛。
好——草十郎点点头。
摘下眼镜后的橙子对草十郎这种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的行为举止露出了第二次愉悦的笑容。
“你果然与众不同。着和你是否是人才无关。”有一瞬间,橙子又回到摘下眼镜之前的那个温婉的苍崎橙子。橙子带着微笑离开了宅邸。
起居室的桌子上留下了她已经坏掉的眼镜。
◎ 魔术师家族
“我们回来了!”
意外的访客刚走,青子和有珠就回来了。虽然青子的表情有些不悦,但是她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总之,现在的她虽然前面还有多如小山一样的问题,但是因为明确了目的,因此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可以说他现在情绪极为高涨。
她身边的有珠还是一如既往。为了防止搭档做出轻率地举动,她始终在后方协助……好像也不全是。两个人英姿飒爽地出现让草十郎感觉这就像是电视里的一幕,着甚至让他忘记了向她们打招呼。
“草十郎,你看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了吗?”青子一边脱去上衣,一边像说外交辞令一般地询问道。
草十郎从沙发上起身,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的确有点儿事情。先不说这个,今天很冷吧。要泡茶吗?”草十郎一边听着心情极好的青子讲话,一边走向厨房,他开始为两个人冲泡红茶。
“啊、好。我也要从头开始做战斗计划了。”
“……怎么回事啊,感觉哪里不对。”虽然是按平时的做法冲泡的红茶,但是草十郎却没有在制作红茶的实感。带着恍如置身梦境一般的感觉,草十郎返回了青子和有珠所在的起居室,并将红茶放在了桌子上。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啊,青子。”
“总之只能先去打探一下她的情况了.要是让那些家伙进入咱们的防守范围就不好了。在我们这边制作堡垒时,她有可能弄出一个师团的人偶来。”两人在交谈中丝毫没有理会草十郎。而站在她们身边、一直听两人说话的草十郎却突然插话了:“你们是要去找橙子姐吗?”
“那还能去找谁——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橙子姐啊,苍崎你的敌人。刚刚她还在这里呢。”草十郎平静地回答着已经惊呆了的青子。
有珠起身离开沙发,来到有些发呆的两人中间。她的可爱的面容此刻换成了严厉的斥责面孔。
“希静君。那个人都做了什么?”
“喝了茶、摘掉了眼镜然后回去了。啊……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刚才还记得的事情就好像被人擦除了一样。
草十郎感到之前侵袭过自己的那种睡意带来的眩晕又来了。
随后,起居室响起了“啪”的一声。
没想到有珠的一掌竟然帮助了草十郎克服了眩晕。
“我不会说第二遍了。不要让外人进入到我的家里。”有珠眼中潜藏着激烈的情感。当草十郎意识到那不是单纯的怒气时,他终于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了。
“……对不起,有珠。我明明知道对你来说,这里是很重要的地方却……。”两人陷入了沉默。她们都因为后悔自己的做法而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啊,放我姐姐进来的草十郎是有错,不过事先没有交代清楚的有珠也不对。都不是小孩子了,就不要一直反省了,我们还是积极的交流一下吧?
“……”有珠感觉到有些冲动,她用有些可怜楚楚的眼神瞟向草十郎。
在青子的带动下,有珠微低着头坐在了沙发上。草十郎站在那里,用右手贴上被有珠打了一巴掌的右脸颊。虽然有些痛,但是草十郎已经习惯了身体上的疼痛。
而且更重要的是,有珠的一巴掌让草十郎的记忆鲜明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她让我转告青子,你赢不了她。”
“哼、真是自信啊。还有呢?”
“其他……基本上就是在闲话家常了吧……还说了什么大我小我之类的一些我不太懂的话。”当然,闲话家常的内容主要是青子的失败经验这点草十郎到死都不会说的。
“大我小我?她是不是去了印度啊。对了草十郎。姐姐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啊?”青子向草十郎投以尖锐的目光。虽然没有什么需要心虚的,但是草十郎还是转开了脸。
“做了什么?有什么呢。”
“你是说想不起来了吧。你刚才的样子也是晕陶陶的,对了,你还记得她摘掉眼镜之前的事情,那就是说你被她的魔眼迷惑了吧。”如此简单随意就导出的答案让青子完全没有了兴致,她兀自沉思起来。
感觉不舒服的草十郎问道:“苍崎、什么是魔眼?”
“……那就是带有魔力的眼睛。初级的魔眼会让你的意识混乱,而高级魔眼则只要看对手一眼就可以杀了他——之类的。不过,只有传说中才会有Balor那样的魔眼。要是真有人拥有那样的魔眼,那我们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草十郎完全搞不懂青子在说什么。
“……嗯、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好像我的魔弹一样的东西照了你的眼睛。”
“照我的眼睛……苍崎……?”与感觉郁闷的青子相反,此刻的草十郎更加混乱了。
“就是说!你是不是看过橙子闭上了之后再睁开的眼睛?就在那个瞬间你就被姐姐的魔眼捕获了!虽然有的魔术师会把自己的眼睛换成猫眼石,但是我姐用不着这样做。她可是天生拥有魔眼的人。她不需要吟唱或是提前准备什么的,只要闭一下眼睛就能自由转换了。”此话一出,草十郎立刻拍了下手。
橙子的确有过这样的动作。在那之后自己之所以会被迷惑,看来多半是因为那魔眼的关系了。
“……我明白了。橙子姐是苍崎你的亲姐姐吧?你们为什么要姐妹相残啊?”虽然知道这件事不应该问,但草十郎还是问了。
这是违反条约的问题。
是与他无关,不会牵涉到他的战争。青子暂时闭上眼睛,开始整理目前的状况——现在与其拒绝回答,不如简单扼要地说明下情况。这才是为了大家好。
“好吧,我告诉你。既然有关姐姐,那么不说明一下的话恐怕会很危险。但是你不能问为什么。关于这件事,你只能听我说。”看着这次很快就理解了她的话而点头的草十郎,青子对其报以怀疑的目光。
她对草十郎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
尽管青子并不想去提及这些,但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青子换了个姿势说道:“……要说姐姐的故事,那就一定要说我和苍崎家的事情以及魔术与魔法的事情。这些事情内容庞杂,是不对外公开的。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消除你的记忆,所以对你说了也没问题。”
在这样的前提下,青子开始讲述了:“所谓魔术,草十郎,简单说来就是共同的原则。名为Runic和秘法的魔术系统有多种多样的科目……可以说它们是全世界通用的教科书。只有拥有了教科书,任何人都可以依照血缘情况而成为魔术师。但是魔法与魔术不同。魔法并不像魔术一样是从‘根源之涡’中派生出来的,而是其直接相关的东西。说到根源之涡……啊,要是换成草十郎你能听的懂的说法的话……就是类似于太阳一样的东西。”
有珠在一旁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想干预这非常愚蠢的对话。
“它远在天边,却是万物的初始,如果没有它,那么我们就会没法生活。而魔术只是利用了来自太阳的恩惠而已。对自然现象进行模仿或补偿就是魔术的本质。我们只是学习神秘、实践并将之再现,但是却不能创造神秘本身。虽然我们或许最终会通过研究达到那个程度,但是那却困难重重。因为那里有着依靠人类知识无法超越的壁垒,它就像是个限制器。”青子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说,她对草十郎不插话的态度表示肯定。
“而魔法则是利用太阳本身。你可以利用它达到没人到过的地方,还可以引发无人能够模仿的奇迹。无论花费再多的金钱与时间,人类都无法获得的技术——那就是魔法。可以说它是穿越了次元的壁垒。如果你研习魔法,那就能创造出不同规则的世界,然后对这些规则加以学习……我讲到哪里了。我之前说过魔术没有界限吧。那是指在人类的认知所及范围内而言的。相对的,魔法却到处都是界限——虽然只能完成一件事情,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魔法是从宇宙结构中脱离出来的唯一亮点。”
“魔法比魔术更厉害……这个我明白了。全是界限是怎么回事啊?”草十郎精辟的总结,让两位魔术师彻底的陷入了沉默。
不过青子的说教时间并没有结束,她振作精神,继续说道。
“界限分为特例、特权、越权几种。魔法没有通用性,因此他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一点在魔术世界看来就是万能的。魔法是给到达‘根源之涡’的魔术师的一种奖励,即使这个术者的肉体不能使用魔法,只要能够到达根源,那么他就可以尽情使用魔术。这就好像你变成了世界上最有钱的人。”草十郎因为青子的强力发言而感动。
而有珠却想对青子的谬论进行种种修正,但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很不礼貌,于是有珠的脸色越来越差,很容易想象她在心中已经爆揍青子好几遍的景象。
“最有钱的人啊……那么,不管你多么有钱,只要不是最有钱的,就得不到魔法了?草十郎对大部分的专业术语不太明白,但他以自己能听的懂的方式在心里阐述了一遍,而且还提出了像模像样的问题。”
“——没错,就是这样,你有时候能在小事上很快掌握关键呢,就像你说的,即便是用同样的理论、同样的方法到达了根源,如果你不是第一,那么你就无法进入魔法境界无论你有多优秀,只要你不是第一,那么就没有任何意义。魔法使有五人……不、四人。现存的魔法使只有四人。这是通过他们的使用途径而确定的。不过这在很久很久以前并没什么了不起。讽刺的是,制造出通往根源之路……通向真理之路的阻碍的就是人类自身。人类越是解开未知,途径就越会关闭。这一定是过去的魔术师未曾想到过的吧。不过结果就是,但当你注意到时,事情已经为时已晚了。由于人类的大量钻研,魔法几乎快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青子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草十郎不是榆木脑袋。
“……呼——、这就像是城市与大山的关系……吧。”草十郎的大脑飞快的运转,进行了大量的处理动作,将那些有用的东西归纳为一般名词。
“微观上来看确实很像。然后——直到最近现代魔术师们都在追求那最后留存的魔法,不过那也被不知哪儿来的乡巴佬抢走了。争夺战由此画上了句号。之后,为了到达没有了魔法的根源,大家继续着朴质而没有意义的魔术研究,不过魔法本身就是给一部分魔术师的特权,而对于其他大多数人而言只能死心了吧。因为魔术师的最终目的是到达根源之涡而非魔法。是人们不知不觉搞错了方向吧。就像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
“……好,我已经知道大概背景了。那我们进入正题吧。不过,既然只要得到第一位的人能成为魔法使,那魔法使有几位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有四个……不,是五个。据说最终留给人类的最后的课题有五个。首先是——”
“青子。”有珠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青子想要说的事情是让她可以现在就叫出使魔决一死战的话题,但是她不想这么做,所以只能阻值青子继续信口开河。
“——言归正传。”青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既然你已经明白了魔术与魔法的关系,那就可以说说我家的事情了。我说过苍崎家世代都是魔术师吧?虽然我们的家族史并不长,但是我家却得到了运气与才能的眷顾。因为苍崎家掌握了魔法。”
“——等一下,那苍崎你……”
“我不过是个见习魔术师。因此用不了魔法,而且我也没想过要用。我只是继承了苍崎家而已。”青子用不带感情的声音简单明了地说道。
她并不是为了成为魔法使而成为魔术师的,而是因为继承了苍崎家,所以才会选择成为魔术师。
“……总之,要想到达根源之涡是需要付出几代魔术师的努力的。这就好像精卫填海一样,期间的过程好似永无止境。如果没有一定的天赋或得到上天的启示,想要创造魔法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且即使魔术师到达了根源,如果没有与之相称的继承人的话,那么就会成为仅此一代的奇迹。所以魔术师才会注重血脉,让魔力世代积累。这都是为了能够生下胜过自己的继承人。”
总之就是为了血统的纯正——青子有概况道。她似乎原本也没奢望一脸疑惑的草十郎能够理解自己的话,因此继续道:“魔术师就是这样世代积累完成独自的神秘,让世代守护的魔术能够代代相传的。这样一定会在最后的最后获得没有任何疑问的答案。但是魔术师——不,就算是魔法使也都很清楚,不论自己还是后代,哪怕是到了最后的最后也不会有人能够到达终点。明知如此却还要进行魔术研究,这就是神秘学者的宿命。我的祖父经常这么说。但是我姐姐似乎不是这样。”
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青子自言自语道。传承魔法的苍崎家、苍崎家的继承人青子,以及——青子的姐姐橙子。
有珠对这些话毫无反应。
“……其实我姐姐才是苍崎家的继承人。虽然我也知道我家的事业,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实践过。如果魔术师家的血脉不多,那基本上都是一子相传的。我们家在财力上属于一般家庭,所以继承人更加要适应魔术才行……我姐姐的确是个天才。不过,那是作为苍崎家的继承人所不需要的才能。因此,我家的大人才会感觉我适合做继承人,总之就是,在我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祖父明确的让我作了继承人。而我的姐姐则是突然被小自己四岁、迄今为止从未与魔术相关的妹妹剥夺了魔法继承权。”
“……原来是这样。所以……”
苍崎橙子才会满腔愤怒地说“我有那个义务”。
“我不是姐姐,所以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她和祖父发生争执,摔坏自己爱用的眼镜离家出走是在三年前。之后姐姐音信全无,所以我取代了姐姐。着就是我和姐姐会发生争斗的原因吧。”草十郎感觉这是个十分沉重的话题。但是青子的声音却很洒脱。
如果这就是从小被灌输的魔术师的想法的话,那么草十郎应该同情她们谁呢。
“……她弄坏了眼镜吗。”
“是的,那个人的视力从前很好的。因为她是天生拥有魔眼的怪物。不过,她因为过分想要回应祖父的期待,由于太过拼命才会导致了视力下降。”真是笨啊——青子厌恶的说。虽然清楚青子的冷酷,但是看到现在的青子,草十郎还是觉得心里不好受。
“不过,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她是把眼镜摔向祖父泄愤的话该有多好——那个人当时的才能已经登峰造极,我估计老迈的祖父只要她的一击就会……”草十郎低下头,对事到如今还在沉思的青子开始进行谴责:“那不是满腔的仇恨,那眼镜是她重要的东西。因为那是可以让任何人都知道她有多努力地证明。而她粉碎了这个眼镜。橙子姐一定很痛吧,痛到要将自己的回忆亲手破坏的程度。”
青子与有珠都没有发现说这番话的草十郎自己也正沉浸在痛苦中。或者说,她们两个根本就不能理解草十郎的心情。对于被作为魔术师养育成人的青子和把橙子作为必须战斗的敌人的有珠来说,这种伤感是没必要的。
“……不过,为什么到了现在她又回来了啊。如果按照青子你的说法,那橙子姐应该早就抢夺三咲市了。”
“是啊。如果她那么想要土地的话,那在三年前她就可以杀了我,从新成为继承人了,是经历了世间的艰辛后改变了主意了……?”
“不对。苍崎你真不明白吗?”轻微的愤怒让草十郎有些摇晃。这声音让他和平时两人认识的少年感觉有些不同。
“怎、怎么。你明白吗?”
“这是谁都会懂的。橙子是在等待苍崎你能够独当一面。为了让你像她一样失去最重要的东西。那个人已经到了如果不那么做就不能解恨的程度了。”为什么你们就不懂呢——草十郎看着两人说。
不过,看来不懂的是他。因为像她们这样的人,尤其是苍崎橙子——首先就不会接受这种如同凡人一样的关系。让橙子展开行动的不是仇恨。虽然她也有恨,但是能让她收到刺激的最大原因只能是魔法。
她是贪婪而优秀的魔术师,仇恨对她而言不过是浮皮潦草而已。如果草十郎将之混淆,那么就是对把自己献给魔术的姐姐的侮辱——虽然青子想把这些说出来,但还是作罢了。
即便说了,这对于不是魔术师的草十郎来说也是没有意义的,而且自己对他讲明事实也没什么意思。她既不愿说,也不想那么做。于是——
“哦——你倒是很偏向姐姐啊,草十郎。难道你对她一见钟情拉?”青子贼贼一笑道。
她使用了让她觉得有些卑鄙的方法来转移话题。
“当然会偏心了。那个人可是非常可怜的。”不过,草十郎并没有如青子所愿进行反驳。
没想到草十郎会这样说的青子也生气起来。
“为什么?”青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用极为认真的眼神质问草十郎。
草十郎丝毫没有犹豫,他理所当然的说:“因为她必须要和自己的亲妹妹竞争啊。这还不可怜吗?”
草十郎很不理解青子的愤怒。
“……确实、是吧。”青子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她想隐藏起内心的冲动。她由衷的觉得草十郎是毒药,永远成为不了她的良药。因为这个男人的话总能在不经意间让自己软弱的一面浮现出来。
“但是我和姐姐可是没这么想过。因为除此之外在没有解决的方法了。”
青子的回答让草十郎面露愁容地道:“那还真是悲哀啊。”
夜幕降临了。
距离橙子离开还不到一个小时,但是草十郎却感觉他们已经分离了很久了。在青子和有珠看来,现在的苍崎橙子一定离她们更加遥远。
“总之,现在你知道我姐姐是敌人了吧?那你就要听我的!你要离她远远地!……姐姐或许是觉得她和你见面与我们完全无关,因此我们不会插手吧。”所以一定要注意安全——青子断言道。
虽然有点儿奇怪,但即便橙子是敌人,青子还是坚信她行动的合理性。
“……是吗,是那样吗,那就当时那样吧。”
“就是那样,所以你放心吧。她过去就是从不会对不需要的东西出手的人。”
“既然苍崎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啊、说到不需要的东西,橙子姐把你的茶杯拿走了,就是黑色的那个。
“哎……啊!你就默默的看着她拿走啊!?”
“是啊,那个果然是抢夺吧。”看到愤怒的青子,草十郎恍然大悟地说道。
他刚才的那副沉重的表情与语气早已不知去向了。现在这里的人又是平时那个有些发呆的草十郎了。
“而且蓝色的那个是我最喜欢……”青子紧握成拳的手在颤抖,但是他并不能去打草十郎那张表情从容的脸。如果草十郎真的去阻止橙子,那么可能就要出现大悲剧了。因为草十郎是不可能阻止的了自己姐姐的。
“……没办法。说起来,她好像很喜欢抢我的东西吧。她喜欢别人的东西着个毛病还没有治好啊。”
“大家小时候不都是那样吗?”草十郎反问道。
“可能吧。不论是我的收藏还是洋娃娃之类的,她什么都抢、最后这些东西都成了粉末。”草十郎因为青子的这番话而惊呆了。他似乎感觉刚才的话里蕴含着危险。
“……那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个人有抢我的东西去尽情破坏的兴趣。在我出生后的十四年里,凡是被姐姐盯上的东西没有一样会幸免于难。”
“…………”听了青子的话后,草十郎想起了他与橙子的对话。尽管他希望那是自己多心了,但橙子确实曾经提过希静草十郎是属于谁的。
“……这可有点儿麻烦了。”草十郎面露难色,双眉紧锁地说。他的样子就像是遇到了棘手案件的刑警一样。
“是吧?那个人可是很过分的姐姐啊。”青子悠闲地喝着红茶说道。她并不知道草十郎的心情。草十郎偷着看了看一派轻松的青子,然后又看了看起居室的时钟。无论人的心情有多阴郁,时间也还是依然流逝。
“……明天开始就要不好过了。”今天最大的受害者小声嘀咕着。
此时,青子从旁爽朗地说:“是啊。不过比起那个,我还是更期待今天的晚餐。”
有珠也像是赞同青子的意见般沉默着。
一派轻松的两人准备赖在沙发上直到晚饭做好的意图昭然若揭。
“…………”草十郎晚上确实没有打工。
但这并不是说到了深夜也没有。对于正等着要去打工的草十郎来说,她们现在的期待无疑是残酷的命令。
而且,现在做饭的话,至少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开放,这是看来已经疲惫不堪的两人一定不会容许的。那么现在的最后手段就是叫外卖了。
“……怎么会这样。或许我跟着橙子姐走会更好一些吧。”草十郎一边哀鸣,一边确认着钱包里的钱“Money”。愁眉苦脸地看着钱包里节俭下来的第三张万元大钞,草十郎痛苦地向它做着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