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之一日·扫除篇
这里就从日常生活开始吧。
今天的星座运势适合整日劳动。具体来说就是清扫庭院。对于草十郎来说,如果一直对庭院弃之不理,对他精神卫生不好。幸好,这一天他没有打工。因此,对于他来说,今天简直就是不容错过的好时机。
但是,洋房里的庭院真的是太大了。无人管理的不仅是中庭,就连进房子正面的玄关一带都是无人打理的。如果真的想要彻底打扫,那么没有一周的时间是做不到的。
“好,今天就整理草坪。”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今天只要专心除草就好——草十郎下定决心,从新踏进了荒地。
草十郎一大清早就开始拔除洋房四周的杂草了。根据他的计划,下午之前他要把玄关附近、中庭、内庭整理一遍,而且还有小休时间。
“她怎么了?”有珠铜雀一般的声音击打在了日光室的玻璃上,让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的青子抬起了头,刚才为止她都还在看着窗外窗外的男孩子出神,不过不知什么时候思想变得有些困顿。
“谁知道。不过似乎不是因为他喜欢拔草。”正午前的日光室里,当有珠拿着书进来时,早她一步进来的青子正一边优雅的喝着红茶,一边看着时装杂志。
透过玻璃窗,她们看到的是一个蹲在对面草地上后退而行的人影。
“看起来好像一大清早就在做了。早上我起来打开窗子时,就看到他那个样子在拔草呢。我顺便告诉他也清扫一下焚烧炉了,可以吧。”
“好,他还真能干啊。明明外面这么冷。”有珠静静地坐了下来。
桌子上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茶杯。有珠将水壶里的红茶倒入了杯子,随后打开了自己带来的书。
“……”
“……”
两人默默地度过这段时间。
青子和有珠都是随性的人,所以只要她们想来就会来到这里。两个人并没有讲话,夜晚分担防卫工作也已经完成了。青子虽然在翻阅杂志,但基本上都是在眺望窗外的风景。有珠专心的看着魔术相关的书,偶尔会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
端起茶杯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往窗外望去。两位少女并没有打算去帮忙,只是好像旁观者一般地看着新手园艺师的一举一动。虽然草十郎的动作很慢,但他似乎很快就适应了这种作业。
……青子不经意地移开视线,正好对上有珠的目光。有珠掩饰地将目光落在书籍上,不一会儿却又再次抬起头来。
“——咳咳。”她假咳了一声后,就又低下头集中精神看书了。
有珠的吃惊是不无道理的。因为草十郎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横穿庭院,将那些难看的杂草除得干干净净了,神秘的园艺师毫不停歇,他呼着白色地哈气退出了中庭,甚至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那家伙没准是专业的。”青子看完这一幕后自言自语道。
真是毫不迟疑也无休息的铁人式昨夜。如同看了一场美好的电影般,青子对草十郎的多才多艺佩服至死极。
此时的有珠抬头看时间说:“……现在养护焚烧炉的话,估计要弄到晚上了吧。”
“那边已经结束了,早上我从上面看到的。因为那是绝对不能坏的,所以我和他说了一大堆呢。啊,一大早就开着窗子大喊大叫的,结果我屋子里面都凉透了。”有珠推测青子来到这里的原因是自己的房间里太冷了。
……在房间里指挥做事和在外面扫除的相比哪个会更冷呢。
“静希君什么都没说吗?”
“好像说了,但我没听清。也就是草十郎所有的抱怨都无效吧。
没了共通话题的两人又再次看起书来。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扫除结束后来到这里的草十郎。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倒霉事,草十郎目光严厉的瞪了两个人一下。
“你可真是暖和啊,苍崎,”
“比起外面强一点儿。不过走廊里的气温和外面没什么两样。你为什么要打扫庭院啊,草十郎。”青子对于草十郎的挖苦之音丝毫不在意。
青子的坚强更是让草十郎失望的垮下了肩膀。
“今天真冷,明天大概就会下雪了吧。所以我想快速做完室外的清扫,但是不包括焚烧炉。”虽然草十郎带着怨恨,但是对他来说,打扫焚烧炉只不过是顺手为之。让他生气的是没人给他帮忙,结果让他很冷这件事。
那不是很好么,焚烧炉是大家都要用的。干脆你趁热打铁,顺便把二楼走廊也打扫一下吧,还有内庭的山毛榉支架坏了,工具箱就在你的阁楼里,用那个修一下吧。”
“对了,这些做完以后,你来一下我的房间吧?你去吧我不要的东西归拢好,然后放在焚烧炉里烧掉。”
“……”所以青子才会让草十郎清理焚烧炉,真是让人憎恶的好安排。
“那么苍崎你要做什么?”
“是啊,我也没什么好做的,就弹弹吉他吧。”青子思考着如何度过一个有意义的下午。这话并不是对草十郎之前的挖苦的回敬,而是在她字典里根被没有“扫除”这个词。
现在草十郎终于知道这座洋房为什么荒废了。
二楼的走廊很长,而且和青子说的,走廊的气温和外面一样寒冷。
“……是么,你根本没想要扫除吧,青子。我是因为想打扫才这样做的,但你这算什么。如此使唤和你同居的人,你不会良心不安么?还是你明知如此,但是却故意没良心地这么做?”草十郎依然善于雄辩。
对于草十郎的明确职责,青子放下杂志,转而用通透的蓝色眼睛直视着焦躁的草十郎。那目光表明正义是百分百站在她自己这边的,草十郎在不知不觉中就输给了她的气势。
“草十郎,我有好多次都想说了。”
“你说。”草十郎听到青子冷静的声音后,他反射性地直了直腰。
“你可别误会,我们可没让你和我们同居。我们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饲养了你。”青子干脆地说。
草十郎颔首道:“是么,你是在饲养着我啊。”
“没错,虽然你成不了看门狗。”听到草十郎的话后,青子状似无聊的说道。
虽然这是事实,但草十郎还是要进行一番辩论。
“但是,看门狗是不用交伙食费和房租的。”
“你说什么?”
“啊,看门狗只会朝着远处狂吠。”自虐一般的话语经由草十郎说出后,听起来就像是个愚蠢的笑话。
“……草十郎,你真明白了吗?”
“是啊,看来你们是怎么也不会扫除了。”能这样理解已经很不错了。青子对草十郎露出了微笑,看来她很喜欢草十郎刚刚的回答。
“——哦,你很从容啊,静希君。”在青子露出快乐地笑容的同时,草十郎的脸色很阴沉。
“——苍崎,我有点儿来不上气了。”青子发出了某种信号,草十郎感觉到脖子上的项圈开始收缩,没过一会儿窒息感变涌上头顶。
“再过一会儿,你连这话也说不出来了,要试试看吗?”草十郎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摇着头表示否定。
“真是明智,我也不希望看到有窒息而死的尸体。”耳鸣停止了,草十郎马上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刚才差点儿要拧断自己脖子的项圈,现在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大小。
“……你不知道气管被堵住时的痛苦吧,苍崎。那个真是让人没有办法抵抗。”草十郎摸了摸这如同紧箍咒一般的玩意。
虽然他不知道紧箍咒的意思,可能是木乃美还有鸢丸提醒过自己,即便是以前不明白,现在也应该了解了。
“这个项圈就是用来做这个的。我说过吧。至今为止我没用过它,而你依然毫无危机意识,今天我就稍微管教你一下。还有,扫除。你要是不快点,天可是要黑了呀?”
“……是,我知道了。原来今天的星座运势是这样的。”败犬草十郎沮丧地垂着肩离开了日光室。
看着草十郎离开后,青子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看起了杂志。而有珠则以旁观者的身份听完了他们两个人之前的对话。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
就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有珠翻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喂,你为什么要奴役他?”有珠说出了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问题。
“没什么。反正他最后的记忆也会被消除,要是让他太轻松了不是太便宜他了。”青子不停地翻阅着杂志,十分诚实的说道。
“……对,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有珠吃了一惊,她竟然把这件事忘记了。
有珠静静地抬起头眺望窗外的景色。
通过玻璃看到的中庭景色让他看到了十年前的家乡。
和那时相比,现在庭院潦倒地可以称之为荒野。
但是不知为什么,它们两者的影子却重合在了一起。
今天她的庭院得到了重视和养护,而这些都是草十郎半天的结果。
这让她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温暖,可能自己最初的想法是错误的,这种错误是否会延续下去有珠不想去深究,因为猎犬始终是属于主人的,而她只不过是主人的邻居或者是朋友,没有资格对主人的宠物多做什么,就连喂食可能都是不被允许的吧。
有珠看着窗外,许多年以来流失掉的孩子气在心中重燃,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但她还是觉得青子很幸福。
比久远寺有珠幸福。
◎ 夜的莅临
圣诞前夜这一天,雪花纷纷飘落。
沿着街道两旁的树木上装点了无数的灯火,一直绵延到地平线的树丛发出叫人沉醉的青色光芒。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价值,因此今年的第一场雪才会选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和大家见面。它为喧闹的大街平添了寒冷与白色,更让街道变得更加明亮。街道上摆放着仿照驯鹿制作的彩灯、可以用脚踢响的铃铛等。这些装饰让走在街上的人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满意的微笑。
但是——街道上的喧嚣却传达不到山丘上的洋房。远离人烟的洋房非常寂静。森林被白色的粉雪覆盖,树影显得更加浓重了。
黄昏时分来临。
人们开始踏上归途,大街上似乎都在等待万籁俱寂的夜晚来临。
让我们把时钟的指针往回拨几个小时,回到黎明刚过雾霭朦胧的清晨。
这天的洋房从早上开始空气就有所不同。仿佛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这是明确知道了真正的敌人——苍崎橙子的存在的第二天。青子和有珠大多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闭关,就连吃饭时都很少谈话。完成了任务分配的少女们为了能够应付各种工作,光是忙自己的事情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这样忙碌的两个人却从早上开始就在起居室里休息,而且丝毫没紧张的感觉。这反倒让草十郎意识到今晚就是关键了。
“要是明天下雪就好了。”草十郎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说道。
他并不期待她们能够回答。
因为即便是明天下雪,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那不过是圣诞节变成了白色的而已。
青子没有说话。她并不是无视草十郎,只是单纯地没时间理会他而已。虽然很清楚原因,但是草十郎依然觉得十分寂寞,他的视线投向了日光室。
几天前他保养的中庭现在已经被染成一片洁白。虽然细雪只是随意地时下时停,但是落在地面上后却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夜晚这里一定会变成银色的世界。为了驱走寒气、暖暖手提、青子饮了一口红茶。说起来这是现在的她们唯一进行的活动。
“说起来,橙子姐的发色要比苍崎你的深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的红头发。剪成短发真是太可惜了。”草十郎的这番话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期待她们能够回应。
“……短发、姐姐的头发吗……”原本一脸漫不经心的青子又恢复了平时的敏锐。
“你那是什么意思?你说变短的是头发吧?”
“啊,她的头发比有珠还短,那又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人的头发以前比我还惨的。原来姐姐剪头发了呀。”青子严肃地说。有珠似乎也很关心这个,因此她黑色的眼瞳看向了草十郎
“……有问题,橙子姐剪个头发有什么关系吗。他的头发剪短了的话,苍崎你会有麻烦?”
“……是的。算了,反正直到晚上之前我都闲着,就给你说明一下吧。要不是你说了这个,我可能就会一无所知的和她开战了。”这是给你的奖励——青子说着看了有珠一样。这大概是在寻求有珠的同意吧。有珠依然还是面无表情。没有对青子的视线做出任何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魔术师的头发也是武器,自古人类的头发、眼睛就是很容易构成魔术的材料。对于女性而言更是如此。眼睛的颜色越多越好,头发越长越好。头发经常被看做是魔术师自身,是经过常年培养的最原始的强力‘原料’。我之所以留长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打理起来不容易,但这也算是女人的一部分兴趣了吧。“如果是那样,那有珠又是怎么回事呢——草十郎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瞧了瞧有珠地侧脸。
她会是像青子说的那样,因为感觉养护麻烦,所以剪短了吗?虽然想法有点愚蠢,但是如果是有珠的话还是有着可能的——草十郎心中暗自点头道。
“那这对长期来说是好事吧,橙子姐的头发剪短了。”
“如果她的头发是在三咲镇之前用完了还好。长头发是有很多作用的。我只能使用它对术进行瞬间强化,但是姐姐却可以使用它来辅助使用恒久之术。多年生长储蓄带有念力的头发可以说是魔术师的分身。这种东西如果再给死了的猫、狗招魂时使用,那么就能制造出服从于术者的使魔。生前没有魔力的使魔……比如猫、狗也能通过术者的头发获得自身的魔术回路。它们的重生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生物——猫魔术师。比如它们能够理解人鱼,或是伪装成人类。他们的行动原理也会改变,大致会拥有和术者相似的性格。死吧,有珠?”青子最后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捉弄的笑意。
有珠对此沉默相对
“那么,如果橙子姐是像有珠一样有使魔……?”
“极有可能是的,姐姐用她留了二十年的长发交换了强力的使魔。”
“——”想起了在游乐场之战总有珠解放的月之油,草十郎不由得一惊。那个月之油就算得上是极品定制了,据说那样的使魔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但——
“哎呀,你不要担心,没有使魔能够一下子摧毁三咲镇的。不过,使用年头越长的头发就越能获得强力的使魔。但是使用了头发的魔术师迄今为止积攒的实力就会下降三分之一,因为剪掉的头发不会再生长了。这也是为什么制造使魔很容易,但是却很少有人使用的原因。”青子在一番对话后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
“狗或猫啊……”草十郎听了青子的话语后有些不解,在他的想象中,无论在怎么想,猫狗都不会给人强而有力的感觉。
“……奇怪,橙子姐是人偶师吧。那为什么要制造使魔、让自己的水平下降呢。”有珠在一旁思考着什么。
“只是因为没有协助者吧。因为不愿假他人之手来解决苍崎家的内乱,所以她打算靠自己来做所有事吧。”青子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而皱起眉头,“啊,难道游乐园里的人偶师姐姐的头发制作的?”“有可能。它们是会听话的特制品。他们是你用诅咒形成的永久籍贯,进行攻击的时候的复仇心很强。橙子姐要从头制作这些的话会很困难吧,不过……”
“不过什么啊,有珠?”
“……那个人是不会把自己的投影到人偶上的,她不会要不完美的伪造品的。在青子你看来,这些特质人偶与橙子拥有同样的力量吗?”
“……怎么可能,它们当然是不及姐姐的。”
“那么橙子的头发就不是用在了楼上了。能让她把魔力分给对方的使魔到底是什么样呢。”
“……你这个专家的意见呢?也就是说,这个使魔比姐姐还要强?”
“当然了,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人手不足。因为我们是两个人,而她是一个人。”
“——她是打算同时压制我们两个。原来如此,这样不管我们谁碰上了厉害的对手都不能有怨言哦,有珠。不过,我不认为那样的使魔会对付得了你。”如果是使魔之间的战斗的话,久远寺有珠还从没有输过。
有珠叹了口气,对乐观的青子予以忠告:“青子,如果使魔是小动物,那么就算注入二十年的魔力,她的发挥也是有限度的。所以如果橙子想要可以成为王牌的使魔的话,那么她……”有珠有种全身血液被冻僵的错觉,他想到了最恐怖的结果。
“行了。再怎么说我姐姐也不会有那种恶趣味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互看了一样。虽然两人能重新在起居室里说话很令草十郎欣慰,但如果两个人情绪太过不稳定的话也会让人困扰。
“……是啊。但是能将人类逼入绝境的最有效的对手就是人类,即使橙子姐不会用死者作为使魔,那么她也可能会使用与之力量相等的对线。至少我们要做好这种思想准备。”
“……是,知道了。天才的想法的确是不合常理的,所以不管她准备了什么生物的尸体,我都不会感到吃惊。”
青子对于有珠冷淡的话语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
不用说,草十郎依然对这些对话稀里糊涂。
“……那个,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要执着在死的东西上?活的生物就不可能吗?”
“那就不是使魔,而是协助者了吧、成为使魔的基本条件就是不是术者,并且不是活着的生物。其次还要拥有慧根,拥有能够弥补术者的弱点的执行——这是一流使魔的条件,老实说,就算再怎么优秀的家伙,要想让其成为使魔也要等它死了以后才行。”
首先要绝对服从,其次就是担任盯防术者的弱点的工作。也就是说,使魔就是与现在的自己没什么不同的伙伴了吧——草十郎做了这样的理解。
“……好了,我姐姐之前是使用Runic的,所以她的战术是可以预测的。她的王牌看来就是使魔了。自动人偶在这之前都用过了……”青子像是在确认似地说着,同时又与有珠互看了一下。
有珠仅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们就按照预定,让一切在今天结束吧,我要把这个月来所有拜她所赐的东西全都换给那个笨蛋姐姐……!”青子握紧拳头说道。
看到她这个样子,草十郎总感觉这就是一般的姐妹吵架——或许这就是普通的姐妹之争。
在看到青子的样子后,草十郎忽然感觉放心了。前几天来过的橙子在和那之后散发出紧张感的青子与有珠让他觉得他们好像真的要互相厮杀了。但是现在的青子却完全没有了那种凌厉之感。
结果还是收敛了杀气啊——草十郎呆呆地闲着,感觉放心了。
就算青子和与橙子是两个陌生人,草十郎也不希望看见她们争斗。
时间在慢慢流逝。
青子说的决战之夜——纠正草十郎愚蠢的错误想法的残酷之夜,在静寂中来临了。
伴随着夜晚的来临,有两样东西消失了。一个是时下时停的雪,还有一个就是山丘上洋房的灯光。
洋房中并没有青子与有珠的影子。
这里只有草十郎。
现在是圣诞前夜。虽然青子现在并没有找到橙子的藏身处,但是他们却准备在今明两天与她做个了结。
节日是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它的特点就是会周而复始。圣诞节在日本只有百年的历史,只不过是形式上的纪念日,但是一旦将其变为常态,那么你就很难分清它是真是假。节日能够显著的增加土地的魔力。不论是创造还是破坏,它所蕴含的能量都会帮助术者使用魔术。
苍崎橙子企图破坏建造在这片土地上的支点——破坏集中在大地与人之间的魔力的正确循环。——这是草十郎在旁听青子和有珠的对话中弄懂的。五个支点中已经有三个遭到了橙子的破坏。
如果剩余的两处也遭到破坏,那么就意味着青子和有珠的失败。为了保护剩下的支点,青子和有珠不得不分开行动。能力稍逊的青子借用了有珠的一个使魔共同守护陶川的支点—
桃村以提供最强的魔力而著称。
而有珠则准备完全地守护在社木的支点。在逃出文明社会的枷锁、能够让魔术发挥到最大威力的深夜,小魔女与魔法见习生在相互祝福后离开了洋房。现在已是晚上十点了。
距离两个人离开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当青子去陶川的支点时,草十郎一直目送她到大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青子英姿飒爽地走出了家门。并没有丝毫悲壮之感。就像青子说的那样、草十郎并没有参与此事。不知这是青子不想让草十郎卷入其中,还是根被没将他视为战斗力的关系。
草十郎的心中为此有些疑惑。
“——”草十郎做了个深呼吸。没有胆怯和焦躁,只是机械地,毫无感情地换气。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出神地仰望着天窗。通过天窗,可以看到天空中云间透出的月光。
落在街道上的积雪会反射月光,今夜一定明亮得如同白昼吧。在这个城市中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当然,这里最初开始就与他无关。她们的世界与他的不同,他没办法跟随她们,并且也不想去那么做。
因此他只能是个旁观者。
“——是啊,已经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了吧。”草十郎仰望着月亮说道。
他感到些许悲怆。
公园像是要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一般,完全淹没在了白色的黑暗中。公园中了无人烟,这里的夜晚要比白天更加神秘。同时,这里洁净得令人惊讶,仿佛只有云间透出的月光环顾着世间的一切。
少女的脚步声在这瞬间的永恒终响起。
无垢的白色原野上多出了一行静寂的脚印。
青空暗月的夜晚中,只有点点街灯与不合时宜的电话亭在提醒人们这里是现代。
此时出现在雪原上的是一个黑衣少女。
她正是久远寺有珠。
她的外套,毛子,手套等等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就连她的眼瞳与头发都被染成了比黑夜还要深的蓝色。
有珠长在白色的雪原上微丝不动,她的样子让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幅风景画,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时间在流过。
公园附近的几户人家的灯光逐渐消失了。
这里是社木。
是比三咲镇稍微现代化些的城市。这个公园位于城市的正中,但是却成为了城市里的死角。因为这是被冷落的没有开发价值的土地。它的周围住宅很少,即便是照亮道路的街灯到了深夜都会熄掉。
这是一个不仅使人,就连机器都会睡去的白色夜晚。
“……是我来早了啊。”有珠看着逐渐熄掉的街灯轻声道。她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犬吠声。
那是在月下的狂啸。
更像是比狗更加强悍的狼发出的长啸,那声音在夜空下久久回荡,消散不去。
电话响了。这恐怕是自打草十郎住进洋房以来接到的第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在深夜的大厅中无情地回响。
草十郎犹豫地接起了电话。
话筒里没有声音。
草十郎思考着要向对方说点什么。是要说“你好,这里是久远寺家”,还是说“你好,这里是苍崎家”好呢?就在他十分烦恼的时候,话筒中传来了细若蚊蝇一样的声音。
“……静希……君?”虽然这声音细微,但是这却是久远寺有珠的声音。
“是的,是有珠吗?”
“…………………………”漫长的沉默之后,有珠并没有回答草十郎。
沉默就像黑暗一样在蔓延,但是在话题来跟踪能听到嘈杂的噪音。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有珠终于出声了:“青子,在吗……?”
“不在,她还没回来。”
“——好。”说着,有珠挂断了电话,她要说什么呢——草十郎左思右想,但始终没有答案。
◎ 久违的魔女
好像是要玷污纯洁的积雪般,它们慢慢地缩小了包围圈。不知什么时候起,公园里已经聚集了十几子野狗,它们一个个气喘吁吁的盯着有珠。
野狗们的身体都要冻僵了,它们每个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落魄。它们的牙齿嘎嘎作响,充血的眼睛乱转。为了能够填报饥饿的肚子,眼前的弱质少女已经成了勾起它们食欲的果腹美食。对于它们来说,黑衣少女简直就是它们黑暗中的指路明灯。
有珠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看来青子去的陶川不是重点,社木才是今晚的主战场了。由于有珠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这种威胁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儿科。她盯着的敌人并不是包围着她的野狗,而是在它们后方进行操控的魔术师——苍崎橙子。
“真是恶趣味。这几年里的品味降低了吗?……真是那样我倒蛮开心的。如果这就是里的真面目,那么我和苍崎的交往就可以返回原点了。”有珠语带嘲讽地笑着说。
“啊,这是不可抗力造成的。你放心吧有珠,这绝不会是我的品位。?说着,苍崎橙子踏着积雪缓缓现身了。
她穿着苔绿色的外衣,脖子上围着丝绸围巾。高挑的身材配上短发与威严挺拔的身姿让她看起来甚至比男性还要威武。
站在这片雪原上的人有比这白色的夜幕更加深沉的黑暗,不仅有珠是如此,她的敌人橙子更是如此。
野狗们的呼吸声减弱了。作为小喽啰的它们纷纷摄于主人的威严目光而移开了视线。否则不只它们的眼球,就连它们的心脏都会被弄碎。
“好久不见了,有珠。”
“橙子看起来也不错。”
两个人隔着六米左右的距离打着招呼。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好感,有的只是胜利者与失败者的区别而已。
“怎么办啊,有珠?我这里可是有很多问题呢。我对你的现状感兴趣,有非常想针对这次的事件做些说明。能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吗?”
“我拒绝。要是和你说三五分钟,在那段时间里我就会连内脏都被你卖光了。”说着,有珠极为自然有胆量十足地从斗篷下面拿出了猫铃。
那是夜之飨宴。
宁谧的钟声于二人心中敲响,夜色被拉上了杳暗的帷幕,那仿佛是切换场景时的舞台幕布,而当它重新撤去的时候,某种“状况”出现了。
久远寺有珠童话之夜的魔术即将开始。
如果把青子的魔术手法比作是西部牛仔的连射,那么有珠的就是戏法大师的障眼法。它会冲进观看者意识的夹缝中,对其进行大胆而鲜活并且毫无缺陷的攻击,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铃铛像没入水中的金币一样缓慢落下,随后——在沉入地下前了无痕迹地散裂了。
“——Runic。”有珠吃了一惊,吊坠没有激起涟漪而是粉碎。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找到原因了,她是有备而来而对方必然也是不甘示弱的。
“啊,是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在公园里刻上的。因为这个公园里都是步道板,所以虽然会花些时间,却工作起来却很简单。你看四周的森林,这里整个就是一个四百米的大画布。好玩吧?现在我们是在三十万字以上的太阳上。”“光之牢笼困住的不止是有珠,就连橙子也深陷其中,但这样做的目的没人知道——至少身为魔术师的有珠不是很明白。
“——”有珠有些吃惊地后退了一步。
将整个地表都刻上了Runic?刚才那一瞬间就对夜之飨宴起了反应的Runic遍布了整个公园?——有珠惊讶的同时更感到了强烈的不解。
现在确实是完全的“白天”了。因此有珠呼唤夜晚的夜之飨宴才会被她的太阳破坏掉。但是——
“……你是怎么隐藏的?”如此巨大的Runic文字,如此巨大的魔术行使痕迹究竟是怎么掩盖住的?
“啊,这是特制的。这个Runic在平时是不确定的。它是到了现在才发生变化的。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一旦触碰到强力的魔力,它就会变化为原有的形状。应该说它是形状记忆Runic吧。因此,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这个太阳也不会下山。对亏了下雪,这就更加给你造成了视觉上的扰乱,简直完美啊。”虽然橙子说得轻松,但是就连有珠都无法断定做出这些需要多大的信念、技术与才能。
橙子的实战能力远高于有珠,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的测算,这个女人是如同梦魇一般的存在。
如果要在一天内完成这个,即便是十个熟练使用Runic文字的高手也不见得能做到。更何况这还是没有得到协会特许的未知技术。
“……我不服输,你竟拿这个对付我这样一个小女孩,真是太没有大人样了,橙子”有珠闭着眼叹息道,此刻她并没有认输,原因却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她毫无感情的吐露着每个字句,但实际上这其中蕴藏着无比杀意。
“少说废话。我可从没把你当做小女孩看过。——不过我倒是嫉妒过你的身体。”
气氛立刻为之一变。
因为橙子的一句戏言,有珠开始射出杀人的目光。
少女深沉阴暗的左眼逐渐变成了不详的红色,无数粉红的栅栏拔地而起,贯穿了橙子的身躯。它们如同坚固的牢房一样把女人困在其中。比刚才的光之牢笼还要残忍还要更加原始暴力。
这是最快速的魔术,只需要一道工程(注解7)就能够完成,通过视线的术式投射。她的莫言“魅力视线”开始捕捉苍崎橙子的身影。
注解7:工程。在释放魔术的时候以工程大小作为魔术发动条件,以及威力的判断。一道工程为段,二到四为中。四到五为打,大工程一般需要大量繁琐的咏唱,魔术师的最高级别魔术除了需要大量时间积攒魔力并且咏唱的除了“固有结界”,还有就是有珠和青子发动的大型魔术。第五次圣杯战争里Caster美狄亚那种神话时代魔术师资格的人,拥有“高速咏唱”这一保有技能,可以将六节以上工程的大型魔术在短时间咏唱完毕。
橙子真的被少女的视线盯上了。
“——”她想要抬起胳膊,但全身已经不能动了。
有珠的魔眼已经让她无法抵抗了。现在她能够自由活动的只有内脏。看来有珠的魔眼是在让对方内脏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对敌人的行动进行了封锁。
但是那种封锁并没有维持多久。不仅在魔眼的速度上,橙子在各个方面都是青子等人所不能比拟的。没有人比隐居在现代的魔女苍崎橙子更熟悉魔术战了。
“——很可惜。看来没有了夜之飨宴,你的魔眼就要功力减弱了。要是你用了童话的怪物,那我可能就束手无策了吧——”橙子逐渐脱离了桎梏。那些栅栏就如同失去信号电视映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最后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的消失了。
本来还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魔术师,只在一瞬间就克服了有珠的魔眼。
“——”黑衣少女开始移动。
为了避开已经脱离钳制的橙子的魔眼,她尽量转身不在正面与橙子的眼镜对视。
其实魔眼归根结底就是给对方的一种暗示。它从正面突然压制对方的效果很强,那会让对方难以抵抗。
反之,即便进入对方魔眼的范围,只要不是正面对视,那么魔眼 的效果也会减半。更何况有珠还是能够操控多个童话的最后的魔女。
面对投影式魔眼,要想半身脱离出来就会消耗掉所有的魔力。
橙子的魔眼和有珠的魔眼一样,都有封锁对方行动的作用。因此有珠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橙子正面的视线,这种程度的警戒对于少女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
“啊——!?”瞬间,有珠被一股难以置信的寒气所侵袭。
红色的蝴蝶结直至胸口,在她没有任何防御姿势的情况下,插入了黑色的身躯之中。
有珠被僵住了。
死亡的触感在背后游走。
有珠凝视着敌方的魔术师。
这是视线的冲突。
魔眼对魔眼。
有珠直瞪着橙子。
——有珠不可能会输。
胸口的鲜红异物在巨大的魔力重压下粉身碎骨。
不论是在纯粹的魔力上,还是魔眼的质量上,久远寺有珠都要在苍崎橙子之上。因此,敌人的封锁应该会在有珠面前烟消云散。
但是——血统、魔力等等这种老掉牙的价值观都在橙子的疯狂之下粉碎殆尽了。
橙子的眼球——魔术师不可能会像眼皮一样开合的左眼打开了——在那个水晶体中有着深不见底的洞穴。
“……!”有珠发出痛苦的喘息。她所受到的拘束已经不是一个了。无数的魔眼——超过千个的橙子的魔眼将目光扫射在了有珠身上!
“……!”视线的重压仍在持续。有珠感到这会永无止境。
难以置信——橙子竟然在魔眼中又制造了魔眼。她在自己的眼中相互制作镜像,结果产生了无限的视线。
仅是在魔眼中制造魔眼这一点就已经疯狂至极。而且橙子还将它们进行反射、不断复制来控制魔力、是混乱的魔力不会发狂、这已经不是疯狂可以形容的了。
竟然将魔术、将留给人类的最后的逃亡之路的神秘进行如此大量的无差别盛产,这个女人简直已经不能叫做是魔术师了!
“……哎呀,你不喜欢这个啊。我也想做出一个属于我的神秘来,这个做得还不错吧?它不是用稀少的神秘去歪曲像是,而是用可以量产的神秘去改变现实。它本身只是魔眼,但是它却有无限可能。无论对方用怎样的魔力来抵抗,它都可以用更强的魔力将之束缚住。”利用无限的魔力封印对方。也就是说,那个魔眼最终会发展到无限。
投影式魔就如同一把手枪,它的缺点是敌不过大炮一样的咏唱术式的火力。而橙子正是颠覆了这一定律。既然手枪火力弱,那就用数量决胜负。如果9毫米的子弹打不坏要晒,那就用预备能够打穿它的数量——这就是多重魔眼的原理。这概念在凭借力量的魔术世界里可算得上是最完美的武器。
被它束缚的人只有在橙子闭上眼酒后才可以得到解脱。虽然是纸上谈兵,但是在理论上这是可以达到“无限”的只要你的魔力超不过对方,那么你就没办法用魔力进行反抗。如果想要破解这一危机,那么其中之一就是你从一开始就不要进入橙子的视野。在对手发现前打倒对方——这是对抗魔眼的最好战术。
另外还有一个方法,不过它虽然简单却很粗暴——
“总之你完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有珠已经看见敌人的身影了、
由于魔眼的咒缚,她的视线已经被封闭了。
她勉强还能看到天空的月亮和橙子用手里的香烟画出的如同楼梯一样的青色轨迹。
“很好。你的人生没有半点悔恨,真是让人羡慕。“写入大气中的咒刻使肌肤绽裂。
大风幻化成利刃,要将少女的外套和身体四分五裂——
“——!“
当一切已成定居,有珠注定成为亡魂的瞬间,她的身体化为了无数飘散的青色羽毛。
橙子感觉到背后有人而转过身去,一个巨大的猫铃向她的脚下投来。
猫铃砸在地上变得粉碎。
橙子回过头,她眼前的依然还是久远寺有珠。
“……这是像微风一样的Runic。橙子姐,你真是迟钝啊?“
“……金蝉脱壳吗。我没听说过有能做术者替身的首发。“
“嗯。这个一年到头排不上用场。我都很怀疑这么老的东西有什么用——看来它所擅长的就是被杀啊。“仿佛是在回应少女的话语一般,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吱吱“的鸟叫声。
它就是那只替罪羊。
而且还在唱着跑调的《是谁杀了知更鸟?》(《Who killed COCK ROBIN》注释8)
“啊,还有那样的歌啊。不过,那东西在每次战斗中只能使用一次。你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就算是有——”
“呀”——鸟儿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停留在有珠背后树上的知更鸟仅仅是看到了橙子的魔眼就要晕厥了。
“……的确是用不上了。”
“好吧,我们重新来。为免后患,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一决胜负吧,有珠。你的那些Ploy(注9)在这个公园里都派不上用场吧?”
“那倒也不是,没错,现在的我确实破不了你的魔眼。但是——”歌声从地底纯奶,地面颤动,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不过在土地的变化完成前,橙子就能将黑衣的有珠抛入了无限地狱之中。
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此时才发现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大地上波澜迭起,涌起了一个个如塔般的手指,在无数步道板被吞没的同时,石头拔地而起,掀开尘土与雪被——!
“怎么会有这种是——!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魔术师橙子满怀困惑于愤怒地大嚷道。
注释8:出自鹅妈妈的童谣,在主教杀人事件后。源于十九世纪轰动美国麻省的凶杀案。1892年8月4日中午。莉兹·玻顿叫唤她的邻居说,她的父亲被杀了,警察到来时,发现她的母亲也死了。母亲被斧子砍了18下,父亲被砍了10下。消息立即被传开了,媒体认为莉兹本人基友谋杀嫌疑。然后次年六月,法庭宣判莉兹无罪。此后,她的故事广为流传,被写成了小说,芭蕾,百老汇,歌剧。最后是日本的教科书将她的童谣作为鹅妈妈童话收录的。
注解9:Ploy是指魔术师的特殊手段,不管是有珠的童话之夜还是青子的魔弹,都是一种Ploy。
闷声的咆哮在空气里弥漫,让周围的一切生物都心惊胆战。
桥之巨人——正是让苍崎橙子放弃正面进攻的童话怪物。
这是一个令所有魔术师都闻风丧胆的巨人,因此在生成时是有附加条件的。
——它只能用于有天然河川的地方。
——这是呼唤这个巨人的条件。
然而这个公园的周围并没有天然的河流。就是因为这样,陈志才会在这里和有珠进行直接对决的……!
“——怎么没有。就在那里。这是一条小溪,只不过它小到会马上消失。”魔术师依照有珠说的将视线落在了脚下。
哗啦啦——魔术师的皮鞋带起了水声。
+——+橙色的魔术师惊呆了。原来有珠刚才毫无意义地消耗的夜之飨宴就是为了这个。
虽然猫铃是可以量产的,但是少女却对此十分珍惜。但是今天她却浪费地使用了五回。笔直地投射在一条线上的野之飨宴被太阳的Runic消灭了。
而正是它们的碎片将——
“——雪融化成了水!?”在吞噬步道板的同时,桥的巨人的巨腕完成了。
这是个仅是上半身就有八米长的怪物。它全部都是石头造的。
以前有珠曾在森林中使役过的森林的巨人也是怪物。但是——眼前的怪物要比那个还要大上两圈,魔术师瞬间明白了。
“制止它!!!”
橙子的多重魔眼毫无保留地被解放了。
但是——那东西对这巨大的的生命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红色标记打在坚硬的皮肤上,如同飞蛾扑火,只会让巨人更加暴躁。
以前也曾经说过,对付魔眼的方法有两个。第一个是隐藏踪迹、不再涉入术者的视野。这是比较常规的做法。而第二个则是单纯而绝对的对策。不,与其说那是对策,不如说是无可奈何的现实。魔眼是对在视野内恶焦点对象进行诅咒的魔术。但是,如果其诅咒的对象不在视野内又会怎样呢?
其答案就在这里。橙子并没能阻止巨人的单腕。巨人自由轻松地抡起右腕砸向三十万个太阳。不仅太阳被毁,它们还成为了巨人身体组成的一部分。
魔术师橙子曾说“不论你有怎样的夜晚,这个太阳都不会罗山》”——看来也未必如此。巨人将这话语和那不落山的太阳一起粉碎得体无完肤。
胜负已定。
苍崎橙子关闭了魔眼,为了确保逃命而向后退了伊布。四周响起了野狗的呻吟声。成群结队的它们野队屹立的异形感到恐惧。“我输了,我赢不了魔女吗。好吧,这个就作为今后的研究课题了。”
“橙子,你不会觉得还能逃跑吧?”
“怎么会,我还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有珠。因为——就算要跑,那个人也不是我。”
“……?”橙子并非是虚张声势。她站在毫发无伤的巨人前依然还是一派轻松。
“啊,前戏结束了。来吧,贝奥。”不是竞技战的夺命战就此开始了。
橙子打了一个响指,随着她的呼唤,一首格外高亢、优美的旋律响起。
这是唤起远古记忆的咆哮。
氤氲着雾霭的月色之中,声音的主人踱出黑暗来到了橙子的身旁。
“——”有珠的嘴唇在微微颤抖。那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看清了那是怎样的生物后而激动得嘴唇直颤。
那是一头太过美丽的黄金兽。
它既非魔也非幻,而是真正的神圣之物。它是已经灭绝的神代的生命,是拥有人类智慧的神秘、反复累积的神秘传承,是整片大地的奇迹再现——它是能够一举粉碎一切的魔术师真正的天敌。
“……………”少女眼中悄悄划过阴霾。金狼进攻了。
——有珠说不定要命丧于此。
◎ 再见了小红帽
——近旁已经可以听得见野兽的气息了。
看来有珠的意识会在数秒之内被夺走。
有珠睁开眼睛,吸了一口气。
“——咳咳。”有珠痛苦地不停咳嗽,自喉咙处返上来的鲜血喷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她重新找回焦点的视线看到了高空、又开始下的雪以及黄金狼。
狼的喘息粗重,它的嘴里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紧盯着有珠的脸。
它有着像锯一样的牙齿,还有比这个世界上任何动物都柔软、鲜明的毛发,染满鲜血的前爪就像是三把准备好的菜刀一样咄咄逼人。尽管如此,它却一点儿也不粗野。在这头金狼面前,反倒会让人类因自己的兽性而感到可耻。
有珠与金狼之战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桥的巨人在金狼面前被毁,有珠没能逃跑,她受到了金狼险恶的前脚爪的攻击,如剑一般横扫而来的冲击在有珠的腹部一闪而过。
不要说是有珠的衣服,就连有珠的内脏都被打飞了。有珠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都没能发出声音。
狼将有珠推倒后注视着她的脸。现在,它正在把身体压在有珠只要碰触就可能会骨折的四肢上。再次清醒的有珠眼含痛苦地看向敌人。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要接受现实的冷淡之色。
或许是感受到了有珠的觉悟,狼举起的前脚停下了动作。
在少女的黑瞳与狼眼交锋后——
“流了那么多血,你竟然不痛。”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开口了。无疑,开口说话的正是眼前的这匹狼。“还是说,你并不在意疼痛。”
它的语调毫无恶意。就像是天真的孩子。
金狼的双眼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笑意,这完全毁掉了它此前给人的凶狠之感。
“不论是哪个,大姐姐你都好能忍耐啊……”说着,他张开大嘴就要对着有珠的脖子下手。
“贝奥——!”橙子的斥责声听起来比狼牙还要尖利。而因为这突然的行为,金狼也吓得停止了动作。
“……橙子”金狼慢慢回转身道。
“我说过不能杀了她,你是想我增添多余麻烦事吗。笨蛋!”
“切,那样明明很有趣的。啊——、好无聊!传闻里听说到的桥的巨人结果也和其他生物一样。“经过橙子的吃着后,金狼离开了有珠。
他好像对她完全没了兴趣。似乎对这只黄金兽来说,有珠的价值还不如路边的小草。
“——,——”
“怎么,你已经恢复意识了啊。你的骨头岁了,流了很多血。你还真是身心强健啊。这些都是魔女教育所赐吗?”有珠托着濒死的身体凝视着苍崎橙子。
有珠追问橙子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来。这并非出于怨恨,而是出于谴责。
“啊,忘了给你们介绍。他或许是地球上现存的最后一只狼人。北欧内地生存的它们的村群中出现的纯原种。如你所见,他是出现返祖现象的黄金的神秘。因为它没有名字,所以我简明地给他取了贝奥武夫这个名字。”
“贝奥……武夫?”腹部被撕裂的有珠惊讶地说。
贝奥武夫——这是北欧流传的杀死巨人的英雄的名字。这个名字再用英语说时是蜜蜂与野兽的组合,一般代表的意思是熊。
“——为什么,要取这么不相配的名字。”一团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升腾而起,有珠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嗯?多可爱啊。”不知道她说的是这名字还是金狼。
这女人的感性要比青子还不好理解——有珠抑制着痛苦想。
“顺带说明一下,周围的狗儿们就是贝奥擅自叫来的。我可没想过魔女能轻易被这些畜生所伤。现在也是。”
橙子说着笑了起来。
这笑容不是她展现给草十郎温暖的笑,而是胜利者展现给失败者的残酷的笑。有珠眼中的责难之色现在已经换成了愤怒:“黄金的神秘。竟然那么说,你为什么还要带它到人类的世界来?”
“因为需要与供给啊。人口过少并不是只有人类才有的问题。它们的原始生活也已经到头了。经过谈判后,我花高价买下了它。但我也不过是获得把它从洞里带出来的权力而已。如你所见,我的头发都用在了与贝奥缔结契约上。与其依靠自己的头发制造使魔,不如用它来约束更强大的怪物更好——嗯?”
橙子说话的同时感到了现下的异常。
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声响起。
一种似乎可以削弱听者理智的黄泉之声传来。那是从被撕裂的少女腹部发出的。
“已经开始复原了啊。啊,就是说——”“嗯?呼呼呼呼、这是什么气味?橙子、我怎么渐渐兴奋起来了?”贝奥好奇地凑过来说。它的样子就像是对玩具充满好奇的小狗。
“不许看,贝奥你去那边带着!你可能会失去理智的。”橙子用手驱赶着贝奥道。
贝奥武夫有些失望地乖乖退下了。
“……看来我弄错教育方针了。真是,竟然要看少女的身体,真是太没礼貌了。”
“哎——橙子不是也看了嘛。”
“笨蛋,我也是女生,所以没关系!”
“…………”橙子又言语粗暴地说了如果青子在,那就可以和月之油一战了之类的话。
“不过,你可真是惨啊。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能处之泰然,看来魔女还真不是人啊。”橙子戴着手套的手滑向了有珠染满鲜血的腹部。
“嗯……”有珠发出细微的苦闷声音。并没有发出悲鸣的她只是吐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难看还是疼痛,她转开了头。
“你看,肌肉已经复原了,不仅是骨骼与血管,就连内脏都在恢复了。真是数不胜数的刻印啊。在重生后的肉体上刻上魔术回路可以说是一把双刃剑。由于咒纹与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因此可以节省吟唱的时间、这是魔术回路对术者极为有利的一面。但是,魔术回路越多就会越痛苦。长期的封印只是一条胳膊。比起你的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橙子所说的魔术回路是在其家族历史中形成的遗产。是只有后继者才能拥有的物品之一。
本该为苍崎橙子所有的刻印。现在已经转移给了其妹青子。
“不过这也是有利有弊的。在右腕上进行刻印的青子的痛楚源自她残留的人类肉体与成为神秘的右腕之间产生的排斥。普通的肉体否定右腕,为了将其抹杀而产生了痛感。精神与肉体上出现的幻痛类似于原罪,是不可消除的。”
“……但是你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你还有活着的真实感吗?你还相信自己是人类吗?啊、其实一旦成了非凡之人是很辛苦的啊,有珠。”说着橙子抱起了有珠的身体。
有珠被贝奥武夫撕裂的腹部已经愈合了大半。但尽管如此似乎还是很痛。有珠呼吸极为纤弱,随时都可能断档,仿佛是放在冰箱里时间过长的糖人,一丝微风都会将其化为尘埃。
橙子温柔地抬起了有珠的头。
“我会饶你一命,而且,我的敌人说到底只是青子一人,“橙子的嘴粗暴地堵住了有珠迫切需要氧气的唇。有珠想要奋力抵抗的双肩被橙子的双臂牢牢束缚。
苍月之下,两人仿佛是冻结了般一动不动。
咕咚——有珠咽下了一个固态物体。
随既她便失去了力气。
看到虚弱地躺在地上的有珠后,橙子站起了身。
“刚才那个是我加工的特制品。它是不会轻易解毒的。如果你使用魔力,那么它的毒性就会发作,你要小心了。——啊,口对口传送这个是我的兴趣,这个你就不用太在意了。“橙子妖媚的送去一个秋波,嘴角咧开邪笑。
“…………”倒在地上的有珠拼命保持着意识,她仰头怒瞪着橙子。与身体的痛苦相比,似乎刚才的那一吻给她带来的打击更大。唱橙子并没有回头去看有珠的憎恨表情,而是直接走向了黄金狼。
“啊。对了我忘了说一件事了。贝奥唤来的野狗在公园外面还有着小山一样多的数量——难办的是,他们都想起了自己原本该吃什么。或许这就受到了贝奥野性的刺激吧。野兽总是会服从比自己强的野兽。”这是橙子拐弯抹角的死刑宣告。自然界里的弱肉强食是法则。
“我要走了。虽然你已经不能好好走路了,还是希望您能够平安回家,有珠。”唇边扯出一抹邪笑的橙子走了。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野狗们的集体狂吠之声。
“……!”有珠的视野里一片骚乱。
聚集而来的野狗就像是绘本中走出来的妖怪一样。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有珠开始大口地喘息。青空、高大的森林与广场都无法救她。在她迷茫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亭。
电话响了。
草十郎要接听的第二个电话铃声在深夜的大厅中无情地回想起来。距离有珠挂断电话没多久。草十郎想着会不会是她有急事,于是马上起床去接听电话了。
“你好,这里是久远寺家。”
“哎呀,这个声音是草十郎?”草十郎想错了。这并不是有珠的电话。
电话里声音的主人是苍崎橙子。出人意料的通话人让草十郎感到有些困惑……那是不可能的。
“是啊。橙子姐你很闲吗?”现在差不多快到午夜零时了——草十郎确认着时间想。
“噗嗤——”面对这样一个完全没有紧张感的男人,话筒另一番传来了发笑的声音。经过一段时间的呼吸调整之后,橙子终于可以开始重新沉稳地简化了。
“啊,对不起,你好像触碰到我的小点了。嗯,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可不是那么闲的。因为我打算在今天做个了断,所以非常忙的。”
“真巧。苍崎也是这么说的。”
“果然?是啊,我们在这样的时候还真看得出是亲姐妹啊。我们从过去开始就是只有发火的时间是一致的。还有,你和她说过让她助手了吧。我也是苍崎家的人,所以说那样的话也是很不好意思的。”那样的话……啊——草十郎终于理解了。
原来橙子那时候的话语是这个意思啊。
“总之我很忙,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青子在吗?”橙子的这个问题真的很像是在关心妹妹的行踪。但是,即便是再没有紧张感的草十郎也知道,橙子是青子有有珠的敌人。为了她们在着想,草十郎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橙子姐想要我怎么回答呢。”草十郎一改此前的轻松语气问道。
草十郎的话让话筒一边的橙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少年比她所想的还要富有洞察力。——只不过现在他的这个优点没有得以发挥。
“是啊,你什么都不想说是正确的。因为第一印象而小看你正是我的不对。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参与进来。就这样保持与你无关的状态好了。”这是没有谎言的亲切忠告。草十郎只是回答说“这样啊”。
他更希望这件事也与橙子无关。草十郎很清楚这是她们对自己的好意。但是这种好意究竟是谁想要的呢。
“那再见了。我现在没时间想念你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虽然把这当做对你的试炼有些抱歉,但我要不告诉你,你可能会恨我一辈子。所以我就把一半的责任推给你吧。”橙子轻笑着说。那笑声显示这件事才是她最初打电话的目的。
“我刚才遇见久远寺了。她给里打电话了吧?”橙子的口气依然没变,她今天的话语也没有任何让人嫌恶之处。但是在草十郎听到有珠名字的瞬间。他的后背突然窜起了一阵寒意。
“她现在可是情况危急呢。不仅是没办法走路,而且她身体中的刻印一旦活化就会要了她的命。如果你知道骨折的痛苦的话、那么你就能对此领会的很好了。总之她现在随时都会断气的状态——更加悲惨的是,她好像是被也野狗包围了。以我个人的意见来看,嗯——,她极有可能最后连骨头都剩不下。”这是一段状似玩笑的话。而且这其中明显是带着恶意的。
但是草十郎将这些完全作为现实来接受。因为橙子的话中没有谎言。虽然没听说过城市的狗会袭击人,但是刚才有珠来电话时那种不自然感——草十郎终于知道电话中传来的嘈杂声的来源了。
那正是群起围攻猎物的犬吠声。
“切……!”
为什么那时没有发现呢……紧握着话筒的草十郎咒骂着自己。
有珠几分钟前所说的话就是她竭尽全力的呼救。因为青子说过不要让草十郎参与其中,所以即便有珠已经陷入绝望之地,她依然没有向他呼救。
……但是,她在最后的最后还是希望得救的。
……在她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时。
“在哪里。”草十郎间接地发问。
草十郎很确定作为敌人的橙子一定会告诉自己有珠的所在地。她正是为了这么做才会打电话的。
“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儿。但是在那一瞬间,我们就是敌人了。你做好准备了吗?”原来如此——草十郎明白了。
这确实是对他的考验。
如果现在他不顾有珠,那就证明草十郎的确与她们无关。但是,如果他去救援的话——
“那么,地点呢?”草十郎没有回答橙子的问题,他只是一味地问道。
觉悟什么的他一生都做不了,但是他也不会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失去了能够做出明确判断的基准,他认为自己最该重视的是自己最触动恶感受。
——这是自他下山后为数不多的矜持。
“……是嘛。真是遗憾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不过,我也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地点在社木森林公园。你电话底下有张地图吧?那是之前我离开时留下的,给你做个参考吧。我重复一遍吧,你最好拿好它。现在的她可是只能等待奇迹发生了。”
听到橙子的说明,草十郎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三咲镇距离社木只有一站地。现在从宅邸出发到达车站要几分钟呢?平时大约需要二十分钟。如果再从那里乘坐电车到社木的话。那就至少要过三十分钟了——。
“虽然在地图上看来很近。但是被区划整理的交通却不方便呢。不过,你要是快一点的话,还是能赶上电车的。虽然我觉得你还是就此放弃会比较明智,但是你已经是我的敌人了。——不论如何,你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电话挂断了。
不是橙子,而是草十郎挂断了电话。他将地图暗记在心中,随即跑出了洋房。草十郎甚至把去拿大衣的时间都看做是一种浪费,他仅穿着室内衣装就在还有残雪的冬夜中奔跑了起来。
大厅里只剩下了被丢弃的地图。打开的页面上是三咲市中的地图。从这座洋房到森林公园,距离大约是一千五百米。如果以直线连接,那么两地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图上所示的三分之一,但是都市的道路真是太不方便了。草十郎第一次想要咒骂纸上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在都市里却要变大好几倍。
◎ 雪落之痕
有珠被撕裂的不仅只有腹部,正确地说她的腹部被贯穿直达后背。就连腰部稍微向上一点的脊椎都被粉碎的有珠双脚已经动不了了。就算她可以凭借魔术刻印复原,那最短也要一小时。现在还勉强能动的是她的心脏和瘦弱的双手。
而仅有的这点力气也在她爬到电话亭时彻底用完了。为了治疗腹部的伤口而启动的魔术刻印放出恶毒的炙热,好像要将有珠小巧的身体摧毁一般。
——有珠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它好像已经变成了某种其他的神秘生物。在她被撕裂的肚子中剧烈运作的猛毒与其说是一种疼痛,不如说是一种痛苦。虽然有珠习惯了痛,但是她并不想去适应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因为当她感到适应的时候,她就会渐渐不是她自己了。
腹部的疼痛与魔术刻印给她带来了不快感。在她的意识谁是会消失之际,有珠拿起了话筒。
青子现在已经回去的可能性很低。尽管知道,她还是打通了宅邸的电话。这或许是受到逐渐聚集在电话亭外的野狗们的眼神逼迫的关系。
然而接电话的人却是草十郎。
对于他这个外人,她本该无言地挂断电话的,但是有珠还是喊了他的名字。
在长久的沉默与纠结中,有珠想起了电话那端平凡的草十郎的脸,他终于挂断了电话。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他牵涉进来——有珠如此本能地自律着。
这和草十郎是个普通人或什么并没有关系。自从那天他们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后,对于有珠来说,草十郎就成了那样的存在。
有珠喉间发出的呼吸极为细弱。头顶的月亮开始变得模糊了。重新下起来的雪也在逐渐远离她。周围传来的是野狗们的狂吠。她听见了电话“咚”地一声砸在自己身上的声音。
……少女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即闭上了双眼。
她要在这玻璃棺中失去意识了。
直到最后她都很不可思议地认为没有向少年求救是完全正确的。
——此时,她看到了奇怪的风景。
这是一片花开绚烂的原野。
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下,原野上满是白得耀眼的美丽花朵,但是她却非常想移开视线。
……这大概是因为冬天的缘故。
冷风给她带来了闲云野鹤之感,就连太阳都变得这么无垢。那是让人错以为是乐土的彼岸的原野。凭悼本该是悲伤地,但是有珠却想到了绚烂的事。
——不合时宜的呻吟声奏响了神明之音。有珠吐出断断续续的呼吸。本应向人倾诉的感情如今已然失控。有珠哭了,但却是无声的哭泣。
这里天高林密、人迹罕至。
即便有珠听到了脚步声,她也没有力气呼救了。
在这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正全神贯注地仰望着天空。
当有珠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爬上了早就看惯的坡路。
夜晚的空气很冷,她的手脚像是冻僵了一样不能动了。
老实说,自己被金狼花开的腹部使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
“静希……君……?”有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趴在谁的身上爬山白犬冢的了。
草十郎现在正背着有珠默默地爬山坡路。他沉静的眼瞳中不知是否因为寒冷而带上了一抹痛苦的色彩。仔细一看,他的衣着也并不适合在这寒冬中行走。草十郎并没有穿上衣。他的脖子和掌心都冷透了。
“……为什么……你在这里?”依然趴在草十郎身上的有珠问。现在的有珠即便想动也动不了。现在,她完全注意到自己是在依赖他人了。
“我接了橙子姐的电话。她说你有危险,先不说苍崎,有珠你也太顽固了。那种情况下你都不呼救,后果会怎么样。而且,就算你那样走了也是于事无补的。”草十郎看着前方,像是在责怪有珠般地回答道。
“……这和静希君你……没有关系的”
“是啊。但是,现在就有关系了。等回到洋房里再说吧。”草十郎还在爬着坡路。
洋房的小坡是越来越难走的,有珠意外地发现草十郎竟然背着自己在爬这样的坡路。
“放我下来,我已经没事了。”
“你的肚子被豁开了好大一块。这样会暖和一些,而且你比柴火轻多了。要是在山上,这也就是我早饭前的活动量,你不用担心。我有点儿喘是因为往公园跑得太急了,橙子姐没想杀你的。”
“……为什么?”
“我到的时候野狗就很快跑开了。看来橙子姐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她既没想把你怎么样,也没有添加时间限制。她只是随性而为而已。”草十郎如是说。
不过,那不过是他的误解而已。虽然橙子并没有任何杀意,但是如果有珠死了,那么她是不会有任何罪恶感的。
——有珠想,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以怎样的速度来到公园的,但是如果不是他破坏了电话亭,那么自己就不能活着了。
“…………”有珠百感交集,她把所有的感情压抑了起来。她应该向草十郎说声谢谢,同时也为草十郎的天真想法担忧。但是,要想说出谢谢,竟然比自己忍受伤口还要辛苦。
“……你不会从公园起就一直?”有珠听到了草十郎痛苦的呼吸。
“没办法啊。电车已经没有了。虽然也可以打车,但是我今天没带钱,真是,我今天才知道钱有多不方便。”草十郎终于叹了口气道。
虽然是停停走走,但他却是从一公里以外走过来的。虽然他已经很疲劳了,但是比起这种困难,他更加厌恶的是自己的不可靠。
“……但是,这样一来,不应该是说钱很重要吗?”
“为什么。明明有可以使用的东西,但却只是因为没钱就用不了,这还不是不方便吗?”
“……”这种单纯的疑问让有珠一时忘记了伤痛。因为她本身也和文明社会无缘。只是与这质朴的少年相比,自己还算是个文明人罢了。
“这还真像是你。”有珠不经意地漾起一抹浅笑。有珠刚一转头,一个软软的东西就贴上了她的脸颊。那是戴在草十郎脖子上的青子给的项圈。
“等回到宅邸的再换衣服吧。你肚子上的血迹也要擦一擦。等你冷静了之后我们再谈。按照橙子的说法。我现在好像也是她的敌人了。”当有珠听到这番话时,草十郎已经走完了坡路。
洋房的正门正在森林的入口处。
森林里面月光照耀下的就是有珠和青子的洋房。看着这房子,有珠感到有些遗憾。当然,她并没有发觉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遗憾。
到了大厅后,有珠从草十郎身上下来,向着西馆走去。洋馆的左翼——大厅以西是她的管辖区。
然而还没等有珠走上几步,她就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有珠……!”草十郎刚要上前,坐在地上的有珠却抬起了一只手。
这是在告诫草十郎不要再上前,草十郎苦着脸停下了脚步。有珠的雪白肌肤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她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在也在忍受着痛苦。
“……没事。我还是有回房间的力气的。我要整理衣服,你就在这里吧。我马上就回来。然后——”我们好好谈谈——有珠带着痛苦的眼神中传达着这个意思。如此一来草十郎也不好阻止她了。
终究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有珠——草十郎对自己说。
“……那等你回来后再说。”有珠做了个深呼吸后,迈开沉稳的脚步消失在了洋房的西馆中。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有珠换了一身黑衣回来了。她轻轻地呼吸后,如同往常一般抵着大厅的柱子坐了下去。
“有珠,你的伤痛的话就躺着吧。”草十郎面向有珠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的伤已经不痛了,没必要躺着。我现在身体的异常是因为吃了花楸(注解10)的关系。这个是没办法治疗的。”
“那至少给你个毛毯吧。”
“……好了,你别担心,在这里的话,就算冷点儿也没关系。”有珠似乎并不耐寒。草十郎想起了青子不知何时说过的“只要有珠在洋房里,温度就合适”。于是草十郎马上转换了话题。
“……嗯、你觉得暖和就好。还有、你刚说的花楸是?”
“是一种药草。因为就算再炉子里烧上七次还会燃烧而得名。它有驱魔的效果,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东西没什么影响。但是对我和青子却很不好。因为它会抵挡我们体内的魔力生成,我们对它束手无策。”
“……就是毒药吧?”
“不是。它原本是草药。因为我在用魔力治伤,所以现在感觉很痛苦,等到伤好以后就没事了。只要不使用魔术,花楸就不会出现反应。简单地说,知道花楸被消耗殆尽前,我对它束手无策的。”只是有珠没有说那要过多久。
“……静希君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不过就是流点血的痛苦程度了。”有珠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地道。
青子在遭受重击时也是一派轻松的样子,或许魔术师就是对疼痛有着很强的忍耐力。——虽然对此很惊讶,但草十郎还是对此很反感。如果大家都觉得能够忍受的疼痛不是上,那么知道人类死亡为止不就都没有伤痛了吗。
“……好吧,我们明天再说。几天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休息。”
“就是到了明天,我也没什么变化啊……?”
“好了,就算是这样,有珠你也要更加爱惜身体。”草十郎说着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房间。还是你要在起居室休息?我没去过西馆,所以也不知道你的房间在哪儿。”
“……在这儿就好了。我还要等青子回来。”有珠坐在地上仰望着天窗。
月光照在了她忍受痛苦的脸上。
让人联想到废墟中的古城的大厅中,只有月亮河有珠显得极为真实。
少女的顽强到底源自何处呢。
“————”草十郎站在原地看着有珠。
他并没有发现只能无力地仰望着夜空的有珠的视线中蕴含的意思。
大破大厅宁静的是第三次响起的电话铃声。
比草十郎早一步穿过大厅的是纤弱的有珠。就在草十郎在意着衰弱的有珠时,有珠已经拿起了话筒。
“青子……?”草十郎第一次听到夹带着不安的有珠的声音。
这比她忍受疼痛的声音听起来还要悲怆万倍。
电话那边只回答了有珠一句话。那是必有珠更加虚弱的,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一样的话语。
“抱歉,我被打倒了。”草十郎在距离电话很远的地方听到了极为不像青子会说的话。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
不,正是这样一句话,才不得不让草十郎承认了青子的败北。
有珠平静地放下了话筒。
她那刚才还在忍受这痛苦的身体现在已经重新变得强韧起来。她就好像扎满铁丝的人偶般,只在瞬间就变味了美丽的雕像。
此时的草十郎终于发觉了。
有珠刚才心痛地看着月亮的眼神是在平静地接受自己并没有改变这一点。
月色更加的青年了,可不知为什么却在草十郎心里烙下了滚烫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