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始自火药味的吻

  「我可是你的患者耶,结果你这样对待我喔。」

  不理会嘴角抽搐的圭,马汀大夫哼着歌,持续进行可疑的作业。

  这个房间位于九龙商会日本总公司大楼的地下深处,就像学校保健室的直接放大版。藏书和可疑道具的数量都多了好几倍。

  「妞呼?这可是你自作自受哟,<黑龙孩子>殿下。」

  「我知道啦,不能想想办法吗?」

  「想想办法就是<商会>吩咐我的任务啊。」

  圭受到投影在空中的四大魔法阵拘束。由大圆与四个小圆组成的魔法阵闪耀着蓝光,圭飘浮在魔法阵的中心。

  他的脚边放着古老羊皮纸,上面描绘着与拘束他的魔法阵有着相同图案。

  「这项道具是用来捕捉从<永无岛>误闯我们世界的精灵,很久以前的魔法师所创的方法。将相对于捕获对象的属性,赋予描绘在羊皮纸上的魔法阵就能发动。」

  「我是沙罗曼达<火蜥蜴>吗……」

  「目前的<黑龙孩子>殿下,在某种意义上接近沙罗曼达。毕竟拘束你的可是水属性的四大魔法阵呢。」

  圭哑口无言,因为遍布右手到脖子一带的黑色鳞片并未消失。人类的性质越来越弱,自己越来越接近精灵。实际上,刚才被雷文的魔法击伤的肩膀已经开始复原了。

  顺口闲聊的同时,马汀大夫依然熟练地进行作业。

  她将蒸馏的液体加入粉末,然后又混合其他液体。之后进一步蒸馏,萃取出完全不合杂质的液体,然后注入针筒内。

  「那么,就利用这个抑制精灵活性化并加以中和吧,妞呼呼♪」

  「不要一脸开心好不好。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是什么?」

  「别这么说嘛,只是强化一下平常给你施打的灵药其中的水属性而已。混合了温迪妮<水精灵>之泪与人鱼鳞片而已。」

  「全部都很可疑耶,喂!」

  马汀大夫将梯子放在圭的脚边,摇摇晃晃爬上来,来到与飘浮在空中的圭相同高度。

  「不好意思啰。」

  将针筒刺进脖子,将药品注入体内。

  宛如全身血液逆流的感觉袭来。圭很想放声尖叫,当场满地打滚,但还是咬紧牙根忍住声音。

  「这样就没问题啦。」

  马汀大夫从圭的脖子上拔出针筒,微微眨了眨眼。

  不可思议的是,遍布在圭身上的黑色鳞片,正一片一片缓缓消失。

  「要等鳞片全部消失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你要安静休息喔。」

  「大概要花多久?」

  「这个呢,差不多一个晚上吧。」

  时间拖太久了。<商会>多半想让<博物馆>付出高昂的代价吧。但对手可是魔法师,古今中外,要除掉魔法师都极为困难。

  「一个晚上的话正好。」

  「灯子……」

  与魔女房间不搭调的电子门锁开启,灯子伫立在门外。

  身穿旗袍的她,完全就是即将发动战争,亦即<商会>火箭小姐的打扮。

  「欢迎来到神秘殿堂,灯子殿下。」

  马汀大夫恭敬地一敬礼,邀请灯子进入房间内。

  「圭他没事吧?」

  「如您所见,性命无虞,也不会变成真正的怪物。」

  「是吗,太好了。」

  灯子抬头看着被魔法阵拘束的圭,脸上稍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之间,随即恢复伶俐面容。

  「灯子,你想干什么?」

  「今晚杀光领事馆所有人。」

  灯子开了口。黑色瞳眸有如玻璃珠般毫无生气,完全看不出任何感情。

  从正面以及私下接受英国政府支持的<博物馆>,在海外行动时经常受到大使馆或领事馆的庇护。神明市内就有英国领事馆。

  「你是认真的吗?」

  「我才刚当上日本经理,他们就给我下马威,这让我面子往哪里摆?而且香港方面也叫我收拾他们,三名直系社员死在他们手上,劳大哥也很火大。」

  她无法违抗香港高层的意向,目前的立场就是这样。

  「我已经召集了<猎犬部队>。」

  圭倒抽了一口凉气。

  从雨宫灯子在九龙商会日本总公司占据要角开始,扮演监护人的希林格,劳就从直系社员挑了几个特别能干的武斗派要角给灯子。

  香港黑社会称呼这些人为<猎犬部队>,他们平常在日本总公司各部门从事各种工作,包括业务、人事、秘书或是学校教师。

  而且只要饲主灯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前来报到。

  除了席尔薇亚是成员之一以外,圭也不知道其他猎犬的真实身分。

  若是一般战争还能轻松搞定,但这次的对手可非泛泛之辈。

  「等一个晚上再带我去吧。雷文和我是同类,算是怪物。」

  雨宫灯子对自己有恩。多亏她的帮忙,迄今才觉得自己稍微像个人类,而且她也将自己带离香港。圭也心知肚明,她为了将自己带出香港而经历多少惨烈斗争。

  所以朝雾圭认为,自己对雨宫灯子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要插手管这件事。」

  但是灯子的回答却很冷淡。

  「这是战争,<商会>的战争。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带你离开香港的?就是为了不让你的力量使用在战争上啊。」

  灯子轻轻碰触圭的右腕,声音气若游丝。

  「变成这样……到底该怎么办啊,你真傻。」

  她的手指直接抚过黑鳞。

  「圭并非隶属<商会>,而是我雇用的古久品猎人。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为何这么做吧?」

  「这个——」

  是为了寻找让身体复原的方法。这世界上与这个目的最有关联的工作,就是古久品猎人。

  「我在<商会>爬到最高层的位置帮助圭。圭努力找出让身体复原的方法。」

  这是孩提时代,灯子和圭对彼此的约定。

  直到现在,圭还记得当时的约定。

  她接着继续说。

  所以,我们当朋友好吗?

  这句话让原本只是怪物的少年成为朝雾圭,稍微像人类一点。

  忽然想起维多莉雅,圭自己也感到惊讶。一直孤独一人的<古久品>,或许圭对她而言,就像灯子对于圭一样的关系。

  「维多莉雅她——」

  听到这个名字,灯子的眉角挑了挑。

  「你担心她吗?」

  「维多莉雅是让我复原的关键。不只老姐说过,连雷文那混蛋也这样说。他和我是同类,为了让自己复原而寻找关键。」

  「别担心,我们会回收她。她似乎原本就是明小姐从<博物馆>预定得手的过程中硬抢来的。香港高层打算拿她当交易的筹码。毁掉一座领事馆的话,对方也无法默不作声,肯定会利用维多莉雅达成交易吧。」

  「你这番话是认真的吗……!」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来自香港的命令。」

  是劳大哥吗,还是其他干部?意思是给予<博物馆>迎头痛击,逼他们认为以一个<古久品>达成和解算便宜吧。

  「但如果圭你不想这样,我就会收手。」

  「咦……?」

  「难道你忘了吗?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一边,如果她是让你复原不可或缺的关键,就算反抗香港高层我也会得到她。」

  这和立场、诸事无关,是她的心里话,也是唯一最大的价值观。

  「灯子——」

  圭与灯子的视线交错。修长而若无其事的黑色瞳眸,在等待圭的回答。

  「——拜托你帮我夺回她。」

  「交给我吧。」

  灯子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圭,真的只有这样而已?想救她只因为她是你复原的关键?」

  听到灯子这样问,圭不禁苦笑。

  自己见过她的许多表情,多少产生一点移情作用。也得知她为了让圭认同自己,而不断白忙的原因。至少她不希望离开圭的身边。因为一旦离开,她一定会受伤害,再度孤独一人。

  这应该不是好事。

  「谁晓得,我也不知道。」

  「是吗,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啊。」

  「因为圭很迟钝。」

  灯子嘻嘻笑了笑。

  「大小姐,坂东师兄来了。」

  圭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进入房间的席尔薇亚却抢先开口。

  灯子对席尔薇亚微微点点头,然后飒爽转过身去。

  她的表情只有冷酷而炽热的斗争之炎。

  「灯子……谢谢你。」

  灯子并未回头,而是对伫立在房间门口的席尔薇亚凛然宣告。

  「冥月女神赫卡忒立于暗夜十字路时,众猎犬吼着斩草除根的咆哮。」

  这是战争开始的信号。

  「吹响狩猎的角笛,自冥界徘徊而出。成群结队撕咬猎物的喉咙,高呼胜利,高唱凯歌。我等有如狂野猎杀之狩猎大军。」

  「遵命。」

  席尔薇亚对挺直腰杆,走出房间的灯子深深一鞠躬。

  ◆◇◆◇◆

  在猛烈饥饿感袭击下,维多莉雅从朦胧中醒来。

  喉咙渴得仿佛快裂开,肚子饿到简直想将肚皮扯开。

  魔奇不足,快要失去理智。

  「可恶……」

  脑袋还残留着沉钝的疼痛,或许是坠海的冲击所造成吧。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看来是晕了过去。

  还没干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感觉十分难受。头发也黏答答的,散发海水的气味。

  (这里是哪里……?)

  直到现在,维多莉雅才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里。

  自己躺在一张有顶盖的豪华床铺上,宽敞的房间也和床铺相映衬。地上铺着厚地毯,另外还有高雅的家具与摆设。

  仿佛置身于贵族宅邸内的贵宾室一般。

  维多莉雅摇摇晃晃起身,从床上走下来。

  「没有王子的吻也会醒来吗?」

  听到这句话,维多莉雅才发现房间里的男子。一身黑衣,好像叫做雷文吧。他若无其事地坐在一张桃花心木椅子上。

  「看来……我似乎落入了你的手里呢。」

  「答对了。」

  雷文从椅子上站起来。

  维多莉雅对接近的他感到恐惧,想往后退一步。但身体却使不上力,栽倒在地上。

  「得到你的过程浪费了太多时间。」

  雷文揪起维多莉雅瘦削的下颚,强迫她的脸抬起来。

  深沉而黑暗的眼神盯着她瞧。

  一股仿佛被吸进去般的错觉,让维多莉雅全身打了个冷颤。

  「如果没有杀出朝雾明这个程咬金,你的所有主就是我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没说过吗?我和朝雾圭是同类。」

  雷文低声笑了笑,松手放开维多莉雅的下颚。

  「都是怪物。」

  「圭也说过同样的话。」

  「也是,不然还有其他答案吗?」

  他卷起左手的袖子,露出宛如爬虫类的白色鳞片。

  「灵魂调换儿吗……」

  「答对了。我和朝雾都是那些魔法师无聊实验的产物。」

  雷文的口气虽然平淡,但却隐藏灰暗的愤怒。他摸着自己左手的白鳞,低声笑了笑。虽然颜色不一样,但应该和圭是同类。

  「你也和龙交换了灵魂吗?」

  「没错。看看我这副受到精灵啃噬的身体吧。龙和人类的灵魂怎么可能融合呢。」

  「明姐说我是特制的<古久品>,还是解除施加在圭身上诅咒的关键。对你也是一样的吗?你究竟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吗?我要使用你前往<永无岛>,让身体恢复原状。但是——」

  雷文从小盒子里取出锭剂,发出声音将其嚼碎。

  「在那之前,我要杀光所有害我身体变成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带有毫不掩饰的愤怒。看破红尘与虚无,宛如冷笑面对世上的一切,甚至自己。同时憎恨的火炎在内心深处暗暗燃烧。

  「我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苟且偷生。」

  维多莉雅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男子已经不算是人类。

  雷文的眼光既深沉又黑暗,而且可怕,让人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

  距离马汀大夫注射药物,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呢?黑鳞虽然一点一点消失,但魔法阵的拘束依然没有解开。

  「同类吗……」

  圭想起那个全身黑衣,自称雷文的男子。

  他的确和自己一样,是龙的灵魂调换儿。而且他的模样受到交换一部分灵魂的精灵影响,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定型。

  每次想起那男子,圭就不由得感到讽刺,因为自己随时有可能变成那样。这时候传来电子锁解除的声音,刚才暂时不在房间里的马汀大夫探出头来。

  「哎呀呀,英国领事馆陷入火海啰。灯子殿下真是可怕的女孩呀。」

  「解决掉雷文了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嘿。就我所知,<猎犬部队>绝对不可能狩猎失败,即使对方是魔法师也一样。对了,总务叫我将这个交给你喔。竟然拿我当跑腿,真是有够没礼貌。」

  马汀大夫举起来给圭看的,是卫星手机。

  「我正想打电话给笨老姐呢。」

  「明殿下吗?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啰。」

  「谁晓得。根据之前的影片,她正好遭过飞弹之类的攻击。」

  「妞呼,她不仅是香港母公司的古久品猎人,还是运输部门的武器商人呢。大概在哪个冲突区域吧。」

  圭接过卫星手机,拨打老姐的号码。

  灯子正打算违反香港高层的意志。如果让在香港吃得开的老姐先说情一番,多一道保险也不坏。而且还得问清楚维多莉雅的事情。

  电话响了三声后,人在世界上某处的老姐接了电话。

  『哈啰哈啰~我是工作时永远保持笑容,<商会>最后的良心,朝雾明喔——!』

  「吵死了!」

  感受到老姐高亢的情绪,圭忍不住大发雷霆。

  『什么啊,圭吗?怎么啦?啊,维多莉雅怎么样了?感觉怎样?进展得还顺利吗?还是说已经上过了?』

  「上什么啊!拜托你给我闭嘴一下,我没时间和你多废话。」

  『什么嘛,姐弟好久没有聊聊了呀。』

  「都是因为你将维多莉雅送过来,我这里现在翻天覆地了啦。」

  『哦,我知道喔。我原本想亲自收拾雷文,结果他却跑到你那边去啰。对不起哩。』

  「不要说的这么轻松,饶了我吧。维多莉雅被雷文抢走了。香港同时为了向<博物馆>报仇而派灯子袭击领事馆,最后打算逼对方以维多莉雅做为交易筹码。」

  『这妥协真不像劳师父的作风呢,大概是干部会的决议吧。然后呢?』

  时间宝贵,圭单刀直入说。

  「灯子没有遵守香港的命令。你不是说维多莉雅是让我身体复原的关键吗?那么对方怎么可能老实将维多莉雅交出来?」

  电话另一端传来夸张的笑声,也觉得老姐的声音变得有点远。还同时听到奇怪的杂音。

  『真不愧是,灯子妹妹,好女孩。配你……真浪费……呢。香港那边……向劳师父……那个人也……不想……妥协……』

  「你说什么,喂,老姐?」

  『不是说过……叫你……别抛弃……维多……。用那孩子……能开启……的大门……首先从那里……可恶……卫星干扰……』

  杂音越来越严重,只听得到老姐断断续续的声音。

  「大门?这是什么意思?老姐,到底怎么搞的?」

  『<永无岛>……可以……开启……』

  「……你说<永无岛>?这是什么意思,老姐?」

  『糟糕……卫星……遭到封锁……开始攻击……没时……圭……听我说……』

  不知为何,只有老姐的最后一句话特别清楚。

  『维多莉雅她……不在领事馆,在港口。用耳环……』

  「你说什么!喂,老姐!可恶!」

  卫星手机只剩下杂音而已。老姐刚才的确说过,使用维多莉雅开启<永无岛>的大门。但是究竟该怎么做?

  据说以前<永无岛>与这个世界的界线很暧昧。后来某一时期,这个世界的魔法师们一口气升华到另一侧去,并且封锁了界线。

  这就是通往<永无岛>的大门。

  凡是这个业界,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传说。

  「明殿下他说了什么吗?」

  「嗯……大夫你知道通往<永无岛>的大门吗?」

  「妞呼?当然知道呀。开启通往<永无岛>的大门,可是现代魔法师的毕生志愿。尤其是欧洲魔法师公会的那些人呢。」

  「听说要使用维多莉雅,开启那扇大门。」

  「这真让人感兴趣呢。想不到<古久品>也有这样的使用方式。」

  「不要一脸贼笑好吗?我可没答应让你玩弄她。而且维多莉雅不在领事馆内。」

  「哎呀,那么<猎犬部队>目前交战的对象是谁呢?」

  「谁晓得。毕竟如果老姐说的是真的,那可就真的被对方捷足先登了。」

  就算现在转告灯子,<猎犬部队>也已经全部出动。而且雷文很可能和维多莉雅在一起,必须要有人前去确认真伪,要有人——

  (哎……怎么会这样。)

  现在圭才想起维多莉雅说过的话。

  她说过,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愿意力挺圭。难道朝雾圭不应该挺她吗?真的要让她再度孤独一人?她一直忍耐孤独,好不容易找到了所有主,现在又要逼她继续孤独下去?自己遇见雨宫灯子后,稍微获得了一点救赎,却对她的处境视若无睹?

  「大夫,我问你。」

  「什么事,<黑龙孩子>殿下?」

  「我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这问题可难倒我了嘿。」

  如果自己就这样袖手旁观,真的会连内心都变成怪物。

  「不要抛弃维多莉雅,是吗?」

  圭静静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大概是发现自己即将采取行动吧,马汀大夫吓了一大跳。很少见到这庸医慌张的模样。

  圭下定决心使用魔法。无视流窜全身的恶寒,圭紧紧咬着牙根。

  有如与拘束自己的四大魔法阵重叠般,出现八角形的魔法阵。以长短棒组合而成的图形

  写着『干、兑、离、震、巽、坎、艮、坤』等文字,以及由汉文组成的方程式。

  以一部分灵魂做为交换,精灵的庞大魔奇注入八卦魔法阵。

  圭的四周飞舞着黑色火星。

  「先天八卦——<黑龙孩子>!」

  八卦魔法阵随即粉碎,喷发出猛烈的黑炎。

  拘束圭的四大魔法阵承受不了压力而爆碎,化为无数碎片倾注在四周,随即如同融雪般逐渐消失。

  房间内刮起热风,吹倒所有东西。实验器具吹得到处都是,厚重的书在空中飞舞,从倒落棚架上掉下来的无数玻璃瓶发出刺耳的声音。

  降落到地板的圭,抹去身上渗出的冷汗,嘴角抽搐着。

  黑色火炎虽然消失,但右手的黑鳞却依然还在。

  「妞呼~」

  马汀大夫的头用力撞了一下桌脚,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抱歉,大夫,这个我带走了。」

  圭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白色盒子。

  将盒子里的针筒刺进自己的右手,圭发出低沉的呻吟。

  ◆◇◆◇◆

  『再这样下去领事馆会全灭啊!该死的<商会>爪牙!别开玩笑了,雷文!你目前到底在哪里!』

  女性的声音混杂尖叫声,从电话另一侧传来。平时总是口气高雅的她,现在充满了焦躁。看来很快就要露出本性了。

  「节哀顺变吧,布列塔妮。」

  雷文低声笑了笑。电话另一端传来打破东西的声音,多半是对方气到发飘后掀桌子吧。

  『什么节哀顺变啊!要是你在的话会变成这样吗?就算<猎犬部队>是压箱宝,也杀不了魔法师啊。』

  「在我从中作梗下,你也尝到了不少苦头吧。有时蒙受一些损失是好事,反正你人也不在领事馆。靠钱和情报操纵别人,透过屏幕隔岸观火的兴趣有多低级你知道吗?偶尔也该亲自下海。这么一来,你的上司或许多少会平息一点怒火吧。」

  『雷文你这王八蛋……!』

  布列塔妮像高级妓女般扭曲的表情,透过电话也能感受得到。

  「反正我已经得到好东西了,接下来我要随心所欲大干一票。」

  『好东西?意思是那件<古久品>吗……!』

  「没错,那东西的价值远比你们想象中还要高。下一次见面时,布列塔妮——我也会要你的命。」

  雷文将智能型手机丢在脚边,使劲一脚踩碎。

  在又饥又渴的朦胧之中,维多莉雅凝视着雷文的模样。

  虽然不清楚详情,但他似乎正和同伙翻脸。

  不,应该是他主动与同伙切断关系,或许是因为得到了维多莉雅吧。这是他甘愿接受<博物馆>饲养的唯一原因。

  「魔奇差不多耗尽了吧。」

  「这样我会变回毛瑟枪。雷文,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我要杀光害我身体变成这样的家伙。」

  「就是<博物馆>那些人吗?」

  雷文仅仅低声笑了笑。

  「之后你才会派上用场,但我要先除掉朝雾圭。否则我无法成为你的所有主。」

  这句话让维多莉雅吓得身体一颤。

  脑海里浮现圭身陷这男人的银白之炎中,表情痛苦的光景。

  (我不要……)

  她几乎瞬间产生这种想法。

  维多莉雅知道自己给圭添了不少麻烦,说不定往后都无法与他接吻。但还是不愿见到圭遭遇任何不测。

  由朝雾明介绍的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瞬间开始——对她而雷,圭就是自己最重要的对象。待在圭的身边,自己就能脱离<古久品>缺乏所有主的孤独。

  圭是头一个让自己产生这种感觉的人。

  虽然两人见面才两天,但是已经足够。在与圭见面之前,自己就决定绝对要让圭成为所有主。不论他多么厌恶自己,不愿意和自己接吻,她也绝对不会讨厌圭。

  「住手……!」

  维多莉雅使劲以锐利的眼神瞪着雷文看。

  「不过这些都无法现在进行。这里还是<商会>的地盘,我也无法轻易动手。你只要变回毛瑟枪,在我除掉朝雾之前安分点就行了。」

  自己实在无计可施,没有力气报一箭之仇。这样下去只会耗尽魔奇,变回毛瑟枪的模样。从此再也见不到圭的面。

  想到这一点,不知为何流下眼泪。

  由于第一次体验哭泣这种感情,她只能困惑以对。

  但泪水依然接二连三落下,滑过脸颊逐渐渗入地毯内。

  「圭……」

  维多莉雅瑟缩着身子,轻声低喃着。

  「差不多该出航了。」

  就在雷文的声音逐渐远去时——传来一阵冲击。地板大大倾斜,她和房内家具与摆设一起滚落到地板上。在人事不知的情况下,身体撞上房间墙壁。

  维多莉雅下意识感到,是圭来救自己了。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她也不知道。

  ◆◇◆◇◆

  「哪来的王公贵族啊。」

  圭将乘坐的直升机门滑开并探出身子来,同时骂了一句。

  猛烈的强风吹进机内,驾驶似乎在大发雷霆。但是猛烈拍打空气的螺旋桨声和引擎噪音,加上强烈风势呼啸,让圭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眼下是一片夜色中的神明港。这里不是无数货柜堆积如山、龙门起重机忙碌工作的贸易用埠头,而是停靠游轮的客船码头。

  一艘雪白的巨大船只正准备出航。宛如一座旅馆漂浮在海上,流线型的烟囱,加上好几层的客房甲板。

  这是美国公司营运的知名游轮。

  不知为何,雷文不在英国领事馆内里在这艘船上。

  维多莉雅配戴老姐的耳环,里面装有发讯器,锁定位置花不了什么时间。

  这是圭威胁利诱之下得到的情报。

  他利用九龙商会的头衔对旅行公司施加压力,得到乘客名单。同时利用晕过去的马汀大夫ID登入<商会>的数据库,调阅雷文的相关情报。

  取得雷文用过的几个假名后,比对乘客名单,终于在这艘船的头等客房发现他的名字。

  圭指示直升机驾驶降落的同时,身子进一步往外采。

  眼看游轮即将准备启航,解开了拴住船身的绳子。

  「只能设法阻止游轮出航了……!」

  虽然没时间谨慎考虑对策,但雷文的精灵化似乎已经相当严重。如果背负相同风险的话,使用魔法应该是有限度的。他身为魔法师的力量较强,但如果针对这一点,或许还有胜算。

  (意思是我还有一点使用魔法的余裕……!)

  圭毫不犹豫朝眼下的游轮一跃而下。

  一瞬间的飘浮感,狂暴风势在耳边呼啸而过。圭逐渐接近在几百间客房灯光下闪闪发光的雪白船身,以及漆黑的海面。

  圭在空中勉强调整姿势,发动魔法。

  黑色火星在坠落的圭身边飞舞,展开八角形的魔法阵。

  「先天八卦——<黑龙孩子>!」

  魔法阵碎裂,笼罩全身的黑色火炎喷发。

  圭将黑色火炎收束于双手的同时,右手朝向游轮伸出。

  「先天八卦<黑龙炎牙>!」

  带状的黑色闪光猛烈迸发,有如掠过雪白船身一般刺向海面,伴随轰隆声爆炸。

  海面掀起冲天水柱,水花有如豪雨般倾注而下。

  冲击力让船身大大倾斜,撞上停靠的埠头。长度超过两百公尺的船身发出叽嘎的尖锐刺耳声,猛烈左右摇晃掀起巨浪。

  这下子没办法启航了。

  圭以自己魔法的威力减缓坠落速度,在船头的瞭望甲板着地。

  冲击力无法完全抵销,让圭直接在地上滚了几圈,全身猛烈撞击。

  「饶了我吧……」

  痛到根本不知道哪里在痛,圭摇摇晃晃站起身。因为使用魔法的后遗症,从左腕到脖子,甚至脸颊上原本消失的黑鳞又再度出现。

  圭拿出针筒,随意挑了一支注射。

  (还剩四支。)

  目标是雷文所在的头等客房,维多莉雅应该也在那里。

  从甲板入侵船内后,圭来到铺设红色地毯的宽广通道。

  挑高天花板,加上明亮的照明,豪华装潢与平地的饭店没什么两样。但是现在挤满了慌乱的乘客、工作人员咄咄逼人的骂声,不安的尖叫声,以及小孩的哭声。

  透过船内地图板确认现在位置。船内十分宽广,除了客房以外还有赌场、游泳池,甚至网球场等。

  圭目前在三等客房甲板的船头侧,头等客房甲板在更上层。

  拨开人群前往电梯大厅,左右各有五座,总计十台电梯并列。圭一拳砸向往上的按钮。

  (接下来该怎么办……?)

  圭在心中自问。如果能趁这场混乱不必碰到雷文,单单夺回维多莉雅就是万幸。但不可能这么顺利吧。

  电梯响起抵达的告知音,电梯内空无一人。

  进入电梯后,圭按下头等客房甲板的楼层按钮。

  四方型箱子缓缓上升。

  背靠在电梯墙壁上,圭从后腰拔出自动式手枪。

  虽然不太顺手,可是现在没办法光靠魔法,因此圭带在身上。这种东西顶多只能牵制雷文而已。

  在思绪统整之前,电梯已经抵达头等客房的甲板。

  电梯门一开,圭随即压低身子冲了出去,迅速确认电梯大厅左右方。然后直接从右侧角落转向船尾方向,寻找事前调查过的房间号码。看到『707』三个字后,圭停下了脚步。

  以自动式手枪的枪口朝自动锁毫不犹豫开枪。

  打坏门锁后一脚将门踢开,圭吓了一跳。

  全身黑衣的男子早已手持自动式手枪,守株待兔。

  开火。枪声响起。

  退到走廊上躲避的圭,一边窥视房间情况,同时大喊男子的名字。

  「雷文!」

  又是枪响,开火。跳弹划破空气,火花四溅。

  圭只敢伸出手来,胡乱盲射。

  滑套猛烈前后滑动,枪火闪耀,空弹壳接二连三飞出。

  「将维多莉雅还给我!」

  「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朝雾。」

  雷文继续开枪。

  圭迅速冲出来,一滚进房间内,枪口随即与雷文互瞄。

  大致确认房间情况一眼,发现维多莉雅倒在床上。

  「维多莉雅!」

  「圭……」

  只听见她这句气若游丝的声音。

  「看来你只有一个人呢,朝雾。这下子要杀你省事多了。」

  「是吗?」

  雷文将自动式手枪塞进腰带内,从后腰唰一声拔出大型刀。刀身在天花板的黯淡照明下,发出钝色的光芒。

  紧接着一蹬地板,雷文逼近而来,宛如肉食野兽般。

  银光一闪。

  圭往后一跃躲过这一击,但刀锋却微微削过额头。

  紧接着雷文用力往前一跨,以袈裟斩斜砍下来。

  圭勉强用手上的自动式手枪挡住这一击。

  右手直接握着枪握把,以左手支撑枪身,承受雷文的压力。

  感觉到刀刃砍入强化塑料制的枪身。

  雷文吼出咆哮般的声音。

  他的漆黑眼神近在咫尺,直直盯着自己看。深沉、阴暗、深处寄宿着不断燃烧的火炎,冰冷而恐怖,足以让人吓得打冷颤。

  圭的左腕忽然放松力量,一脚朝失去平衡的雷文腹部踹过去。

  「嘎……!」

  雷文喊出模糊的悲鸣。彼此拉开距离后,圭迅速扣下扳机。

  子弹擦过雷文的右肩,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一瞬间缩短间距后,随即从贴地的方向朝右斜方劈过来。

  圭右脚微微一缩,侧身闪避这一刀。但雷文利用挥动右手的劲道,以右脚为轴心一转身。

  一记犀利的左回旋踢。

  脚跟掠过侧头部,圭一脚踩了个空。雷文瞄准这一瞬间,用力揪住衣领将圭拉倒在地。

  骑在圭身上的雷文,刀刃准确抵在圭的脖子上。

  但是圭的枪口也随即对准雷文的眉间。

  两人定住不动。只听见彼此大喘着气的声音。

  「朝雾——我最讨厌你的眼神。」

  「什么?」

  「你应该是我的同类,人见人怕,人见人厌,没有人愿意多看自己一眼,没有人会爱上自己。灵魂调换儿,你和我一样是怪物,不对吗?」

  「嗯,没错。」

  「那你为何有这种眼神?」

  圭露出挖苦的笑。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模样。

  但是自己跟这男人不可能一样,唯有这点十分确信。

  「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了些。」

  圭和雷文视线交会。没错,自己运气的确很好,否则眼神一定会和眼前的他一样。实际上却没有,正因为没变成他这样——这次该换自己对某人伸出援手了。

  「我的身体的确是怪物——」

  圭瞥了一眼枪口抵住对方右手上浮现的黑鳞,然后狠狠瞪着雷文。

  「——但可没有连心都变成怪物。」

  「那你这样算什么!」

  刀子随着大吼用力一砍,圭连忙以左手握住刀刃。

  同时扣下扳机,枪声大作,顿时血烟飞舞。

  脑袋开花的雷文当场倒地。

  「可恶……谁像你啊!」

  圭使劲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雷文,看到沾满鲜血的左手,不禁皱了皱眉头。射光所有子弹的自动式手枪,滑套呈现全开状态。

  圭一边交换手枪弹匣,同时跑向维多莉雅。

  「应该……不可能没事吧。」

  她的身子缩成一团,衰弱得让人惊讶。

  威风凛凛的骑士风范早已无影无踪,现在只是一个纤细弱小的女孩。

  「来,站得起来吗?」

  圭伸出右手,维多莉雅战战兢兢握住。拉起她的身子时,她的脚步十分不稳,一副往自己胸口扑过来的模样。

  她就这样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然后开口。

  「圭……你怎么会赶来?」

  她的声音微弱,身体微微颤抖。

  「这我怎么回答……」

  「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呃……其实我并不讨厌你啊。」

  「我好高兴。」

  维多莉雅该不会正在哭吧。

  圭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并未确认。其实他不知道遇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显得手足无措。

  「总之,要是就这样分别的话,我晚上会做恶梦啦。」

  「原来是为了这样。」

  她抬起头来,嘟起嘴表示不满,然后露出微微苦笑。

  「有什么意见等一下再说,能走吗?」

  「很困难。」

  「不管,拿出你的毅力来!」

  「哪有这样说的啦,笨蛋!」

  圭无视抗议的声音,牵起她的手随即离开房间。

  正面硬拼雷文根本没有胜算,赶快逃走才是上策。

  从走廊一冲进船员专用通道,圭随即呼喊。

  「饶了我吧,又不是在演僵尸电影!」

  维多莉雅让圭拉着手,从船员专用紧急楼梯往上冲。两人抓紧涂了白色防锈漆的扶手,发出尖锐的脚步声往上爬。

  魔奇不足引发的空腹已经接近极限,让她晕头转向。

  「圭,为什么,要往上走……?」

  「原本计划在屋顶甲板搭直升机逃脱。」

  被圭连拖带拉跑上楼梯,步履蹒跚的维多莉雅觉得楼梯仿佛永远爬不完。往身后一看,雷文并没有追来。不,那男人不是正缓缓接近自己吗,就像追赶猎物的野兽般。

  「啊……!」

  维多莉雅脚扭了一下摔倒。身体猛烈撞了一下,沉钝的疼痛流窜全身。

  她用力大喘着气。脑袋里一片朦胧,眼看即将失去意识。

  「呼、呼……圭……!我已经,不行了……魔奇,不够了。」

  维多莉雅以视线催促圭先走。

  只有圭逃跑的话容易得多。自己若是变回毛瑟枪落入雷文手中,他应该会暂时停止追杀。圭前来救自己的确很高兴,如果能答应接吻就更好了,但再要求更多就是奢侈了——

  「……你真是的。」

  「咦?咦?」

  这时候圭突然抱起维多莉雅,也就是俗称的公主抱。同时对吓得惊慌失措的她说。

  「我就是为了夺回你而来的,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说完,圭在楼梯上拔腿狂奔,维多莉雅则反射性用手搂住他的脖子。

  近距离感受他的气息,不知为何胸口有股揪紧的感觉。身体好热,感到心跳不断加速。

  可见这不只是魔奇不足所造成的。

  维多莉雅一边对自己的反应困惑,同时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希望圭成为所有主。明明缺乏魔奇而让身体这么痛苦,但只要两人在一起,就觉得非常放心。所以希望确实获得他的认同。

  维多莉雅以连自己也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着。

  「圭,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

  圭跨过楼梯最上阶,推开通往屋顶甲板的门。

  只见一片刮着寒风的广大空间,有慢跑用的跑道,两面是网球场与迷你足球场。不远处有一座直升机停机坪。

  「站得起来吗?」

  「……还可以。」

  维多莉雅借圭的肩膀扶着,朝直升机走过去。<商会>的直升机已经停在那里,螺旋桨还在转动,随时可以起飞。

  从驾驶座上探出身子的驾驶,大声挥手招呼两人过去。

  下一瞬间,银白炎刃贯穿了直升机。

  伴随金属挤压的尖锐声音,直升机爆出火花。

  紧接着又有几支炎刃插在直升机上——然后爆炸。

  烧灼夜空的银白之炎喷发,大小零件被爆风往上一卷,洒落四周。扭曲变形的螺旋桨刺进网球场上。

  维多莉雅连尖叫都来不及,就被爆风炸飞。

  只见她飞离圭的身边,在人工草皮上翻滚了好几圈,呈现大字形躺在迷你足球场上。

  爆炸导致严重耳鸣,听不见四周的声音。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你的命,朝雾。」

  「雷文!」

  被爆风炸飞的途中,圭站起身来,狠狠瞪着追来的雷文。

  雷文双手缠绕着银白之炎,全身黑衣也无法完全遮掩的白色鳞片,以左半身为中心露了出来。虽然长相清秀,但左眼却变得老大,纵竖的瞳孔让人联想起爬虫类,模样相当可怖。

  「只有怪物才杀得了怪物。对不对,朝雾?」

  「是吗?」

  圭朝身后瞄了一眼,确认倒在迷你足球场上的维多莉雅。现在没时间拎起她往海里跳,看来只能做好心理准备了。

  「根据我所知的童话,不论是邪恶魔法师或恶龙,都是由人类勇者击败的。」

  圭大大深呼吸,让拳头在身体前方相碰。

  「不好意思,我既不是勇者,什么都不是……!」

  八角形魔法阵以圭为中心展开,黑色火星四处飞舞。

  不属于自己的庞大魔奇活性化之后膨胀,自己的一半灵魂逐渐遭到啃噬。黑色鳞片徐徐在右半身扩散,不断侵蚀身体。

  圭让魔奇流入魔法阵,将万物根源的魔奇透过先天八卦方程式,赋予『离』的属性。在现世以『解』的形式加以显现。

  「先天八卦——<黑龙孩子>!」

  魔法阵发出清脆的声音碎裂,漆黑之炎烧灼天空。

  圭让黑炎在双手收束,正准备计算彼此的间距。

  但是在摆出架式之前,雷文已经轻易开启战端。

  「四大精灵<贯杀单刃大刀>。」

  左右手间隔时间差往下挥,两支银白炎刃在空中疾扑而来。

  「先天八卦<黑龙炎爪>!」

  圭以右拳横挥,迎击逼近眼前的炎刃,接着以左手里拳打落另一支。冲突的瞬间引发爆炸,黑色火炎跟着熊熊燃烧。

  就在这一瞬间,雷文将间距缩短至一跃的距离。

  圭迅速回击一记右回旋踢,但雷文快了半拍,迅速冲进圭的怀里。

  朝上的一踢无法完全旋转,因而威力大减。

  「四大精灵<爆裂单刃大刀>。」

  右拳朝自己砸下。

  「混蛋……!」

  圭上半身一仰,危急之中躲过这一击。睁大眼睛看雷文紧接着一脚向前。恶寒流窜全身。

  从下往上突刺的左拳,深深击中圭的右侧腹,同时银白之炎跟着爆炸。

  冲击力让人产生上半身被拧断的错觉,圭轻易被轰了出去。

  圭猛烈摔在迷你足球场的人工草皮上,从肺里挤出一丝惨叫,

  全身骨头嘎吱作响,内脏发出剧痛的惨叫,但勉强无恙。

  黑色鳞片已经扩散到右胸部分。无从得知停止使用魔法时,黑鳞会消失到什么程度,但幸好捡回一条命。

  「你也是十足的怪物呢。」

  「对,不用你提醒。」

  圭一跃起身的同时,使出一记前踢牵制。然后右脚直接向前跨,压低身子后改以左脚朝雷文的右膝盖一踢。

  雷文左脚一缩,踢空的左脚发出猛烈的『蹬!』一声。不过这也在圭的计算之中。

  身子维持压低的姿势,圭用力一沉腰,朝上推出右掌。

  紧接着打击骨头的『叩』一声,雷文的下颚被掌击往上弹。

  这还没用上魔法。圭迅速一脚扫向重心不稳的雷文,趁他往前倾的时候一记右拳。缠绕黑炎的拳头深深刺向雷文的腹部。

  「咕哇……!」

  只见雷文身体弯成く字型,发出苦闷的声音。

  圭进一步将拳头刺进去,拉开仅仅半步的距离,强烈的膝击踢中雷文的脸。

  接着对仰身倒下的雷文伸出右手,

  「先天八卦<黑龙炎牙>!」

  黑色带状的闪光一直线迸发。黑光的奔流瞬间吞噬雷文,直击游轮的烟囱部分,发出猛烈的爆炎。爆炸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席卷的热浪烧焦人工草皮,在钢铁烟囱上击穿了一个大洞。

  但却不见雷文的身影。圭直觉抬头一看。

  黑衣男子朝夜空一跃,达到普通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

  「差不多该了结一切了,朝雾……!」

  雷文将双手朝眼下伸出,

  「四大精灵<燃尽俱灭单刃大刀>!」

  银白之炎剧烈膨胀,有如白日般明亮。然后像是一口气收束,发射宛如巨大剑刃的闪光。庞大热量烧灼空气,震动大气,闪耀的银白之炎不只贯穿屋顶甲板,连整艘游轮都贯穿。

  闪光直达海底,随即猛烈爆炸。溅起的水柱掀起船身,让整艘船剧烈摇晃。船身仿佛撞上埠头岸壁般激烈冲突,发出尖叫。扩散的银白之炎将夜空染成银色后燃烧殆尽。

  圭的视野充满一片白色闪光,连自己情况都无法掌握,前后左右遭受猛烈冲击来袭。

  全身猛烈碰撞,被抛向天空,跟着失去意识——

  「圭!」

  听到这一声呼喊,圭才惊醒过来。失去意识应该仅仅只有几秒。眼见湿透的维多莉雅紧绷着表情,窥视着自己的脸。

  「可恶……那个混账。」

  刚才那一击魔法的威力非同小可,还保住性命就已经不可思议。圭想站起身来,身体却使不上力。漆黑之炎已经消失,只留下黑色鳞片。

  「太好了……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先担心你自己吧。」

  圭这时才发现自己也活像落汤鸡,看来似乎从观览甲板摔到下方楼层。这里是五十公尺的游泳池,但水深还不到膝盖。

  游泳池底部同时开了一个和贯穿天花板相同的大洞,大量的水流入洞内。恐怕雷文的魔法已经贯穿了整艘游轮。

  诡异的鸣响清晰可闻,眼看这艘船就要沉没了吧?

  「糟糕……要开始了。」

  魔法使用过度,视野忽然一片黑。意识朦胧,全身笼罩在恐惧中,仿佛有人从深渊的黑暗盯着自己看。灵魂遭到啃噬,身体即将被占据。这种感觉比以往都要清晰,足以让人发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你安分一点吧。」

  全身恶寒流窜,颤抖不已,连话都说不清楚。

  圭以不停微微颤抖的手,从盒子里取出针筒刺进右手。注射完一支后,紧接着又一支。越使用魔法,精灵的魔奇就会以加速度活性化。真怀疑马汀大夫的灵药之类,究竟还能发挥多少效果?

  (不够吗……!)

  圭丢掉两支空的针筒,又注射了一支。

  (剩下……一支。)

  「圭,你的身体——」

  「别……别担心我。我……还不会,变成真正,的怪物。」

  「将钥匙还给我吧,朝雾。」

  从观览甲板一跃而下的雷文,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他手上的银白之炎已经消失,但是覆盖身体的白色鳞片已从左半身扩散至右半身,看得出来连右手都开始遭到侵蚀。

  雷文将小盒子放在耳边摇了摇,取出几颗锭剂含在嘴里。

  然后仰面朝天以臼齿咬碎,全身跟着颤抖。

  圭勉强撑起上半身,牙根不停颤抖的同时,气若游丝说着。

  「我们两个……再继续使用魔法,不是会很,不妙吗?」

  「或许是吧,咯咯咯……」

  雷文摇了摇有点High的脑袋,拔出自动式手枪。

  「将<古久品>交给我吧。」

  「你想开启通往<永无岛>的大门吗?」

  圭为了争取药效发挥的时间,问了雷文有一丝上钩可能性的问题。老姐在电话里提过这句话,说要以维多莉雅开启大门。

  「大门?大门吗?说得好,我要使用钥匙开启通往<永无岛>的大门。」

  雷文似乎意识恍惚,只见他露出抽搐的笑容,同时摇了摇头几下。然后一拨湿淋淋的白金色头发,叽哩呱啦说了一大串话。

  「这件<古久品>使用了<永无岛>产的金属。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朝雾?比起在我们世界制作的道具<古久品>,她更加接近另外一个世界。为了让她存在于我们这一侧,才需要如此庞大的魔奇。你身边那件<古久品>,是这个现世中最接近<永无岛>的事物。是从我们这边前往另一侧的钥匙,朝雾。她是升华的钥匙啊。」

  「……这就是维多莉雅为何特别的原因吗?」

  但是前往<永无岛>又能怎样?升华至精灵的世界是魔法师的终极愿望,和圭追求身体复原丝毫无关。

  「你要强行开启界线,到另一侧去。之后你想干什么,雷文?」

  「嗯……我要杀了在另一侧世界,和我交换灵魂的龙。」

  「什么……?」

  「咯咯咯……也就是屠龙啊,朝雾。我要夺回自己的灵魂啊,所以我才必须前往<永无岛>,前往精灵的世界。」

  「屠龙……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难道你以为是天方夜谭?以前与<永无岛>之间的界线还很模糊,看看当时的神话吧。不论贝武夫、齐格飞,或是圣乔治,哪一个不是屠龙英雄,有错吗?」

  「不,没错。」

  圭用力握紧拳头。自己一直寻找从灵魂调换儿的诅咒中解脱的方法,却从未想过消灭灵魂交换的龙。不过有道理,失去的东西只能靠自己抢回来。维多莉雅的确是关键,老姐的话说的没错。

  「但是,我要先杀光害我身体变成这样的人之后再去。」

  雷文这句话,充满足以吓得人打冷颤的执念。

  这肯定是这男人苟活至今的唯一信念。他恨透所有害自己身体变成这样的人,对身体复原充满执着,长年下来唯一的行动目的只有这个。孤独,孤单,不知历经多少年。

  眼看雷文即将逼近自己,还不太稳的步伐中带有几分坚定。深邃、黑暗、冻寒般的冰冷漆黑视线盯着圭看。

  自动式手枪的枪口瞄准了圭。

  「已经够了。乖乖纳命来吧,朝雾。」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不爱认命。」

  自己终于掌握摆脱灵魂调换儿的提示,怎么可能甘心死在这里。虽然身体感觉尚未完全恢复,但一口气注射了三支,果然开始产生效果。

  「那你就尽量垂死挣扎吧。」

  「这话可是你说的!」

  圭以全身肌肉爆发般的劲道,猛然从地上跳起来。

  缩短自己与雷文的距离。

  一步、两步——随即枪响。

  「圭!」

  维多莉雅的呼喊带着惨叫。

  圭知道自己中了弹,腹部渗出一片吓人的血渍。伤口有如火烧般炽热,但还是往前一步,走进雷文,揪住他的胸口。

  雷文的枪口准确抵着圭的额头。

  「雷文!」

  圭右手一握拳,狠狠一击揍在雷文的脸上。

  同时响起好几发枪声。

  自动式手枪的滑套猛烈前后滑动,发射子弹。

  雷文一个重心不稳。

  圭眼睛睁得大大的,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所剩无几的泳池水溅了起来,在鲜血染红下逐渐流去。

  「圭……!不可能……怎么会……」

  维多莉雅只能一脸呆滞望着这一幅光景。缺乏魔奇的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无力感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嘎……咳……」

  但是雷文却猛烈咳嗽,单膝跪地。

  只见他脸色苍白,牙关不停喀嚏喀嚏打颤,模样看起来很不对劲。然后直接双膝跪地,将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你做了什么……朝雾……!」

  「那庸医特制的灵药。活该吧你。」

  一支针筒插在雷文的大腿上。刚才圭殴打脸部之际,将灵药注入他的体内。这是抑制圭的精灵化而调和的水属性灵药,虽然同类,却不适合雷文。他在排斥反应下暂时感到痛苦。

  「圭!」

  即使中了这么多枪,但圭还活着。身上的漆黑鳞片并未消失,存在逐渐精灵化,才得以保住性命。

  听到哗啦哗啦踢着水花的声音,成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圭转动脖子一看。只见维多莉雅步履蹒跚,摇摇晃晃接近自己。

  「振作一点。」

  她的声音透露出不安,坐在圭的身旁,轻轻摸着圭的脸颊。纤细的手指传来冰凉的触感。

  「维多莉雅。」

  圭握着她的手,露出挖苦的笑容。

  「其实我原本想潇洒度过难关,达成老套的快乐结局,但看来实在没办法。那种小把戏不知道能争取多少时间,我已经无法再使用魔法了。」

  「别说这种话,怎么能放弃呢。」

  「听着,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若直接耗尽魔奇,就会变回毛瑟枪的模样。要再度化为人型,非得静待时间让魔奇恢复才行。

  但如果没有能供给魔奇的所有主,终究只能短暂化为人型而已。

  在维多莉雅变回毛瑟枪之前,或许真的只剩下一点时间。但多少还能挽救一点她那长时间饱受孤独之苦的心情。自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不断勉强自己。

  圭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从朋友开始如何?」

  灯子以前告诉自己的这番话,对现在的圭而言已经很勉强。

  听到这句话的维多莉雅疑惑了一段时间,却又露出悲喜交杂的表情。

  圭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圭……我……」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颊,然后静静地,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我不要这样。」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近到能感受气息。她的碧眼虽然现在十分虚弱,深处却依然寄宿着坚强的光芒,仿佛要将圭吸进去一般。

  「我是圭的——」

  维多莉雅轻轻和圭的嘴唇重叠,之后的话就听不见了。

  被水濡湿的冰冷触感随即化为温暖,感受到她的体温与心跳。圭并未拒绝她的吻,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嗯……」

  维多莉雅呼出气息,魔奇逐渐流入她的体内。庞大的魔奇满足她的空腹,苍白的表情逐渐恢复生气,脸颊上出现微微一抹红晕。

  她的嘴唇缓缓松开。

  「怎么样,我的第二次也给了圭啰。」

  说着,露出害羞的表情。

  「这样你还能说,我们当朋友就好吗?」

  圭深深长叹一口气,以手扶着额头,压低了声音笑着。其实从下定决心将她夺回来时,早就料到结局会这样了。

  「竟然,给我玩这种把戏,朝雾。」

  雷文摇摇晃晃站起来。看他似乎头疼欲裂,脚步也站不稳。但他从小盒子里取出好几颗锭剂,放进嘴里用力嚼碎。

  时间到了,圭现在早已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

  「你的命也硬到这样都死不了了吗?」

  红色闪耀的圆形魔法阵以雷文为中心展开。大圆与小圆,象征四大属性的图形与复杂拉丁文构成的四大魔法阵,发出尖锐的声音碎裂。

  「四大精灵<来自沃蒂根的召唤>。」

  银白之炎喷发,包覆雷文的身体。

  不久银白之炎在他的双手收束,白色鳞片进一步侵蚀他的身体。

  雷文以缓慢的动作举起右手,往下一挥。

  「四大精灵<斩不尽单刃大刀>……!」

  他的手上随即出现银白色炎剑。

  「给我让开,<古久品>。你的所有主马上就要没命了。」

  维多莉雅紧紧抱着圭,待在原地。

  她以锐利的眼光瞪着雷文,露出无畏的笑容。

  「你休想,雷文。」

  然后她在圭的耳边低声细语。

  (我说过了,圭。只要你提供我魔奇,我就会以献给女王陛下的忠诚与献身,化为子弹与枪剑回应。)

  (你在说什么……)

  圭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开口反问。

  雷文揪住维多莉雅的头发,试图将她拉开。

  「圭,使用我吧。」

  一瞬间,她的存在变得稀薄。

  透明的身影足以看透背景,人型轮廓变得模糊,然后化为光粒子消失无踪。

  紧接着出现一支毛瑟枪,巨细靡遗施以美丽银雕的装饰,姿态高傲而华美。这是维多莉雅身为道具所具备的另一种型态。

  圭迅速抓起毛瑟枪,将枪口指向雷文。

  (我是魔法火枪。不需要火药,也不需要子弹。)

  维多莉雅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来,将我——)

  雷文以反手握住手中的银白色炎剑,即将砍下。

  (举起来,)

  圭有如受到她的声音诱导般,将手指伸向毛瑟枪的扳机。

  (开火!)

  然后扣下。

  枪声大作。

  雷文瞪大了眼睛,视线落在自己的胸膛。

  仿佛大梦初醒般喷出鲜血。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几不成声的惨叫,雷文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雷文!」

  圭依然坐在地上,随即再度发射第二发。

  这次换雷文的右肩一弹,银白色炎剑脱手后消失无踪。

  「朝雾——————!」

  雷文有如野兽咆哮般大吼。

  圭丝毫不敢大意,端着毛瑟枪勉强站起来。

  「咯咯咯……朝雾……你跟我,都是同类。是怪物。」

  人的右眼与龙的左眼同样眯成细线,雷文恶狠狠瞪着圭。

  「但我就是讨厌你那种眼神。」

  「那又怎样。」

  圭准确瞄准雷文,扣下扳机。

  枪响。

  血花四溅。

  有如头部遭到殴打般,雷文往后一仰。

  随即直接栽进几乎已经没水的游泳池底部,猛烈滚了好几圈,逐渐落向刚才以魔法轰穿的大洞。就像被吸进地狱深处一般。

  「终于,干掉他了……可恶!」

  圭也当场倒地。可怕的疲劳感袭击全身,黑色鳞片侵蚀全身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那男人说的没错,这模样的确是怪物。

  从船腹响起的震动声明显越来越大。四面八方传来钢铁叽嘎作响的诡异声音,明显感受到整个船身倾斜。

  (了不起,圭。)

  传来维多莉雅的声音。圭手上的毛瑟枪逐渐变得稀薄,化为光粒子后,变成人的模样。

  「嗯,可是这样下去,我们两人就要一起喂鲨鱼了。」

  「放心吧。」

  「喂,你要……」

  维多莉雅将圭抱起来,让圭趴在自己的背上。虽然背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圭,但她的脚步却非常稳健。

  「这次换我帮助圭了。」

  「……随你便吧。」

  将身子倚靠在她娇小的背上,圭在意识朦胧中仅说了这句话。同时心中想着,还好不是被她公主抱。

  终章 EPILOGUE

  圭由维多莉雅背着逃出游轮,但似乎失去了意识,不记得怎么逃出来。在<商会>的保护下被送进填海区的医院,醒来时人已经躺在病床上。在一间阳光从大窗户照进室内的最顶楼病房,神明市与后方连绵的群山蓊郁,可以透过窗户尽收眼底。

  圭的主治医生简洁说明身体情况没问题,明天就能出院,同时拜托圭代为向大小姐问好。灯子似乎待在病房直到早上,但好像要和香港的大人物说明而回到公司去了。

  这时圭才知道,那场骚动仅仅只是昨晚的事情而已。

  (可是话说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圭将自己的右手伸到眼前,仔细盯着瞧。

  原本没有使用魔法时,依然会出现的黑鳞已经消失无踪。看到雷文当时那模样,这种事情照理说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于是圭说出心里一直在意的话。

  「我说,你从刚才就在做什么啊。」

  维多莉雅坐在病床旁,拿着水果刀灵巧地切苹果。听主治医生说,她似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我在帮你削苹果。」

  「看也看得出来。」

  因为她将苹果削成了漂亮的『兔子形』。

  维多莉雅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递到圭的面前。

  「来,嘴巴张开。能无微不至照顾受伤的丈夫,我真是个好妻子。」

  「好妻子可不会在苹果上淋塔巴斯科酱。」

  「怎么可能……!难道这就叫做价值观不同吗?」

  圭深深叹了口气,从病床上坐起身。然后瞥了一眼嘀嘀咕咕说着『辣一点明明比较好吃』的她,两人四目相接。

  今后究竟该怎么和这个<古久品>相处呢?

  雷文说的可能是事实。要解放灵魂调换儿,必须前往<永无岛>杀死交换灵魂的龙。维多莉雅是开启通往<永无岛>大门的钥匙,但却不知道最重要的使用方法。

  (意思是只能想办法调查了吗?)

  双方都并未主动移开视线,两人就这样凝视了一段时间。

  结果,维多莉雅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圭,这个,我有事情拜托你。」

  她别过视线,轻轻呼了一口气之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能不能让我待在你身边呢?我不会强硬要求和我接吻,肚子饿的时候我会吃东西忍耐,也会努力不为你造成麻烦。所以……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又要孤独一人……」

  叽哩呱啦说完之后,最后部分的声音越来越弱。只见她咬着嘴唇,露出不安的眼神凝视

  着圭。简直像装在纸箱里的弃猫一样。

  圭搔了搔头,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真的很麻烦。虽然麻烦,却又不能弃她于不顾。老姐那句『千万别抛弃她』的叮嘱在脑海里响起,的确就是这样没错。

  (真是的,饶了我吧。)

  虽然在心中叹息,但圭还是开口说。

  「要进家门,至少得先自己赚餐费吧。」

  听到这句话,维多莉雅顿时笑逐颜开,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轻轻咳了一声,视线朝上望着圭。

  「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所以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想随时随地和我接吻都可以。」

  「呃……那你就加油吧。」

  「来,圭,嘴巴张开。」

  「……真是的。」

  维多莉雅递了一块没有淋塔巴斯科酱的普通苹果,圭只好张开嘴巴。

  吃下苹果的瞬间,病房的门开启。圭与灯子四目相接后僵在原地。

  灯子一如往常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笑咪咪说。

  「圭……你们似乎相当开心嘛。」

  随后将手中的可乐丢过来。

  还没喝过的可乐铝罐,掠过圭的头部直击墙壁。

  圭嘴角抽搐,维多莉雅则睁大了眼睛。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你根本是用丢的吧?还将手高举丢过来吧?」

  圭的抗议声带着惨叫,但灯子的笑容却依然不变。只是紧握的拳头不断发抖,嘴里不停嘟囔的声音冰冷到极点。

  「圭你这笨蛋,你这笨蛋,都不知道我多么担心你。为什么还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我明明也有立场啊,我希望你多少能理解这些事情行不行?」

  「请您冷静一点,没人要大小姐。身为走狗的我愿意从头到脚安慰您,要从哪里开始舔起呢?只要大小姐一声令下,任何地方我都照舔——」

  晚了一步走进房间的席尔薇亚,面无表情平淡地说。

  灯子一拳K了过去。

  「给我住嘴。」

  「哎呀,流鼻血了。这就是爱的疼痛吗?」

  「之后灯子殿下也说『嘴巴张开』喂他吃不就得啦。妞呼,妞呼呼。」

  「问题不在这边吧,大夫。」

  马汀大夫一身奇怪的装扮,在病房里依然没变。

  「灯子和席尔薇亚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跑来?」

  「别这么刻薄嘛。我正想告诉你一件好事呢。」

  「好事?」

  圭瞄了一眼灯子。眼神露出『真的吗?』的疑问。

  灯子只是一脸有气无力的模样。

  「真的嘿。知道为什么<黑龙孩子>殿下的鳞片消失吗?」

  「什么?」

  「这都要感谢她啊。」

  马汀大夫指了指维多莉雅,一脸愉快地笑着。

  「因为她所需要的庞大魔奇,是封印在<黑龙孩子>体内的精灵所有。透过对她供给魔奇,看来可以减弱精灵的活动呢。」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和她接吻可以抑制精灵化加速。不只使用魔法的时候哟,因为<黑龙孩子>殿下的灵魂在日常也会遭受精灵啃噬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圭问着相同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太重要了。

  马汀大夫一脸笑咪咪,灯子则用手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意思就是<黑龙孩子>殿下最好每天和她接吻啰,大概吧?」

  「大概你个头啦————————————————!」

  圭打从心底吶喊,喊到喉咙都快破了。

  「圭,那现在就来吧!」

  耳边传来维多莉雅喜孜孜的声音。

  圭无言地栽倒在床上。

  他与她之间,是一天必须接吻一次的关系。

  与她的吻,甜蜜而带有苦涩的火药味。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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