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吶吶,去到纳尼亚王国的孩子们最后都怎么样了来著?还有奥兹魔法师桃乐丝呢?
(……早上了吗?)
响子盖著毛毯翻了个身。
没有闹钟很难在黑暗之中掌握时间。像这种时候,她决定无论如何先起床就对了,这样比尴尬地睡过头要来得好得多。
「好了好了,起床起床……唔啊!」
响子的世界忽地上下颠倒之后,翻落在地。
抬头看向头顶上无情地晃动著的吊床,梨花带泪地抚著腰部。
「……痛死了。真是的,这到底是第几次了。拜托你自己差不多也该学到教训了吧。」
这无需多言的异世界生活,从开始到现在也飞快地过了将近二十天。
现在她使用的寝具,是便于移动的露营必备良品——吊床。直到现在,她还是会一个不小心就掉落地面撞到腰。
谈到最重要的睡眠舒适感,即使只是期待羽毛被落空后的代替品,心里也很清楚这个在「这里」已经算是相当高级的东西。
在身体感觉到寒冷之前,她从放在脚边的行李中取出衣服换上。
虽说是换衣服,不过衣服也没有多到可以令人犹豫的地步。只不过是件跟史露雅请教了穿法的当地上衣和简单的一片裙。腰带上的刺绣满可爱的,她心想这要是拿去东京的店面贩卖,应该也能有一定的成绩吧。
(虽然要怎么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纵使还是会想到时间一分一秒不停流逝著,或是那些被迫分开的家人朋友,但是已经不会随便掉眼泪了。这就是对响子来说的二十天时间。只有看到放在行李中那件折好的武藏野综合高中制服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有些心痛。所以她尘封此事,不正眼瞧它。
结束简单的换装后,响子掀起眼前的帘幕,往外走去。
附近还停有两台和响子睡觉时所在的同款载货马车。火堆残留的痕迹也还维持著前一晚的模样。
自从来到这个一无所知的异世界之后,响子一直都受到捡她回来的史露雅一行人的照顾。提到关于「赤蜂剧团」的人们,之前一周接著一周的漫长淡季终于结束,开始正式启程迈向巡回表演的旅程。听说接下来得花上这个世界日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到散布在赫密塔特四处的城市及村庄进行巡回表演。
由于响子不想一个人被丢在村里,所以也加入了他们的旅程。
看不见尽头的乾燥白化草原,以及缓缓流淌的河川遍布在视野之中。或许因为刚破晓不久,异世界帕纳肯亚著名的两个太阳目前只升起了一个。
再往河川对岸看去,可看见城墙般的厚重砖瓦墙面,以环抱城市的形式绵延著。
此处是位于赫密塔特中东部的巴尔巴多镇,据说居民几乎百分之百都是修罗族人。
入口的门上挂著仿照复杂交错的藤蔓所绘成的徽章。
藤蔓名为风纹树,是修罗族的象徵,意义似乎是指从族长开枝散叶而来的乡里。
这堵与城镇规模不符的巨大外墙,从外敌手中守护著居住其中的人民。曾经反抗当时的执政者,也曾抵御宿敌纳侯巴族的侵略,甚至还曾经从魔神所放出的魔兽危害中保卫居民。无论身在何处都是特立独行,正是属于「不服从者」的城墙。
(……这些全都是从团长那里听来现学现卖。)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略显微妙的昏暗光线下,身负著众多趣闻的坚固城墙,在响子眼里看起来带著几分虚假。
昨天夜里无法进到城镇中心,所以最后便在城墙外露宿收场。在没有找到可容纳全体团员的旅店,或是预算很紧的时候,偶尔也会像这样露宿在外。
不过,自己该不会是最早起的吧——?
「唷!小响,起床啦?」
看来还是人外有人。斯兰曼·优索尔正以他强壮的手臂照料著马匹。
可看见空气中因为马匹的体温加上他的体温,冉冉飘著水蒸汽。一大早就是这副令人无话可说的浓厚空间。
「斯兰曼,早安。」
「看来你已经不太会睡过头了。感觉上似乎也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呢。」
「这个嘛……」
「啊啊,不过嘛,太过适应似乎也不太好就是了!噗哈哈哈!」
——他大笑著如此说道。
他到底是细心还不细心呢?响子的性命就悬在这略显微妙的环境当中。
「刚开始真的是很惨呢。诸如无法下床、不知道衣服怎么穿、没办法一个人去上厕所之类——」
「不要再说了啦!这我也没办法,全都是第一次呀!」
「喔!那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既然如此,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忙去取个水呢?」
「知道了!不过要去哪里取呢?去那边的河川吗?」
「不,直接从河川取水太危险了。污染太可怕了。你往一进来就看得见的那个教会去吧,听说那边有共用的水井。」
「教会……没错吧?知道了。」
「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怕万一水中还残留有邪气就不好了。」
这么看来,由于魔兽等怪物所害,直到六年前为止,就连水不经过净化就无法饮用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愈听愈觉得当时的环境简直糟透了,但是一听见打破这种局面的是自己所认识的相川理人,这简直已经超越惊讶的程度,只能愣在一旁。
(他们说是勇者呢!是勇者啊!相川同学,我可从没听你提过啊。)
眼下响子的目标就是跟著巡回表演四处旅行,然后收集应该人也在附近的「勇者理人」的相关资讯。
她从斯兰曼手中接过木桶,往城镇入口跑去。
巴尔巴多的街道上,栉比鳞次的家家户户全都统一建造成石膏白墙与咖啡红屋顶的形式,待起来的感觉比想像中舒服。在二楼建筑的另一头,代表部族的象徵树木风纹树的枝叶,如无数手掌般朝著天空生长著。
由于此地区的庆典是从今天开始,家家门前悬挂著鲜艳的饰品,感觉热闹非凡。此时也正是「赤蜂剧团」可大赚一笔的时候吧。
她一下就找到了斯兰曼口中的教会。
(那么,水井在哪里呢……)
响子四处张望著。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处,似乎有个类似水井的取水处。水井上装设有快生锈的滑轮。
水井并无加盖,也没有响子内心期待的帮浦。就让以人力拉吧!
「……没办法了。上吧!」
响子认命地卷起袖子,拉动绳索转动滑轮。
以前人在东京的时候,别说冷水,只要转开水龙头,连热水都有。移动也不是乘坐马车,而是搭乘汽车或电车。感觉起来这些好像都已是相当久远以前的事了——
——铃!
响子手里依然拉著绳子,恍惚地回过头去。
(那声音……是史露雅吗?)
道路另一边的广场里,响起令人心旷神怡的铃声。
响子将汲起的水倒入木桶,走近广场。
弥漫晨间薄雾的城镇广场上人山人海。所有男子头上都裹著布巾,女子则披著薄头纱。听说在依耶马路特这是很平常的打扮。大家全都停下手边做到一半的工作及庆典的准备,著迷地看向眼前「那个人」。
在人群中心的是唯一将金发露出在外的舞者,也就是「赤蜂剧团」的招牌艺人史露雅。
她手拉薄披肩两端,由于手腕及脚踝都系有小铃当,只要翩翩起舞即会叮铃作响。虽然舞衣只不过是旅行时穿的衣饰,但是举止体态都不是外行人办得到的。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心愉悦地跳著舞。
「深爱脸庞为心之所求,不停等待星儿消息。」
一边舞著,口中哼著听说是在首都备受欢迎的情歌。虽然因为鼻音多少失了音准,不过,这也令人感觉是史露雅的特色之一,正好切合这首恋爱中的少女之歌。
尽兴地结束一曲歌舞后,史露雅露出亲切的微笑。
观众也不吝惜地送上拍手。
「跳得真棒啊!你真会跳舞!」
「谢谢。有空也来看看我们的舞台表演吧!」
「你是艺人吗?是舞者吧?」
「是啊——!帅哥!我们会在河边砂地的帐篷表演。保证能让您尽情观赏在巴塞尔训练出身之人的歌曲舞蹈以及戏剧,一定要来喔!」
即使对著外表看起来年过七十的老人,史露雅依然记得送上几句好听话。
「当~然我们也有准备一些令人怀念的招牌表演。对了,大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跳『母牛之舞』呀?」
「知、知道了。表演什么时候开始!」
「我也会去!我可以带老婆一起去吗?」
「当然啊——!男女老少一概欢迎。等你们来喔!『赤蜂剧团』请各位多多指教!」
史露雅挥舞双手,营业笑容简直如一阵旋风般。连这些枝微末节都毫无疏忽,真令人佩服。
直到居民人潮散去后,响子才压低声音跟她说话。
「史露雅,辛苦了!」
「啊,什么嘛!小响也来了吗?」
「嗯。因为你太受欢迎,刚刚十分犹豫什么时候叫你才好。」
金发舞者擦去额头的汗水,瞪大双眼。
「受欢迎?别开玩笑啦——!这根本不算什么。只因为老爷爷老奶奶都起得很早,一定得趁这时候拉到一票观众才行。虽说庆典当天是大赚一笔的好时机,但是相对的竞争对手也很多唷!等一下还要再来宣传一次……是说,小响!刚刚你既然在旁边看,就来帮忙啊!」
「这、这个。就算你说要我帮忙,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啊!」
「拜托你争气点好吗!我和你一起打著『美貌的姊妹舞者等著你们喔!』名号的话,搞不好还能再吸引到一些观众呢!」
「美貌姊妹,这、有点……」
「有点怎样?」
史露雅半闭双眼问道。
「我在想,这个说法是不是多方面的构成诈欺。」
「啊——不行不行!懦弱是万病之始,贫穷之源!小响想要找到勇者理人对吧?在能引人注意的时候,就得引人注意才行啊!身上也要穿著你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衣服,好好吸引众人目光才行。光说些丧气话,是永远都回不去『地球』的喔!」
「嗯,嗯……」
被她这么一说,响子实在是没辙。
「吶,小响。如果可以见到勇者理人,你也要好好跟他聊聊我喔!要跟他说,是史露雅·梅亚救了小响喔!」
「这个,我当然也是这么打算……」
「喔呵呵呵。仔细想一想,感觉我好像是认识了未来的威尔塔米亚王妃一般的人物呢!」
「笨蛋,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我听说封印阿耳戈斯的五英雄受到威尔塔米亚国王极大的赞赏,还得到了一~大堆金银财宝呢。然后,据说也有人被晋升为最重要的家臣,过著像作梦般的好生活呢!」
史露雅心情愉悦地说著。
「怎么说也是拯救了整个世界啊!就算被指定为继承人也不奇怪啊,对吧?」
这太过天马行空的一番话让响子瞠目结舌。
「……这笑话可不好笑。这种事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发生吧。」
「所·以·说,什么普通人、什么高中生的,那些都是你们世界的事吧!在这边不管得到多少,如果不能用,不就只成了一堆废土吗?小响的世界中所谓『普通』只不过是潜伏于世的假面而已。」
「假面……」
「所以,现在既然都已经回到这边,就不用顾虑太多了吧?小响,如果你要和勇者大人一起去威尔塔米亚,也带我一起去吧!我可以当王妃的专属舞者喔!」
「别说傻话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没有跟相川同学告白耶!」
「你才是傻瓜咧——!就紧抓住这点,让他充满罪恶感不就好了!『啊啊,理人阁下,你把我卷进了这件事中,你要负责!』『喔喔,惹人怜爱的鸟儿啊,请停驻于我的小指上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理人阁下♥』『响子公主☆』,就像这样的感觉,把他一举成擒,接著就三餐加午睡——好痛好痛,小响,好痛!」
「你有点分寸好吗!我才不会做这种事!你这演技差劲的演员!」
响子不停拍打史露雅的背部,害她惨叫著四处逃窜,最后响子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跟著苦笑起来。
「相川同学才没那么恶心。」
「抱歉抱歉,就说是开玩笑了嘛!」
「……真是的,总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松懈就松懈啊,有什么关系?一直哭个不停,只会觉得累而已——」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每天都生怕走错任何一步而提心吊胆。即使身处这样的情况之中,还能重新站起来,史露雅这吊儿郎当的态度,以及「兴之所至」的感性也帮了大忙。
接下来,在午后开场的表演时,帐篷里第一排的位子坐满老人,感觉气氛变得有点像慰问老人院。
舌灿莲花的团长德安继续著主持工作。各个观众手里都拿著豆制零食或麦酒,悠闲地送上支持。
「——来吧来吧!各位是不是十分期待我们的载歌载舞、短剧及杂技表演啊!现在就是『赤蜂剧团』魅力四射的一刻!在『傻瓜卡里布的倒立飞刀表演』之后,让我们再度欢迎本剧团的招牌艺人史露雅·梅亚。」
为表演盛装打扮的史露雅,随著乐曲一同登台至舞台中央。
老爷爷们开心地拍著手。
「接下来是斯兰曼·优索尔!」
「呀啊啊啊啊啊啊!优索尔大人啊啊啊啊啊!」
露出胸膛的金葱服饰合适得吓人。在他出场的时候,欢声雷动的主要族群是老婆婆们。
「这两位的组合将为各位献上依耶马路特宫廷代代相传的传统——」
「喂喂,那种表演就算了啦!」
气氛一转,欢声转为嘘声。
「你们跳那些都市人装腔作势的舞蹈给我们看也没意思啊!老身可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啊!流行歌曲那些东西我们也听不懂啊!」
「对啊对啊!给我们表演些更带劲儿的啊!带劲儿的!」
响子只能在后台默默守护著表演,内心担心不已。
不过,团长真不愧是见惯大风大浪,没这么容易被打败,立即满面笑容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这位客人!那么大家也一起来——」
刻划著纤细复杂节奏的帕蜜儿伴奏,一下切换成充满哀伤的民谣小调。德安的表情也带著几分哀凄,他用力握紧拳头。
「——爱上你,两相作伴。苦乐与共方为夫妇情真。今天也辛苦你了,老婆。男女之间的角力是南方的美妙真情。请听这曲『夫妻鞍』——」
被委托演唱的史露雅和斯兰曼也一同转换情绪,注入丰富情感演译这首歌曲。
老人们极为开心,舞台便顺势一路表演赫密塔特民谣直至终场。
「——啊,好累!」
帐篷垂幕升起,史露雅结束最后的舞台造势归来。
一从响子手中接过装有果汁的瓶子,便咚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响子十分担心会弄脏她的漂亮衣服。
「史露雅,辛苦了。」
「谢谢——终于又活过来啦!」
「刚刚真是超受欢迎的呢。就连在后台都还听得见拍手或欢呼声喔!」
「——是啊,从表演到一半时才开始的吧。」
史露雅板著脸答道。
正当响子不知怎么回答,困扰著该如何反应才好时,德安走近而来开口说道:
「喔!怎么样啊?傻姑娘。这下你懂了吧?在这种地方,就算表演像在巴塞尔那种正经八百的东西也不会被接受的。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史露雅鼓胀双颊,维持盘腿的姿势,挪动屁股换了个方向。
「史、史露雅?」
「小姑娘,别理她。这家伙啊,一直无法忘怀在巴塞尔的表演。分明这种地方也有这种地方才能接受的表演,真是个不死心的家伙。」
「…………我可不是为了跳那种一直摇屁股的母牛之舞才成为艺人的嘛!」
「这也是才艺!了不起的才艺!而且是刚刚最受欢迎的桥段不是吗?你该感到光荣!」
「不·要!」
「只不过是摇个屁股。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史露雅猛地一回头,看著刚刚经过时嘴里念念有词的卡里布。
「你最好了啦!搞笑艺人去到哪都是搞笑艺人!」
身穿丑角奇装异服的卡里布,由于不想被卷入歇斯底里的窘况,逃之夭夭。史露雅喋喋不休地向德安抱怨。
「吶吶,团长。这是我一辈子的请求。再让我试一次嘛,一次就好了。」
「不行不行!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团长 」
「快把衣服换一换。换好衣服之后,还得去支援我们的镇长家参加宴会咧。你要是敢给我嘟著嘴去打招呼,我就踢飞你的屁股!」
德安丢下这几句话,走进代替休息室的有篷马车。
被丢下的史露雅气得面红耳赤,横眉竖目。
「你们这群家伙每个都屁股屁股屁股的!吵死人啦——!」
然后不断拍打自己那沾上泥土的屁股。
——总觉得自己也得反省一下。
原来那个吊儿郎当的史露雅也会有烦恼啊。
(哎,不过这么说也是啦。没有烦恼比较奇怪。)
如团长方才提过的,响子一行人来到巴尔巴多镇长家,参加镇长主办的宴会。
在用来作为宴会厅的建筑物大厅之中,除了大盘小盘的佳肴,连烤全羊都被抬了进来,虽然趁著音乐及酒气的势头,场面显得热闹非凡,但是响子却窝在角落里沉思。
结论就是史露雅想要表演都会风——也就是依耶马路特首都巴塞尔的舞蹈及戏剧,但是在赫密塔特地区,反而是当地民谣或是简单的宴会才艺较受欢迎。把这情况想成艺人们各自烦恼著的表演方向有所歧异应该就说得通了。
连响子喜欢的乐团也是为此烦恼才「无限期休团」。(这是不愿说出已解散的粉丝心理。)
一般而言,被强迫做出自己不想表演的节目应该痛苦又难受吧。
「喂喂,小响?那块炸肉你不吃的话我要吃啰?」
「不可以不可以啦!」
「咿!」
卡里布被忽然喊叫出声的响子吓一跳,往后一跃。
「啊,抱歉喔!卡里布。你想吃就夹去吃没关系。」
「被你这么一吓,怎么还有心情吃呢……你怎么了吗?」
「嗯——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瞭解史露雅。」
「啊?史露雅?」
「对啊。像是关于她跳舞的事之类的。因为史露雅平常总是活泼又开心,所以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史露雅这么烦恼。不过,我这个人,光烦恼自己的事就焦头烂额,总是靠她帮忙——这样不太好对不对?」
她一说完,卡里布哈哈大笑出声。
「说这什~么话啊,小响。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在烦恼吗?」
「什么这种事!我可是想了很多呢!」
「没用、没用的。没意义啦!史露雅那家伙,总是很任性的说想做这个又想试那个,这很平常啦!她自己也很清楚,但就是得了不讲出来会死的病。」
「病?」
「是啊。她才不认为实际上真的做得到咧!发展到被团长踢屁股的情节每次都会上演,就像感冒一样。」
他看著表情愈趋复杂的响子。
「你看看,她已经没事了。」
卡里布用沾著肉品油脂的手指向自己背后。
史露雅正戴著牛耳饰品,在坐在主位的镇长面前大秀「摇屁股」的母牛之舞。跟平常一样,由帕蜜儿伴奏,她和负责演出养牛人角色的斯兰曼二人尽其所能地炒热气氛,脸上笑容灿烂,实在感觉不出她非常厌恶这表演——
「本大爷都这么说了,不会有错的啦!你在意也没用、没用的。」
「是这样吗……」
就在周遭响起拍手及欢呼声,而响子正在重新审视手部的这个时候。
「勇者理人?你是说那个五英雄的勇者理人吗?」
响子猛然抬起头,把耳朵张得老大。
重点人物的镇长身旁,正在专心扮好服侍角色的德安,顺著其他谈话带出这个话题。
「是的。我想举世无双的巴尔巴多镇长大人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您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呢?我们的团员正在找他呢。对吧,小响?」
「是、是的!没错!」
响子慌慌张张站起身子。
还好自己为了保险起见穿著制服来了。虽然大家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到她身上,但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那、那个,您有没有听说过相川同学——不对,是勇者理人在这一带出现的消息呢?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说最近似乎在哪里见过也行。拜托您了!」
「这家伙呢,似乎和勇者理人有些私人交情。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让他们见上一面。」
满脸大胡子的巴尔巴多镇长大人以乎酒醒了,满脸困惑地回望服侍左右的男子们。「如何?」「不知道耶——」他们也疑惑得面面相觑。
呜呜,这里果然也没消息吗?
「小姑娘,你确定勇者理人有来到此处吗?」
「我、我想……应该有才对。」
无法说手边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但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了。
「这样啊……很抱歉,不巧的是在我有的情报范围中,没有听过这件事。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不,不,别这么说!非常感谢您。谢谢!」
「即使在那位魔神阿耳戈斯还在的时期,五英雄明明从来都没有越过国境来到依耶马路特。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跑来赫密塔特?」
此时,其中一位随侍镇长身旁的人对镇长低声耳语,镇长脸色一变。
「——该不会是因为只凭传令兵不足以平定南方,所以酋长才教唆他们来的吧?居然连勇者的力量都——」
「不不不!镇长大人,无论如何事情并没有牵连如此之广。请您别费心了。」
看著差点立刻召开紧急会议的镇长,德安打著圆场。
「就请您当作是酒席上的间聊就好。」
「……真是这样就最好。视情况,我们也不得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报告给族长知道。」
「我们明白。说出这种像恶作剧的发言,真是万分抱歉。」
镇长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将酒杯递至嘴边。
「你们也经常四处来去,应该也有在平原上见过那随风飘舞的传令兵旗帜吧。」
「是、是的。最近增加了不少『三刀』卡耶吉的红旗呢。」
「真令人讨厌。嘴上是说以修罗和纳侯巴两族的和睦相处为目标,明明酋长介入赫密塔特的状况,也只会火上加油而已。我们土地的事由我们自己决定。你说说看,在那种条件下,是要怎么去缔结和平协议。」
镇长毫不避讳振振有词,完全是具有高涨的独立意识的南方男子发言。
「指挥官是卡耶吉那放荡不羁的儿子,听说他根本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前线人员拚了命,只为了帮那浪子做出成果,总之就是打死不退。因为他们满脑子只想著不能丢卡耶吉的脸,所以才会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拒绝吧?真蠢。」
「不知道妮妲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族长也——」
镇长的脸色愈发为难。
此处他们所提到的「妮妲大人」,正确来说名字应为妮妲·薛路尼。她率领著统治修罗族的薛路尼家,据说统领居然难得的是位女性。
「那位大人明明就各方面都还如此青涩……」
德安之前就曾提过,因为本来应该继承地位的弟弟还年幼,才会破例让公主成为族长。
她本来只是在赫密塔特东部的中心地区阿米塔拉的城堡深处,以血统纯正的族长之女身份,在备受宠爱情况下成长,却被卷入此难题漩涡之中,真是位可怜之人,谣言净是这些内容。根据一些较低阶的人员所说——她似乎是位颇具姿色的「美女」。
但是,实际上守护著过于年少的族长的臣子们,却因为看不见未来而提心吊胆著。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是该在此时谈的话题,难得的酒都变难喝了。」
「喔,这可不行。小响,史露雅也可以,快帮镇长大人倒个酒。」
「不不,已经够了。」
镇长将杯子放在桌上。
「赤蜂剧团的各位,在离开这里之后打算去哪里呢?」
「——不知道。还没有确定要去哪里。」
「随心所欲的旅行吗?真是令人羡慕啊。你们这些艺人不就是舍弃部族限制,向帕纳帝雅发誓要往艺人之路迈进,才能够在太阳底下露出头发吗?事实上你们跟修罗族、纳侯巴族都毫无瓜葛,应该是哪里都可以去吧?哎呀,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镇长的话让德安脸上出现略显意外的表情,不过他立即将重新打理好情绪,对镇长行了跪拜之礼。
「是啊,谢谢您。」
「感谢你们为我们的庆典又添了几分颜色,大家都十分开心。」
德安听完这些慰劳之话,脸色居然不甚愉悦,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响子一行人离开镇长家之后,所有人走在夜路上,往帐篷所在的郊外而去。附近的店家和摊贩也都已打烊,全都是等待明日再营业的状态。来往的人们也明显减少。
「——团长,搞砸了呢。」
斯兰曼的一句话让团长啐了一声。
「啰嗦!也是会有这种时候。」
「虽然开场的时候状况还不错。」
响子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她向史露雅问了问状况,才得到她小声的回答。
「就是是延长失败的意思。」
「延长?」
「对。在这场庆典结束以后,我们必须迅速离开镇上。结婚典礼等等新工作都没指望了。」
「啊啊……」
看起来事情的发展并不是那么令人开心。
「本来如果事情这样,他们愿意介绍一些新工作给我们也就罢了。不过照这情况看来,他们倒也没有那个意思。」
「真遗憾啊。史露雅,你那么努力,结果还是这样……」
「真是的!吼!明明事情进行到一半都还很顺利。」
斯兰曼也说出一样的话。
「……呃,等等。简单来说,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害的吗?是因为提到相川同学——不对,勇者理人的话题扫了大家的兴致,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你——别——在——意。什么样的表演能够搏得观众欢心,可说是时也运也。这次只是刚好运气和气氛不佳而已,就仅仅只是如此。」
「可是。」
就这样一句话简单带过没关系吗?找不到下一个表演工作应该很严重吧?
由于刚刚停下脚步时落后了,史露雅自顾自地小跑步赶上走在前面的人。
「吶吶!团长!反正事已至此,接下来要不要去纳候巴的领地看看?我想去陌生的地方试试。」
「你白痴吗?是想绕多远的路啊?」
「团长,有什么关系嘛!这种时候就是要开发新客户啦!」
「我要真陪你们这样胡闹,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那天。自己被从搞不清楚东西南北的地方捡回来,还受到他们的保护及帮助,他们甚至还带著自己一同旅行。然而,反观自己,能报答他们的——什么也没有。
(……看来我不仅只是有点没用,根本是不折不扣的废物吧?)
糟糕,总觉得像吞了黄莲似的苦不堪言。
* * *
一行人将城镇拋在身后,开始往下一个新的表演场所移动。这就是「赤蜂剧团」的宿命。
从巴尔巴多镇开始持续往南走了几天,团员帕蜜儿如传达神谕的巫女一般,神情庄严地低声说道:
「来吧,小响。今天也一起努力看看吧?」
她右手拿著的并不是她擅长的乐器,而是拎著一个装有猎物兔子的麻布袋。左手中闪闪发光的也不是拨片,而是切肉刀。
响子呜咽著,全身冒汗。
「呜呜呜……」
「宰兔子。」
「呜呜呜呜呜呜呜……」
「先剥皮,再切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很简单。一动手就能狠下心肠。」
——知道是知道!可是,对于现代女高中生来说,难度会不会太高了!
「……你、你看,我平常穿的衣服今天都拿去洗了。现在身上穿著制服,我又不想弄脏它,我看还是下次再说吧!」
「围兜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存在。」
「我……我……在小学当『生物股长』时有照顾过兔子……」
「小响——你不用太勉强自己喔?」
「不,小响说她会处理。相信她也是很重要的。」
史露雅嘴里说著「真的没问题吗?」,满脸狐疑地走过。
——没错。至少还是有尝试意愿,但仅仅是意愿而已。
虽然希望自己至少可以独力处理史露雅猎回来的猎物,但现实是残酷的,这比联考还难。
「……至、至少先让我处理已经死掉的。」
「放心,它已经死了。」
帕蜜儿即刻回答。看来已是无路可退了。
虽然名为蹦吉的兔子一直在响子的脑海里转来转去,她还是下定决心,接过切肉刀和装有兔子的麻布袋。
袋子沉甸甸的。
(不、不可以去想这是生命的重量……)
放空!放空!把心放空啊!响子!
总算即将要来到打开袋口的时刻,里面的东西忽然动了起来。
「呀啊啊!」
响子吓得把袋子扔了出去,雪白的「鸽子」从袋子里飞出来。
咕咕咕、咕咕咕地叫著,在鸽子振翅飞向蓝天之后,装在袋中的只剩沾满泥土的蕃薯。
帕蜜儿以清脆的声音说道:
「太不可思议了,兔子居然变成鸟了!」
「……这,帕蜜儿!这是帕蜜儿做的好事对吧!」
刚刚那是变魔术用的鸽子。
「削皮的工作就拜托你啰,这个东西可是已经死了喔。」
「……知道了啦!真是的。帕蜜儿真是爱捉弄人。」
帕蜜儿令人意外地十分鬼灵精,她让翩翩降落的鸽子停在手上,消失在通往马车的路上。其实——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响子捡起装有蕃薯的袋子,走上眼前所见的山丘。在山丘高处坐下,再次打开装著蕃薯的袋子。
晚饭前团员们正在马车里休息,从这里可以望见整台马车。
她依帕蜜儿指示边削著皮,莫名地叹了口气。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虽然在心里希望自己可以再多做一点事,但过程艰辛。
之后,「赤蜂剧团」又到附近的两个村庄晃晃。
第一个村庄的庆典已经结束,来到第二个村庄时,虽然成功参加偶然碰上的结婚典礼的余兴节目,但是有出场机会的只有搞笑艺人卡里布,和负责伴奏的帕蜜儿而已。没有让全体团员全员参与,实在很难称得上是个像样的剧团工作。
即使如此,他们依然不屈不挠,嘴里说著还有机会,就接著继续了旅程。
此刻卡里布依然在帐篷马车车顶练习拋接杂耍,手里拋接著一个又一个的球,边在马车车顶走来走去,十分灵巧。
斯兰曼和德安则是坐在营火前专心谈话。不知道是否在讨论与下一个表演场所相关的话题呢?
史露雅在稍远处,手拿头纱跳著舞。
那曲舞蹈是在巴尔巴多镇表演给居民们观赏的巴塞尔舞蹈。
「……史露雅果然还是没有放弃嘛!」
还是这也属于会立刻康复的「感冒」的一部分呢?
看著她典雅优美的体态以及那带有几分天真烂漫的歌声,便会觉得「母牛之舞」果然不搭她的气质。比起那种表演,符合她年龄、可爱动人的女孩角色还比较适合她。倒不如就让她彻底演绎一场悲剧——
「我在想什么东西。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禁止胡思乱想。至少要把削蕃薯皮这件事做好。
专心一意地重新拿好菜刀——就在此刻。背后突然「轰!」地一声,强风胡乱吹拂著,紧接著闪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好刺眼!)
简直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她一回头刚好直视光芒,头晕脑胀地当场蹲下。眼前依然黑鸦鸦一片,只闻人声。
「——王子,欢迎您大驾光临。此刻转移已经结束,我们已在此久候。」
「我可没听说你们在等我。只不过是因为阿鲁迈梭叫我来,我才来的,马上就要回去了。」
「是否容在下向您禀报目前战况——王子?王子您要去哪?」
转移结束?他们在说什么?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喂,女人。」
「!」
自己的头部突然被猛地一抓,响子吓坏了。
响子发出惨叫,反射性将菜刀往上方挥去。锵!地一,似乎砍到了某种金属物品。
视野一片漆黑的眼睛逐渐习惯此刻的光线之后,她的视线范围只看得见一位武装士兵,真的是就近在眼前。
「啊——)
士兵默默窥视著自己。
闪耀崭新光芒锁炼单衣及头盔,头盔前端还装饰著抢眼的红色羽毛,腰间挂著黄金佩刀。
响子手中的切肉刀就是砍中那套崭新盔甲的板金部分,被挡了下来。
到底该怎么形容这种状况呢?吼!
(会被杀掉。)
要死了,要死了。
逆光抹去大半士兵的脸部轮廓,他开口说话。
「女人,你倒是穿著挺有趣的衣服嘛!要不要把衣服让给我啊?」
比起他刀剑相向,响子更搞不懂怎么会突然天外飞来这么一句,他想要自己的衣服?
「…………那、那个,这件衣服很重要,应该说我失去这件衣服会很困扰。」
「你的意思是不听从我拜扬的话啰?」
「——王子!那女的是江湖艺人。请您不要轻易接近她啊!」
士兵听见背后传来的忠告,回头看去。
「……你怎么知道她是江湖艺人?」
「会把头发露在外面的,肯定不是奇人异士就是艺人。」
「那她搞不好是奇人异士呢?」
「现在没有空闲与您争论这些歪理。」
士兵「混蛋」地啐了一声。
「女人。叫什么名字?」
「响、响子。路叶……响子。」
「连名字都很奇怪。」
「拜扬大人!」
「知道了!安静一下!」
在怒吼的同时,他转过身子。
在他面前,有一群与这位不耐的士兵相同打扮的战士们,乘坐在清一色同种马匹之上。除身穿甲冑的战士之外,还有身穿黑袍、看似魔法师的男子们。所有人都以包头巾包著头部。由于他们手握杖而不是剑,或许就是之前听过的咒术师或魔法师吧。
关键的士兵乘上一匹停止在队列中间的无人马匹,与其他战士一同开始移动。
森严的马队行列一个接一个,鱼贯地被吸入山丘另一端,不久后便消失在响子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想要我的衣服,该不会是想自己拿去穿吧?)
感觉实在很搞笑。女高中生的衬衫配裙子,再加上围裙。
(比起那个。)
此时此刻,方才身处说不定何时会被杀掉的情况下的恐惧感,一股脑儿冒了上来。
全身寒毛直竖。
响子把应该带走的东西丢著,奔下眼前斜坡,火速地往史露雅冲去。
「史、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
「小响,干嘛?」
「史露雅——!」
快哭出来的响子揽住她的脖子。
「等、等等,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冷静点!」
「那、那个。这个那个这样那样因为所以遇到了好可怕的事!」
史露雅把一连串的事情从头听到尾,十分简洁地回答道。
「喔喔,那应该就是卡耶吉的军队吧?」
「卡耶吉的军队?」
「对。听说是接了依耶马路特酋长圣旨的最强军团喔。」
「咦呀!」
还真是遇见了一群可怕的人。
「不——要——紧啦!又不是没完没了的成天跑来攻击我们。只要维时跟平日一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我们根本就只是路边的石头而已!只不过你又比一般石头再显眼一点罢了。」
「真、真的吗?」
「队列里有旗子对吧?由于现任酋长是从卡耶吉家选出来的,所以旗子上的红色狮子图案,就是『三刀』之一的卡耶吉家家徽。然后,我听说这次远征,好像不知道是第一王子还第二王子所指挥的……你有看到吗?」
响子摇了摇头,当时实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分辨谁是谁。
「当时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总之吓坏了……」
「嗯——可惜。我也很想亲眼见识一次看看。他好像很出名。不仅是个风流成性的纨裤子弟,听说连对自己父亲的爱妾都伸出魔爪之类。据说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正经一点,比他适合当继承人呢。」
「糟透了呢……」
「会吗?不过啊——男人就是要有点坏,交往起来才有趣不是吗?传言王子在蒂玛尼的离宫里摆放了许多兴趣收藏品喔!你不会想看看吗?」
「咦——我才不要呢!男朋友肯定是温柔诚恳的人比较好啦!」
「是是是,在说勇者理人对吧?」
被史露雅随口应付过去。响子心想:你这家伙,最好被没用的坏男人玩弄啦!
「就只会出张嘴,史露雅又怎么样呢?卡里布呢?就这样丢著他不管没关系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而且我跟他之间不可能。」
「是这样吗——我可是觉得他喜欢史露雅呢。」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那东西不是人,是猿猴。只不是个披著人皮看起来却像猿猴的笨蛋而已!」
「这说法也太过分了吧!」
「我跟他不可能啦!」
知道了,就姑且当作是这样吧。
响子决定刻意改变话题。
「不过啊,又是三刀又是传令兵的,感觉很困扰耶。巴尔巴多镇长不是也有提到,赫密塔特一带的人似乎也感到不便。」
「是啊——说实话,应该还比较希望他们少管点闲事吧——纳侯巴族和修罗族交恶这档事,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总觉得就只有这些话才特别具有真实感。
「修罗族和纳侯巴族的关系为什么会那么险恶啊?」
「天晓得,我也不知道。好像以前发生过很多事的样子。『一方说因为那边的山谷有祖先的坟墓所以地是我们的』,另一方又说什么『才不是,明明是你强取豪夺』之类。看起来似乎已经全都乱成一团无法解决。」
「嗯……这种情况走到哪都一样呢。」
「咦,好意外喔。你的故乡不是很和平吗?」
「咦、啊、嗯。硬要说和平是很和平啦……不过我有读过一些书,书中有提到部分国家或地区也因为同样的理由,产生许多纷争。」
「喔喔,只是听过有人这样告诉你对吗?」
「不、不好吗?」
「没有啦。只是放心了。」
史露雅就只是笑得一脸奸诈,响子也只能鼓著双颊。
(——虽然也是自己的错啦,讲得像自己经历过似的。)
从一开始遇见史露雅到现在,不管大事小事都受了她很多帮忙,今天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首先就是从能够好好料理兔子这件事开始对吧?」
「是是,我会努力提升自己。」
「小响,加油喔。在我家乡的村庄,就连五岁小孩子也会宰兔子喔。」
被这么一说,响子心生疑问。
史露雅一行人与其他依耶马路特人不同,不需把头发藏起来,也不需要戴上头纱,甚至在身上也未装饰任何部族的证明物品。听人说这是因为他们已向帕纳帝雅女神起誓,往艺人的道路前进的缘故。
史露雅站起身子,响子则开始捡拾起掉落斜坡上的蕃薯。
「吶吶,史露雅。史露雅不是修罗族也不是纳侯巴族,出身也跟赫密塔特毫无瓜葛没错吧?」
「对——呀。出生时勉强算是沙肯族吧?我是出生在三刀塞涅尔统治的广阔领土中一个小小渔村。」
据说这个国家里,由三刀统领的三个部族就占了人口的百分之七十,土地的所占比例也差不多是这种状况。
「然后,在我满十岁前就去了巴塞尔。因为我老家穷得要死,所以才被送到巴塞尔的剧团去当养女。当时就已取下头纱,部族的名字那些也全都舍弃了。」
「……对、对不起。」
「啊,不过啊、不过啊,因为当时剧团还满赚钱的,甚至拥有一座类似自家剧团专用剧场之类的地方,其实我并不觉得悲惨。他们也帮我进行了很多训练,应该算比在村里开心愉快吧?就是所谓的有梦最美。」
史露雅一边爬上坡道,一边把蕃薯放进头纱里。虽然她所说的内容对响子来说极具冲击性,但她的语气一直都只是淡然无波。
「只不过——中途招牌女演员和团长手拉手私奔之后就消失无踪了。真的很想叫他们别闹了。最后剧团动荡不定,就分裂解散了。然后现任团长重新创立『赤蜂剧团』时也带上了我。卡里布和斯兰曼也都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一起到现在。」
「那你们为什么会跑来赫密塔特?」
明明她这么喜欢巴塞尔,至今也还十分执著,无法完全放弃。
她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会儿。
「……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
史露雅回头微微一笑。
「多说无用,其实就是我们剧团不赚钱。」
这句话让响子很难接下去。
「那个城镇再怎么没落,终归是首都。酋长的宫殿近在眼前,天天望穿秋水,希望被召唤的一流艺人多如牛毛。结果就是我们无法在这些激烈竞争的人群之中生存下来,不过也不会死啊对吧?不过,对我们来说,放弃艺人身份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团长跟我们说就去赫密塔特吧!还有办法的。我们就出发前往那些寂寥无人的地方吧!在那些地方,即使是我们的破才艺,也一定会有人欣赏的……」
此时魔兽已从地面上消失,但是人类的移动范围依然被局限在最小程度。
在这个时机,还没有任何扛著繁华首都巴塞尔招牌,四处散播欢笑的艺人。
特别是像赫密塔特这种「不服从者」所居住之处——
「我之前也觉得应该是有需要才对啦——不过还是有很多难处呢。」
「史露雅……」
「我现在也还很喜欢巴塞尔,像那亮晶晶的宫殿屋顶,又或是有传言说三刀会微服出巡来看表演之类的。总是热热闹闹地、充满朝气,每天都非常期待有新鲜事发生。不过,其实我们心里也很清楚,那里不需要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别项才艺。」
虽然她表面上似乎说著玩笑话,面带笑容,但感觉内心深处正在哭泣。
响子吸了吸鼻子,没来由地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我懂。史露雅,我懂的……」
「谢谢你。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赫密塔特不要再乱下去了。团长的口头禅是战争和庆典势不两立——」
不过,响子一行人却即将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深刻地感受到这种痛苦。
「——中、中止?」
响子一行人刚刚抵达村庄,等著他们的就是如此无情的一句话。
身为负责人的老人抱歉地抠抠脸颊。
「我有请商队转交信件给你们,看来是错过了。」
「喂喂喂。」
这句台词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德安惊慌失措地逼问道:
「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往年庆典都是在这个时期举办的吗?不是还说这是祖先代代相传的重要活动吗?」
「是啊,布里戈,你说得没错。去年你们来表演的戏剧很不错,如果可以的话,今年也很想请你们再来表演。」
「那为什么?」
老人带著几声叹息,指向后方。挂著风纹树徽章的广场寂寥不已,彷佛一半人口全都消失不见。
「年轻男子全被徵召去阿米塔拉城,或是去当矿山守卫。你们有没有听说传令兵和守卫队在上游那里发生冲突的事?族长妮妲大人和长老们的结论是那些家伙全是披上中立外皮的纳侯巴爪牙,所以在每个重要据点都增派人手,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举办庆典啊。」
「怎么这样——虽然发生了冲突,但是离村庄也有一段距离——」
「我们动员人手到那些地方去了啊!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赤蜂剧团』的各位,拜托你们理解啊!」
「爷爷!」
负责人的话语之间,交杂重叠著一股开朗的少年声音。
「盔甲这样穿可以吗?斧头放在储藏室吗?」
「好啦,等等再帮你一项项检查,你等会儿!爷爷现在很忙!」
「我才忙咧!动作不快点,马车要走了啦!我们得好好给红旗卡耶吉一个教训!」
「功劳又不会跑掉!你等一下!」
看似孙子的少年焦急地站在门口。身上穿著不符年龄的粗糙锁衣和盔甲,应该是正在做迎战的准备。
「就是这么回事。」
「喔、啊啊。这样啊——」
老人都已说到这个地步,德安也只能不得已接受。
「我懂啦!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再拜托您多多关照了。」
「短时间内可能很难举行表演吧。我们附近的村庄的情况也都相去不远。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
脸上带著笑容,本来已伸出准备握手的手,便如此僵在当场。
「——没想到军队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全体团员回到马车后,开始共商对策。德安摊开地图呻吟著。
围著他坐成一圈的团员们也全都皱著眉头。
沿著巴尔巴多更西南方走,他们来到的是该地区内的河畔村庄。此处位于地图上修罗族和纳侯巴国境的缓冲地带,据说离族长亲自保卫的州都阿米塔拉的主要堡垒等地亦相当遥远,理论上应该是个和纳侯巴族没什么小纷争的地方。或许也正因如此,才会放心地将此地设为目标吧。
「即使没落,依然是『不服从者』的后裔啊。在战争中抵御外敌就会团结一致……这下伤脑筋了。」
可以想见,原本打算进行巡回表演的地方,这下全都泡汤了,不过,响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团长,怎么办?」
「……今年可能放弃比较好吧。」
响子差点脱口「咦」了出声。
德安回答时的表情苦不堪言。
「在这种世道之下,硬著头皮坚持下去也没意思。」
「把心一横,去大城镇拚搏看看也是一计。」
「别逞强了,斯兰曼。你又想去借钱吗?」
再加上接著开口的卡里布发言,斯兰曼心下一惊,闭上嘴巴。
「所以要回村里去啰?」
「是啊,史露雅。如卡里布那家伙所说,虽然时期过早,但是回村度过非常时期,是把损失降到最低的方法了。」
「可是,不是几乎都还没有表演吗……」
「关于伙食费,你就不用操心了。光靠你精湛的弓技和捡『宝』,全员至少应该都不至于饿死。」
史露雅咬唇低下头。
「……嗯。也是啦。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明白……」
「虽然只能辛苦你一个人,但是也只要忍耐到态势有所转变的时候就好。」
史露雅不发一语地点头。
「好啦!就是这么回事。你们这群家伙动作快点,我们回家去啦!快马加鞭。」
「——知道了。唉,又要开始那无聊的农牧和放羊生活吗?虽然这种生活也不差啦。」
团员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准备让三台马车启程。
(咦?什么?这样好吗?)
(真的好吗?)
团员之中只有史露雅离开往别处去,没有回到马车上。
「史露雅?你要去哪里?」
「……我去打午餐食材回来,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何况我肚子也饿了。」
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离开主要干道走向平原的方向。
「弓呢?」
由于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犹豫到最后,响子还是随著史露雅身后追去。
那副两手空空的模样,不可能是去打猎吧?
「——史露雅!」
果不其然,如响子隐约感受到的,在越过一座山丘之处,史露雅一个人蹲在地上。
响子绕到她前方看著她,一句「果然」差点脱口而出。
「……史露雅……打起精神嘛……」
她正压低声音哭泣著。
「…………呜。这、这样根本已经不能称为剧团了嘛!不能站在舞台上的演员有什么意义,根本毫无价值。」
「我想没必要说到这种地步吧。」
「不!小响你不懂,你一点都不懂!我决心成为一个演员,才会和兄弟姊妹分开,甚至取下头纱、跟帕纳帝雅女神发誓、我本来想著不管去哪里,如何没落,只要有人愿意看我表演,我就还是个艺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我跳母牛之舞也无所谓。可是、可是如果连这些都放弃了,我……」
从颤抖的肩膀传来她的绝望与痛哭之声。
她真心喜爱演戏及跳舞。
「我努力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史露雅。不要紧的,别哭了。没关系的。这一切不会结束。」
「这种笨拙的安慰,我不需要。」
「这可不是奉承,也不是安慰。『赤蜂剧团』还是会永续经营下去。不仅是只在这赫密塔特地区,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首屈一指的剧团。」
史露雅惊讶地回过头去。
「……小响?」
「我一定会让你们成为世界第一的剧团。」
这可是路叶响子本人说的。
「喂!史露雅!你这家伙跑哪去啦!连小响都不见人影。」
响子和史露雅一起回到马车停驻之处,卡里布看起来十分担心,站著三七步等著他们。
「又不是我的错。」
「史露雅——」
史露雅回答他,虽然语气如同平常般冷淡无情。但是藏不住哭得红肿的双眼。卡里布叹了口气。
「你会这么沮丧,我也明白啦——」
「团长在哪里?」
「喔——你们两个终于回来啦?」
此时德安·布里戈掀开帐篷的帘幕出现在众人眼前。
史露雅回他一个苦笑。
「托你的福,我刚刚听到令人捧腹的大笑话。」
「笑话?」
「是——啊。小响居然说要让我们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剧团呢。既然要讲,我希望她能在这里,在众人面前,仔仔细细地把话说个清楚明白。」
史露雅就这么把话峰转到响子,她吓得全身僵直。
乍看之下,德安望著她的表情十分温和,但眼中看不出笑意。因此,响子挺直背脊,打起精神。
「小姑娘,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是、是的。没错,我是认真的。」
「哈,哈,哈!」
爱笑就笑吧,我可是认真的。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丢到这个世界里,无法自食其力赚钱,就连已死的猎物都处理不来。她心想,要是现在被赶出去,一定会马上一命呜呼的极为无能的存在。但是希望自己至少不要只懂得扯这些温柔的人的后腿,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其他人也能做的事。只不过就把目标放在这些事上面,也一直以为这样是理所当然。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除了要能做到与异世界居民同等的事之外,应该也要思考一下「除自己以外别人无法做到」的事。
自己应该也有什么能够回报这群救命恩人。
「我也愿闻其详呢。究竟小姑娘打算怎么做?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群才艺三流,设备五流,风随便一吹就飞得老远的小咖艺人能做什么事?」
「我会提供武器给你们,只有『赤蜂剧团』才有的特殊卖点,接著再一举推销到首都巴塞尔去。」
「别太狂妄自大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有。只要你们肯听我的话就办得到。首先,卡里布得先把头发剪掉。」
「啊?我吗?」
卡里布瞪大眼睛。
「没错。搞笑和杂耍都别做了,我想让你和史露雅演对手戏。」
「这是怎么回事?那应该是斯兰曼的工作!」
「对啊,小响。你觉得这家伙能干什么好事?」
「别管了!听我说!」
响子不服输地诉说著。
「斯兰曼太成熟了,要演罗密欧的话,魄力太强。要像卡里布这种才最合适。」
「罗密欧?」
「对。因为原作中的情侣,年纪约落在十几岁左右。」
就算卡里布这种货色,把头发好好剪一剪、整理整理,再穿上正式服装,正好能够演绎站在史露雅身旁的少年角色——响子就是看中这一点。
「喂喂,究竟在吵些什么?」
斯兰曼和帕蜜儿听见骚动,也聚集到响子身边来。
响子又重新说了一次。
「新生『赤蜂剧团』并不载歌载舞,也不玩杂耍,而是专注于戏剧这方面,也就是戏演戏。」
「演戏?一直到现在,我们也有在演戏啊——」
「不是那种一幕到底的短剧,而是分成好几幕的完整舞台剧。剧本由我来写。虽然我不会任何才艺,但是我以前躲在被窝里看了很多书,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
没错。因为喜欢四季剧团和宝冢歌剧团,所以曾去观赏过,就连百老汇的DVD也看了不少。
威廉·莎士比亚、契诃夫还有杜斯妥也夫斯基,为了这群人,请您们把力量借给我吧!
这个世界中,也有身处烦恼痛苦,依然努力生活的人们存在。
应该会有很多人会对你们编织出来的故事产生共鸣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