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末日精灵 Interval 黎明之前

  ——时间回到黎明之前。

  霸都艾梅基亚。

  它位于世界五大陆块之一的瓯韦犽大陆,是世界上最大的军事都市。

  这个都市周围有厚实的城墙,城墙又透过好几层的防御法术强化。以人类的力量不可能破坏那城墙。纵使龙种对城墙发动猛攻,或许也不易将之击碎。

  就连大街小巷里,也有上千名特务骑士完美维持治安。

  「反正要偷偷潜入这座都市真的是很辛苦啊。」

  夜幕低垂的都市。

  深夜时分,城里灯光稀疏,一个声调开朗的少女正在说话。

  「害我得在这大半夜里入侵……熬夜可是影响美容和身心健全的大敌啊。欸,席翁,你别总是要求我陪你行动,偶尔也为我着想吧?」

  「多亏有你,真是帮了个大忙。」

  「……我要的不是道谢。」

  「要是没有你夏蕾的隐蔽法术,谁都无法侵入霸都。我们总算突破凯旋门了,但接下来的路好像还很长呢。」

  「你对我的话都充耳不闻吗?」

  黑发少女拉高分贝,打破了寂静。

  她身穿红白露肩巫师袍,身材虽然娇小,好强的个性却反映在可爱的脸蛋上。

  ——结界士·夏蕾。

  年仅十五岁就登上结界士的最高阶层「大巫女」,是个举世闻名的天才少女。曾经接到上百个旅团邀约,却将那些邀约全数拒绝,说来也算是个现代传说。

  「噢,我都想申请加班费了。如果用娱乐都市弈思的草莓大福来算,光是给我三个还远远不够喔。」

  夏蕾在昏暗的城内走着,脸颊因情绪不满而鼓着。

  「席翁,你有在听吗?」

  「话说加布栗耶,之前说到骑士王的去向啊,我觉得——」

  「我在跟你说话~~~~~~~~~~~~!」

  「嗯,夏蕾你怎么了?」

  走在前方的金发剑士回头看向失控大吼的少女。

  剑圣席翁——他是个年轻的剑士,目光透着纯真的笑容,端正的容貌带有一点中性的气氛。

  他是现代唯一的「剑圣」,也是当初邀请夏蕾加入旅团「精灵曲调」的人。

  「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是啊。我可是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跟健全的身心。除了之前约好的三个草莓大福,我还要跟你多要五个橘子大福。」

  黑发少女突然提不起劲了,听她回答的语调,似乎是放弃抗议了。

  「席翁,我们是在昨晚进入霸都的吧。」

  「嗯。」

  「而且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了。」

  夏蕾指着他们前进的方向。飘着灰色云朵的夜空下有个巨大的阴影,来自一座庄严的建筑物。

  古代城伊丝塔希尔分城。

  那是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基地,是霸都居民熟悉的建筑物。每年到了入团考试的时期,世界各地的剑士都会朝着这座古城聚集。

  ——然而,这个表面上的形象简直已经不复存在。

  那里是个不祥的失落技术——虚构精灵的制造地,圣地迦南曾经抓住这个把柄发动偷袭。自从事件曝光以来,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在世人之间流传的都是负面的消息。

  「当初我们就知道他们的底细,现在他们的黑暗面也已经公诸于世,旅团也就跟著名声扫地了。」

  「应该是吧。」

  城里的灯光照在剑圣席翁身上。

  「不过——」

  「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变啊。」

  高大的法术士不等夏蕾说完就抢着说了下去。

  「世界最大、最强的骑士集团的确丢了名誉……但是他们的能力、影响力并未因此消失,更重要的是他们以往累积的失落的技术也都还在。」

  加布栗耶接在夏蕾之后说着,他的话声带有知性而且老成。

  这个男子也是举世闻名的术士,拥有法术士的最高阶位——求道者。

  他曾经发现数个匹敌天使及恶魔的法术,世界各地都知道他的名字与功绩。

  「骑士王杰尔布莱德的失势影响最为重大……不对,他应该是没了兴致才会自己离开霸都。」

  监视塔的光照在他的单片眼镜上,映出亮灰色的光。

  「杰尔布莱德向来把任何失落的技术都称为『不纯物』。虚构精灵是在碑文三贤者的煽动之下而开发的,当初有杰尔布莱德在霸都,对于虚构精灵的运用有压抑的作用。至于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现况如何,我想是用膝盖想也知道的。」

  「虽然名誉扫地,却能比以前更为所欲为,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对吧?是吧,席翁?」

  「嗯……所以说,现在正是掌握他们罪证的好时机。」

  走在前头的席翁点头回应。

  骑士王杰尔布莱德已经离去,想来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很快就会继续研发虚构精灵。虚构精灵的研究资料应该就在城里的某处。

  「想知道虚构精灵的真相,大概只能来这里调查。」

  「艾里耶斯怎么说?」

  「感觉她很认同我说的。我跟她说了我的假设——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确定有三种存在和精灵极为相似。」

  精灵——人类普遍认定为「精灵」,也是圣地迦南膜拜的对象。

  虚构精灵——真相不明的失落的技术,是为了对抗终焉战争的灾难而制造的道具。

  终焉战争的灾难——英勇艾尔莱英在终焉战争面对的对手。

  在这三者之中,虚构精灵的真相是唯一有可能立刻查明的。

  毕竟那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只要取得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研究资料,不只可以厘清其真面目,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启发,了解与其相关的精灵或终焉战争的灾难。

  「……嗯哼。接下来就是我觉得好奇的地方了。」

  夏蕾回头张望了一下。

  城镇昏暗的灯光照在凯旋门上,夏蕾不仅观察了凯旋门,也仔细看了一下门内的空地。

  「这里太安静了。」

  伊丝塔希尔城的城墙内部设有失落的术式,就连天使的隐蔽术式也会失效。夏蕾目前施展的术式,正是专门用来破解这道警戒的手段。

  她不只利用隐蔽术式消除了三人的身影与脚步声,还施展了一种「隐藏隐蔽术式的隐蔽术式」,三人因此得以在霸都内部探索。

  但是他们看不见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影子。

  「这种感觉真不舒服。正主儿不在城镇里,就连城墙内都看不到那些人的影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城镇或城墙周围有特务骑士驻守,负责保卫霸都。

  三人透过夏蕾的术式躲过他们的监视,却还没看见半个指挥他们的黑衣骑士。

  「我的术式应该没有露出马脚吧……?」

  「难得你会这么没信心。」

  加布栗耶以轻佻的语调回应她。娇小的少女斜眼看着他,神情坚毅的耸肩说道:

  「我这是谦逊为本。虽然上次顺利入侵,却有谁能保证这次也会管用?毕竟对手可厉害的呢。」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在遥远的古代曾经造就空前绝后的繁荣——

  各式各样的失落的术式。

  各式各样的失落的技术,两者都发源于那座都市。

  碑文三贤者具备那些古老的知识,又与世界最大的旅团联手。夏蕾的疑心是很合理的,三人可能已经踏入陷阱了。

  听了两人的谈话,席翁说道:

  「夏蕾,有什么迹象显示你的术式被探测到了吗?」

  「没有。」

  「那就没问题。我们没被发现,有一半的根据是出于我的直觉。」

  毫不畏惧的前进。

  这就是席翁的结论。

  「相信夏蕾,继续前进吧。」

  「……你这么说是有什么根据吗?」

  「如果他们想引我们入彀,只要引到这片区域就行了。毕竟如果把我们引入城堡里,对他们来说也是有风险的。」

  加布栗耶说着,带头开路。

  「既然他们想掩人耳目,虚构精灵的研究资料应该会在这座城堡里。如果我们在城堡里面捣乱,毁损了研究设施,或者资料被我们抢走的话,对他们来说应该也是很难受的。」

  「哦~~?不过,就算城堡外围比城堡内部还要危险,对我们来说好像也没多大的差别。」

  「没有错。如果他们察觉了我们的侵入行为,现在应该已经将外围团团包围了。但既然事实不然,就可以推断我们不需要为现在的状况胆怯。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被发现。」

  只不过——

  隔了几拍的空档后,戴着单片眼镜的法术士自言自语似的低语:

  「为什么会找不到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影子?真好奇是为什么。」

  现况并非对方设下的陷阱,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黑衣骑士都没现身?难道他们都藏起来了?

  「……那就相信加布栗耶说的推论啰?」

  「嗯。应该没错。」

  监视塔投射灯光探索有无入侵者,席翁在黑暗中钻缝隙似的行走,避开那些灯光。

  虽然他们的身影已经借由隐蔽术式隐藏,但还是不能大意。剑圣的步伐明确诉说着他的心境。

  他深信夏蕾的隐蔽术式比天使还要高明。

  但对方毕竟是个摸不清底细的大组织。

  「就在这后面吧。」

  古代城伊丝塔希尔由本城与分城组成。

  本城的外观呈现五芒星形,设置在本城周围的圆环形建筑物则是伊丝塔希尔分城,也是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基地。

  三人在庭园的草地上前进。正前方有个高耸而巨大的灰色城塞阻断去路。

  他们走向设置在城墙上的石门。

  「嗯~真厉害,已经完全修好啦?」

  夏蕾伸指触碰。

  她用指尖在紧闭的城门上按了一下,眼神带有一丝傲气,嘴里则吹着口哨。

  『啊,这里被法术封闭了。但这也没什么,我来破解……』

  『打坏就好了。』

  之前艾里耶斯企图侵入城堡时,同行的龙姬克黎榭曾经将这扇门打得粉碎。这扇门当初明明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简直不可能修复,现在却已经修补完毕,连一点伤痕也没有。

  不对,它是再生了吗?

  仿佛组成城门的素材对城门的形状有记忆,自行重新结合似的。

  「厉害厉害,他们到底变了什么魔术?」

  「夏蕾,这扇门你打得开吗?」

  席翁在少女结界士背后发问,她只简短回了一句。

  「已经打开了。」

  她收回手指。

  同一时间,厚实的金属门发出叽嘎叽嘎的声响,渐渐往通道的方向敞开。

  「门上面设了两样术式。其中一样是封锁门板的结界术式,另一个是陷阱类的术式,一旦该术式被破坏就会启动。两个都轻松解决。不过……感觉手感有点怪怪的,真教人放心不下。」

  夏蕾看着自己刚才摸过门板的指尖。

  「两个结界都被动过。」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比我们先通过结界。」

  黑发少女盯着门的后方。

  现在是夜晚,城堡内部被绚烂的水晶灯照得光彩夺目。大理石墙带着幽微的青色,地面铺的地毯是能让人放松心神的象牙色调,上面一尘不染。几周前这里的地盘才崩塌过,城堡内的装潢却美得让人无法联想到这座城堡曾经几乎坍塌。

  唯一令人放心不下的,是如此诡谲的寂静……

  「席翁?」

  「走吧。只不过,我觉得这里一定有问题。」

  席翁点了一下头,表情依然潇洒,继续在地毯上前进。

  他转过几个无人的十字路口,不断深入广大的分城。他的脚步看不出有一丝迷惘。

  然而……

  「真是出乎意料……」

  席翁的脚步突然停止。

  ——地面有个巨大的坑洞。

  地毯连同地面一并消失,两旁的墙壁也有无数道大大小小的裂痕,触目惊心的痕迹甚至延伸到天花板。

  「这是龙姬克黎榭打出来的痕迹。当初艾里耶斯、我和夏蕾都先后经过这个坑洞潜入地下楼层,而这里的状态和当时一模一样。」

  加布栗耶窥探大坑下方的空洞。

  「总不会是这个地方刚好没修到吧。这下可省得去找地下楼层的隐藏通道了。」

  「真搞不懂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为什么不把这个坑洞藏起来。要修补这么大的坑洞确实很麻烦,但至少可以找东西把洞填起来吧。如果被外人看见,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解释。」

  「这表示他们有信心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席翁看着空洞深处人为设置的灯光微微苦笑。

  他稍微弓着身子,然后跳跃。他跳入钵状的坑洞,直线滑向脚下的地下楼层。

  前方的景象是——

  「原来如此,他们还忙着善后呢。看来这边的修复工作比起填补地板的大洞重要多了。」

  哗啦一声,脚下溅起水滴。

  夏蕾双手抱胸,眼前是一些高高堆起的瓦砾与土砂。

  这大概是城堡地下的研究设施在地基崩塌时留下的。楼层深处目前也被泥土堵住无法通行,脚下散落着实验槽的玻璃碎片,原本储存在内部的溶液也在四处形成水洼。

  「还真刚好。」

  地下楼层还保有崩塌时的样子,加布栗耶看了一眼开口说着。

  「药品仓库、资料架都还埋在土砂里面。我们要找的虚构精灵研究资料,应该还在这里,说不定从城堡崩塌以后都没被人动过。」

  「话虽如此,如果我们要从这里找出资料倒也挺辛苦的。」

  夏蕾双手扠腰,郁闷感叹。

  「难道真的要把地面挖开来寻宝吗……我说席翁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双手抱胸沉思呢?」

  「我现在开始担心你刚才提出的疑问了。」

  地下设施装有几个简易的小型照明,席翁仔细观察了四周,双眼微闭。

  「这里也没有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影子。既然这个地下楼层对他们和碑文三贤者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研究据点,这里却又看不见他们的影子,那就表示他们不太可能是藏在城堡的某处。我们应该假设他们已经前往霸都以外的地方了。」

  「哦?这样对我们来说不就太刚好了吗?感觉要挖出资料得花好一段时间,现在倒不必担心在这段期间被人打扰了。」

  「对我们来说是很刚好……」

  剑圣握拳靠在嘴角静静伫立着。

  「夏蕾,你觉得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去哪里了?」

  「他们的行踪?怎么,玩猜谜啊?」

  「假设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想去某个地方,而且事情的重要性之高,让他们不惜放弃修复这个研究据点……」

  虚构精灵的研究是他们手上的王牌,还有什么比这点更重要?

  唯一的可能是——

  所有旅团都在追求的荣耀。

  「难道是世界录?」

  「终焉之岛吗?但法印应该在『再临的骑士』手上吧?那里的结界好像连夏蕾都很难突破。」

  「到底怎么样我也说不准。」

  席翁仰着头露出苦笑。

  「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不能在这里悠哉悠哉的浪费时间了。这点——————」

  剑圣转身。

  他拔出挂在后腰的两把精灵剑,摆出双剑交错的架势。

  「对他们来说也是同样的状况吧。」

  『———————』

  有光芒产生。

  这个地底空间连阳光也照射不到,但那光芒极为强大、崇高,而且有压迫感,灼热而且刺眼。

  「这家伙?难道比我们早通过结界的就是他……」

  「原来如此。这就是沉默机关啊,的确跟精灵的光辉很相似。」

  夏蕾与加布栗耶抬头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身影。

  「席翁,他们终于在我们面前现形了。」

  「是啊。原来如此。他们倒不见得都是人形。」

  一个巨大的兽影从光芒的奔流现身,仿佛是在呼应席翁的言词。

  那头猛兽兼有灵性的美与威仪。

  简单的说,这头猛兽可以用「天上堕落的龙」来比喻。

  它是一头四只眼睛的龙,可以利用六条健壮的腿在大地爬行。全长不比三头冥兽逊色,但是身高比较矮,狮子般的头部几乎可以自然贴在地上。

  『——————』

  咆哮声不经空气传递却能让众人听见。

  但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在跟他们说话。

  「席翁,你能解读这头猛兽说的话吗?」

  「不容易啊。如果是古代咏唱士还有可能,但如果是无法听见精灵语言的人,顶多只能知道它『正在说话』。」

  人对于精灵的共鸣有程度上的差异。

  好比圣女,她可以理解世界各地的精灵耳语。

  又好比伪英勇(雷英),他只能听懂自己身边的精灵之声。

  至于席翁懂的并不是精灵之声,而是「隐约」可以感受到曾经见过的精灵有什么情感。

  以前的传说认为——

  英勇艾尔莱英和席翁一样,虽然无法听见精灵之声,却能察觉他们的情感。

  「充满愤怒的波动。它肯定是火冒三丈的状态。不过……」

  席翁双手举起两把闪耀的精灵剑。

  值得现代骄傲的最高阶剑士凝视着在眼前漂浮的猛兽。

  「不知道它气的是我们,又或者是虚构精灵的研究设施。真想找出答案啊。答案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这点会影响之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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