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精灵尖声呼喊。
气度崇高,却又充满愤怒与绝望的咆哮。
半人半马的精灵迦南在恸哭,她的声音既不像人的声音,也不像禽兽的吼声。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雷英紧握闪耀的灵剑,在大地奔驰。
他的目标是——时之始原精灵迦南身上的银色甲胄。看似是保护身体的装甲,其实是附身在精灵身上的「异物灰烬」所凝聚的产物。
因此雷英要将之摧毁。
和灵剑处女座接触之后,精灵得以短暂恢复理智。如果雷英能够摧毁那身铠甲,或许可以解放她的心灵。
「很快就会结束的。」
「同意,妾身的力量也没办法维持太久。」
背后传来踏地跳跃的声音。
雷英感到背后扬起一阵轻风,褐色恶魔从他头上跳过。
「使尽全力赶在她发动乐谱以前打垮她,对付这对手应该不需要放水吧?」
魔皇姬艾利洁里斯注视着前方。
时之始原精灵(迦南)的身影消失,接着大气扭曲,精灵女王(楔拉芈浬偲)现身。
……神性都市信仰的精灵。
……想不到会是在这种状况下看到本尊的身形。
精灵女王伸出手来。
乐谱显现。前代魔王见状立即发动法术。
「暗夜宝珠!」
酷似雷电的光芒围绕着七个黑色的宝石。艾利洁头上冒出法力结晶,只见结晶渐渐上升,同时将绵绵飘落的灰烬往四周排开。
「粉碎!」
巨大的水晶状宝石在空中爆裂,化为无数碎片。成千上万的飞石从天而降。
精灵女王不为所动。
只见她悠哉停在原地,如此反应就像魔星被消灭的时候。
『给潮流溶——……呃!』
她的言灵还没说完就停了。
因为魔皇姬艾利洁里斯的七宝玉速度比她说话更快,早已击中精灵女王。
「这是妾身发动速度最快的术式,等你看到才想防御根本来不及。」
『……呃。』
精灵女王全身遭飞石击中,身体失去平衡。
毕竟没人喜欢被法术攻击,只见她面无表情,背上翅膀猛然挥落,将其他近在眼前的飞石击落。只是轻描淡写的挥动翅膀就能将强大的法术击落,这种力量只能以厉害形容。
「你失策了,精灵。」
前代魔王冷笑。
「你的翅膀该保护的不是自己吧?」
精灵女王以翅膀保护自身,但宝玉的碎片根本不去理会,它们的攻击目标是刚才具现化的乐谱。
黑色碎片与闪亮的乐谱冲撞。
清脆的金属声响起,双方碎成粉末。
「雷英!」
「好。」
少女手持冥枪马理雅布雷兹,雷英与之并肩攻向精灵女王。
右边是雷英,左边是前代魔王。
乐谱已被破坏,翅膀又用在防御,精灵女王形同毫无防备。
两人的目标是破解她的变身——强行解除精灵女王的变身状态,将她打回时之始原精灵的原形。
……艾利洁说得对。
……对付这个对手绝对不能保留实力。
雷英双手握住灵剑处女座剑柄,全力挥落。精灵女王(楔拉芈浬偲)杵在原地不动。这个距离她无可闪避。
雷英有十足的把握——
但根本是他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精灵女王竟然伸出自己的手握住灵剑处女座。
「……怎么可能。」
前代魔王艾利洁瞪大双眼。
她手中的秘密武器凝聚了自身的法力,结果却被精灵女王纤细的指尖挡下了。
左手挡住灵剑处女座。
右手挡住冥枪马理雅布雷兹,两把武器都被精灵接住。
「混帐,你真的是……怪物啊……呃!」
前代魔王被精灵女王挥翅击开。
艾利洁撞墙落地,这么一打连钢铁建的墙壁都变形了。她俯卧在地,变回女童的姿态。
「艾利洁!?」
没有回应。
但是雷英无法赶上前去。
灵剑处女座还被敌人握在左手,只见精灵女王(楔拉芈浬偲)空着的右手对准雷英。
乐谱在雷英眼前浮现。
「刚刚都已经碎掉了,现在竟然又再生了!」
『————』
乐谱上的音符发光。
现在长剑在敌人掌握之中,雷英无法逃跑。不对,就算他撒剑走人,恐怕也无法逃离精灵女王广范围的攻击。
乐谱启动。
超越人类理解的精灵法术释放。
敌我距离不到一公尺,雷英已经做好在极近距离被她发招攻击的准备,这时雷英和乐谱之间的地面却在蠢蠢而动。
土。
雷英脚下土地隆起,化为一道垂直而高耸的墙壁。土墙当了雷英的替身——成了他的盾牌,承受精灵女王的法术,当场粉碎。
「……土之始原精灵!?」
他是哪时候追到雷英身旁的?
只见身穿连帽大衣的精灵努力攀在雷英右肩。
『如果你为了伙伴(迦南)而战——』
水花从脚下裂痕喷起。
一股清澈的奔流打击精灵女王的左手,手中灵剑处女座被弹上半空。
『那就一起上吧。』
水之始原精灵在雷英背后现身。
再看看空中,火之始原精灵已将刚才被击飞的灵剑处女座接个正着。
『跑吧!』
土之始原精灵指着精灵女王,只见她在地面滑行似的后退。
『这个!』
「好。」
雷英向火之始原精灵接收灵剑,随即奋勇加速。敌我距离瞬间缩短。精灵女王察觉到人类(雷英)的动静,转头察看。
……追得上。
就算是精灵女王,如果单纯在「大地」较量脚程,应该是我占上风。
我方有土之始原精灵在。
解读大地鼓动的能力。有这股活力协助雷英疾驰就一定追得上对方,变身为精灵女王的时之始原精灵应该也很明白这点。
保持精灵女王的状态只会被拉近距离。那么她会怎么做?
『————』
解除变身。
精灵女王(楔拉芈浬偲)的姿态消失,半人半马的时之始原精灵(迦南)再度现形。
刚才双方激烈交锋时她展现了优异的机动力,看来她想暂时利用这个能力拉开距离,然后变身为精灵女王。
「这是可想而知的。可是……!」
『走了。』
水之始原精灵高举双手。
时之始原精灵高高跃起,但她落地位置的地盘破碎,一股喷泉将她的巨躯冲向空中。
火之始原精灵紧接着施放火柱,将她的退路一一封锁。
「时之始原精灵。」
『……呃。』
「这下真的是一对一单挑了。」
雷英的进攻速度比她变身为精灵女王还快。半人半马的精灵察觉到这点,高举树枪。
「这是你我两人的决斗。」
雷英注视时之始原精灵高举的树枪,自己也高举长剑。
无声的交锋。
树枪是精灵身体的一部分,精灵具(处女座)与之交锋。两件兵刃重叠角力。
双方斗个平分秋色。
人类(雷英)的臂力与精灵(迦南)的臂力。
双方全力一击正面交错,咬合……两边的武器脱手而出,飞上半空。
然而平分秋色没有意义。
时之始原精灵身上的银色甲胄才是罪魁祸首,如果无法破坏侵蚀精灵的灰烬结晶就没有意义。
目前时之始原精灵仍然毫发无伤的站在雷英面前。
雷英却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不对,还没完呢。」
雷英瞪着半人半马的精灵。
他失去灵剑,但空出来的双手已经多了一柄漆黑长枪。
冥枪马理雅布雷兹——尽管前代魔王被精灵女王的翅膀打得昏厥,她的毅力仍然将她的至宝保留在世上。
「破!」
雷英掷出长枪,不偏不倚的贯穿精灵女王的铠甲。
啪哩一声,银色甲胄冒出裂痕。铠甲的护胸位置脱落,化为结块的灰烬掉落地面。
……不够。
雷英掷出冥枪也只打碎了铠甲的一小部分。
他不过是在护胸打出了几公分的破洞。冥枪马理雅布雷兹是法术具体化的长枪,然而雷英身为人类,法力实在微乎其微。
他无法激荡出冥枪所有的破坏力。
『————』
半人半马的前脚踩着掉在地上的冥枪。
你玩完了。时之始原精灵低头看着人类剑士:心思显露于眼神,道出她已确信自己胜利。
雷英回了一句——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啊!」
直到雷英这般呼喊为止……
「我说过的,这是我和你的一对一决斗,打从一开始我就没考虑要靠艾利洁的长枪定胜负。」
雷英借用了前代魔王的力量。
也得到了火之始原精灵、土之始原精灵、水之始原精灵的帮助。
但是这场战斗——
「这场战斗是轮到我来帮助精灵才对!」
雷英一直是接受帮助的一方。自从他和炎之将魔亚仙迪雅交手,直到上一个瞬间为止都是这样。
因此唯独这场「精灵之战」他必须改变。
他想靠自己的力量与精灵一决高下。否则没有意义。
「就靠它了。」
精灵(迦南)怔住了,雷英在她面前跳跃。
他的手笔直伸到头顶。
雷英抓住一个东西,竟然是和灵剑处女座同时飞向空中的树枪。
『————呃。』
「这真的是最后一招了。来吧,精灵。」
雷英手持树枪往下刺出。
他的目标……不是甲胄。
树枪尖端刺入甲胄破碎的缝隙,贯穿精灵迦南不受保护的肉体。
「给我想起自己的往事!」
时之始原精灵迦南。
只要接触到目标,就能解读其记忆,并运用记忆中的精灵的能力。
雷英树枪刺出,这把树枪正是精灵迦南身体的一部分。这表示时之始原精灵碰触到自己,解读了自己的记忆。
那是她失去已久的记忆。
她的自我原本被灰烬组成的银色铠甲侵占,这时却再度醒觉——
「回想起来吧。你是为了保护这座城镇而留下来的。被灰烬附身、逞凶斗狠的你根本不是真正的你。」
『…………』
「快点回应我吧!」
半人半马的精灵嘶吼。
强健的前脚在大地猛蹬,全身上下颤抖。
紧接着……
覆盖在她上半身的甲胄炸开,化为无数的金属碎片纷飞四散。
碎片落地崩解,还原为灰烬。时之始原精灵凭着自己的意志排除了束缚其心智的灰烬。
『我…………』
『够了吧。』
还有一片。
精灵迦南肩上还黏着一片金属片,水之始原精灵将之剥除。
『够了,你已经尽力守护这片土地了。』
『————』
半人半马的精灵缓缓跪在地上。
她解脱了。
精灵长久守护成了废墟的精灵信仰之地,这是她几百年来首度找回精灵的意识。
「胜负揭晓了。」
雷英打算拾起灵剑处女座。
这时土之始原精灵与火之始原精灵慌忙来到灵剑前方。
「嗯?」
『……谢谢。』
『……你救了她。』
两个精灵点头致谢。
这是人类表达谢意时的动作,两个精灵学着做了一遍。尽管他们知道双方互通精灵语言,却想透过此举进一步表达谢意。
「互相的啦。我也要谢谢你们啊——」
雷英轻轻对着两个精灵点头。
平常总是他受到帮助。
雷英以往的旅程受到精灵许多恩惠,他心里默默认为,如果这次能够报答一两分恩情,那才算得上是和精灵有实质的交流。
「来,过去吧。她是你们重要的伙伴吧?」
『……嗯!』
『好!』
两个精灵迈向时之始原精灵。
看着他们的背影,雷英仰望云层深锁的天空。
「艾尔莱英,我的表现还算及格吧?」
2
「艾利洁大人!」
「露露,你来找我啊,谢啦!」
「当然要来!只要是艾利洁大人在的地方,属下哪儿都去!」
艾利洁冲入女佣总管露露怀里,露露也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就恶魔的寿命而言,六日没见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但两人的喜悦却仿佛多年未见的家人再度团圆。
「嗯,还好大家都平安无事。」
魔王巍尔萨垒姆感慨万千的看着两人。
「看到你和姊姊被卷入那龙卷风的时候,寡人可是颇担心的。雷英啊,你好像快累坏了。」
「……苦战了一番啊。」
雷英苦笑着回应,就地蹲下。
灰烬绵绵飘落的废墟。
浑身是伤的雷英坐在道路中央,两旁都是高耸的铁墙。他对眼前的魔王使了个眼色,然后望向几公尺远处的墙边。
——时之始原精灵迦南。
这时她的身影正好在火之始原精灵、土之始原精灵、水之始原精灵的观望之下消失。
其他三个精灵也同样的消失而去。
他们应该是回到精灵的栖地了。如此一来,精灵们可以免受这些灰烬的威胁。
……可是精灵迦南看起来很落寞。
……是因为要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片长久守护的土地。如果是人类,感觉就像是告别故乡的心境吧。
但她别无选择,没办法留在这里。只要隐者城镇迦南持续降下灰烬,精灵就无法住在此地。
对精灵附身的灰。
即使是如此强大的时之始原精灵,终究被这种灰烬束缚,丧失意识。
「我说娜丝达夏。」
『有,有!你要问这些灰烬的事吧?我有另外问过说话鸟,但它们好像也不知道这些灰会对精灵造成危害。』
雷英仰望上空,少女正飞在他眼前。
『这些灰确实是在神性都市所谓的「异物」被召唤以后,就一直下到现在……』
「…………」
『雷英大人?』
「精灵说,神性都市就在这条路上。」
那是在灰烬气流消失之后,魔王、露露、克黎榭等人还没来到雷英面前的时候。精灵迦南在恢复意识后的确是那么说的。
「她还请我拯救楔拉芈浬偲。」
『就在这条路上——』
『听得见我的声音的人类啊。拜托你……救救我被囚禁的朋友(楔拉芈浬偲)……』
精灵女王就在神性都市。
这下总算厘清最重要的精灵为何不在原初之海。
……但她怎么会被囚禁?
……精灵女王强得不像话,怎么会被人抓住?
而且她被束缚的原因也令人费解。
神性都市放弃精灵信仰。难道他们在此同时并未对精灵女王失去兴趣吗?
「雷英。」
雷英抬起头来,只见克黎榭站在灰烬飘飘之中。
「那边——」
克黎榭指的方向和时之始原精灵所指相同。但由于天空飘着灰烬,看过去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那里有一面很高大的墙壁。我飞上天察看,简直无边无际。说不定那面墙比云还高。而且材质坚固,被我抓了一下也没留下伤痕。」
「……难道是神性都市的城墙?」
「有可能。我猜那道墙再过去就是说话鸟所说的『精灵庭园』,好像是只有人类才能开启的机关。」
雷英将灵剑处女座扛在肩上,重重吐出一口气。
……神秘的精灵庭园。
……难道就是神性都市的入口?
前方视野朦胧,那面高墙或许就是通往精灵庭园的大门。
「要去吗?」
「先去看看就好。」
现在还有许多优先事项。
一来必须找出大天使妃雅,二来也得厘清如何离开隐者城镇迦南。
然而——
「我想先去看一下。看看通往神性都市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景象。」
回应克黎榭后,雷英朝着灰烬绵绵的城镇深处前进。
走向那片禁忌领域——就连长久守护此地的说话鸟也不容通行的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