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少女于宵暗时刻彷徨 PHASE-02:00 黑~TheBlack~

  那是发生在星际彼端的事,也是在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

  高温瓦斯和等离子淡淡地、薄薄地,铺成一面闪亮的大海。

  那里有一把“剑”,尖端以及剑柄闪耀着如宝石般的光芒,剑身和剑刃的部分更散发出璀璨的金银光辉。

  然而这把“剑”的装饰品其实并不是宝石,更不是金银之类的贵重金属。

  闪烁着淡蓝或赤红光辉的物体不是宝石,而是恒星,是类似白色矮星或是红色矮星的天体;散发出的金银光辉,则是表露在外的天体物质遭到重力排斥之后的特异现象。简而言之,就是粒子本身的光芒,以及真空中的全反射现象。

  这些壮丽的天体奇观,点缀着这把华美的“剑”。

  以恒星为装饰的这把“剑”,大小差不多等于行星轨道的直径。“剑”本身的成份,也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物质,而是在真空中产生质变的结晶体。

  这把“剑”拥有自主意识,可以独自行动,是一个智能型生命体。

  审判四姐妹、刃之次女、“壮丽的黎明”,这些都是“剑”……不,她的称号。

  围绕在“壮丽的黎明”身旁的高温瓦斯以及等离子,其实都是之前存在此地的恒星以及行星的灰烬,也可说是一个恒星系瞬间消灭之后所留下的残渣。从构成该恒星系的主星、行星质量以及所有的能源看来,高温瓦斯和等离子显然只占了极少数的部分,其它的质量和能源全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同样的情况,不是只发生在“壮丽的黎明”所置身的恒星系。以电磁波进行观测的话,应该可以透过薄薄的高温瓦斯以及等离子看见附近的恒星,如今这颗恒星已经不存在了。

  或许过了数十年、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是数万年之后,周围的物体将依照距离的远近而逐渐消失。恒星系消失的同时,附属于恒星系的其它天体也将不复存在。

  可是,这个银河系是否存在着能观测这些依序消失恒星的智能型生物,基本上还是一个未知数。

  “黎明”的尖端指向兀自发光的一颗恒星,两者之间的距离大约为五光年。也就是说,如果找个人站在这里,那颗恒星将会在五年之后突然消失在那个人的眼前。

  指向那个恒星系的“黎明”开口说话:

  ‘是你做的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吗?’

  不是音波,也不是电磁波。“黎明”的声音跨过空间、超越光波,在一瞬间传导至五光年之远的地方。

  那里的情况,也与“黎明”所在的区域相差无几,恒星与行星的残渣化为薄薄的瓦斯以及等离子,布满整个空间。

  一把“镰刀”。

  一把形状奇特,令人心生不祥的“镰刀”。刀刃由长柄向两侧延展,仿佛某种生物的翅膀。“镰刀”与“剑”相同,也以各式各样如同宝石一般的恒星做装饰,也同样散发出天体物质遭到重力排斥之后的金银光辉。至于大小也跟“黎明”相去不远,相当于恒星系之行星运行轨道的直径。

  唯一不同的,就是“镰刀”散发出令人为之沉默的不祥气息。

  “静谧的宵暗”。

  审判四姐妹,收获的四女。这就是她的名字。

  “宵暗”回答:

  ‘你就是要问这个?真巧,我也想问一样的问题。’

  她们的知觉传导比光速还要快,可以透过时空捕捉到对方的存在。凝视着五光年之遥的“黎明”,“宵暗”如此回道。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平静而坚定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可是现在的“宵暗”无法察觉隐藏其间的真实情感。

  ‘如果是我做的,你又有什么打算?’

  令人窒息的沉默降临。五光年的距离不算太远,应该不至于对她们的沟通造成时间差,显然是“黎明”刻意保持沉默。

  沉思片刻之后,“黎明”开口:

  ‘身为审判四姐妹的刃之次女,我也只好做我该做的事,执行我被赋予的任务。’

  语调之中难掩内心的苦涩。可是“宵暗”闻言却勃然大怒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也自有打算!’

  巨大的“镰刀”在薄薄的高温瓦斯和等离子之中划出了一个半圆形轨道,仿佛后面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似的。尖端的速度超越光速,如果以可视光线来观测“镰刀”,或许会看到高速移动之后所产生的残影。

  ‘尝尝收获之四女的力量吧!’

  “镰刀”激起了万丈光芒。

  ‘宵暗的齐唱.激浪!’

  对她们而言,五光年也不过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宵暗”有所动作之后,“黎明”也开口说了:

  ‘我很遗憾。’

  于是巨大的“剑”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举了起来。

  ‘黎明的合唱.总刀。’

  “剑”与“镰刀”,“黎明”与“宵暗”。数亿光年之远的银河系某处,有一个人正密切注意两人的动向——

  “正午”。

  透过超越光速的知觉,她发现“黎明”与“宵暗”所盘踞的银河系,已经有一小部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除了天体消失之后所留下的高温瓦斯以及等离子之外,周围的空间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不过事情毕竟发生在数亿光年之遥的远处,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她们,也无法视数亿光年的距离为无物。

  ‘来不及了……’

  “正午”小声说道。她的轻声细语以超越光速的速度传到位于数千万光年之远的“夕暮”耳中。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

  “夕暮”显得左右为难。

  “正午”闻言,也开口回答:

  ‘当务之急,就是设法控制伤害。如果让她们两个全力相拼,说不定会搞得整个宇宙都跟着陪葬。’

  “正午”的形容非但一点都不夸张,反而算是比较保守的说法,这点“夕暮”也很清楚。

  ‘你负责隔离空间。如果能有效地控制伤害,就算牺牲这一带的区域也是值得的。’

  ‘可是、可是……’

  “夕暮”依旧犹豫不决,“正午”只好再度开口:

  ‘这是审判四姐妹之长女的命令。’

  看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过‘夕暮’心中还是有个疑问:

  ‘如果她们真的全力相拼,光凭我的力量也挡不住啊!’

  ‘放心吧,她们不会全力相拼。我会以我的力量确实地阻止她们其中一人。’

  领悟“正午”的话中含意之后,“夕暮”不禁提高了音量说:

  ‘你想做什么?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只要其中一方的力量有所减弱,以你的力量就能让受害区域不会扩大至其它的银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们的头上?’

  ‘我要负起最大的责任。别再说闲话了,快点准备吧!’

  如果有以包含可视光线等电磁波观测这一切的人真的存在,恐怕也得等到数亿年之后,才能察觉其中的异变。可是“正午”以及“夕暮”却清楚地见到,“黎明”和“宵暗”之间的空间严重扭曲,巨大的能量释放而出,将周围的天体烧成灰烬。

  无数的天体随着扭曲的空间化为粉末,而且崩解的过程以超光速的速度迅速向外扩散,“黎明”与“夕暮”盘踞的银河系几乎就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什么也没留下,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空间。

  只有黑暗肆无忌惮地扩张。

  ‘天、天啊……’

  此情此景不禁让“夕暮”看得目瞪口呆。“正午”见状,再度出言提醒:‘动作快!’

  在“正午”的催促之下,“夕暮’也跟着开口大喊:‘夕暮的轮唱.重击!’

  确认“夕暮”有所动作之后,“正午”也跟着展开行动:‘正午的独唱.长射!’

  下一秒钟,宇宙一隅的某个银河系失去了踪影。

  绵延数亿光年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姐姐,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日暮西山之后,天空降下了小雨。乍暖还寒的四月初,入夜之后还是会感到一丝寒意,突如其来的小雨更是增添了几分凄冷。

  大空广海回到公寓的大门,伸出右手接住了几滴冰冷的雨珠,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的。”

  随口埋怨了一声之后,广海将手中的档案夹顶在头上,快步走向公寓旁的停车场。这时雨势突然变大,一心一意只想早点回到公务车上的广海并未发现自己与穿着水手服、手中拿着雨伞的少女擦身而过。

  来到停车场之后,广海立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随手将充当雨具的档案夹往助手席一丢,从口袋中拿出工作用的手机。

  “是我,大空。田中在吗?啊,田中。我现在在遗族居住的公寓前,不过屋子里面半个人也没有啊。一〇〇七号房的逢濑小姐对不对?什么~~?没事先约好?你在搞什么啊!”

  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闪过一道电光,雷声也随之响起。

  “谢绝采访?真是的……这个烂摊子由你负责收拾,我不想管了。而且明天又是我儿子的入学典礼……拜托,不是小学生啦。拍马屁也没用,是高中生,高中,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就这样。”

  无视于轰然作响的雷声,广海对着手机抱怨了一番之后,才挂上了电话。

  “有没有搞错啊,没事先约好就要我来采访。再说采访又不是我的工作……”

  喃喃自语的广海开着公司的公务车驶出停车场。准备驶入车道的时候,广海不经意地回过头打量着身后的公寓。电光再度闪过天际,照得公寓一片明亮,不过坐在车子里面的广海还是没在十楼的房间看到她的采访对象。

  广海叹了口气,踩着油门驶入了车道。

  广海的工作是出版社的翻译人员,采访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这次是因为负责这项专题的人忙不过来,她才在公司的指派之下前去支持。

  一名遭到通缉的嫌犯逃亡海外,与协助犯人逃脱的bio-PARTNER在海外接触,计划离开地球。广海曾经翻译过相关的报导以及访问,因此才接下了采访的工作。

  这次的采访对象是在之前事件中不幸丧生的被害者遗族。警方将被害者的死归为单纯的意外,不过根据记者的明察暗访,事情似乎不怎么单纯。

  广海原本预定针对该事件询问被害者遗族的看法,可是负责这篇报导的记者却没有向对方敲定时间,而且听说对方也拒绝接受采访。

  到底在搞什么。明知对方不接受采访,公司的新进记者却还是要自己跑这一趟,广海不禁在内心埋怨了起来。

  外头的雨势逐渐转弱,广海也开始哼起了那首奇妙的曲调,看来心情似乎有所好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逢濑樱子养成了回家之后不说“我回来了”的习惯。屈指数来也不过才一年多而已,樱子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樱子住的一〇〇七号室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与她同住。从早上出门直到晚上返家的这段期间,都没有人进出这间屋子,也不会有人等她回来。

  逢濑樱子是唯一住在这里的人。

  樱子收起了雨伞,准备走进客厅,却发现门口的信箱中夹了一张小纸片。伸手将纸片取出,原来是一张名片。不过看到上面的公司名称之后,樱子立刻将名片撕成碎片,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留的名片、对方又是隶属于哪一个部门。

  大约几个星期以前,杂志社的人三番两次打电话与樱子接触,表示想跟樱子谈谈让祖父不幸身亡的事件,以及该事件的嫌疑犯。樱子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问来的电话,之前也拒绝了好几次,想下到对方这次居然亲自找上门来。

  现在正值春假,或许对方以为樱子应该在家,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樱子独自在外租屋。总而言之,对方这次的突击采访扑了个空。

  走进客厅之后,樱子随手将撕成碎片的名片丢进垃圾桶。电话录音机的留言显示一闪一灭,应该是那个记者的留言,但樱子决定不予理会。

  既然只住自己一个人,每个房间的机能就没那么重要了,两房一厅的配置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或许是一丝不苟的个性使然,也或许是基于便利性的考虑,樱子还是将两间房间的其中一间当作书房,另一间当作卧室。

  走进书房之后,樱子将书包放在书桌旁边。除了书包以外,书桌旁边还摆着一整套剑道用具,从斑驳的痕迹看来,这套剑道用具绝对不是摆着好看的而已。

  新学期才刚开始,社团还在准备期间,尚未正式运作。不过樱子今天又被剑道社的指导老师叫去训话,这也是她这么晚才回来的原因。

  训话的内容跟以往大同小异,没什么差别。不是上个月在车站前面出手惩戒调戏学妹的不良少年,就是击退拿着相机潜入校园的变态偷窥狂,要不然就是修理在便利商店行窃、被发现之后还向店员呛声的小混混。

  樱子已经记不得老师是针对哪件事向她训话的了,也许是针对所有的事情吧。

  富有正义感不是坏事,不过总应该适可而止。动不动就把对方打倒在地,万一惹出了什么麻烦,岂不是连累了社团、也连累了学校的全体师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什么叫作三思而后行才对。

  樱子不多作辩驳,老老实实地低头致歉,指导老师才肯放她回来。

  类似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富有正义感……?

  定向窗帘的樱子扪心自问。

  不,我不是正义感十足。我只是……

  就在这个时候,闪电再度划过天际。异样的物体透过落地窗、透过半开的窗帘,映入了樱子的双眸。

  宛如一把镰刀的巨大黑影。

  闪光之中,令人心生不祥的黑影耸立在窗外。樱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只见她拉开窗帘、打开落地窗,走出阳台之外。

  雨势已经稍稍缓和了,不过位于十楼的阳台还是被淋得一片狼藉。宛如镰刀的黑影比十层楼的公寓还要巨大,涵盖了停车场、车道以及对面的河堤,刚好飘浮在河川的半空中。沿着河边兴建的送电铁塔成为难以辨识的阴影,可见镰刀状的黑影是耸立在送电铁塔之前。

  至少看起来如此。

  不过樱子走出阳台之后,宛如镰刀的巨大黑影已经不见了,眼前只剩下飘着细雨的夜空,

  以及毫无生气的水泥建筑。

  樱子站在阳台上,朝着底下的马路以及人行道张望,试着寻找除了自己之外的目击者。不过拜阴雨绵绵的坏天气之赐,路上看不到半个行人。就算真的有人刚好经过,也应该是低着头撑着雨伞,视野自然大受限制。

  而且刚刚看见的那个巨大镰刀的黑影是否真的存在,老实说也还是个未知数。

  樱子再度凝视着镰刀出现的河面。巧的是,这时天边又闪过了一道电光。

  可是大型镰刀的黑影并未出现。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樱子自言自语。

  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改变,这才是现实。

  细小的雨珠沾湿了乌黑的长发,樱子转过身来准备走进房间。这时突然其来的预感让她心中一怔,于是她又回头凝视着河面的方向。

  闪电再度划破天际。

  镰刀的黑影并未出现,不过耸立河畔的电塔顶端,却出现一个清晰的人影。

  电塔与樱子的租屋处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人影的面貌无法辨识,不过从闪光中的惊鸿一瞥来判断,应该是个衣着典雅的长发少女。

  雷雨之中的电塔上,不可能会站着一个少女。可是樱子的直觉告诉自己,那名长发少女是真实存在的,绝对不是幻觉。

  微温的雨滴打在她的脸庞,沾湿了发梢。

  睁开有着长长睫毛的双眼,深银色的瞳孔现身夜空。

  位置应该是在铁塔的顶端。以她们的认知来判断,眼前的人造建筑应该是原始住家。

  深蓝色的长裙已经被雨水染成了宵暗之色,她缓缓地向天空伸出双手。

  十几公分宽的钢架,刚好支撑着她纤细的双脚。不过从脸上的神情看来,她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恐惧。

  “水……”

  这就是她的第一句话。伸手接起了雨滴,她继续开口说道:“不……雨,这是雨。”

  语毕之后,她再也无法抑制狂笑的冲动。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即使身处高塔之上,即使身边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她还是任凭狂笑的冲动恣意肆虐。

  “哈哈哈哈!这里就是‘幸福之地’?就是这种鬼地方?不灭的正午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啦?”

  就在这个时候,陌生人的视线让她停止了狂笑,睁着深银色的瞳孔搜寻四周。

  铁塔的正前方是一栋不怎么起眼的建筑物,地球人称之为公寓。依同胞所提供的共享情报,她毫不费力地如此做出判断。

  公寓分成好几层,在大约等同于铁塔高度的楼层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身穿水手服的少女,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少女一动也不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她并不在乎自己被人发现,不过穿着水手服的少女散发出的氛围,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从少女的身上感受不出一丝恐惧,脸上也看不出讶异的神情。

  她只是好整以暇地观察在眼前发生的事,或许这就是压迫感的来源吧。无论如何,总不能大大方方地在对方面前现身,于是她在口中呢喃:“量子力场开启。”

  这下子对方应该看不见自己了,可是阳台上的水手服少女依然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电塔的方向。

  刚开始她感到有些不耐烦,之后却逐渐对那名少女产生了兴趣。

  “有意思……”

  她不禁脱口而出。巧的是这句话才刚说完,水手服少女就转身走进房间,还拉上了窗帘。

  电光和雷声再度划破天际,她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口中喃喃自语:

  “壮丽的黎明好像还没到,不过不灭的正午已经在地球上了,庄严的夕暮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出现。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行……”

  蒂欧,也就是静谧的宵暗再度凝视着水手服少女消失的阳台。

  “这样啊,似乎很有趣……”

  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之后,樱子随手披上一件衬衫,走进了充当寝室的房间。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人,落地窗的窗帘也已经拉上,不过樱子还是习惯性地在身上披了件衣服。光着身子在屋子里面走动,对樱子而言还是无法接受。

  拿起浴巾擦干头发的同时,樱子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

  出现在电塔顶端的少女露出藐视整个世界的笑容之后,朝着樱子看了一眼,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可能是眼花了,也有可能是一种幻觉,不过樱子就是觉得她真的看到了那名少女。

  少女消失之前,似乎也注意到了樱子的存在。

  天方夜谭。不过就在二十几年前,地球人确实被迫面对许多仿佛天方夜谭的奇怪现象。

  bio-CRAFT。

  自从四十五亿年前就现迹宇宙的宇宙飞船型生命体与地球人展开接触之后,每个人的生活变得不再平凡,那可不是一句天方夜谭就可以解释得了的。

  而且bio-CRAFT的全子体可以变化为人类的形态,突然出现在电塔之上,然后又突然消失,这对bio-CRAFT来说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比较难以解释的部分,反而是形似镰刀的巨大黑影。bio-CRAFT的宇宙飞船形态一般说来都配备了一至数根不等的旋转式次元尖角,也就是所谓的钻头,从来没听说过有如镰刀一般的细长型bio-CRAFT。不过人类对bio-CRAFT的了解十分有限,或许形似镰刀的bio-CRAFT真的存在,只是人类不知道罢了。

  樱子坐在床上,伸手拉开了窗帘,雨中街景顿时映入眼帘,电塔也化作漆黑的阴影耸立于河岸。塔顶看不到少女的身影,不过樱子确定她刚刚真的看见了少女。

  就算看见了又如何?

  樱子灯也不开地躺倒在单人床上。

  夜晚即将开始,是只有樱子一个人的孤独之夜。

  成绩优异不代表樱子喜欢念书,她只是没别的事情做而已。

  如果外头没下雨,或许樱子会站在阳台上挥动竹刀吧。雨势虽然逐渐转弱,却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

  樱子没有其它的兴趣。书房里面摆了一台亲戚硬塞给她的笔记型计算机,虽然她具备最基本的计算机知识,不过就是对上网、电玩或是设计程序没兴趣。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找不到可以聊天的对象,也没有人可以跟她大吵一架。樱子只能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直到第二天的朝阳再度升起。

  一如往常的漫漫长夜,即将揭开序幕。

  这就是樱子的生活。

  冰冷的雨滴打在手掌上。

  蒂赛将伸出去的右手缩了回来,默默地凝视着掌中的水滴,若有所思。装着课本的书包依然被她抱在胸前。身旁的几个同学正急着换下室内鞋、撑起雨伞准备回家,蒂赛却一直站在川堂的屋檐下,一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她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掌中的雨滴,将手帕收回口袋后,持续抱着书包凝视着川堂之外的景色。

  外头正下着雨。

  蒂赛来到地球快两个月了。梅雨季节还没正式开始,最近的天气却十分不稳定,时而放晴,又时而阴雨。

  站在天台下的蒂赛不会被雨滴到,只见她突然小跑步了起来,朝着川堂的相反方向前进。学校的川堂并不大,没几步就到底了。

  站在川堂另一端的蒂赛依旧是默默地望着雨中光景,旋即从天台之下探出上半身,掌心朝上。

  结果是一样的,蒂赛的掌心再度被冰冷的雨滴沾湿。

  “下雨了。”

  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语调,却隐约听得出蒂赛内心的不满。

  只见她再度掏出手帕擦拭掌中的雨水,然后将书包抱在胸前,又一次横越川堂,回到先前的地方。

  站在天台之下的蒂赛第三次将手伸了出去,结果还是一样……

  毛毛细雨淋湿了蒂赛的掌心。

  “下雨了。”

  蒂赛凝视着沾满雨滴的掌心,重复先前的自言自语。

  “……广大,还有惠子。”爱纱开口:“你们两个在看什么?”

  “这个……”

  爱纱的问话显然来者不善,心虚的广大不禁搔搔自己的后脑,露出尴尬的笑容。

  “该怎么说才好呢?总觉得真是百看不厌……”

  “你就老实说,觉得很有趣嘛。”

  惠子打断随口敷衍的广大,神情愉悦地指着蒂赛。

  “不要把蒂赛殿下当成动物园里的动物!”

  面对爱纱的怒斥,广大不禁缩起了脑袋。一旁的惠子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像已经习惯了。

  一连串的对话终于让蒂赛察觉三人的存在,只见她将书包抱在胸前,朝着三人的方向飞奔而来。

  “广大,下雨了。雨,下雨。”

  蒂赛指着川堂外面。

  “是啊。”

  “梅雨期就快到了嘛。”

  蒂赛歪着小脑袋,似乎无法理解广大和惠子的反应。

  “今天早上还是个大晴天呢。没关系,反正又不是没带伞。”

  “伞。”

  广大的发言提醒了蒂赛,只见她打开书包,拿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折叠伞,然后一如往常地将雨伞举至眉间,目不转睛地开始观察。

  “气象预报说傍晚会开始下大雨,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

  “说得也是。”

  爱纱跟在广大和惠子身后走出川堂之后,还不忘回过头来提醒正在观察折叠伞的蒂赛说:“我们走吧,蒂赛殿下。”

  “蒂赛殿下”的称呼已经成为全校师生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了,不过爱纱似乎没有改口的意思。听见爱纱的呼唤之后,蒂赛这才停止了观察雨伞的动作,从后面跟了上来。

  广大、惠子和爱纱纷纷撑起了雨伞,蒂赛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歪着小脑袋陷入了沉思。

  “蒂赛殿下?”

  无视于爱纱的提醒,蒂赛继续思考。

  “蒂赛,怎么啦?”

  出声的同时,广大也朝着蒂赛走去。这时蒂赛才终于有了反应。

  “广大,我有一个问题。”

  “……哦?”

  眼看着蒂赛又朝着自己伸出双手,广大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之前的经验告诉广大,蒂赛的问题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经的问题。

  “除了雨伞之外,地球人为什么不开发其它的防雨技术?”

  “……什么?”

  广大一时之间无法理解问题的含意,只能呆呆地看着蒂赛。蒂赛睁着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似乎颇为期待广大立刻做出明确的响应。

  “意思是除了撑伞之外,不被雨淋湿的方法吗?”

  “是的。”

  蒂赛显得十分愉快,不停摆动拿着折叠伞的左手。

  “唔……”

  可惜广大的脑海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他甚至不知道蒂赛提出这个问题是出于好玩,还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察觉到广大的迟疑之后,蒂赛摆动左手的频率也跟着加快了许多,仿佛在催促广大尽快回答问题。

  “当然有啊,雨衣就是了嘛。”

  看不下去的惠子从旁插嘴,不过蒂赛对这个答案似乎不怎么满意。只见她对惠子探出上半身说道:“不行,那不一样。雨衣应该解释为不怕被雨淋湿的服装,只能算是消极的防雨技术。”

  “这……你说它消极……”

  广大和惠子不禁面面相觑。

  “以地球人的技术水平,应该可以利用气压开发出更有效率的防雨技术。”

  “这应该是属于科学家的工作吧?”

  “没错。”

  广大附和惠子的说法,同时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而且最积极的方法,大概也只能朝雨云下手了吧。”

  “雨云。”

  蒂赛也随着广大的视线看着天际,旋即低下头来自言自语:

  “没有雨云的话,就不会下雨了吗?”

  “理论上是没错啦。”

  面对伸手发问的蒂赛,广大的回答脱口而出。不过才刚说出口,广大立刻察觉到蒂赛的话中含意。

  “好,我明白了。”

  蒂赛走出川堂,站在被雨淋湿的水泥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广大见状,赶忙出声阻止:

  “等、等一下,蒂赛!!”

  任凭雨水打湿了金色的发梢,蒂赛默默地看着广大。细致的金发爬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滴,仿佛玻璃的串珠闪闪动人。蒂赛的模样不禁让广大感到一阵悸动,只见他故作镇定,开口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刻意压低音量:

  “你是不是想变身为bio-CRAFT形态,消灭天空的雨云……?”

  蒂赛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思索了片刻,才开门说话:“这个主意不错。”

  “不行!绝对不可以!”

  听到广大的回答,蒂赛没有作声,只是加快了双手摆动的频率,借此表达内心的不满。

  “蒂赛,下雨是一种自然现象,不是人类可以干涉的。基本上这种层次的问题……呃……”

  广大的解释相当模糊,蒂赛听得是一头雾水。远处的爱纱见状,不禁叹了口气,直接闪进了两人之间:

  “蒂赛殿下,下雨固然恼人,可是不下雨又会缺水,这可是一大问题呢。”

  “我知道。”

  爱纱的语气仿佛是在教育小孩子似的,蒂赛摆动双手的频率又加快了不少,看得出她并不怎么高兴。

  “而且像这种毛毛细雨,不觉得格外浪漫吗?”

  “浪漫。”

  蒂赛停止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陷入了沉思。

  “日本是个四季分明的国家,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浪漫,这就是日本迷人的地方。”

  爱纱的说法简直与针对外国人发行的观光手册如出一辙,广大和惠子不禁傻了眼。不过蒂赛倒是很接受这样的说法。

  “既然如此,我也要学着享受这种浪漫。”

  “啊……?”

  蒂赛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广大和惠子吃了一惊,不过至少蒂赛肯撑着雨伞回家了。广大朝着面露得意之色的爱纱比了个手势,表达内心的感激。

  就在这个时候……

  远处突然传来了‘Singing in the rain’的旋律,学生们的尖叫声旋即传入耳中。

  广大一行人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才发现川堂旁边,连接教职员自行车停车棚和校舍的走廊,已经挤得人山人海了。

  人群之中,有个个头特别高的年轻男子。

  是的,他就是王子殿下老师,也就是内山田王司。内山田的手中拿着一台接着小型喇叭的随身听,随着音乐的节奏跳起了踢跶舞。

  不过转念一想,眼前的景象显然不合常理。内山田站在水泥铺成的走廊上,照理说应该不太可能踩出节奏感十足的踢跶声。于是广大往前走了几步,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仔细一看,内山田果然穿着室内凉鞋。即使是防水材料制成的名牌运动凉鞋,也没有高级到可以拿来跳踢跶舞的地步。

  “王子殿下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呆着一张脸的广大出声之后,内山田这才转过头来:

  “原来是大空同学。荣同学和贵风同学也在一起吧?我有事想要找你们。”

  荣是蒂赛的化名,贵风自然就是指爱纱了。不过连广大自己都不是很熟悉,从内山田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化名之后,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是在一起没错啦,不过找我们跟跳踢跶舞又有什么关系?”

  即使被广大吐槽,内山田还是随着‘Singing in the rain’大跳他的踢跶舞,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你们放学回家的时候了,所以我才到走廊等你们出来。等着等着,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我一个忍不住,手脚就随着音乐的节奏动了起来。”

  “日本的梅雨跟‘Singing in the rain’差很多好不好?”

  广大实在不知道内山田说这些话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这时一条人影突然从他的身旁窜出……

  “老师,我想请问一下。”

  定睛一看,原来是爱纱。只见爱纱一把从内山田的手中抢过随身听,拔掉喇叭的接线。‘Singing in the rain’的旋律和踢跶舞的节奏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橡胶凉鞋踏在水泥地上的怪异声响,节奏感虽然不错,听来却也让人冒出鸡皮疙瘩。

  “一边跳舞一边跟人说话,不是有礼貌的行为。”

  “哈哈,闲着没事做嘛。”

  内山田笑着自我解嘲后,从爱纱的手中接过了随身听。

  眼看着内山田的即兴演出就此打住,围绕四周的人墙也逐渐散去。大家各自背着书包,离开校门踏上归途。学生离去之前都不忘与内山田道别,内山田也面带笑容一一回应。看来他虽然是个怪人,不过拜出色的外貌所赐,在学校里面还是颇受学生欢迎。不过除了校方的高层人士以及广大、惠子、蒂赛和爱纱之外,学校里面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就是UNBAR派来的密探。

  “你还真是个怪人。”

  与惠子一起从后面跟上的蒂赛经过内山田的身旁时,做出了以上的评语。基本上广大也同意蒂赛的看法,不过和其它同学一样,他对内山田倒是没什么坏印象,惠子应该也是如此。只是蒂赛和爱纱对内山田似乎没什么好感,原因虽然说不上来,不过UNBAR的背景确实让两人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内山田的脸上依然挂着阳光般的灿烂微笑,眼神却逐渐锐利了起来。只见他慎重地打量周遭的环境,确定走廊和川堂只剩下几名学生之后,才回过头来朝着广大一行人开口:

  “是这样的,荣同学和贵风同学以前在纽约就读的学校,寄来了一封信。对方似乎不知道你们现在的住址,所以直接寄到学校,我想还是交给两位好了。”

  说到纽约,一般人不免会有诸多想象,但内山田说的纽约来信,倒是很容易想象。纽约正是联合国的所在地,所谓来信,指的就是来自UNBAR的讯息。

  “外头正在下雨,也不好让大空同学和高科同学在外头等那么久,我看两位干脆也一起来吧。”

  内山田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广大也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就向内山田点了点头。

  俄罗斯共和国,普朗斯克省。位于莫斯科西南方的铁路重镇,与白俄罗斯以及乌克兰共和国接壤,西部领土就像是一把小刀似的,深入两国国境之间。

  与日本的时差大约六小时,气候温暖,降雨量充沛。经济活动以机械制造业为主,境内百分之八十的土地为针叶林所覆盖。

  普朗斯克省邻近乌克兰共和国的针叶林中,座落着几间废弃的小型工厂。往昔以制造铁路车辆为主的工厂,不敌苏联解体之后的市场自由化,只好黯然关闭。再加上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关系逐年恶化,接近两国国境的工厂更找不到新的买主,落得原地弃置的命运。

  今天一大早就下起了毛毛细雨,直到中午也没有放晴的迹象。不过颓圮的废弃工厂里面,应该也没有人在乎雨势何时才会止歇。

  可是荒芜的铁皮建筑之中,却一连传出了好几声枪响。

  逢濑樱子看了两眼滚落脚边的弹头。从破碎的窗户以及倾倒的墙壁吹进来的尘土在水泥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两、三颗炙热的弹头和着灰色的尘埃,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没用的,龙。”

  樱子朝着面前的男性bio-PARTNER说话,对方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枪。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bio-PARTNER开启卫星之后,身旁会出现名为‘防壁’的结界。人类的肉眼无法辨识‘防壁’的存在,物理性的攻击也无法穿透这道防护罩,所以子弹对我一点用也没有……”

  可是那名叫作龙的东洋系年轻bio-PARTNER依旧朝着樱子开了好几枪。结果都一样,子弹到了樱子的面前之后,速度突然减缓,最后有气无力地掉落地面。从子弹的行进路线看来,并没有打中墙壁的感觉,反而像是命中了轻飘飘、软绵绵的窗帘,使得强大的动能在一瞬间遭到抵消。不过挡住子弹的窗帘,想必不是普通地厚重;而且弹头之所以炙热无比,应该是动能转化为热能的结果。总而言之,开启卫星的bio-PARTNER周围有一层被称为“防壁”的防护罩,当拥有一定程度之能量的异物入侵时,“防壁”就会产生排除异物的功能。能量的种类很多,举凡动能、热能、电磁波甚至是空气的震动都属于能量的一种。基本上“防壁”的作用与否,取决于能量的大小,而不是物体的体积。简单来说,轻轻地丢出一颗小石头并不会让“防壁”作用,不过同样的一颗小石头,如果是重重丢出去的话,结果自然大不相同。但是bio-PARTNER所持有的卫星,可以破坏其它的bio-PARTNER所展开的“防壁”。

  “胆子真不小。”

  如鬼影般跟在樱子身后静谧的宵暗喃喃自语:“不愧是在和平的日本出生长大的人,被人拿枪指着头居然一点部不害怕。”

  “当初不是你说没关系的吗,蒂欧?”

  睥睨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龙,樱子对身后的蒂欧这么说。

  “你居然相信我?”

  蒂欧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以及些许惊讶。

  “因为……”

  就在樱子打算开门回答的时候,龙又扣下了扳机。或许是慌了手脚的关系,他很明显地失去了准头,子弹朝着距离樱子十分遥远的空中飞去,命中了后方已经成为一块废铁的大型机具。这是龙的最后一颗子弹,即使他不死心地继续扣扳机,枪口也不再冒出火花,徒留空虚的金属撞击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助。发现弹匣中没有子弹之后,龙不禁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蒂欧不知道樱子想说些什么,她也没兴趣问清楚。至于樱子嘛,似乎也没有把话说完的意思。

  “劝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樱子以缓慢而坚定的语气向与龙签订合约的bio-CRAFT全子体提出忠告。对方是城堡级的“不足的泥碳”。

  “巨镰的卫星……想必你就是最近引起一连串骚动,专门猎杀bio-PARTNER的贵族吧。”

  高耸的鼻梁、火红的头发、细长的双眼,以少年姿态现身的“不足的泥碳”的全子体打量着樱予以及蒂欧,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而且还是真的。”

  樱子和蒂欧袭击滥用合约的bio-PARTNER,并强制解除其合约的行动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在这段期间之中,似乎另有他人假冒两人的名义做同样的事。

  之前若有人攻击bio-PARTNER,强制解除合约的话,UNBAR以及bio-CRAFT驻联合国代表不灭的正午一定会采取相关措施。可是自从樱子和蒂欧展开行动以来,非但UNBAR毫无动作,甚至连不灭的正午也在表面上保持缄默。

  如果袭击bio-PARTNER的动机只在于强制解除合约,地球上的法律确实无法给予加害者应有的制裁,只有bio-PARTNER、管理bio-PARTNER的UNBAR以及代表所有bio-CRAFT的不灭的正午得以介入、阻止以及制裁加害者而已。如今UNBAR和不灭的正午并未主动介入,也难怪其他的有心人趁机插上一脚。

  模仿犯的出现早在樱子的预料之中,可是樱子万万也想不到,居然有人假借她与蒂欧的名义从事袭击bio-PARTNER的勾当。

  “你对假冒我们的人知道多少?”

  樱子以口语向不足的泥碳询问。不足的泥碳以及他的共生对象似乎是以葡萄牙语交谈,为了让共生对象明白对话的内容,不足的泥碳也以葡萄牙语回答樱子的问题。当然,他的回答立刻透过卫星翻译成日语:“传闻以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

  就在这个时候,龙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见他丢下手中的枪,挥舞着卫星朝着只顾着说话的樱子扑了过去。

  “小心他的刀械。”

  蒂欧从身后说着。用不着蒂欧的提醒,樱子早已注意到龙的右手伸进了风衣的口袋之中。

  “王八蛋!”

  有趣的是,所谓的粗话往往受到宗教以及文化的影响。龙的粗话当然也借由卫星即席翻译了出来,不过碍于文化的差异,翻成日语还是少了几分原文的味道。

  龙的右手一抽,亮出了一把刀身长达二十公分左右的开山刀。相较之下,日本的不良少年惯用的小刀简直就像玩具一样。

  蒂欧的提醒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龙挥动着卫星直扑而来,樱子的“防壁”大可化解对方的攻势,就算是在“防壁”之中开枪,当火药被点燃的那一瞬间,“防壁”就会产生反应,子弹根本无法离开枪管。可是刀械就不一样了,如果对方贴着樱子的身体出刀,“防壁”是不会产生反应的。

  这就是龙打的如意算盘,可惜早在樱子的预料之中。

  即使龙的开山刀再怎么长,也比不过樱子手中的卫星。更何况樱子压根儿就没有伤害龙的意思,她只想破坏拥有两根钻头的卫星,强制解除bio-CRAFT的合约而已。

  于是樱子好整以暇地侧过身子,举起了宛如大镰刀的卫星。反倒是龙一心一意只想让手中的开山刀刺入樱子的体内,完全无视于自己的卫星已经暴露在危险之中。

  只见大镰刀一闪,龙手中的卫星弹向空中,在落地之前就一分为二。龙也在同一时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瘫软在地,头还直接撞上严重锈蚀的机台。

  合约的强制解除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却会让共生对象的肉体产生极大的负担。这种超出肉体极限的负荷,通常会被人类的大脑解读为难以忍受的痛楚,这就是龙目前所处的状况。

  同样的冲击,也会对bio-CRAFT造成影响。

  “啊……!这、这就是我不想跟贵族为敌的原因……!”

  哀号一声之后,不足的泥碳整个人倒在水泥地上。樱子走到他的身旁,再度开口询问:

  “你认识假冒我们的人?”

  “我、我不认识。不过根据传言……”

  不足的泥碳强忍痛苦,继续先前的话题:“好像……有好几个国家……正在追踪你们的下落……我只知道这么多而已……”

  不足的泥碳不稳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倚着厂房的梁柱不停喘气。

  “请让我离开吧,再这样下去会很痛苦……”

  解除合约的痛苦会对全子体造成莫大的影响,不过变身为bio-CRAFT之后,痛苦就会随之缓和许多。不足的泥碳将樱子的沉默解读为同意,踏着蹒跚的步伐从厂房的入口走进雨中。

  临去之前往后一瞥,龙依然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他的卫星已经遭到破坏,应该看不见隐身在量子力场中的樱子以及蒂欧才是。

  倒在地上的龙,曾经协助经营旧苏联武器买卖的军火贩子逃往宇宙,这间废弃工厂就是他的藏身之地。或许是自恃地处偏僻不易发现吧,这种人的情报总是来得特别容易,丝毫不费工夫。不过接二连三的行动应该已经让其它的目标有所警觉,以后展开行动之前,势必得拟定周详的作战计划才行。

  工厂之外的雨声在一瞬间起了变化,看来是不足的泥碳化身为bio-CRAFT形态,离开了此地。确定龙的情况并无大碍之后,樱子走出了工厂,蒂欧也默默跟在身后。

  外头下起了小雨。俄罗斯西部的针叶林被淋成了深灰的色块,笼罩在工厂四周,樱子身上的水手服也被雨滴染湿了一大片。“防壁”对这场雨显然没有反应。

  “蒂欧,我有个问题。”

  樱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说话的同时却并未回头,因此蒂欧只好走到她的面前。

  “如果炸弹、手榴弹或是地雷在‘防壁’之内爆炸的话,我会怎么样?”

  蒂欧没有马上回答樱子的问题,嘴角反而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害怕吗?”

  “有一点。”

  如果樱子在这个时候选择逞强,反而会刺激蒂欧天生的坏心眼,让蒂欧抓住机会尽情地奚落讪笑。不过樱子对蒂欧的个性早已了若指掌,完全不给蒂欧使坏的机会,不禁让期待落空的蒂欧感到有些失望。即使如此,面露不悦的蒂欧还是老实回答:

  “如果是日常生活中肉眼可视的物质密度,‘防壁’的范围可以延伸到固体的内部,在物体爆炸、产生热能以及动能的瞬间加以排除。不过我们可以预先侦测炸弹的存在,所以……”

  说到这里,蒂欧突然转身凝视着身后的工厂:

  “所以也知道有个人一直躲在那里。”

  “人?”

  蒂欧的回答出乎樱子的意料之外。樱子总是心无旁骛地注意周遭的环境,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却还是没发现蒂欧口中的“那个人”。

  樱子立刻转过身来。小雨之中,樱子清楚看到一道黑影闪入工厂与仓库的缝隙之中。

  不太对劲,樱子觉得怪怪的。工厂与仓库之间的缝隙只有几公分宽,容不下一个正常的地球人。而且樱子的视线只捕捉到一道黑影,不能确定黑影的真面目是不是人类。

  难道是bio-CRAFT?这么怀疑着的樱子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

  “会不会是之前在爱尔兰遭遇的那个骑士?”

  正直的旋风,以全子体的形态戏弄樱子的bio-CRAFT。

  “我没见过他,所以也无法确定,不过应该不是全子体。”

  说着说着,蒂欧朝着湿软的泥土踢了一脚,紧接着蒂欧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在半空中移动,仿佛串了一条看不见的绳子。

  如果是在入夜之后,就会看到蒂欧的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微亮的黑色粒子。是的,那就是蒂欧的圣衣<夜雾>。

  黑影在蒂欧赶到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工厂与仓库前的蒂欧无法掌握黑影的下落,只能对随后赶到的樱子摇摇头。

  缝隙十分狭窄,连年仅国中身材纤细的樱子也挤不进去。内部的墙壁有几处已经倾倒,不过在抵达破洞之前,还是得先经过狭窄的缝隙。

  “会不会是刚刚那个bio-CRAFT说的,在追我们的人?”

  樱子的假设让蒂欧露出些许不安,不过很快就被故作坚强的神情所取代。

  “想太多了,我只能确定对方一定不是地球人。”

  樱子不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不过对方既然已经逃走,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抬头望着俄罗斯的雨云,樱子开口:“回家吧。”

  “真浪漫。”

  “不对,这种大雨不叫浪漫。”

  广大的纠正让蒂赛皱起眉头。她很想摆动双手,以表达进一步的不满,不过紧紧抓着雨伞的双手却让她难以如愿。至于蒂赛的书包,则是夹在双手与胸口之间。

  这种高难度的姿势也摆得出来,只能说她真了不起。

  与内山田的谈话结束之后,太阳早已西下,风势也越发强劲,大雨更是毫不留情地从天而降。

  内山田所谓的“纽约来信”,果然就是UNBAR的密函,而且内容还与蒂欧有关。

  简单来说,就是袭击滥用bio-CRAFT合约的共生对象,强制解除合约一事,与犯人签订合约的bio-CRAFT确定就是蒂赛的妹妹静谧的宵暗,不过目前尚未掌握该共生对象的身份。

  除此之外,另有身份不明的bio-PARTNER假借蒂欧的名义袭击其它的共生对象。事实上类似的传言早已存在多时,不过UNBAR迟迟未对蒂欧采取应有的制裁,反而助长了冒牌者的气焰。

  不过这并不是UNBAR透过内山田传达的重点。基本上那封密函的内容大致可分为两项。

  第一项就是蒂欧与共生对象的行动模式产生变化。先前的下手目标锁定在滥用合约的恶质bio-PARTNER,不过这阵子连奉公守法的bio-PARTNER也遭到毒手。

  第二项则是少数国家以及团体无法忍受UNBAR纵容蒂欧胡作非为的态度,已经自行展开行动。

  根据目击者所提供的数据显示,蒂欧的共生对象居住在日本的关东地区,是一名擅长剑道的女学生。少数国家以及团体已经掌握该项情报,更委托了许多bio-PARTNER潜入日本进行调查,这些受命展开行动的bio-PARTNER,很有可能与广大、蒂赛、惠子以及爱纱产生接触。

  综合以上结论,暂时不能将蒂赛身为bio-CRAFT、同时隶属于贵族阶级的真相公诸于世。同时内山田也表示必须对陌生人保持警戒,任何的突发状况都要立刻向他报告。

  之后眼见雨势越来越大,时候也已经不早了,于是内山田表示要用他引以自豪的名牌跑车送大家回去。不过有鉴于蒂赛与爱纱对UNBAR的戒心,广大还是婉拒了内山田的好意。而且回家途中行经停车场的时候,广大看见了内山田的爱车,才发现小小的车内空间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

  “讨厌~~小裤裤都被雨淋湿了!”

  “惠子!女孩子怎么可以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说这种话?太不像样了!”

  拧着牛仔裙裙角的惠子不停抱怨,却换来爱纱的严词训斥。不过惠子一点都不在意,指着路旁的便利商店对广大说:“进去躲躲雨吧,这个星期的新少年快报我还没买呢。”

  惠子是个不喜欢看少女漫画的少女,从小就是看少年漫画长大,反而是广大常常向她借杂志来看。

  “还是早一点回家……”

  爱纱话还没说完,就被蒂赛从旁打断:

  “我也不喜欢淋雨。”

  蒂赛的白色洋装也被打湿了,鞋子更是整双泡在水里。

  “到便利商店躲雨,雨就会停吗?”

  “就算不会停,雨势应该也会小一点。”

  面对爱纱的质问,广大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抬头看着天上的云,随口敷衍两句。其实广大自己也难以忍受全身上下那种湿答答的感觉,巴不得立刻走进便利商店吹吹冷气,换得短暂的干爽。

  “老妈再过半小时就下班了,大不了打电话请她来接我们。”

  广大的提议确实有几分道理,爱纱这才点头同意。

  “好吧,可是不能乱买东西喔。”

  “知道啦。”

  爱纱的口吻就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广大不禁为之一愣。

  “我们走吧。”

  听到蒂赛这句话后,惠子立刻冲进便利商店的门口。广大好整以暇地收起雨伞,却突然听见了便利商店里惠子的叫声:“怎、怎么会是你!”

  内山田的叮咛犹在耳际,广大和爱纱彼此向对方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冲进便利商店。

  “惠子,你怎么了……”

  “欢迎光临~~”

  迎接广大与爱纱的店员,是一个操关西口音的金发女子。没错,就是快速石。

  “……啊?”

  光是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担任便利商店的店员,就已经是相当罕见的事了;更何况穿着印有商标的围裙、面露微笑站在收款机后的店员,是一个bio-CRAFT的全子体,这可说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人类史上最不可思议的画面之一。如同蒂赛是第一个与地球人一起上学的bio-CRAFT,快速石也是族人之中在地球人的社会中就职的第一人。

  “有没有搞错!bio-CRAFT怎么会……”

  不等惠子把话说完,快速石就将食指放在双唇之前,示意惠子噤声。等到广大、爱纱以及将雨伞收拾整齐插入伞架的蒂赛进门之后,她又大剌剌地搭着惠子的肩膀,隔着柜台故作神秘地小声说话:“我是bio-CRAFT的事要保密喔。在这里我的名字叫作克莉丝.早石,是一个美国籍的日侨。”

  胸前的名牌被丰满的胸部挤得正面朝天,上面确实贴了一张快速石的大头照,旁边还写着克莉丝.早石。

  “可是为什么在便利商店打工?从来没听说过bio-CRAFT跟地球人一起工作……”

  爱纱也压低嗓子开门询问。就在这个时候,广大发现蒂赛凝视着便利商店内的某个角落,还不时侧着小脑袋沉思。顺着蒂赛的视线往前看去,才发现零食卖架附近站着一个除了广大一行人之外的唯一顾客。

  那人年纪比广大年长,大约二十岁出头,染成金色的头发以一条绿色的头带束起。他似乎对广大一行人与快速石之间的对话没什么兴趣,从卖架上一手抓起了十几根棒棒糖。

  广大觉得眼前的人有点不对劲,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形势比人强,我也是出于无奈。就算食衣住可以借由bio-CRAFT形态暂时撑过去,买东西总需要钱吧?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上晚班,多少赚一点生活费。”

  快速石的口音已经不是正统的关西腔了,严格说来应该是电视节目风格的关西腔。

  “找新的共生对象签订合约不就好了吗?”

  爱纱刻意压低声音。快速石闻言,豪迈地交叉起双手。

  “是没错啦,不过找不到适合的人选。

  “既然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拿着一大把棒棒糖的男子走到了柜台。照理说爱纱应该察觉得出男子的怪异之处才对,不过她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快速石的身上,只是面露不耐烦地往旁边移动,让出了柜台的位置。

  这时,不经意打量着这名男子的惠子突然惊呼了一声,一旁的广大也瞪大了双眼,难掩内心的讶异。

  男子的牛仔裤上系着一条皮带,皮带上面插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棒棒糖,就像是西部神枪手身上的预备弹匣。

  “小姐,结账。”

  看到散落柜台的棒棒糖,快速石不禁为之一愣,几秒钟之后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连忙走到收款机旁边。

  插满棒棒糖的皮带已经十分怪异了,不过这并不是让广大感到不对劲的原因。男子掏出几张千元钞票,结账完毕之后,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走出便利商店的自动门。

  “快速石!”

  等到店里面没有其它外人之后,爱纱不禁提高了音量,可是蒂赛接下来的发言却逼着她硬生生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进肚里。

  “他身上没湿。”

  蒂赛的发言也让广大惊呼一声。门外的伞架上,确实摆着那名男子的雨伞。不过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就算是撑着伞外出购物,鞋子、长裤甚至是衣服多少也会被雨淋湿。可是说也奇怪,男子插满棒棒糖的牛仔裤管竟然是干干的一片。

  原来这就是广大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广大透过便利商店的窗口看出去,男子正撑着伞,在人行道上快步走着。

  或许男子是开车来的吧,可是便利商店前的停车格却是空的。就算男子开的是大型车、无法停在便利商店的门口好了,附近却也看不到大型车辆的影子。

  “广大。”

  蒂赛说话了:“除了雨伞之外,似乎还有其它的防雨方法。”

  “嗯……”

  外头的雨势如此惊人,“防壁”应该有所反应才是。如果变身为bio-CRAFT形态,更不会受到天候的影响。

  难道那个人是……?

  “皮特,宾果!”

  安利.吴将装满棒棒糖的购物袋往桌上一放,语气十分兴奋.

  “果然看到了bio-CRAFT,而且那个店员正是城堡级的快速石的全子体。”

  不过跟安利签订合约的bio-CRAFT“不松懈的钻研”却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从来没听过bio-CRAFT在地球人的便利商店打工。”

  “我也没听过,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干脆暂时跟踪他们好了。”

  “安利,政府那边怎么交代?”

  坐在船舱座位上的安利撕开刚买来的棒棒糖的包装纸,不耐烦地回答:“管他的,麻烦死了。到时再随便敷衍两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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