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神明诞生之后的事情

  ——就这样,世界被重新改造了。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一名叫做B的少年。

  他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拥有心仪的女性。

  就是这么简单。

  故事的一开抬就只有这样。宛如万花筒、看似永无止尽的各种可能性,就只是从这两点往外扩散。

  从那之后又过了四十六兆的岁月。

  †

  第二次。

  这是几乎无法称为故事的结果。世界(她)连要建构世界观的最基本必要情报都无法取舍,在创造作为生命之泉的原始海洋时就迎接了结束。整个世界永远只有海洋存在、漂荡。而世界(她)根本连开始都办不到。

  第一百次。

  故事的舞台一点一点变得完整。人类诞生,接着文明也诞生。社会、艺术诞生。欲望、悲哀诞生。景色跟初期相较已经产生飞跃性的进步。

  但是人类诞生后情报有了爆炸性的增加。人们随心所欲地思考、行动,结果就在无法完全处理这些情报的情况下迎接结束。最后做出神明以物理、逐次的方式介入,不但没有效率且毫无意义的结论。只在整个世界的信仰中留下神明是万能的概念,之后世界(她)就从表面上的舞台消失。

  第一千次。

  故事获得一定的形体。世界(她)诞生在神代的世界、神话时代的舞台,而她心仪的对象B也诞生,C、D、E也出现了。他们各自相遇,各自坠入恋情,被命运摆弄然后死亡。B无比愤怒、C感到绝望、D整天悲叹,E则是诅咒一切。

  所有的一切再次建构,连结到下一个故事。之后,世界(她)确立神明的立场,自己也在无法知觉这一点——也就是忘记自己真的是整个世界之神的状态下——毫无遗憾地发挥身为她本分的机能。

  一万零一百二十三次。

  故事的原型大概是在这个时间点完成。以神代的世界、神话时代为发端,咏唱千年后悲哀命运的壮大连环故事。永无止尽且不断重复的「设定」从这里开始。

  独自背负整个世界、名为世界(她)的神明。

  她被当成活祭品,而少年B首次见面就向她求婚。

  世界(她)的忠仆C。

  B的妹妹,同时由衷仰慕他的D。

  B多年来的知己,在暗地里支持他的E。

  故事就以这五名登场人物为中心来进展。

  裁定者这个角色也大概是在这个时候确立。裁定者就是所谓的自我免疫机能。这时候世界(她)的机能开始出现破绽。修补此破绽,好让世界(她)身为神明的机能安定下来,以便这个故事能够正常地进化,这就是裁定者负责的角色。这个角色连被分配到演出的裁定者本身都不知道,就连身为神明的世界(她)都毫无自觉。在稍微超过一万次的这个时间点,就已经前途多难。

  第三十五万零六十五次。

  故事的规模,也就是毁灭的无可救药程度,大约在这时候到达一个顶点。至今为止的毁灭最多只是以世界(她)为中心的狭小范围。从这次之后,远离故事中心轴的登场人物们也在不由分说的情况下,被卷进浑沌的漩涡中。也就是说,这是悲惨的具体实现。鲜血淋漓的痛苦不只出现在世界(她)及她的周边,甚至波及她能认知的全部范围。简直就像是业病的感染扩大了一样。

  第一百万次。

  绝望继续蔓延。不知道该说绕了一圈,还是该用流行总是会重复来表现?扩展到过于夸张的舞台,再次转往封闭的方向发展。同时,裁定者的角色也产生变化。可以看见显著的自我之萌芽及独立独行的倾向。裁定者们各自考察、咀嚼世界的构造,并尝试给予新的解释,也得到一定的成果。在遥远的前方隐约可以看见一丝光明,拯救世界的计划迈出确实的一步——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第一千零六亿十七万八千四百五十一次。

  做出了至今为止摸索过来的道路前方没有希望之光的结论。隐隐约约的光芒不过是错觉,留下的每一步脚印都只是徒劳无功。

  文明、社会、艺术与欲望。

  悲哀、痛苦与绝望。

  欢喜与希望。

  一切全都没有意义。全都是白费时间。

  因此,放弃至今为止的故事=可能性。在这样的条件下重新认定此为游戏的第一次,接下来则是真正的第二次,然后继续摸索拯救全世界的方法。

  ……啊——啊——

  麦克风测试。啊——啊——

  ……好。终于来到这里了。

  经过了多少时间?一百亿年?一百兆年?感觉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嗯,反正时间也没什么关系。我们经验的「这个」,对有限的意识来说就跟无限一样。是∞也是Ω,有意义与无意义同样在地平线上。

  嗯,这些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啦。

  终于能像这样介入「这个」。目前只有这一点有意义。

  没有太多闲工夫,所以尽量长话短说。这算是故事的注释、解说。不然,或许也可以说是集结出书后、排在书店时套在书本上的书腰。总之就是本篇之外的外传。而外传通常都不会持续太久。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会尽全力记述这愚蠢的故事。

  ……

  …………

  ………………

  哎呀,不过该怎么说呢?

  这样的我也不过是在极度宽广的可能性世界里浮游的一个点。至少现在不是万能之神那样的存在。所以不是能够对世界的构造、起始之类的事情有所置喙的存在。

  唔嗯。

  就这么办吧。

  我来说说关于支撑着我的唯一一道灯火吧。也就是我一路追着跑的某个人。

  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嗯,真的很奇怪。而且是超级奇怪。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一样奇怪。想法很不食人间烟火……嗯,其出生和成长环境确实不是很普通,但长大后实在太奇怪。真的是个贵族大人唷。

  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做……嗯嗯,不用说家事,就连煮饭、打扫和洗衣也都没有一样上得了台面。哪个时候因心血来潮而试着做做看时,就一定会引起很恐怖的惨剧。

  运动能力方面也令人绝望。虽然作弊的话有时候会好一点。

  当然也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根本没办法独自一个人活下去。

  你说脑筋?嗯,怎么说呢,她本身是很聪明啦。记忆力相当好,而很会掌握事情的重点。不过,老实说她真的是个傻瓜。你说哪里傻?嗯,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灵魂吧?灵魂好像就是个傻瓜唷?总之就是天生的傻瓜啰?

  哎呀,糟糕。

  这样听起来好像没有任何优点。必须举一些那个家伙的优点才行,优点、优点……

  等等。

  怎么说呢,那家伙真的有许多优点唷?可以说找不到任何缺点。

  首先,那家伙相当温柔。原本以为会是让人很不愉快的贵族大人,但只能说她天生就拥有慈悲与宽容心。

  再来就是天真无邪的个性也让人欣赏。不知道该说有一颗纯洁的心,还是该说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杂质?因为天真到有点危险,总是会让旁边的人胆战心惊。

  还有笑容也很可爱。不论是硬挤出来的僵硬笑容、瞬间露出的微笑,还是偶尔会出现的灿烂笑容,全部都相当吸引人。不论哪一种笑容我都最喜欢。心仪女性的笑容真的是很棒的东西唷?

  嗯——总而言之,那家伙真的很漂亮。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我就是能找出那家伙美丽的地方。喜欢漂亮的女性理所当然吧?所以也不能怪我哬,这应该就是所谓「爱人的那一方总是吃亏」吧。就连我也没想到竟然会一路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

  ……那么。

  看到这里,我想大家应该知道了吧。这就是所谓的情书。

  也是为了表明我的决心。路途还相当遥远。虽然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但还是可能出现前功尽弃的情形。应该说,大概会变成那样吧。因为至今为止经历过无数次那样的状况。即使呕心沥血来到某个地方,最后还是得从头来过。

  嗯,确实相当绝望。反而会觉得,亏我们敢赌在这种不可靠的可能性上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感到无奈还是佩服。不过我还是会继续。今后也会跟着体验那个家伙的经验,同时寻找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未来。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哪能就这么放弃?

  ……你说如杲最后只得到根本没有那种希望的结论怎么办?还用想吗?到时候就用自己的手来创造命运啊。

  因为我的名字是……

  ——之后不知道又过了几次四十六兆的岁月。

  宇宙诞生又死亡期间,我、世界(她)和整个世界,究竟重复了多少次说是悠久,但已经接近无限的时间呢?

  一百万?别开玩笑了。

  一千万?哎呀,怎么可能呢。

  应该早就破亿了。唔嗯,甚至破兆了吧。大概还没到达下一个位数。说是大概,其实是想相信尚未到下一个位数。因为,都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却还没有看见真正的光芒。尽管出现过几次确定「这就是光芒」的状况,但全都是虚幻的泡沫。嗯,也没办法啦。本来就有觉悟会遇见这种情形。

  总之先来数数看吧。那个……等一下哦,最近脑袋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开始运转。你说年纪大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笨蛋,不用多管闲事啦。

  唔嗯。数完了。大概是四十六兆乘以四十六兆。亦即46000000000000X46000000000000。好庞大的数字。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应该是超越宇宙,进入人类不可能到达的神之领域。嗯,不过我好像是神明,所以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就是了。哈哈哈。

  ……唔嗯。嗯,好像有点逞强了。

  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啦。其实我正觉得束手无策。就当成没看见吧。

  也难怪我会这样吧?因为我甚至连自己是什么人物都想不起来。只是在还能认知到类似意识的东西时,记述着浮现在脑海里用来排解无聊的言语串。说起来就像纸团。不知道会被谁捡到,最后只会混在垃圾里被丢掉的……

  压缩。

  解冻。

  ——嗯。

  我遗失自我多久了呢?

  搜寻看看。稍等一下。

  ……

  …………

  ………………

  唔嗯,结果出来了。从那之后又重复了一亿次左右,大约四十六兆的岁月。顺带一提,关于「从那之后」指的是从哪里开始到哪里为止的时间点,就交给你们自行判断。应该很明显就能看出,我没有意识的时间,已经比像这样认知到意识的时间还长吧。换句话来说,就是坏掉的时间比较长。宛如心情好时才会出现影像的电视。没有比这更不可靠的了。

  那么,旅途似乎还要继续下去,这时候该怎么办?来记述一下至今为止毁灭时的精彩画面吧。怎么说我也体验过所有能想得到的死法。这样能不能引起一点兴趣呢?只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是几乎无法读取记忆的状态。

  稍等一下。我会想起来。

  解冻。

  压缩。

  ——唔。

  看来我又稍微失去意识了。过了多久了?嗯,到底过了多久?即使想搜寻也记不太清楚怎么使用搜寻的机能。就我推测,大概是数小时到数十亿年左右吧。哈哈,搜寻结果的范围如此大的话,就算搜寻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对了,我说要记述毁灭时的精彩画面吧。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那么,马上从第三名开始吧。

  锵锵。

  第三名是「在活生生的情况下被丢进太阳的核心」。

  那是什么样的经过呢——应该是科学技术相当进步的世界观。你说如何到达太阳?靠的就是所谓的Teleport,也就是瞬间移动唷。人类已经进化到能完成这种程度的物质转移。于是我跳跃到太阳那里。你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也不愿意啊。唔嗯,对了,我想是为了做活祭品。献给太阳的活祭品,这应该算经常会出现的构图吧,但我还是第一个实际跳跃到太阳那里、被烧死的活祭品。而且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获得不死之身。在活生生的情况下被丢进核融合的中心,不断重复死亡与再生。刚被高热蒸发就又再生。真的很过分。我已经忘记是怎么样才能再次建构整个世界。真的跟地狱一样。就是活生生的地狱。从我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应该相当高吧?

  那让我们继续发表吧。

  锵锵。

  第二名是「在宇宙空间里徘徊」。

  ……嗯嗯?怎么了吗?我可以感觉到不服气的气氛唷?不过我能懂。因为字面上的意思根本平凡无奇。我很了解大家「这样实在不足以荣登第二名」的心情。不过先听我说嘛。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生命的存在。不但不需要呼吸,绝对零度也奈何不了。火烧或压扁都杀不了我,也感觉不到痛。这样几乎是无敌了吧?我也这么认为。因此才会出发去旅行,那是寻找拯救世界方法的旅行。但这是超大的失败。我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疼痛这种东西,其实却一无所知。身体上以神经来感觉的痛楚根本算不了什么。真正恐怖的是虚空。虚空会带来孤独。就连现在只是碎片的我,只要想起孤独,身体都会忍不住发抖。不论经过多久,不论去到什么地方都无法到达终点,甚至是否有目的地都相当可疑,只能孤零零一个人持续徘徊的恐惧,可以说根本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我完全没办法保持正常的意识唷。嗯,只不过呢,我也没办法保证现在像这样说话的自己正常唷。应该说,不正常的可能性反而还比较高呢。

  算了。

  让我们继续发表吧。光荣的第一名是—

  锵锵。

  压缩。

  解冻。

  ——啊啊。

  又是这个吗?

  这是继哪一次之后的觉醒?已经连数都懒得数。我旅行的年月,已经不知道可不可以用时间来衡量。大致上对所有存在来说,数量过大的时间就是一种暴力。现在连我所经验的这个到底有没有意义都不知道了。连我究竟是何人也没办法定义。我思故我在。如果这是真实的法则那该有多好。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我在做什么?

  我在体现真正的无限吗?

  认为一定会结束而一路忍耐过来。告诉自己旅程必定会有终点。而终点处一定会有什么。有什么?那个有什么究竟是什么?我一直以来究竟是在追求什么?说起来,我真的是我吗?我一直认为的我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又要往哪里去?我……我……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我不会放弃唷。

  我不会放弃。

  为什么?

  因为跟人约定好了。

  约定?

  到底是什么约定?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我想睡了。想一直沉下去。可以让一切结束了吗?

  那个,我说阁下啊。我好寂寞。已经等不下去了。好寂寞。我真的好寂寞。但为什么会感到寂寞呢?我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好寂寞。我好寂寞。

  解冻压缩解冻压缩解冻

  压缩解冻解冻压缩解冻解冻压缩压缩

  压缩解冻压缩解冻压解冻缩解压缩压解解压解冻冻解冻解冻压缩压缩解冻

  我不会放弃。

  我不会放弃。

  我……

  我……

  谁来……

  救救我。

  佑树。

  哦。

  叫我吗?

  「————!?」

  不需要压缩与解冻。

  这道声音带有某种足以晃动几乎快消失的意识,将其整个轰醒的力量。虽然这对于没有肉体的存在可能不适切,但仍故意使用这个惯用句。

  她在那个瞬间「跳起来」了。

  「太好了。赶上了。」

  这里是一片空白的世界。

  醒过来时,该处拥有的只有一整片空白。黑暗的本质不是黑色而是白色。也就是说,这里之后没有任何东西。这里是故事的终点、可能性的尽头,也是最纯粹的终末。

  这样的概念在世界眼前无限延伸。

  一名少年站在世界面前。

  好怀念,实在太令人怀念,似乎要怀念到几乎忘了他是谁,却又绝对不会忘记的身影。现在就在世界眼前。

  「啊——……」

  他搔了搔头。

  好久没看到这个动作。现在想起来,他好像经常做出这个动作。有点害羞,但意志坚定,看似惶恐却又抬头挺胸的不可思议动作。此外,他将阴与阳同时吞下,还能自然地屹立,散发奇妙魅力的站姿。

  「嗨。好久不见。」

  他开口。

  慎选用词遣字后,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是笑着这么说。那是期盼已久,甚至连在梦里都会出现、温柔又温暖的笑容。

  即使经过那由他般漫长的时间,还是等不及想看见的爱人。

  世界哭了。

  哭泣的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流眼泪。

  「佑树。」

  「嗯。」

  「太慢了。」

  「嗯。」

  「真的很慢唷。」

  「嗯。」

  「我好寂寞。我一直都很寂寞。」

  「嗯。抱歉。」

  「真的很孤独。而且相当漫长。我又寂寞又痛苦又悲伤。」

  「嗯。抱歉。」

  他把手掌放到世界头上。

  静静地抚摸。世界又哭了。用久违已经不足以形容的他人体温。还是来自最喜欢的恋人。世界放声大哭。像是受伤的野兽般发出尖锐的呜咽。在恋人温柔的抚摸下尽情流眼泪。

  「我……」

  抽抽搭搭的世界如此申诉。

  「很努力了。」

  「嗯,我知道。」

  「我没说谎唷?」

  「嗯。这我也知道。」

  「真的是真的唷?我超努力了。努力再努力,终于来到尽头。我在阁下不知道的地方,遇到太多事情了。」

  「我知道唷。因为我一直都看着。」

  「一直都看着……?」

  这对世界来说是意外且事与愿违的发言。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在你绝对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总而言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是……啊啊对了,阁下为什么会在这里?阁下在这之前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我想……」

  他选着用词遣字后开口。

  「我想成为神明。」

  「神明……?我才是身为神明的人吧?那不就是我被赋予的角色吗?」

  「嗯,是啊。因为你是我机能的一部分啊。你的疼痛、孤独、寂寞、辛苦,我全部都一起感觉到了。」

  「我无法理解阁下的话。」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

  少年搔了搔头……

  「也就是说,想超越神明就得连神明都骗过。这也代表,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过得轻松。」

  「听不懂。再说明详细一点。」

  「也就是说,历经远超过四十六兆乘四十六兆的试验次数,一路来到这里——你找到远超过悠久的大量故事,也就是多数可能性。而你是能够撑住如此大量演算的唯一存在,而实际尝试那些可能性的就是我。」

  「实际尝试过……?」

  「是啊。可能性就是理论,而理论在实践前都是画出来的大饼。你导出了或许可以拯救世界的路径,而我亲身尝试。到达这里之前的两人三脚过程,真的只能够用恶梦两个字来形容。」

  说完,他露出由衷感到无力的表情。

  然后又忽然像是回过神——真的像现在才刚从漫长的恶梦当中醒过来……

  「对了。一点都没错。像这样和你见面、交谈,我才真的涌出真实感。我在这里的这件事情终于成立。没错,终于抵达了。在这里的你不是幻影。不是我每次伸出手就会消失的幻影,而是真正的你。没错就是这样。我没说错吧!」

  「唔、唔嗯?」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太好了!我终于成功了!世界像这样待在这里!然后我也像这样在这里!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影!更不是太过痛苦而看见的幸福妄想!唔哦哦哦哦真的吗?是真的吧,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少年发出咆哮。

  可以说整个人爆发了。

  他握紧拳头、浑身发抖,不停跳跃,发出吼叫声。这是欢喜与本能的爆发。也是原始感情的表露。和世界一样,既然他也在这里,就表示他应该是超越人类概念的存在,但现在的他又比任何人都像人类。

  「世界!战胜了!我们胜利了!我们赌赢了!不停连结纤细的可能性,最后终于来到这里!呀哦!看到了没有!我成功了啦,混帐!」

  少年的这种表现,如实传达出他也是经过无止尽的苦恼之路,才终于有现在这种模样的事实。同时也确实传达出他获得的胜利绝非赝品,而是确实掌握在手中。

  世界也一点一点涌出真实感。

  「阁下啊,让我等得心焦不已的人啊。」

  「嗯。怎么了?」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当然可以了。尽量问没关系。」

  「也就是说,世界得救了吗?我的辛苦获得回报了?」

  「嗯。是得救了,而你的辛苦也确实有价值了。」

  「真的是真的吗?」

  「我懂。我懂唷,世界。总是会感到怀疑吧。因为你在这之前已经希望过无数次,最后都只能得到绝望的结局。不过我跟你保证。这次绝对不是谎言。我们真正地来到神明的领域了。我们进化了唷。在永无止尽的尝试下最后终于产生神明——人类、九十九机关以及我们的企图获得完美的成功。嘿嘿,我们真的成功了唷。我们真的引发了所谓的奇迹唷。」

  嘿嘿、嘿嘿。

  他傻笑着拉起世界的手胡乱跳舞。「等等,阁下。」「哈哈哈。有什么关系嘛,哈哈哈……」天真无邪地露出兴奋的模样。因此可以知道,他打从心底祝福现在。世界的眼里又流出眼泪。现在不论流多少泪也没关系了。而且不只世界,连少年也边笑边流眼泪。世界看见这一幕后又再次流泪。眼泪带来更多眼泪,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心重叠在一起。

  「看吧,世界。」

  他说。

  「正如你所见,世界的尽头是空无一物的极地。只有一片空白。但我们能尽情在这片空白上画出自己喜欢的画。因为我们是神,也获得符合我们这种身分的酬劳。」

  他又继续表示:

  「好,世界,你可以选择了。把你所想的世界尽情发挥在这片园地上吧。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任何设定。」

  「随心所欲——」

  「没错。不论是金钱、国家、权力,还是获得无限的生命,永远担任君临天下的神明——不对不对,这太小家子气了。就算把想像力发挥到极限也能够全部实现。甚至可以把不断重复的绝望全部换成希望,只享受所有欢乐。就算是世界永远和平也能够实现。你拥有这样的权力,也只有你才能这么做。」

  「只有我才能——」

  「好了,你有什么打算?嗯,不用现在决定也没关系,这里只有我和你,也等于没有时间这种东西。」

  语毕,他扬起单边眉毛表示「知道了吗?」进入等待的态势。

  那种动作看起来太过随便,因此世界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了解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自己现在面临极为重大的选择。身为真神的世界,必须决定要如何设计接下来将重新建构的世界。这就是她的工作。

  「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再次问道。

  「不过我可不是在催你,好好地考虑没关系。总之,要不要先喝点酒?虽然我们一起喝酒的情况重复到有点腻的地步,但首先还是可以庆祝一下我们的大胜利唷?现在的话,不论什么酒都能喝到饱。因为我们是神啊。」

  「……不。」

  世界摇了摇头。

  「可以了。我已经下定决心。」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世界笑了起来……

  「我的期望就是阁下。说起来会像这样到达轮回的尽头,就是因为对于阁下的执着。我和阁下相遇、互相吸引,然后被迫分开。同时又被奇妙的命运玩弄,历经旁人无法想像的苦难,好不容易才能像这样再次相遇。因此我想和阁下一起走下去。绝对不愿意再和你分开。我想一直和阁下一起生活。这次只希望用纯粹的幸福,填满到达这里的久远时间。」

  「好哦。我举双手赞成。」

  「唔嗯。能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

  「那马上就朝这个方向来改造世界看看吧?」

  「不。」

  世界摇摇头……

  「我虽然这么希望,但不会加以实行。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取回世界原本应该存在的样貌,把因果的洪流导回正轨。」

  「……嗯嗯?你的意思是?」

  「我居于神明的立场已经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因此深刻体认到一些事情。就算我们得到的是正当的代价,但对人类来说还是太早了。我们得先舍弃这股力量才行。」

  「真的吗?」

  「真的唷。」世界点点头。

  「我要辞去神明的身分。然后我不创造世界。我不会增加或减少任何东西,而世界将会在某个地点收束成适合的形状吧。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形状……不过那也没什么,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一定有它原本应该有的模样。不论我们想做什么,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多管闲事。」

  「也就是……」

  少年搔着头。

  「放弃原点对吧?等于连这个故事的开始都加以否定。」

  「没错。」

  「也就代表放弃人类的希望。」

  「正是。」

  「就算结果会让我们再次踏上毁灭之路也在所不惜?」

  「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会再次投身地狱。」

  「在新世界里我们不一定会相遇。在那里能不能得到幸福就更不用说——」

  「应该像是痴人说梦吧。嗯,跟我一路探寻过来的微小可能性相比,已是几乎可以实现的幻想。你不这么认为吗?」

  「唔嗯。」

  少年再次搔了搔头。

  原本就经常展现的动作,到了这个时候频率变得更高。

  「世界啊,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

  「不会后悔吗?现在的你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办到任何事情唷?而且,只要想到你的功绩,就会觉得这根本只是微薄的报酬唷?」

  「不要紧。我能像这样和阁下相遇就十分满足了。再有什么希望就太奢侈了。」

  「考虑到你一路走来的历程,就觉得奢侈两个字会失去意义。」

  「这我当然知道。应该说——」

  世界苦笑着表示:

  「为什么要这样测试我?老实说,我当然想充分发挥神明的力量,好好享受和阁下的蜜月,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们已经亲身体验过,这样的恣意而为最后将会毁灭自身。所以你就别再恶作剧了。」

  「……什么嘛。被发现了吗?」

  「怎么可能不发现。阁下知道我跟你相处多久吗?」

  「哎呀,我变成愚蠢的小丑了。」

  少年耸了耸肩……

  「正如你所说,我是在测试你。我除了是神明,也是裁定者——背负着其他三人的份站在这里。不能允许你随便胡搞。因为我们在成为神明之前只是普通的人类。」

  「我同意。若在这里错过这条路,就会前功尽弃,再次投身于无底的轮回深海当中。人类无法超越人类本分、持续存在——在漫长的心象世界旅程中,对于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相当深刻的体验……这样啊,阁下的存在就是为了监视神明,让祂不误入歧途,也就是我身体当中的一个器官吗?准备得真是周到……不对,应该说我才是阁下身体当中的一个器官吗?原来是这样啊。」

  「更正确地说,我和你就像是车子的双轮,少了哪一边都无法发挥效用。也可以说是作曲家与演奏家的关系。你创作乐曲,我来演奏。音乐与故事就是这样成立。身为演奏家的我,为了乐器的调律呕心沥血也不算是义务,而是必然的工作。」

  「所以调律者就是进行裁定之人吗?」

  「正是如此——我放心了,世界。你就算来到这种尽头也依然是你。」

  「这句话我原原本本地还给阁下。阁下也是,不论到什么地方都依然没变。到这种尽头都没有任何改变的阁下让我很高兴。这才是我喜欢的男人。」

  「结果变成互相称赞。这样有点尴尬唷。」

  「有什么关系嘛。因为我们确实完成了足以接受称赞的工作。」

  世界上出现光芒。

  原本纯白的世界,各处开始出现破绽。从破绽露出来的是耀眼的光芒,光芒使黑暗现形。世界为了成为某种东西开始胎动。

  「这是最后的再建构了。」

  佑树做出宣言。

  「我们一路创造了做梦般的故事。一路创作过来的尽头,因果开始逆转,或者可以说即使逐渐失去意义,也还是到达理论上存在、但事实上不存在的大地。我们到达神的领域,放弃了神的身分。」

  同时有色彩产生。

  形状诞生出意义。

  「可以的话,希望出生于普通家庭,谈一场普通的恋爱,普通地死去。希望能遇见这种无趣的人生……这样可以吗,世界?」

  「求之不得。只不过——」

  「只不过?」

  「跟我的功绩比起来,获得的报酬实在太少,阁下这样的意见也确实有点道理。稍微拿点甜头,应该也不会有人说话吧。」

  「你的意思是?」

  「佑树啊。以广大树叶与树枝温柔地将人包裹起来的大树,以及拥有一颗绝不放弃的心为名,我的思慕之人。经历远超过四十六兆乘四十六兆的岁月,与我共有痛楚的半身啊。这点小事阁下应该可以帮忙想一下吧,而且这种事情应该很容易就能想到答案吧?」

  世界以生气的表情噘起了嘴唇。

  少年发出「唔嗯」的声音抚摸下巴。

  一阵子后他才说:

  「话说回来,世界……」

  「什么事,阁下?」

  「我们都超越四十六兆乘四十六兆的岁月后相遇了,两个人怎么还这么拘谨?我实在受不了我自己。我们一直都在重复相遇、再次别离的过程,但就算是这样,求婚依然确实成立。真是的,我到底求了多少次婚,而你又接受了多少次求婚,然后我们究竟结了几次婚?结果完全没有实际的婚姻生活,这实在太过分了。」

  「我也有同感。这一定是身为神明的我们,连自身都没有自觉的拘谨造成的结果吧。」

  「所以我们来接吻吧。」

  「……拖了超越四十六兆乘四十六兆的岁月,结果是如此直接了当的请求吗?一点都不浪漫。」

  「是吗?在世界的尽头完成我们的初吻,我觉得这很浪漫啊。」

  「看来我们意见不合。」

  「我们都能够到达这里了,我想意见再怎么不合都可以克服唷。」

  「唔嗯。有道理。」

  「对吧?」

  世界笑了。

  少年也笑了。

  「那么,让我再说一次。」

  干咳了一下后,他露出严肃的表情。

  「神鸣泽世界小姐。请和我接吻吧。」

  「好的,我很乐意。」

  就这样,在整个世界被解体并重生的过程中——

  两个人首次接吻了。

  ——就这样,世界被重新改造了。

  ……吵死了。

  爱情就是会胜过一切啦。有意见吗?

  经常可以听见「初春时节」这样的说法。

  树木开始萌芽,花朵竞相争艳,虫子也由睡梦中清醒,鸟儿们歌咏情歌。万物颂赞生命。漫长的冬季结束,跃动的季节终于到来。

  「哥哥,也就是说这是属于我的季节。」

  桐岛春子如此主张。

  「因为我的名字是春子唷?也就是春天的孩子。这就表示,这个时期我应该获得优厚的待遇。这么说你应该就知道了吧?」

  「不,我不知道。」

  桐岛佑树半眯着眼睛回答。

  「虽然总是这样,不过我还是要说你的主张都很牵强。这种道理要是能说得通,那名字里有春的人不是都可以获得优待了吗?嗯,还特别吐槽你的我也有问题就是了。」

  「更进一步来说,春天也是恋爱的季节。同时是增产报国的季节对吧?」

  「不予置评。」

  「那就等于实际上同意我的主张唷?保持静默的人就是心里有鬼。照我观察,哥哥表面上的态度虽然是这样,内心其实觉得就算是妹妹也可以接受——我想一定是这样不会错。」

  「……我只是懒得回答,至少给我保持沉默的权利吧。你这家伙想否定民主主义与法治主义的根干吗?」

  「所以我们结婚吧,哥哥。」

  「话题太跳跃了吧。」

  「哎呀,有什么关系。法律上的问题之后我会好好处理。不过要等我成为这个世界的支配者的时候。」

  「够了,春子小妹。别再胡闹了。」

  从旁边插话的是小岩井来海。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的始业式。别这样吵吵闹闹,应该更谨慎,或者应该说有点节制。你看看周围?大家都在看你啰?」

  确实相当醒目。

  走在一整排樱花树下的一名少年与两名少女,模样就是很引人注意。有种不可思议魅力的三人,并不是因为容貌(容貌当然也很吸睛),而是走路的模样与面容、说话声的抑扬顿挫等,一切都散发出与常人不同的某种气氛。穿着私立丛云学园高中部制服的其他学生,全都把视线放在三人身上。

  「你就是这样才会引人注意啦。」

  来海抱怨。

  「至今为止,我们许多时候的立场都很微妙吧?因为与周围格格不入,所以很难和同年代的人交朋友。甚至很多时候还制造了敌人。」

  「不用管那些凡夫俗子啦。」

  春子似乎毫不在意……

  「这个学园的众人反而应该感谢我们吧。哥哥的实力就不用说了,我可是直接从小学跳级到这间学园的天才儿童。尽管来海小姐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以一般社会大众的眼光来看也是超乎规格的资优生。也就是说,我们的存在也让他们受到更多瞩目,你不这么认为吗,来海小姐?」

  「唔嗯,是有点道理。但把我当成喽啰这一点让人很不爽就是了。」

  「话说回来……」

  佑树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做出这样的批评:

  「之所以会受到瞩目,根本不是因为吵闹或天才儿童、优等生之类的原因。我觉得是你们紧紧黏在我身上的缘故。」

  没有错。

  不论是春子还是来海,从刚才就紧紧抓住佑树左右两边的手臂,应该说抱在胸前,完全不掩饰「这是我的东西」的主张。

  「有什么关系嘛。」

  春子似乎不把佑树的抱怨当一回事,只是一脸轻松地表示:

  「我虽然是哥哥的家人,但怎么说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像这样营造出恋人的气氛也完全没有问题。嗯,就算有血缘关系我也会这么做就是了。」

  「我应该也没问题吧。」

  来海接着骄傲地说:

  「我不只和佑树同学认识已久,还是正式告白请他与我交往的身分。像这样积极地展现主权,让其他闲杂人等不靠近佑树,反而是很正常的举动吧。你不这么认为吗,春子小妹?」

  「我同意。在即将展开全新高中生活的现在,确实有必要好好主张自己的地位。虽然觉得反正也都是一些杂鱼,但接近哥哥的敌人继续增加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决定暂时携手合作,好好相处。」

  「嗯,反正最后赢的会是我。」

  「春子小妹,这句话原原本本地送还给你唷。」

  呜呵呵呵呵呵。

  嘻嘻嘻嘻嘻嘻。

  两个人发出危险的笑声,在成为佑树视线死角的背后互捏对方。这时佑树忍不住叹了口气。左拥右抱两名美女新生,无论如何都会引起反感吧。

  「呜哇,真不想待在这个位置。」

  佑树仰天长叹。

  「怎么想我都是个超讨人厌的家伙。绝对是会被学长盯上、被揍,还有被老师处处找碴的类型。我如果和像我这样的家伙同班,一定会讨厌他啦。」

  「顺带一提,佑树同学和我们同班唷?」

  「因为我暗地里进行操作,确实地处理好分班事宜。不但收买了理事会,连学生会都已经拉拢过来了。」

  「啊啊啊真是够了!表现得普通一点好吗!好不容易才换个环境,你们就不想转个念头,开始新生活吗!」

  佑树不停搔着头。

  至今为止可以说是一路苦过来。明明出身还算普通,却很幸运地有了不普通的妹妹与同学,让桐岛佑树的人生风波不断。今后想尽量过些安稳的日子。至少入学式当天不想死掉一大堆神经。

  啊啊,再见了。

  逐渐远去的平稳。距离我如此遥远的安宁。

  †

  「好了,各位。快点到位子上坐好。」

  啊。这下糟了。

  该名人物一进入教室的瞬间,佑树以堪比悟道的境界做出觉悟。

  那是入学式结束后正要开始班会时,接下来级任导师就要开始自我介绍时发生的事情。

  该名级任导师实在不妙。

  是一名年轻女性,还是美女。从肌肤光滑的程度来看,或许是大学刚毕业的菜鸟教师。因为丛云学园是屈指可数的名校,所以想在这里执教也需要相当高的能力。这也就表示,这名导师也是能力受到肯定才会被录取。从她那不符合年纪的沉稳站姿,就能深刻感觉到绝非常人的气息。

  那么,究竟是哪里糟糕呢?

  「我叫做千代。」

  她行了个礼,露出灿烂笑容,接着跟大家打招呼。

  「我从今天起担任这个班级的级任导师。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是无懈可击的打招呼方式。

  看不出新人教师通常会有的生涩。的确有在这一年里带领整个班级的资质。可以说自己的班上相当幸运。

  然而……

  「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师环视教室一周询问。

  学生全都没有反应,互相以眼神沟通,刺探着谁要率先想办法吐槽老师——应该要从只报名字而没有报姓氏这一点吐槽,还是要吐槽她身上的那套女仆装呢?

  「啊啊,这身打扮吗?」

  看来她还懂得察言观色。

  自称千代的导师露出灿烂的笑容,抓着超级传统的女仆服裙摆解释:

  「因为这才是我的本业。」

  ……可以吐槽的地方又增加了。

  本业是女仆?那教师是副业啰?可以这样吗?

  这时,似乎可以用眼睛看见教室各处都涌出这种不成声音的质疑。再加上女仆老师还说了「那么开始班会」,轻松地想把事情带过。所有学生有种被丢下来不管的强烈感觉。就连春子与来海都因为这样的发展而大吃一惊,至今无法做出任何发言。

  (一开始就出现如此豪爽的发展……)

  佑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逐渐远去的平稳。安宁距离我是如此地遥远。

  不过,算了。

  本来就有桐岛春子和小岩井来海在,再加一个有点奇怪的导师也没什么差别。就跟杀一个人与杀两个人都差不多的道理一样。有点不同吗?

  不论如何,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风波。

  应该马上就能接受女仆教师是导师的事实。因为他早就习惯奇怪的人物。这样的事例根本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应该可以平安无事地开始校园生活——

  「抱歉。那是我们家的人。」

  忽然有人向自己搭话。声音从隔壁的位子传过来。

  佑树看向隔壁的座位。

  整个人直接僵住。

  「好像是因为担心我,才会潜入这座学园担任教师。千代虽然是个优秀的女仆,但有点过度保护。」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旁边的位子上,明明坐着比级任导师还要显眼的人物。

  「我是神鸣泽世界。」

  不理会僵住的佑树,拥有红眼白发的少女报上姓名。

  「今后的一年里我们就是同学了。请多多指教。」

  「…………」

  「啊啊,我的眼睛和头发很少见吧?」

  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那种笑容让佑树的心产生一阵猛烈的骚动。

  「嗯,这是天生的唷。果然很令人在意吗?因为要掩饰也很麻烦,干脆就不隐藏了。我和千代商量过,如果周围的人相当在意,就想点办法……」

  「……等等。跟这比起来,不对,这也是原因啦。」

  佑树眨眨眼,摇了摇头。

  「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哎呀。」

  自称神鸣泽世界的同学瞪大了眼睛……

  「立刻搭讪吗?想不到千代要我多加小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实现了。高中真是个恐怖的地方。」

  「啊啊,没有啦。我不是搭讪——」

  「开玩笑的。不用那么着急。」

  少女轻轻挥挥手。

  「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唷。好像曾在哪里遇见过阁下。不过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实在记不得了。」

  「我也一样。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不过,嗯……不对,等一下。我马上就能想起来。应该马上就可以想起——」

  「有什么关系嘛。」

  少女对着急的佑树摇摇头。

  「实际上我们是初次见面。我认为这就是一切。就算我们过去曾经在哪个地方碰过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这是难得的机会与缘分。让我们从零开始建构这段关系吧,同学。」

  确实如此。

  这个女孩说的没错。彼此不认识的新生偶然在这里相遇,接下来一定会成为好朋友。这就是一切。虽然有点寂寞的感觉,但就算找出曾经在哪里见面也没有太大意义。

  等着我们的是充满光辉的未来。

  春天、四月本来就是这样的季节。

  「我叫桐岛佑树。」

  报上姓名后,少年也笑了。

  「今后一年请多多指教。」

  「嗯,我才要请你多多指——」

  「喂喂,哥哥。这女人是谁啊?」

  这时春子插话进来。

  她站在佑树与世界中间,半眯起眼睛往下看……

  「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早就预料到不久后就会有一群喽啰对哥哥出手,没想到在这个阶段就……那边的白发女,请了解自己的立场好吗?」

  「应该说佑树同学也不好。」

  这时候连来海也气冲冲地跑过来。

  「既然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应该更有自觉一点,采取所谓的自卫手段才行啊。我的情敌只要有春子小妹一个人就够了,真是受不了你。」

  「拜托,我才受不了你,好吗?」

  想当然耳,级任老师千代当然火冒三丈。

  「第一次班会就做出这种问题行动,胆子不小嘛。而且还找我们家大小姐的麻烦……你们应该是有入学第一天就被退学的觉悟,才会做出这种野蛮的行为吧?」

  「退学?办得到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啊。」

  「对啊对啊。春子小妹早就掌握理事会与学生会。反抗她的话会很惨唷。」

  「理事会根本不值得一提。我来告诉你们,我为什么可以穿这套女仆服来上课的理由吧?不是用言论,而是用我的腕力唷。」

  †

  吵吵闹闹。

  火花四溅。

  两名学生与一名老师发生冲突,教室里出现一片不知道是无奈、无趣还是厌烦的气氛。

  就在这样的情形中——

  造成争端的佑树与世界正看着对方的脸。

  不知道为何突然涌起的可笑感,让两个人同时噗哧一笑。

  †

  那么,恋爱喜剧就要开始了。

  不是神明和人类——

  也不是英雄与其恋人——

  更不是不断结合又不断被迫分开的两个人——

  而是仅此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挑剔的恋爱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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