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 大教堂

  一周后——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艾莉西亚,在上午时带着大批物品一起现身。

  她派佣人将足以占满一台推车的木箱,搬进大房间。

  今天的艾莉西亚一样身穿白色的洋装,并戴着眼镜。

  「让您久等了,迪亚布罗大人!」

  「从你的样子来看,似乎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

  「没错。」

  她首先召来旅店的员工,请对方依人数备妥红茶。摆在桌上的茶杯,冒出白色热气。

  以迪亚布罗为中心,蕾姆、雪拉、鲁玛琪娜、荷鲁恩也跟着坐在沙发上,萝婕则站在墙边。

  艾莉西亚开启其中一个木箱,里头摆了大量文件。

  「我追查了这几年教会内的资金流向。」

  「喔……」

  「尤其针对枢教院七位干部的私人财产进行调查。他们收取了钜额捐款,却将大半款项都吞进自己的荷包里。」

  「这也称得上是宗教犯罪吗?这只是单纯的盗窃行为啊。」

  「毕竟是在教会里发生的。」

  迪亚布罗等人如此对话时,鲁玛琪娜从沙发上半站起身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调查的!?」

  艾莉西亚微笑回答:

  「这不是值得大主神官费心的……」

  「拜托,请告诉我,我也想要调查这些事情,却连点头绪都没有。」

  「嗯……」

  艾莉西亚露出沉思的表情。

  迪亚布罗耸耸肩。

  「想要贯彻理想的话,有时候也必须动用肮脏的手段。这正是让大家了解如此情况的好机会。你不必担心在场的人会把事情泄漏出去,尽管说出来吧。」

  「我知道了。这次我使用了数种手段,但是……以收买与煽动为主。」

  「只凭金钱跟话术吗……?」

  「枢教院的人们当然不会因为一点小钱出卖同伴,可是他们身旁的人又如何呢?」

  「教会是由信徒维持每天的运作,用钱应该买不动他们才对。」

  「因为信徒不会做出违背神明的举动。」

  「能够跟在我与枢教院身旁工作的信徒,都只有信仰格外虔诚的人,所以唯有少数的信徒能够踏入深殿。」

  「多亏这样的方式,让我非常轻易地锁定藏有秘密的地方。」

  「轻易!?」

  「能够踏入深殿的信徒,在教会里称为『白面』对吧?因为要踏进深殿必须戴上面具。」

  「是的……代表在神明面前没有个体差异、性别、种族与外观美丑之分,人人平等。」

  荷鲁恩举起单手询问:

  「这么说来,只要戴上面具,任何人都能进去不是吗?」

  艾莉西亚摇摇头。

  「教会方面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所以必须在特定地点戴上面具,并检查是否为本人。」

  「那就完全无法蒙混过去了。」

  「呵呵……你说这些被选为白面的人,都非常虔诚对吧?」

  听到艾莉西亚的话语,鲁玛琪娜点点头回答:

  「没错,他们不可能会被收买。」

  「所以我就改采煽动的方式。」

  ——话题走向变得相当艰深。

  迪亚布罗的眼神环绕伙伴。

  蕾姆保持沉默,似乎稍微查觉到艾莉西亚采取的手段。

  雪拉完全找不到头绪……与其这么说,不如说她早就跟不上这场对话的节奏。她早餐吃了很多,现在有点想睡。

  鲁玛琪娜与荷鲁恩听得很认真,却不了解艾莉西亚的意思。

  萝婕则一如往常地维持面无表情。

  艾莉西亚继续说道:

  「我无意卖关子——就从初步开始说明吧。首先,我找上白面的信徒企图收买他们,但是出面的人不是我,而是能够信赖的游说者。游说者会向信徒表明『我想贿赂枢教院,请你替我牵线』。」

  鲁玛琪娜瞪大双眼。

  「你说什么!?」

  「好几位白面都同意参与,毕竟这对枢教院有利。相较于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揭露恶事』,这么做所吸引到的协助者还比较多。」

  「怎么会这样……这可是违反教会的戒律啊……」

  「信徒在教会里的地位,会受到枢教院的想法影响,因此只要能够讨好枢教院,信仰与戒律根本就不算什么——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呢。」

  「唔……竟然有这种事情……」

  「最重要的是真心信仰而拒绝这种游说的信徒。这次谈的事情,能够让他们得到相当多的报酬、还能够提升在枢教院的形象,我要找的是不顾如此诱惑,仍认为『纪律就是一切』的固执人。」

  「有这样的人吗?」

  「出乎我的预料,很轻松就找到了。遇到抱持这种坚定信仰的人时,我就会改提出『请协助调查贿赂事证』的要求。」

  「啊……」

  「收买——不是为了找到协助者,而是要找到不受诱惑的坚定者。这种方法能够找到不会被眼前利益蒙蔽双眼,而是以法律为优先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

  鲁玛琪娜完全认同她的说词,频频点头。

  蕾姆与雪拉也一脸佩服。

  ——真是个巧妙的方法。

  但迪亚布罗还未完全接受,反问道.

  「那么,你找到几个抱持这种坚定信仰的人呢?」

  「呵呵……您注意到这个重点了吗?很可惜,实际人数并不多。」

  「只凭少数人就能够在区区一周内,瞒着周遭人的耳目,查到这么庞大的资料,并偷出这么多文件吗?」

  艾莉西亚浮现邪恶的笑容。

  「真不愧是迪亚布罗大人,事实上我用别的方法准备了更多的棋子——就是我在实施收买这个阶段的行动时,『贪心得想索取更高额报酬』的白面们。」

  「唔!?」

  鲁玛琪娜屏住呼吸。贪婪的人竟然被认定为信仰虔诚之人,让她内心备感冲击吧?

  艾莉西亚继续说明:

  「遇到这些特别贪婪的人时,我就表示『想用金钱收购贿赂证据』。」

  「肯定有很多人同意吧?」

  「不算少。」

  「简直就是在教会这个组织当中,另外成立了专门搜集证据的单位啊?这是有钱才能做出如此超乎常理的事情。」

  「如果枢教院的人们给予手下的人大量报酬,就不可能完成这件事情……不过,那些透过贿赂中饱私囊的枢教院成员,宛如会走路的『贪婪肉块』,不可能做出这种大方的举动。」

  「他们没有支付报酬吗?」

  「信徒们追求的是质朴节俭的美德。尽管枢教院的人收下钜额金钱,却也将大半的金额藏进自己的口袋里,让教会财务一直呈现亏损。」

  「真是不像话。」

  「其他领地也看得到相同的恶行,像是神官长侵吞捐款,连教堂修缮费都不愿支付之类的。」

  「嗯~」

  「只是国家骑士无法肃清这些教会问题……」

  「接下来就交给我。」

  「呵呵呵……」

  艾莉西亚满脸欣喜。

  只是迪亚布罗可没打算像艾莉西亚想像中一样,施以血之制裁就是了……

  ——我还没决定该怎么处置他们啊。

  如果是游戏里,无论故事走向如何,都会让玩家很快找出敌人是谁,只要打倒对方就能够迈向快乐结局,但现实没有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艾莉西亚真懂得善用那些信徒。迪亚布罗决定先确认她借由谋略搜集到的资料。

  他从木箱中取出文件。

  上面记载着日期、捐献者与金额——以及对方的期望。

  在宗教活动中做生意的权利、切割教会名下土地进行贩卖、收取派遣到其他领地的神官相关好处等……

  这些还算比较正经的——有些人甚至要求教会假借神明旨意,害商业竞争对手倒闭,或是有些相邻的领地发生争执时,要求调走对方的神官等……几乎部属于诅咒的类型。

  其中还有『希望神官告诉心仪的女性,自己是最适合她的男性』这种乱七八糟的要求。

  利菲里亚王国的教会,不只以宗教的立场遍及全国,还兼具医院、学校与银行等功能。

  正是这样,才会腐败至此吧……

  迪亚布罗蹙紧眉头。

  「太过分了。」

  「最严重的——是枢教院竟然敢留下这样的文件,由此可知他们有信心就算事迹败露,也能够击溃对手。」

  「因为《宗教审判权》吗?」

  艾莉西亚点点头。

  蕾姆握紧双拳站了起来说道:

  「……不可原谅。」

  「就是说啊!」

  雪拉也罕见地发火了。

  荷鲁恩同样拔高音量喊道:

  「这里!这里写着——因为吉尔肯塔市没有捐献,所以不派遣神官,太过分了!」

  只有萝婕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鲁玛琪娜则将双手遮在眼前。

  「呜……呜……」

  她该不会在哭吧?

  迪亚布罗等人虽然感到愤怒,却丝毫不觉得悲伤。

  这是因为他们的立场不同,还是单纯的个性差异呢?

  鲁玛琪娜低吟道:

  「太不甘心了……」

  「咦?」

  「都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竟然无能为力……」

  她揉烂手中的一份文件——

  从嘴里挤出吐血般的痛苦声音。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迪亚布罗将手摆在颤抖的鲁玛琪娜肩上说道:

  「冷静点。」

  「呜呜呜…………」

  鲁玛琪娜凝视迪亚布罗的眼里,落下豆大泪珠。这是迪亚布罗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女如此激动的表情。

  她以泣声询问:

  「迪亚布罗大人……人们为什么……?明明每天早上起床都有面包可以吃,为什么还要追求更多利益呢?」

  沉默笼罩现场。

  雪拉呢喃道:

  「真的耶……明明只要有果实吃就足够了……」

  「……追求超越生存所需的事物,就是所谓的贪婪呢。」

  蕾姆叹息。

  荷鲁恩陷入沉默,大概是正努力地压抑真心的泪水。

  艾莉西亚在鲁玛琪娜面前跪下。

  她以温柔的表情说道:

  「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人族是多么丑陋的存在,想要救赎只能让他们灭亡了。」

  「……灭亡?」

  「必须由魔王亲手净化这一切。」

  「……净化?」

  鲁玛琪娜喃喃念着。

  迪亚布罗赏了艾莉西亚的后脑勺一记手刀——

  「给我住手。」

  「啊唔!?」

  「听着。」迪亚布罗对鲁玛琪娜说:

  「所谓的人类,会想要往上爬。不甘于现状,想爬到无人能敌的境界,当然不是全部人类都如此喔?不如该说,这样的人其实极为少数,但是……这世界上确实有人不懂得满足,满心都是意欲与渴望,总是追求提升自我。这造就了人类的可能性、进步与挑战。但是,这种心态有时会迷失方向,于是人们滥用手上的权力,贬低、掠夺、折磨他人。不管是枢教院的坏人,还是站在魔王面前的勇者,从某个角度来看,都是拥有『无限欲望』的人。」

  「我不懂……这么说来,迪亚布罗大人认为枢教院的行为并非坏事吗?」

  「不,那是货真价实的罪恶。可是他们的『恶』源自于『犯罪』,并非『不满足于早晨的面包』,追求进步的心态是无罪的。应惩罚的是收贿赂、将教会当成私有财产运作的罪行——你可别搞错这两者之间的差异。」

  「……祢、祢说得是……我错乱了。」

  「人们心灵遭受冲击时,思想都会变得偏激,甚至想施予过度的惩罚。」

  「我会铭记在心,实在深感羞愧。」

  「哼……你必须改变想法,但不必感到羞愧。因为这样的心态,是源自于你想扳正教会作风的热切期望,也就是追求进步带来的结果。既然你有这份心意,我们都会协助你。」

  鲁玛琪娜擦了擦眼角,笑着回答:

  「谢谢祢……听到祢这么说,我的心情如同获碍救赎。」

  她在胸前双手合十,结出圣印。

  这么说来,她似乎还深信迪亚布罗是位神明。

  ——虽然我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自己却是个大骗子呢。

  气势汹汹地说完一长串话后,迪亚布罗突然感到害羞,开始担心其他人是否会嘲笑自己。

  蕾姆点点头开口:

  「……真不愧是迪亚布罗,见识深远。」

  「虽然我搞不太清楚,总而言之我们必须打倒坏人!」

  雪拉的思虑还是一样单纯。

  荷鲁恩不知是否想缓和现场气氛,只见她精神奕奕地高举双拳说道:

  「人家也会努力派上用场的!」

  「呵呵……没错,罪恶是必须接受惩罚的……」

  不晓得艾莉西亚到底听懂多少,总而言之她又露出邪恶的笑容。

  她拿出一张平面图。

  那是大教堂的平面图——没想到她竟然准备得这么周到。

  「迪亚布罗大人,虽然证据搜集齐全,但法律无法制裁他们——接下来就要仰赖您的力量了。」

  「哎呀,这样子啊……这下可能会有点乱来呢。」

  一旁的鲁玛琪娜举起手说道:

  「请等一下,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嗯?」

  「你打算怎么做?」

  鲁玛琪娜下定决心回答:

  「我想带着这些证据——驱逐枢教院的那些人!」

  †

  一行人决定好午餐过后就出发——

  事实上,艾莉西亚带来的物品不只有文件。

  「请穿上这个。」

  那是件深褐色的长袍,衣缘则镶着绿边。这件长袍上附有帽子,还能够连脚踝都彻底遮住,整套服装看起来就像晴天娃娃。

  这似乎是教会信徒在穿的衣装。

  蕾姆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们确实需要这个。」

  「为什么?」

  雪拉歪头不解。

  荷鲁恩似乎理解了这套服装的用意。

  「我们的服装实在不适合和鲁玛琪娜小姐一起前往教会,太猥亵了。」

  「啊啊,这样啊。」雪拉双手一拍,恍然大悟。

  「因为蕾姆穿着接近裸体的衣服嘛!」

  「……说什么傻话?我这个叫『方便行动的装备』。反倒是雪拉一身赘肉,看起来才下流!」

  「才不多余!而且人家没办法控制,它就自己长大了嘛!?小鲁玛琪娜不也差不多大吗!?」

  「咿耶!?」

  突然间被指出这一点,让鲁玛琪娜连忙用双臂遮掩胸前。

  蕾姆将冷漠的视线投向鲁玛琪娜。

  「……真是副不符圣职者身分的身材啊……」

  「有、有这么……严重吗?」

  「不过鲁玛琪娜无所谓吧?毕竟她已经以大主神官的身分广受信徒所知,但是跟在她身旁的人如果携带剑、弓箭等武器,并穿着铠甲,只会徒增压迫感,说不定会有信徒曲解她试图表达的话语。」

  艾莉西亚点点头回答:

  「正是如此。毕竟荷鲁恩大人是个孩子,萝婕大人的服装风格也称不上适合进出教会……」

  「萝婕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背部不是敞开到连侧乳都看得见吗——在心中如此吐槽的,应该不只迪亚布罗吧。

  艾莉西亚说服状似不满的萝婕。

  「迪亚布罗大人肯定也如此希望。」

  「唔!真的是这样吗,主人?」

  话题突然抛回自己身上,让迪亚布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既然艾莉西亚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没错吧?萝婕必须穿上这套长袍。

  「我想,确实必须依敌人的属性,选择适合的装备吧?」

  「遵命。既然主人这么吩咐,无论什么样的服装萝婕都穿,如果主人要萝婕脱掉,萝婕也会马上照办!哈啊……哈啊……」

  「我们目前可是要去教会喔?」

  这个魔导机女仆……不管是脑袋还是服装的扣子都很松啊。

  艾莉西亚面露微笑说道:

  「您能够谅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您会不愿意改变自身的打扮呢。」

  「什么……?我也要吗?」

  蕾姆的脸上浮现出『当然啊』的表情。

  「……不如该说,你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嗯嗯,如果迪亚布罗就这样前往教会,简直就像小鲁玛琪娜带魔王回去呢。」

  雪拉难得会同意蕾姆的意见。

  荷鲁恩也点点头附和:

  「啊~就是那种感觉吧?复仇的大主神官!堕入黑暗!」

  ——黑暗版鲁玛琪娜(SSR)(超级超级稀有),属性《暗》,技能是『魔王召唤』吗?姑且不论这件事情,现在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迪亚布罗拉回脱轨的思绪,低头重新审视自己的装备。

  充满恶魔风格的铠甲,以及漆黑的披风。

  最重要的是头上的尖角。

  就算是沟通能力相当差的迪亚布罗,也能够在引发麻烦前,知道名为教会的场所,完全不适合魔王演技登场。

  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把头上的角藏起来比较好吧?

  ——虽然这对角其实可以取下来,不过蕾姆与雪拉不晓得这件事情,所以我无法卸下。

  他完全错过了坦白的时机。

  迪亚布罗现在装备着《扭曲王冠》,它不只具有自动回复HP(生命力)的效果,还拥有『让装备者看起来长角』的多余特征。

  「哼……没办法,那就用布把角遮起来吧。毕竟圣骑士们要全力攻过来时,凭你们几个根本不够挡。」

  鲁玛琪娜既有证据也有权限,所以枢教院应该会想用武力驱逐她。保护她不受如此威胁,就是迪亚布罗等人的工作。

  「各位,谢谢你们。」

  因此,最终决定除了鲁玛琪娜以外,所有人都披上长袍。

  艾莉西亚却不在计划中。

  「请容我在此告退。」

  「咦!?」

  雪拉十分讶异,蕾姆问道:

  「……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如果休假中的国家骑士介入教会问题一事传出去,我的地位就会岌岌可危。此外,假使教会将其视为王权对教会的干涉,同样不利于鲁玛琪娜大人。」

  「……确实如此。」

  真是极具说服力的理由。

  鲁玛琪娜站在艾莉西亚面前说:

  「非常感谢你为教会做出这么大的贡献。」

  「我只是想帮助迪亚布罗大人与蕾姆大人,因为他们对我的恩情,值得我如此回报。」

  「原来如此,但是我对您的感谢之情仍不改变。」

  艾莉西亚稍微犹豫之后,开口说道:

  「我可以——在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说。」

  「我就直说了,不管是大教堂的信徒还是街上的人们,或是王公贵族与平民百姓……我很怀疑这些人是否拥有真正的『信仰之心』。他们只是想借祈祷感到安心的利己主义者,不是吗?为什么你会坚信他们有救赎的价值呢?」

  「爱汝周遭万物——神明大人曾经如此说过。被爱不需要任何条件。不管对象是谁,只要我能力所及,就会尽力伸出手救援。」

  鲁玛琪娜毫不犹豫地回答。

  「您想拯救这些信徒,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吗?」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如果我的存在能够让人觉得『获得救赎』,我会很开心。」

  「就算会为了救赎众人而死也一样吗?」

  「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为了人们而永远存在……」

  鲁玛琪娜既无害羞也无任何示弱之意,斩钉截铁地说道。

  艾莉西亚露出微笑,并非是恶女般的笑容,而是有些虚幻的无力神情。

  「您和我果然不同呢……」

  「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自己和艾莉西亚很像呢,真的很像喔。」

  「…………这样啊。」

  艾莉西亚没有继续与鲁玛琪娜谈话,仅将右手贴在左胸,深深地一鞠躬。

  离开旅店返回宅邸。

  †

  迪亚布罗感受到秋风。

  回过神来,才发现时节已至十月。

  王都这一带接近冬天,气温就会急遽寒冷。

  行经跨地区的便桥,会承受格外强劲的冷冽寒风。

  迪亚布罗按住头上的帽子。

  蕾姆、雪拉、荷鲁恩与萝婕身穿相同的长袍。

  鲁玛琪娜也是。

  虽然她打算以大主神官的身分与枢教院对决,但一下子就引发骚动的话,只会徒增麻烦。

  她现在同样穿着长袍隐藏真面目。

  他们将枢教院的恶行证据,装在载货马车上由马匹拖行,而握着缰绳的人正是蕾姆。

  「……就是这里呢。」

  第十二地区——

  过桥之后,整个地区都属于大教堂所有。

  这里的大门敞开、没有任何看起来像守卫的人员,不过听说这扇门到了夜里就会关上。

  代表大教堂欢迎所有民众入内。

  踏入其中后,映入眼帘的是寻常的街景,令人意外。

  由于店家几乎都没有设置招牌,所以呈现出的氛围与其他地区仍有所差异,不过这里既有餐厅也有杂货、服饰店等店铺存在。

  鲁玛琪娜说明道:

  「这些店都是由信徒经营,大半的营业额都捐献给教会,其他地区也会有很多客人专程来购物。」

  「……这里真多贩卖服饰与鞋子的店,价格也非常便宜,几乎是行情的一半!」

  「真的耶,人家想要那双凉鞋!」

  蕾姆与雪拉面露惊讶。

  「因为生产者都是信徒,店面也是由教会提供,不会收取使用费。」

  「……制造与销售的人事费用都压到最低,也没收取店铺使用费,难怪价格这么便宜。」

  「教会也无偿提供住处与食物。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接到教会分配的工作,所以不用担心生存问题。」

  「好棒喔!」

  雪拉拍手道。

  荷鲁恩也赞声不绝:

  「真的吗!?饭跟睡床都是免费的吗!?简直是天堂!」

  「……精灵族的聚落不也是类似的感觉吗?我记得那里位于受到神明祝福的森林,果实取之不尽。」

  「嗯嗯,我们的睡床是用树枝制成的。只是并非『每个人』都能享受喔?实力不够的人是无法住在聚落里,必须外出赚钱。」

  「实力?」蕾姆询问。

  「如果有敌人攻击精灵国,我们必须迎战,因此年轻人不是成为强悍的战士,就是离开聚落去赚钱。」

  「……原来如此。想住在这里的话,是否需要什么资格呢?」

  听到蕾姆的问题后,鲁玛琪娜回答:

  「大部分的人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皆是未来会成为神官的神学生。不如该说,因为他们还没取得神官的资格,才会住在这里。」

  「……经你这么一提,确实是如此。」

  蕾姆环顾四周。

  迪亚布罗也跟着将视线转往周遭。

  这里往来的人们多半很年轻——虽然有些种族较难看出年纪,但这座城镇依然充满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鲁玛琪娜说道:

  「王都里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像是魔术师公会、锻冶街、武术锻炼所与调合教室等,这些地方都聚集了全国各地拥有上进心的人。」

  「啊……这里也能学到魔术吗?」

  「当然。虽然王都魔术师公会是专门指导上级者的地方,不过也有专为初学者设置的学舍喔?」

  「这样子啊……原来如此。」

  荷鲁恩似乎在思考什么,瞄了眼迪亚布罗一眼。

  ——怎么了?

  蕾姆正在观察街上的人们。

  「……还是看得到年长的人耶?」

  「他们是技术人员或教职人员,毕竟一个完整的社会不能只有年轻人。这些人虽然拥有神官的资格,但平常都住在城镇里指导神学生。」

  「……大教堂所在的城镇就像一座巨大的学舍呢。」

  「没错。」

  「真令人意外……」

  听到迪亚布罗的低喃声,萝婕有所反应。

  「怎么了呢,主人?」

  「我还以为这里的气氛应该更冷漠,不像亲眼所见这么具日常生活感,毕竟这地方听起来很像整天都在祈祷。」

  至少,MMORPG十字幻想曲中的大教堂,就是他形容的这种地方。

  据说选择神官系职业,就会频繁造访大教堂。

  鲁玛琪娜苦笑道:

  「你的猜测并未错误。深殿在这座城镇的人支撑下……确实就像你所说,整天都忙着祈祷。」

  「原来如此。」

  看来十字幻想曲中的大教堂,只是将都市生活简化。要是完整重现这个规模的城镇,十字幻想曲就会脱离MMORPG的范畴,变成另外一种游戏吧。

  然而,就算这里真的是MMORPG十字幻想曲的原型,难道创作者连教会深处都摸得一清二楚吗?

  举例来说,要是迪亚布罗现在回到现实世界,并将异世界转化成游戏,能够还原到什么程度呢?

  姑且不论游戏设计师所需的能力,他认为就算耗尽一生,也没办法完全掌握这个异世界的情况。

  既然如此,创作出十字幻想曲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大教堂城镇里、举目皆是的圣印上。

  ——不,应该不可能吧。

  迪亚布罗中断这样的思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鲁玛琪娜的安全,他必须留意别分心。魔术师虽然拥有强大火力,却特别害怕突如其来的攻击,只要产生瞬间的迟疑,就可能小命不保。

  「我们没有理由绕路,就直接前往深殿吧。」

  鲁玛琪娜点头,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他们在街上行走。

  忽然有名豹人族青年靠了过来说:

  「不好意思,请让我为你们祈祷吧。」

  「抱歉,我赶路。」

  「咦咦!?」

  迪亚布罗毫无修饰的回应方式,让对方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

  ——糟了!我一不小心就把他当成车站前的推销员了!

  这里可是信徒们聚集的城镇啊。

  周遭的其他人也露出「咦!?」的表情。

  雪拉与荷鲁恩脸色发青。

  「怎么办?怎么办?」

  「糟糟糟糟了吗!?」

  蕾姆制止本欲上前的鲁玛琪娜。

  「……慢着。要是你的身分曝光,可是会引发相当大的骚动喔。」

  「不、不好意思。」

  鲁玛琪娜垂着头躲了起来。

  蕾姆上前应付那名豹人族青年。

  「……失礼了。」

  「不,那个、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从旧魔王领地长途跋涉而来,有事想求助深殿里的神官大人,所以情绪上难免着急了点,请原谅我们的失礼。」

  「啊~原来如此!从旧魔王领地来的吗!?那可真是辛苦!」

  「……别这么说。」

  要是相信魔族的宣言,就代表魔王已经正式觉醒。如此一来,就不该称那里为『旧魔王领地』,而是『魔王领地』——但是他们没必要特别提到这种事。

  周遭的人立即喧哗着聚了过来。

  「……有、有什么事吗?」

  「各位远道而来,我们想好好招待一下各位。」

  只见一位陌生的矮人族男性,亲手递来用叶子包裹的面包。

  其他人也问着「需不需要水」等问题。

  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开始祈祷。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搞不好到晚上都走不掉。

  蕾姆企图强行离开现场。

  「谢、谢谢你们!我们在赶时间!感谢神明大人与各位的关怀!」

  她突破人墙,逃离似地奔跑了起来。

  「请等一下!我们才祈祷到一半……」

  豹人族青年追了过来。

  只见焦躁的蕾姆,眼神顿时变得像肉食野兽,低喃着从长袍中抛出水晶。

  「……《影蛇》!」

  喂喂,竟然对一般人使出这招——迪亚布罗在内心吐槽她后,抱着鲁玛琪娜开始奔跑。

  祈祷的青年在召唤兽的效果下,陷入《拘束》状态,因此没有继续追上来。

  †

  一行人终于来到位在中央的广场。

  这里矗立着一间小教堂,人们稀稀落落地站在广场上祈祷。

  ——经过这番折腾,还真有些疲惫。

  毕竟进入大教堂的区域后,一行人几乎都在奔跑。

  一直抱着鲁玛琪娜,让耐力极佳的迪亚布罗,也难免有点喘。

  蕾姆一脸疑惑地道:

  「……这座城镇是怎么回事!?竟然有成群结队的人想强迫行善……」

  「真是个好地方呢。」

  雪拉一脸幸福地笑道。

  「真是个好地方呢!」

  荷鲁恩也一样。她们的手上正握着刚才得到的面包、馒头与串烧。

  结果马车就丢给萝婕了。

  「萝婕并未感受到任何针对主人的敌意,但看到这么多人想靠近主人,实在令萝婕无法冷静。」

  「因为他们是深爱万物的人们。」

  鲁玛琪娜替他们说出心声。

  蕾姆歪头不解道:

  「……与其说是爱……总觉得比较像遵守义务或强迫他人呢。」

  雪拉询问道:

  「呼啊~好累喔,深殿在哪儿呢?」

  「入口在那里。」

  鲁玛琪娜所指的,就是广场中央的教会。

  老实说,这座教堂非常小,规模恐怕无法容纳百人吧。

  虽然上头嵌着漂亮的彩绘玻璃,红色的门也散发出华丽庄严的氛围,但是整体来说也只有这两处值得一提。

  由于时不时会有信徒或提着物品的人进出,因此并不显得寂寥。

  雪拉皱紧眉头问道:

  「这不会太小了吗?」

  「比人家想像中还要寒酸呢。」

  连荷鲁恩都这么说了。

  确实,考量到那座教堂是利菲里亚王国教会中最重要的建筑物,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蕾姆歪头问道:

  「……不该只有这样吧?那是入口?啊,该不会地下还有很大的空间吧?」

  「在上面。」

  迪亚布罗抬起视线。

  「咦?」蕾姆等人也跟着仰望天空。

  只见有个白色球体飘浮在半空中。

  「咦咦咦!?」

  蕾姆大感惊愕。

  只见那儿有座平台降落地面,最后消失在小小教堂的中庭。

  过了一会儿,平台载着人与货物一起飘了起来。

  最后从球体底部的洞穴进入。

  「那座教堂是深殿的入口,借由飘浮回廊与深殿相连。」

  鲁玛琪娜说明道。蕾姆瞪圆了双眼。

  「……什……你说……飘浮回廊吗!?」

  「真的飘着耶!太了不起了!不会掉下来吗!?」

  「这可是神迹呢。」

  「哇~太厉害了!好厉害喔~」

  雪拉虽然也很惊讶,反应却较为淡漠。她对什么事情都不会产生特别强烈的情绪。

  萝婕百无聊赖地仰望。

  她的行为让迪亚布罗不禁在意。

  「你知道这个吗?」

  「不,可是与主人无关的事情,萝婕都不会感到激动。」

  「这、这样子啊。」

  她出乎预料的回答,让迪亚布罗顿时无言。

  球体到地面的高度约一〇〇公尺。

  周遭受到雾气环绕。

  飘散着白烟。

  「……原来是因为雾气的关系,从远处才看不到那个地方。」

  「但事前知道所在处的人,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

  蕾姆与鲁玛琪娜在对话的过程中,有人跑了过来。

  雪拉将视线调了过去,萝婕则表现出警戒。

  是刚才那位豹人族青年。

  「呼~呼~终于……追上了。」

  他因疲劳困顿,几乎要喘不过气。

  蕾姆傻眼地说:

  「……这么坚持!?我明明已经施加《拘束》了!」

  「咦?你说什么?虽然我刚才突然跑不动……不过既然你们刚才说有事情要前往深殿,我只要过来这里找你们就行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呼……哈啊……那个……我是神学院六年级的……」

  「……学生?」

  他调整好呼吸后,继续说:

  「刚刚才祈祷到一半!请让我祈祷到最后一步!」

  他真拼命。

  这行为让蕾姆退避三舍。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已经决定『每天要为一〇个人祈祷』,这是我为自己订下的规则。我必须在教室里发表自己完成的程度,这可是攸关我能否拿到神官资格的大事。」

  「……既然这样,你找其他人祈祷不就行了?」

  「可是我也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现在你要祈祷的对象不方便喔?」

  「我、我知道,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晓得你们那么急,不过只要再给我五分钟就好。」

  「……你就当作已经祈祷过,然后在教室里发表这个结果就行了吧?」

  「那可不行!」

  「为什么?」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的行为,神明大人都看在眼里。我所下的决心就是与神明大人的约定,我不想打破这份约定。」

  「……你真是选择了一个困难的生存之道呢。」

  蕾姆按着自己的眉头。

  鲁玛琪娜站到他的面前开口:

  「你说得没错,就算其他人看不见,神明还是看得见的。那就请你为我们祈祷吧。」

  「谢、谢谢你!」

  「我也一起祈祷吧,将你的善行传达到神明大人面前。」

  「好的!」

  祈祷再度开始。

  ——受不了,鲁玛琪娜真是个滥好人。

  其他人也败给那位青年的毅力,便决定再待一会儿。

  这时,周遭成员开始躁动起来。

  似乎发生什么事情。

  完全不打算参与这场祈祷的萝婕,向迪亚布罗提出警告:

  「主人……已经确认有高威胁性的对象出现!」

  「来了吗!?」

  只见有群穿着蓝色铠甲的人,从上方的深殿降下

  没多久,他们便从小教堂出来。

  ——是圣骑士!

  还有三个人。

  迪亚布罗变得十分紧张。

  信徒们连忙跪在地面上。

  一名身穿银色服装的男性,在圣骑士的簇拥下睥睨周遭,一眼便可看出其身分地位相当高。

  鲁玛琪娜绷起脸低喃道:

  「彼休斯……」

  银衣男子的视线停留在此处。虽然他的嘴巴一带受到浓密的黑色胡须覆盖,仍可看出他正在奸笑。

  「欢迎您的归来,鲁玛琪娜大人……我已期待多时。」

  语毕,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信徒们顿时产生更大的骚动。

  毕竟大主神官鲁玛琪娜,与首席枢教官彼休斯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广场一下子就聚集上百名信徒,每个人都秉持敬意,与鲁玛琪娜保持十步以上的距离。

  鲁玛琪娜脱下长袍。

  原本和她一起祈祷的神学生,立刻惊叫出声、腿软跌坐在地上。

  「大……大……大……!?」

  为了避免事态紧急时波及到他,蕾姆将他拖离现场。虽然这方法有些粗鲁,但确实帮了大忙。

  鲁玛琪娜与彼休斯之间的距离约五步。

  这是能够正常对话的距离。

  剑击也能在转眼间命中对手。

  迪亚布罗站在鲁玛琪娜身旁,彼休斯旁边则有圣骑士守护。

  他听到背后传来荷鲁恩胆怯的声音:

  「怎怎怎么办,大爷!?要逃吗!?要用飞的逃走吗!?」

  「笨蛋,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制造出这样的状况。」

  「啊……是这样啊。」

  他们准备拿出证据,用大主神官的权限,驱逐那些枢教院的败类。

  如果对方恼羞成怒地派圣骑士攻过来,迪亚布罗的责任就是保护鲁玛琪娜的安全。

  他们要谈什么呢——抱持疑惑的信徒们,都紧张地屏息以待。

  连祈祷声都消失了。

  鲁玛琪娜先问出口:

  「你还记得我的长相跟地位呢?」

  「当然,大主神官……我一直静待着您的归来。」

  「在我前往法德拉市的途中,差点被杀掉。」

  「您说什么……」

  「刺客正是你派来的暗杀者——圣骑士盖巴尔特。」

  围观的信徒纷纷喧哗了起来。

  动摇的氛围,宛如波浪般蔓延开来。

  鲁玛琪娜继续说:

  「此外,我也握有这几年的金钱收受记录,有几笔交易明细想向你问清楚。」

  她将其中一张证据递到对方眼前:

  「你能够对这些贿赂事证做出澄清,并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彼休斯仍旧保持沉默。

  完全是单方面占优势的状况。

  对方毫无反驳的余地吗?

  虽然觉得不对劲,但鲁玛琪娜还是继续抛出事前决定好的台词:

  「如果你认罪,我将在此宣布——要将首席枢教官彼休斯……以及所有参与这些收受贿赂情事的枢教院人员,全部逐出教会!」

  比刚才更剧烈的冲击,在信徒之间扩散开来。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信徒们会惊慌也是理所当然。

  至今传递着神明的话语、被信徒视为父亲与导师的人,竟然策划了暗杀计划并中饱私囊。

  此外,这个人现在竟然还要被教会放逐。

  彼休斯这下终于开口:

  「真哀伤。」

  「……你是什么意思?」

  「丢下自己的职责,尽情地在外放荡……结果才刚回来就搬出那种伪造的证据,想驱逐为教会尽心尽力的我们……」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说的都是谎言吗!?」

  「不可能是真的。枢教院的人们都为了教会奉献所有,将自己的一切贡献出去,不可能收受贿赂。难道您以为这样的谎言,骗得了信徒们吗?」

  「这里有证据!」

  「都是捏造的!多么卑鄙啊!」

  「怎么这样……」

  「我们果然不该将大主神官这个重责大任,交给贪玩的年轻女性。」

  「这些证据都是真的!请你好好确认清楚!」

  彼休斯勃然大怒,吼声几乎盖过鲁玛琪娜的声音:

  「相较于这种破纸!信徒们更相信自己的双眼!我们不可能违背教会的戒律!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情!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信徒们累积至今的信仰,不都丧失意义了吗?」

  「什……!?」

  这次信徒们静了下来。

  现场的气氛却更为沉重。

  蕾姆低语道:

  「……真是不妙的发展,迪亚布罗。」

  「总觉得好可怕。」

  雪拉将视线移往四周。

  确实,信徒们的眼神都透露出野兽般的杀气。

  如果枢教院的人们,是必须遭驱逐的罪人,那认同他们的自己又成了什么?一直以来的信仰又有什么价值?

  丧失一切的恐惧感转化为对破坏信仰者的敌意。

  鲁玛琪娜的双腿颤抖。

  「就算……会丧失一切,也必须偿还犯下的罪孽!」

  「没错,大主神官……不,应该说是前大主神官!」

  「什么!?」

  「你丢下自己的责任,不知跑哪撒野。像你这种逃避职责的人,不可能听得见神明大人的声音!」

  「我都已经说了,那是因为暗杀者——」

  「圣骑士的职责是保护大主神官!谁会相信这种谎言!?难道你想破坏整个教会,以掩饰自己的怠惰与放荡吗!?」

  「你这是什么话……」

  鲁玛琪娜的双眼泛红。

  ——不行,不能哭!

  争论时,一旦哭出来就输了。

  自己提出的意见再怎么正当,但要是遭他人视为情绪化的发言,刚才说的那些论点就会失去意义。

  彼休斯毫不在乎地继续斥责:

  「你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职责!?经过种种骚动的法德拉市,可是一直引颈期盼大主神官的造访!在对我们血口喷人之前,请你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如何!?」

  「啊……唔……」

  这么说来,鲁玛琪娜是在前去慰问法德拉市的途中逃跑的。

  当时不逃的话,就会被圣骑士杀掉:

  就算现在倾诉当时的紧急情况,也会被彼休斯的言论化为『借口』。

  彼休斯宣告:

  「鲁玛琪娜·威斯埃里亚……请你主动卸下大主神官一职,也应为自己抛弃重要职责一事负起责任。」

  「你没有……你没有这样的权限!?枢教院无权罢免大主神官!?」

  「愚蠢!难道你为了保有自己的地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吗!?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代替神明发言!!你去告解室好好反省吧!」

  「我拒绝,教会的戒律是依神明大人的指示而定的……」

  「各位,抓住这个破戒者!这可是我们伟大的信仰!!」

  彼休斯朝信徒们怒吼。

  胜负已分吗?

  在四周聆听这一切的信徒纷纷起身,宛如僵尸般成群扑了过来。

  迪亚布罗咂了下舌。

  ——虽然不太想这么做,但还是得扫荡他们。

  他在长袍中将手伸进道具袋,准备拿出魔杖《雷霆皇帝》。

  蕾姆等人也已经摆出备战姿势。

  鲁玛琪娜张开双手喊道:

  「请等一下!」

  「你的论战已经输了,现在只能开打喔,鲁玛琪娜!?」

  「非常抱歉,迪亚布罗大人……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意看到大教堂血流成河!」

  「…………挺像你的作风。」

  瞬间的踌躇决定了胜败。

  信徒们已经冲到鲁玛琪娜面前。

  眼睁睁看着鲁玛琪娜被那群人用蛮力拖走,也非迪亚布罗所乐见的。

  虽然他按照鲁玛琪娜的意愿,不打算出手攻击,然而——

  迪亚布罗举起空无一物的手。

  「来吧……《Lightning Strike》!!」

  虚空出现流窜的闪光,接着轰然作响,连肌肤都感受得到空气的震荡。

  闪电落在地面上的深殿入口——小教会里。

  炸烂装饰用的圣印。

  爆炸的声音与冲击波,吓得信徒们动弹不得。

  他们都停下了动作。

  只要把握这一瞬间,所有人一起跳上马车,或许就可以用飘浮魔术顺利逃走。

  鲁玛琪娜却不希望如此。

  她向信徒们说道:

  「……各位,若你们能够因此得到救赎……我将依循这样的发展,我会前往告解室,能为我让开一条路吗?」

  她的嗓音沉静却如雷贯耳。

  信徒们自然而然地让开一条路——通往刚才遭雷击的教堂。

  鲁玛琪娜缓缓地迈开步伐。

  迪亚布罗也跟上。

  彼休斯以高高在上的眼神,向他们说道:

  「随从请留步……」

  迪亚布罗瞪向他。

  说不出任何话。

  他没办法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只能握紧拳头、任凭怒气在脑中沸腾。

  然而,就算现在将这个男人化为灰烬,对任何人也都不会有好处。

  蕾姆仿佛在代替他发言般表示:

  「……要求鲁玛琪娜进入告解室的人是你,既然如此,就请负起责任保护她的安全。如果她遭遇什么不测,我会视为你为了掩灭罪证而杀人灭口。」

  「哼哼……你说的这段话可真奇怪喔?告解室是用来重新审视自己的罪孽……怎么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呢?」

  「……只要她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不会饶过你。」

  雪拉与萝婕也靠向蕾姆的身后。

  迪亚布罗忽然注意到某件事问道:

  「荷鲁恩呢?」

  「逃跑了。」

  萝婕以平静无波的嗓音回答。

  真是聪明的选择啊——迪亚布罗苦笑。

  小小的教会中,堆积数种货物。教会的中央没有屋顶,飘浮回廊从半空中的深殿降了下来。

  迪亚布罗一行人都成了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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