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战斗司书与神之石剑 第五章 弱者们的决战

  米蕾波可在昏暗的太平间里凝视路利苍白的脸。

  「妳还在这里啊?」

  「……」

  「别太常一个人独处,照妳所说,拉斯哥尔=奥塞罗应该会从任何地方出现吧?」

  米蕾波可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握着路利冰冷的手。

  自己至今到底在做什么?意气风发地离开邦特拉,也借助马特阿拉斯特的帮助,然而却一事无成。

  「请代理馆长从邦特拉过来吧,虽然有种为时已晚的感觉……没办法,没想到拉斯哥尔=奥塞罗是这么厉害的对手。」

  「我……」

  「妳回去邦特拉吧,虽然有被拉斯哥尔=奥塞罗袭击的危险,不过邦特拉图书馆应该比这里安全。」

  又是点到为止,而且还没有帮上任何忙。

  「马特阿拉斯特先生,我是什么东西?」

  「……」

  「我只是个有点方便的电报机吗?」

  「米蕾波可,妳一直以来都帮我们很大的忙,我们不能失去妳。」

  不对,我不是在问这个。

  米蕾波可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我会把他撞开呢?这样不就等于是自己杀死他吗?

  杀人的时刻总有一天会来访,她在当上武装司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第一次的杀人却是以这种方式呈现。

  路利的手的触感还留在自己手中。

  「阿尔梅。妳说得对。我是笨蛋。」

  米蕾波可大约在一年半前当上武装司书,成为见习生则是在当上武装司书再回溯一年半的时间。

  米蕾波可之前是昆因贝克斯帝国的预备军官,她无法忘记昆因贝克斯帝国军和武装司书决战的那一天。年轻的米蕾波可没有得到上级的从军许可,因此继续在军官学校用功读书。

  不倚靠现代管理者的意志,而是以人类的意志组成的全新世界——于是昆因贝克斯帝国揭起改革的旗帜向全世界宣战。

  结果如众人所知。倾注举国物力与近代科学精髓的军队,却毁灭于哈缪丝、马特阿拉扯斯特、伊蕾伊雅、邦伯、尤奇佐纳以及摩卡尼亚仅仅六名武装司书之手。

  接到己方溃败的消息时,军官学校彷佛成为一个失序地带。

  体认战败的高级将领们为了避免成为战犯而纷纷辞职潜逃国外,其它教职员只是一味慌张失措,失去指挥系统的学生则是从预备军官变为普通的小孩子。

  听到哈缪丝=梅瑟塔和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逐渐逼近军官学校时,有人想要战斗,有人想要投降,学校内闹得人仰马翻。

  只有米蕾波可独自在这片混乱中走向指导教官。

  「我们什么都办不到。」

  懦弱自语的指导教官如此说道,米蕾波可则是建议所有人都前往礼堂。

  「妳到底打算做什么?」

  米蕾波可用刚学会的思考共有能力通知留在校舍里的所有人。

  (全员在礼堂集合!)

  群龙无首的预备军官们皆服从米蕾波可的指示。

  「妳到底打算做什么?米蕾波可同学?」

  面对在礼堂的学生和教官,米蕾波可静静地宣布。

  「那么,我们就照原先预定课程进行有关近代陆战武器和运用方法的后期指导课程,请将手边的教科书翻开到第五十三页。」

  她如此说完后便走下讲台,然后催促教官开始上课。

  在军队毁灭并且兵临城下的情况下开始一如往常的课程。

  这也许是比败战还要异常的状况,米蕾波可却若无其事地在这种情况下听课。米蕾波可就在不知所措的教官和学生当中用漂亮的字迹抄写笔记。

  大门在课程途中应声开启,只有武装司书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独自站在门口。他一边抽着烟斗,一面注视米蕾波可等人,接着开口问道:

  「可以说明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形吗?」

  米蕾波可站起身。

  「我们正在进行近代武器的发展以及伴随发展而变化的陆战战术课程。」

  「谁叫你们上课的?」

  「没有任何人,硬要说就是编撰课程的人。」

  「原来如此。」

  马特阿拉斯特的视线从整个礼堂集中到米蕾波可身上。

  「很抱歉,因为我们还在上课,能请你离开吗?」

  「……外来人士能旁听吗?」

  「请到陆军总部的事务局办理旁听的手续,还有……」

  米蕾波可伸出手拿下烟斗,拥有预知能力的马特阿拉斯特却丝毫不抵抗。

  「这里禁烟。」

  米蕾波可将点着火的烟叶倒在地板上,并且用长筒靴踩熄,马特阿拉斯特则是一边按着黑帽子,一边抖动肩膀发出大笑。

  战后处理结束后,一道赴任武装司书的命令送到米蕾波可手上,教官表示这是哈缪丝=梅瑟塔的意思。

  她对隶属单位改变一事并没有心理上的抵抗。

  米蕾波可相信秩序、功能和合理性是带领人类的条件。

  她对展开愚昧战斗而将国民和自己曝露于危机当中的昆因贝克斯帝国军相当失望,所以她想要在武装司书这个职位中寻求属于自己的场所。

  「米蕾波,为什么那个时候还要听课?」

  一阵子之后,马特阿拉斯特如此询问。

  「因为我是预备军官。所以我采取身为预备军官该有的行动。」

  「妳不想抵抗吗?例如赌上昆因贝克斯帝国的荣誉报一箭之仇之类的原因。」

  「我没想过,因为我认为依照感情行动是错的。」

  她认为采取该有的行动才是正义。

  然而,自己错了。

  米蕾波可匆忙地回想起以前的自己,一边于心中如此思考。

  自己并没有在追求正义的同时贯彻正义,只是想要隶属于执行正义的组织而已。

  没错,只是隶属于组织而成为该组织的一个齿轮而已,目前为止未曾靠自身意志判断事情。

  「……」

  她一直注视眼前已死去的少年面容。如果是洛萝缇的话,她就算挺身而出也会保护这名少年吧?如果是阿尔梅的话,就算舍弃路利,她也会杀死拉斯哥尔吧?

  自己却没有两人的想法。

  马特阿拉斯特对米蕾波可说:

  「米蕾波可,妳回去吧,之后的事交给我。」

  阿尔梅还在欧鲁特死去的地方寸步不离。

  拉斯哥尔=奥塞罗在做什么?从阿尔梅面前离开之后,已经经过接近一整天的时间了。

  她注视着逐渐西下的太阳,他该不会是逃走了吧?就在阿尔梅如此心想而松懈心神的剎那间,她的背脊发出一股寒颤。

  「唔!」

  能闪过真是偶然,拉斯哥尔=奥塞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后方。

  「你到底在做什么!」

  阿尔梅装出一副游刀有余的样子摆起剑势,相较之下,拉斯哥尔则是露出一副真正从容不迫的样子握着石剑。

  「在下刚刚完成一件工作,因此稍微休息片刻。」

  说完后,拉斯哥尔又再度消失身影。

  阿尔梅再度处于被动的一方,应该是我在追杀他吧?为什么自己会等待敌人攻击呢?

  已经不能再像刚刚一样遭到偷袭,于是阿尔梅在周围放出触觉丝,当一股触感突然传到触觉丝上时,阿尔梅便立刻往前跳。

  她一边闪躲攻击,一边准备对背后进行反击,可是拉斯哥尔的身影却不在后面,而是在阿尔梅前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

  「你明明就是连武装司书都会惧怕的男人,武器却只有一把小刀吗?」

  「所言甚是,在下在战斗方面根本比不上哈缪丝和马特阿拉斯特两人。」

  拉斯哥尔再度消失,下个攻击也同时袭来。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战斗……」

  攻击再度飞来。

  「只是个无趣的工作而已。」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米蕾波可询问马特阿拉斯特。

  「照妳所说,铁锈女和拉斯哥尔=奥塞罗好像不知为何正处于敌对状态,等他们分出胜负再行动就好。」

  「路利曾经说过:『请阻止拉斯哥尔=奥塞罗,不要再让他累积罪过了。』」

  「是喔……」

  马特阿拉斯特的回答很冷淡。

  「你只有这点反应吗?」

  「嗯。」

  米蕾波可又说:

  「你早就知道拉斯哥尔=奥塞罗把传说当作掩饰这件事吗?」

  「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

  「快走吧,会让飞机久等的。」

  于是米蕾波可站起身。

  几分钟后,一架飞机飞过米蕾波可的头顶,那是马特阿拉斯特准备让米蕾波可搭乘的飞机。

  米蕾波可觉得自己正在做傻事,可是在这里撒手不管的话,自己就没救了。

  她连系思考给马特阿拉斯特。

  (米蕾波可,妳为什么留下来?)

  (我想要打倒拉斯哥尔,还有阿尔梅。)

  (妳在想什么!)

  「我正在想一件傻事。」

  米蕾波可轻声说完后便切断思考,接着开始准备应该是自己唯一可以打倒拉斯哥尔的方法。

  为了达成这个方法,自己必须要冒着死亡的危险,米蕾波可下定决心后便开始奔跑。

  又是持续等待,真是讨厌的战术,而且也是既冗长又缓慢的无聊战斗。使用这种战法真的好吗?阿尔梅已经相当疲累,她的精神正在逐渐衰弱。

  拉斯哥尔对她说道:

  「阿尔梅,您是否能够忘记希葛尔再次为神溺教团奉献心力呢?」

  「你说什么?」

  「希葛尔是个愚蠢的男人。」

  「……你这家伙!」

  「而且他一点也不爱您,别再紧抱希葛尔的回忆不放了。」

  「你这家伙怎么会了解他的心!」

  「当然了解,在下已经阅读过希葛尔的『书』

  您的战斗最后一定是一无所有。」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选择战斗。」

  拉斯哥尔便发出笑声。

  「既然如此,就请您继续挣扎吧。」

  阿尔梅举剑砍向对方,剑也理所当然地挥空,拉斯哥尔的攻击突然从往前跨步的阿尔梅后面袭来,阿尔梅则是勉强挡下这一击。

  真的是场很讨厌的战斗,只有自己焦躁不安,这家伙却一直保持冷静,而且双方到现在居然都还没受伤。

  「你既然那么强的话,为什么之前什么事都没做,你的能力应该接近哈缪丝和摩卡尼亚的天敌吧?」

  阿尔梅如此说道。

  「在下不会杀人,因为在下不会执行杀人这个动作。」

  「……你说什么?」

  拉斯哥尔瞬间消失身影。

  「您差不多可以放心一死了吧?您应该知道自己无法赢过在下吧?」

  阿尔梅没有回答。

  因为有打倒他的方法。

  可是阿尔梅正在犹豫,使用那个方法真的好吗?

  「您好像正在思考事情。」

  拉斯哥尔停下攻击对她说道:

  「真是恐怖,请恕在下先行撤退。」

  身影再度消失。

  此时,突然传出一道踢破欧鲁特家门的声响,阿尔梅知道那是谁。

  「找到妳了!」

  米蕾波可=凡蒂儿立刻将细剑刺向阿尔梅,阿尔梅在一瞬间犹豫要将剑朝向拉斯哥尔消失的方向,还是米蕾波可的方向。

  米蕾波可看穿阿尔梅正在迷惘,细剑的剑尖由于攻击的动作而微微晃动,阿尔梅则是在米蕾波可的突刺逼近时将剑朝向米蕾波可。拉斯哥尔会趁机攻击吗?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能够应付身后的攻击。

  「妳居然骗得我团团转,真是个几可乱真的谎话。」

  米蕾波可开口如此说道。

  「……妳在说什么?」

  阿尔梅如此反问,她真的不懂米蕾波可在说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曾经骗过她。

  「妳还敢装蒜。拉斯哥尔=奥塞罗的原形老早就拆穿了。」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阿尔梅想如此反问的剎那。

  米蕾波可一跃而起,并且将细剑剑尖笔直地瞄准阿尔梅的心窝,阿尔梅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挡开剑尖,细剑则是擦过阿尔梅的大腿而偏向旁边。

  「等一下!现在不太妙!」

  阿尔梅一面退到后方,一面大叫。

  「那对我就是好机会!」

  米蕾波可则是追杀逃跑的阿尔梅。她低身冲向阿尔梅,接着瞄准要害进行突刺。

  阿尔梅一面抵挡一面心想:糟糕!这个女人是认真的!

  拉斯哥尔=奥塞罗并没有现身,他大概正在寻找敌人露出最大的空隙,而且能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一瞬间。不管是阿尔梅或米蕾波可获胜,结果应该都会一样。

  话说回来,米蕾波可的挥剑动作真是迅速。这个女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尔梅只能尽全力持续抵挡米蕾波可的攻击。

  看不到拉斯哥尔的身影,也没有他的气息,可是却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阿尔梅连忙用手制止米蕾波可并且大叫:

  「先打倒拉斯哥尔!他就在附近!」

  「妳居然会求饶,还真是难看!」

  拉斯哥尔正在看着两人,阿尔梅也知道这个状况而对她说道:

  「我正在跟拉斯哥尔战斗!」

  「谁会相信妳的鬼话!」

  「是真的,相信我!」

  「别说傻话,看看妳自己的样子吧!」

  她用剑尖指向阿尔梅。

  「妳根本没受伤,不像是一个刚刚经过战斗的人。」

  阿尔梅啧了一声,立刻撞破窗户逃向外面,于是米蕾波可用左手拔枪射击,子弹则是追向逃走的阿尔梅。

  阿尔梅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子弹,而滚落在地面上。

  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阿尔梅下定决心摆开架式。她以极度前倾的姿势摆出把剑扛在肩上的架式,这是特别强化冲击和敲击力道的攻击架式。

  「妳总算开始认真了。」

  米蕾波可也摆开架式。伸直背脊并且将右手的剑尖直直地朝向对于的心脏。左手手指则轻轻地放在剑身上。

  双方都摆出突击的架式,交会的瞬间就是分出胜负之刻。

  拉斯哥尔则是保持袖手旁观,阿尔梅已经事先猜到他的目的。

  「……」

  拉斯哥尔看准分出胜负的瞬间,不管是谁胜利,他应该都会杀掉获胜的那个人。

  阿尔梅用力咬紧牙根。

  拉斯哥尔会发动攻击吗?而米蕾波可呢?

  米蕾波可率先移动,阿尔梅则是放慢一瞬间才向地面一蹴。

  米蕾波可的剑是由上往下突刺,自己的眼睛总算习惯她的速度了。

  相较于米蕾波可划出一道直线的攻击轨道,阿尔梅的剑则是划出弧线,米蕾波可的速度稍微快过阿尔梅。

  阿尔梅却牺牲一只手。

  阿尔梅用左手手背接下刺击,细剑停在距离阿尔梅心脏仅约三公分之处,接着她立刻挥舞右手的剑。

  米蕾波可想要闪避,却已经为时以晚。

  在铁锈剑砍飞米蕾波可首级的前一刻,阿尔梅突然感觉到拉斯哥尔在身后出现的气息。

  突然响起两发枪声,在阿尔梅后方挥起石造短剑的拉斯哥尔停下动作,米蕾波可则是看见拉斯哥尔摇摇晃晃的身影。

  米蕾波可已经用左手拔出枪,她将手腕放在阿尔梅的身体上,越过肩膀瞄准拉斯哥尔。就在他的身体消失的剎那间,米蕾波可已经发出两发子弹击中他的身体。

  本来应该砍飞米蕾波可首级的阿尔梅,却在砍破脖子的皮肤时停下动作。

  「……为什么?」

  拉斯哥尔的步伐有些蹒跚。

  米蕾波可拔出刺在阿尔梅左手上的剑,接着发动自己的魔法权利。

  (你忘记我的能力了吗?)

  拉斯哥尔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你忘记只要清楚脸孔和名字,就能连系思考的思考共有能力了吗?)

  米蕾波可将阿尔梅手上拔出来的剑丢向拉斯哥尔。细剑则是贯穿他的胸口正中央。

  (我和阿尔梅之间已经私下约好,因为杀死你的机会只有这个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讲好的呢?」

  拉斯哥尔如此问道,回答这句话的则是阿尔梅。

  「就在你这家伙杀死自己儿子,很嚣张地讲出我的名字的时候。」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拉斯哥尔露出笑容,石造短剑便从他的手上掉到地面。

  他的身体渐渐沉没,却未完全消失于地底,就如此朝天倒在地面上。

  而只有石剑沉没于地面当中。

  「真是精彩。」

  说完这句话后,拉斯哥尔就用手阖上自己的眼睛,不消多时便气绝身亡。

  当米蕾波可用思考共有对阿尔梅说话时。阿尔梅感到相当惊愕。

  装成战斗的样子引诱拉斯哥尔=奥塞罗,接着算准他给予两人致命一击的瞬间。

  真是有够大胆的主意,如果阿尔梅当时没有停下剑,米蕾波可早已命丧黄泉。

  结果则是拉斯哥尔掉进陷阱,不过如果是阿尔梅和拉斯哥尔之间达成秘密约定,掉入陷阱的人就是米蕾波可。

  信任前些日子互相厮杀的对手而断然实行策略,这不像之前看来一直很优柔寡断的米蕾波可会做出的判断。

  「妳变了不少。」

  「是这样吗?」

  米蕾波可的回答相当冷淡,接着取回刺在拉斯哥尔身上的剑,此时阿尔梅对她说道:

  「当一切结束后,感觉还真是短促。」

  米蕾波可查看拉斯哥尔的身体,确认他是否真的死亡。

  「之前我一直害怕拉斯哥尔的假面具,不过在他原形毕露的时候,我就知道拉斯哥尔很弱了。」

  「为什么?」

  「因为强者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很强的一面。」

  「原来如此。」

  阿尔梅继续询问:

  「杀人的触感如何?」

  「真是充满后悔。」

  阿尔梅不禁露出苦笑,看来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和这个女人互相了解。

  「妳还真敢相信我,那个时候妳明明可以把我杀掉的。」

  「没那回事,妳很强,妳那句『不管何时都能杀死我』的话的确没错。」

  没错,我的确这么说过。

  「再加上……」

  米蕾波可盯着阿尔梅的脸,不过她的话却只讲到一半。

  「加上什么?」

  「没什么。」

  米蕾波可放下拉斯哥尔的尸体站起身,接着迈开步伐,阿尔梅也与她并肩同行。

  阿尔梅一边走一边思考,总算打倒拉斯哥尔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原本以为自己会更加高兴的。

  不觉得自己成功地替希葛尔报仇,不过就只是打倒一个敌人而已。

  温凯尼曾经要自己忘记希葛尔的事,或许不用他提醒,希葛尔的存在感或许在自己的心中也已经不知不觉地逐渐变小。

  那么,自己战斗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妳正在对抗神溺教团吧?」

  米蕾波可这么问自己。

  「嗯。」

  「为什么?」

  「我不想说。」

  「也不想像艾恩立凯一样协助我们吧?」

  「当然。」

  没错,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一直想随着憎恨杀人罢了。

  就这样而已。

  在某层意义上与希葛尔无异,希葛尔的幸福就是一直憎恨他人,持续夺走他人的东西,自己和希葛尔果然拥有相同的心情。

  一直战斗、一直杀人,只有这样才能够幸福,这就是自己。

  米蕾波可一边走一边思考。为什么她会想要杀死拉斯哥尔呢?她与武装司书敌对、背叛神溺教团并且一直战斗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什么理由才能让她独自完成没有胜算的战斗呢?

  自己办得到吗?当然不可能,不管有什么理由,自己都没有勇气独自战斗。

  米蕾波可留意到一件事。

  就是刚刚自己讲到一半的那句话,为什么自己能够信任阿尔梅呢?

  自己在某方面被阿尔梅深深吸引。

  阿尔梅拥有米蕾波可所没有的坚强,无法独自战斗的米蕾波可被她的这项特质深深吸引。

  米蕾波可和阿尔梅两人一起并肩行走,她们正在寻找一个适合厮杀且没有人烟的地方。

  米蕾波可想要说出:『差不多该开始了吧?』却迟迟没有机会,她想要再讲些话。

  「妳觉得幸福是什么呢?」

  阿尔梅忽然如此问道。

  「不知道。」

  米蕾波可如此回答,因为她从未思考过。

  「妳应该没有阅读过帕妮的『书』吧?她很想要得到幸福,她的幸福只有在于映在银幕里的自己身上。」

  「……」

  「刚邦杰尔想要变得比任何人都还要强,他却没有达成愿望,所以他将自己的梦想托付在别人身上,最后还是失败了。」

  「……」

  「希葛尔大人也是这样,他打算夺走自己以外的人所拥有的一切幸福,不过这也无法成功。」

  米蕾波可发现她只会对希葛尔用敬称,阿尔梅大概是侍奉希葛尔的拟人吧?

  「就算舍弃一切事物,一昧追求也无法得到幸福。妳觉得要追求到什么地步,才能得到幸福呢?」

  米蕾波可则回答:

  「妳永远都没办法得到,因为有武装司书在这个世界上。」

  「……」

  「我们就是为了否定这件事而战,不能将一个人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不幸当中。」

  「即使如此,大家还是想要得到幸福。」

  「妳也是?」

  「没错。」

  有种战斗即将开始的感觉。场地已经准备齐全,和她讲话的时间应该也所剩无几。

  「阿尔梅,妳的幸福在哪里?」

  阿尔梅停下脚步开始思考,她持续思考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晓得。」

  米蕾波可心想这应该是最后的问题,交战吧!

  「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两人同时拔剑。

  米蕾波可一边挥剑一边心想:大概会输吧?自己无法赢过她的坚强意志。

  自己因为路利的死以及和拉斯哥尔之间的战斗或许有些改变,不过却不是决定性的转变。

  自己大概无法打碎阿尔梅独自贯彻战斗的意志吧?

  结束数次交锋后,米蕾波可对她说道:

  「阿尔梅,我知道我很弱。」

  阿尔梅也停下动作。

  「结果不管到哪里,我都无法一个人战斗,就连打倒拉斯哥尔都需要妳这个同伴。」

  「……」

  「我承认,我没办法赢过妳,我没办法赢过独自奋战至此的妳。」

  她再度挥剑砍向阿尔梅。

  同时间,阿尔梅也在心中思考:自己无法赢过米蕾波可。

  结果自己只是一直在相同的地方绕圈子而已。

  轻视别人、憎恨别人、杀害别人并且夺取事物,只有在那个瞬间才能够肯定自己。

  以暴制暴无法带来任何事物,所以自己没办法赢过米蕾波可。

  两人依旧持续激烈交锋,剑身互相撕裂对方的衣服且切开对方的皮肤、挖开肉而擦过要害。

  四只脚就像跳舞似地四处纷飞,两人互相攻击后分开,然后又再次发动攻击。

  阿尔梅心想。

  眼前的对手说自己很强。

  距离上次受到他人肯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真的很久没有得到他人的认同了。

  只要再软弱那么一点的话,说不定自己已经哭倒在地了。

  然而,阿尔梅既软弱又坚强的内心让她无法这么做。

  所以她只能战斗,和一个认同自己的对手战斗。

  双方都气喘吁吁,动作也变得相当迟钝,米蕾波可用充满悲伤的眼神盯着阿尔梅。

  「我很尊敬妳,阿尔梅,我不会忘记妳的。」

  米蕾波可放下剑,并且不禁悲从中来。

  「不过,我一定会赢。」

  米蕾波可感到打倒曾经吸引自己的对手的悲伤感,以及打碎曾经吸引自己的坚强的空虚感。

  然而这是无法避免的胜利,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米蕾波可将会胜利。

  「因为……」

  米蕾波可不禁仰望天空。

  「妳是一个人。」

  一道枪声突然在米蕾波可背后响起。

  马特阿拉斯特接到米蕾波可呼叫而总算到达现场。他的子弹正确无比地打穿阿尔梅的胸口。

  「是什么时候?」

  阿尔梅打算询问米蕾波可是在什么时候呼叫马特阿拉斯特的。

  「和妳讲话的时候。」

  马特阿拉斯特没有给她致命一击,他只是一直望着两人。

  「我不会说妳……」

  喉咙的深处涌上鲜血,之后的字句无法变成言语。

  我不会说妳很卑鄙,妳没办法独自战斗,因为这就是妳的强处。

  阿尔梅的身体倒在地上,而米蕾波可伤心的眼神则是映在她的眼中。

  嗯,这样就好,大小姐。

  妳总算变得有些坚强了。

  米蕾波可转身说道:

  「对不起,马特阿拉斯特先生。」

  「我不追究妳的独断独行。反正只要交出成果,我就不会过问过程,而且……」

  马特阿拉斯特放下枪。

  「要道歉的是我才对。」

  「你有什么事需要对我道歉吗?」

  「……」

  马特阿拉斯特没有回应。

  「回去吧。」

  阿尔梅心想:这就是死亡吗?她知道米蕾波可逐渐走离自己的身边。

  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意识缓缓地沉入于黑暗当中而消失,不过她不后悔,因为已经做到自己应做之事了。

  后悔的地方就只有希葛尔为什么会舍弃自己,以及自己不清楚这件事的原由。

  此时,她的视野在黑暗当中突然敞开。

  自己正在读『书』为什么?是谁让我读『书』的呢?

  阅读只有仅仅一瞬间,这是自己所敬爱追求的希葛尔之『书』

  就在两人分开前,阿尔梅前去拿取魔刀的那一瞬间。

  远处街角传来爆炸声,阿尔梅和希葛尔正在互相道别。

  「属下非常幸福,身为一个拟人可以这么幸福吗?」

  在阿尔梅讲出这段话的瞬间,希葛尔才首次知道阿尔梅非常幸福。

  「幸福?」

  他突然心生厌恶。

  在这个瞬间之前,希葛尔的确深爱阿尔梅这个应该理解自己的女人。

  然而,这份爱意却在仅仅一瞬间就转变为一股彷佛吃下虫子内脏的厌恶感。

  理由很简单,因为阿尔梅很幸福。

  因为只有自己能够得到幸福,除了自己以外,他不允许其它人得到串福。

  「为什么妳不了解?」

  理解自己的人为什么没有理解最重要的事呢?

  阿尔梅为什么可以得到幸福,明明应该得到幸福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妳不了解!」

  「为什么!每个人部不了解!我一直部在追求!我一直部在追求一个不会顾及自己幸福的人!」

  希葛尔持续喃喃自语。

  「垃圾……这群垃圾……」

  在远处传来爆炸声的房间里,希葛尔不断自言自语。

  『书』就此结束。

  原来如此。自己就是因为这个愚蠢的理由才被舍弃的吗?

  温凯尼和乐园管理者说得对,也就是说,我是个既愚蠢又可怜的女人吗?

  我不承认!我才不想承认!我活出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怜悯我。

  「……」

  我很清楚没有人会认同我,我很清楚自己是个愚蠢的女人,我清楚自己就只是如此肤浅的人。

  我天生讨厌一件事。

  那就是有人怜悯我。

  我更讨厌一件事。

  就是自己怜悯自己。

  我怎么能哭!我要带着笑容死去。因为我绝对不会怜悯自己。

  就在米蕾波可和马特阿拉斯特离去后的战场。

  一名少女站在横躺在地的阿尔梅身旁,将那本小小的缺页收进裙子的口袋里。

  她的年龄大约只有十岁多,拥有青碧色的眼眸和一头栗色的漂亮长发。身着蓝色的连身洋装,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少女。

  她的手上握着一把石造短剑。

  少女开口说道:

  「舍弃家人以及朋友,无法从愚蠢的男人身上得到任何事物,而一直为他奉献心力,到最后却被自己奉献心力的对象背叛,一事无成地战败而亡。」

  少女看着阿尔梅的脸上带着一张似笑非笑的笑容。

  「不过,若要高声歌颂此事为幸福的话……」

  少女将手伸向阿尔梅的脸。

  「那即是幸福。」

  他用纤细的手指改变阿尔梅的面容——安稳地替她阖上眼睛,挑曲脸颊且改变唇型,将阿尔梅死去的脸变成一副微笑的表情。

  「逝去石剑——夜。」

  少女将手抽离她的脸,接着把剑插在地面上,剑尖的砂石立刻形成一本『书』。少女将『书』捡起并且收进怀中之后,身体就突然消失在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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