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School Days,就此展开

  「要不要再跟学校请一天假?」

  稻穗仔一边搅拌加了生鸡蛋的纳豆,一边开口询问。她能这样不时过来帮忙准备早餐我是很感激啦,但我真的对纳豆很没辙啊。一切都是以忍喜欢的食物为优先,龙介我觉得好伤心。不过桌上有一道海水鱼西京烧和加了青椒的金平烧,还是挺开心的就是了。

  「嗯,毕竟学生的本分就是好好用功读书嘛。」

  「是吗,真了不起,难以想像你居然是那家伙的儿子呢,等以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寻找你的亲生父亲吧。」

  「昨天好像也有谁跟我说了类似的话……」

  「嗯?」

  忍和稻穗仔在某些方面还挺相似的。还是说,是我跟忍实在太不像了吗?

  〈因为才刚办完你的丧礼嘛,你别太介意这种小事,稻穗姐就是会开这种小玩笑来表达她的关心啦。〉

  这点倒是无法否认。但从忍的嘴里听到这种话,总让我感到有些泄气。

  我屏住气,舀了一口纳豆添在米饭上一并送进嘴里。湿滑软黏的口感吓得我瞬间打了个冷颤。为什么杀伤力如此强大的东西会被当成食材普及在民生之中呢?我完全搞不懂,嘴里的东西也是一口都没咬就直接吞下肚了。

  〈都已经是大人了,不要一遇到纳豆就罗哩巴嗦个没完行不行啊。〉

  这话说得真夸张,不过想想忍应该是很能享受纳豆美味的那种人吧。他讨厌吃的东西是什么来着?说起来真是丢脸,因为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要是知道的话,我就能大啖忍讨厌的食物来刺激他一下了。

  过去一直过着从早到晚忙于工作的生活,我其实没太多时间与精力去关心忍,想不到我居然这么不了解他,真教人懊恼。

  〈到学校之后,你可不要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也没必要跟任何人说话。〉

  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奇怪的事啊。可是在学校里,哪可能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呀。

  〈没有关系,至少比你乱放炮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来得好。〉

  我就问一下,你到底是把我当成怎样的人了喵?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会在语尾加『喵?』的没常识老头。〉

  ……很中肯的评价!我服了。

  顺带一提,昨天晚上我和忍也针对今天开始回归正常上学的事讨论过了。忍好像不是很喜欢学校。也是啦,跷掉旱上的课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滚来滚去看一些娱乐新闻或教育频道的确是很爽快,下午时段那种黏腻得要命的午间剧场也是棒透了,但一码归一码嘛。站在父亲的立场,我可没办法默许这种事发生。

  「晚餐怎么办?今天的工作有点忙,可能没办法一起吃了。」

  「啊,没事没事,我会自己买点什么吃的。」

  「真的吗?你可别像平时一样随便买个果冻饮料喝个两口就当解决一餐了唷?被我知道的话,小心稻穗猛砍伺候。」

  喂喂喂,忍啊,你平常都那样随便乱吃吗?还有啊,那个稻穗猛砍是什么来着?同一时间,稻穗仔正示范似的比出手刀姿势挥砍。

  〈……吃饭这种事就很麻烦嘛。『稻穗猛砍』就是不乖乖听话的时候,会往我头上猛砍的招式啦。除此之外还有『稻穗猛踢』和『稻穗回转侧踢』,要小心一点。〉

  总觉得伤害好像越来越深了。我得小心行事。

  关于自家儿子与自己的朋友之间,想不到居然有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回答呢?」

  「啊,知道了。总之我一个人也会好好吃饭的。」

  我向稻穗仔行了一礼。

  「这样就好。」

  稻穗仔轻轻点头,像是终于放心了。我应该暂时不用担心得面对什么奇怪的招式了吧。

  对了,忍啊,你是几点上课来着?我看了眼客厅兼饭厅的墙上挂钟问道。现在是早上七点五十三分。啊啊,早起真是舒爽。毕竟我的生活模式一般都睡到日上三竿,早起对我来说可是相当新鲜的一件事呢。

  〈………分。〉

  你那声音黏黏糊糊的也太小声了吧。来,再说大声一点、清楚一点。

  〈……八点三十分。〉

  嗯哼,八点三十分……那怎么可以啊!从家里到忍所就读的桃夭高中,我记得光是出门到最近的捷运站就得走上五分钟,接着换搭电车得花二十分钟,到站后还要再走五分钟才会到达学校吧。再怎么样,至少都得花上三十分钟,而且这还是若能正好赶上电车的计算。

  忍啊,你是不是在想要是我觉得迟到很尴尬,说不定还能再请假一天呢?

  〈啧……我才没有咧。〉

  哇喔——这次的装模作样还真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耶,算得上是史上首例了吧。这可不行,赌上尊严我也绝对不会迟到的。

  三两下便把早饭吞下肚,我抓起放在一旁的书包。

  「我去上学了!」

  「嗯,路上小心。」

  稻穗仔似乎对忍的迟到习以为常了,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便送我出门。

  靠着超越被汤姆猫追着跑的杰利鼠狂奔速度,总算赶在上课铃响之前成功冲进校门。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体力似乎还没用尽,果然高中生就是好啊。

  教学楼楼梯口,几个看起来相熟的学生们正互相寒喧问早。好一幅酸酸甜甜有血有肉的风景。充满青春色彩的精髓摊在眼前俯舍皆是。我当然很想一滴不漏地仔细吸收留作己用,但还是得跟着大家赶紧换上室内鞋进教室。

  仔细想想,我还不晓得忍的班级呢。话说回来,他是念一年级还是二年级啊……

  喂,忍,你是几年几班的?

  〈你这家伙,还真敢自称父亲啊。〉

  别这么说嘛。人家这不是年纪大了嘛,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嘛。

  〈那可以顺便忘了你是我老爸的事吗?〉

  真遗憾,这可不行。虽然没办法用科学的论点解释清楚,但我的脑子只会记得自己想记住的事,很不可思议吧?不晓得国家地理探索频道会不会找我做个特辑什么的。

  〈……六班啦,二年六班。〉

  我刚说的一堆屁话全被忍不当一回事的无视了,只回应了他的学年与就读班级。

  打开教室大门时,班上同学几乎都已经到齐了。

  二年六班。第一次见到我家小犬就读的班级,一眼望去并没有那种明显是街头混混的不良学生,乍看之下倒还挺和平融治。离打钟还有一些时间,不少学生还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地聊天打屁。

  忍,你的座位在哪里啊?乖乖告诉我吧。

  〈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啦。〉

  嗯嗯嗯,是个很适合搞副业的好位置呢。

  ……心里这么想,目光也循着忍所报的方位看过去,有个人就坐在靠窗最后一个位置的课桌上。是个看起来挺活泼的少年,正开心地与朋友谈笑风生都快笑开花了。忍,他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

  喂喂喂,你至少也该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吧。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老记不住事情呢。

  总而言之,还是请那位同学让一让,先坐好再说。

  我走近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不好意思~」向对方出声。是没听到我的声音吗?那位同学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仍继续跟别人谈笑聊天。可能是他聊得太高兴了,又在这么吵杂的环境中才没有听清楚忍的声音。那么,我就再说一遍。

  「抱歉,可以让一下吗?」

  稍微放大了点音量,但语气并不会太蛮横。

  尽管如此,情势依然毫无改变。晤——对方应该是太沉溺在对话中了——我也实在很不愿意在他们聊得正开心时出声打扰,但不赶快坐下我也无处安身啊。

  于是,我伸出手指往少年的肩头戳了两下。

  「…………」

  他总算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少年沉默地转过头来盯着我。

  「抱歉,我要坐下来了。」

  听我说完,少年脸上浮现一抹讶异的表情,然后对正与他聊天的另一名男学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一起离开了。

  该说是冷淡还是什么呢,不过面对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印象,根本没什么交情的同学,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回事吧。毕竟高中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事到如今,早就记不得该如何与同班同学相处来往。

  总而言之,我把书包摆在桌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班上的座位分为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呈纵向交错坐落。换言之,坐在邻座的应该是个异性才对。但重点是,此时隔壁的席位却空空如也。照书包已经挂在课桌侧边的挂钩上这点看来,邻座的同学并非没有到校。

  忍啊——隔壁的孩子是个怎样的孩子?

  〈……是个女孩子。〉

  答得这么简洁真是很困扰啊。有没有再多一点让人亢奋的情报呢?可以的话,我想知道关于对方的一切。

  突如其来的钟謦打断我们父子的沟通,班上同学们也都坐回自己的座位。就在几乎所有同学都已坐定时,一名看起来应该是班导师的女教师走进教室。隔壁的座位依然空着。

  喂~忍,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她几岁?结婚了没呀?要是能知道她平时有什么兴趣就再好不过了,晚点再把她的电话号码和电子信箱给我吧。

  〈她姓藤枝,其他的我哪知道。〉

  什么叫冷漠,这就叫冷漠啊。

  照我看来,她的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在我制作的游戏里,她就是那种会被我归类为追加资料片或FAN DISC(注2)的攻略角色。

  「好了好了,同学们都坐下,要开朝会了。」

  在藤枝老师的催促声中,少数几个还没回到座位的同学也都乖乖入座了。一提再提实在有些烦人,但我还是注意到邻座的位子依然空无一人。

  注2Fan disc或作Fan Disk,缩写为FD,是游戏公司在推出成功作品后,为游戏爱好者所发行的扩充内容光碟。其中可能包括新的图像、音乐、小游戏、角色资料、展示影片等。Fan disc通常会追加短篇游戏内容,以延长作品的生命周期,但这些短篇内容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作品实际上的续集。通常Fan disc会比原产品价格低廉。

  对了,忍啊,你在班上有哪些朋友啊?目从进教室后,就只有跟刚刚那男生说到话呢。

  〈要开朝会了,你专心一点啦。〉

  ……被儿子用这么一个正经到不行的理由给教训了。彷佛亲眼见证了自家小孩的成长,我心里当然也很高兴。拜托你,再、再多骂我几句吧。

  〈我跟变态无话可说!〉

  您的斥责,小人虚心受教了!

  欸噫——痛痛痛痛痛死我了。

  保健室真的是往这边吗?怎么好像挺偏僻的,让人很不安啊。

  按着额头上的伤口,我独自走在陌生的长廊。

  〈都已经老大不小了,你也未免太没用了吧。就照我说的,这条走廊直走马上就到了啦,而且那又不是多严重的伤。〉

  确实如忍所说,额头的伤势并没有多严重,也不是真的痛到受不了的地步。只是多多少少还是见了红,我才想到保健室要个OK绷来贴贴。

  除了留在身上的小小伤口之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关于受伤的理由,其实不过是和班上同学发生了一点小状况罢了。

  刚上完一节课,正当我寻思着该怎么打发休息时间,一个男学生走到我的面前来说道「去帮我买瓶盒装的草莓欧蕾。」说完还打算把零钱塞给我。又不是有什么事必须离开教室可以顺便帮他买个饮料,忍也说过自己跟对方并不是很熟,「唔——不要。」所似我拒绝了。在那之后,我因为想上厕所而从位子上站起身时,那个男生忽然朝我的背部撞了过来,于是我就摔了个大跟斗。额头上的伤口也是在那个时候撞出来的。「抱歉抱歉,我在赶时间。」当时对方马上就连声道了歉,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唔,这种事常会发生吧?

  〈谁知道,所以我不是早就告诫过你『没必要和别人说话』吗?还不如一开始就乖乖闭嘴帮忙跑腿买饮料,这可比拒绝来得轻松多了。〉

  是吗?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太一样呀。

  保健室就位在这条走廊尾。『尾』是我老家乡下常使用的方言,也就是普通话『尽头』的意思。我个人很喜欢「咚的一下撞到走廊尾」这种滑稽的表达方式。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啊啊,就是保健室。

  说到保健室,就想到保健室老师。说到保健室老师,当然就是成熟的大美女了。无法克制的期待盈满胸膛,而我现在就站在保健室前。

  〈你就是为了这种下三滥的理由,才特地到保健室来的吗?〉

  不是的,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担心伤口嘛。你想想,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身体啊。

  〈说谎,你绝对是在说谎!〉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要无视我的存在!〉

  怀着愉悦的心情,我完全没把忍的追究当一回事,迳自打开了保健室的大门。

  「没关系,进来吧。」

  迎接我的是一道沉稳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完全具备了成熟大人的包容力,但我还是忍不住失声尖叫。

  「男人给我滚回去!!」

  「为什么啊!?」

  面对气愤得口不择言的我,保健室里的男老师显然也相当错愕。

  「哈啊、讨厌……为什么……保健室老师怎么可以是男的……不该是这样的呀……」

  〈我从来没说过保健室老师是女的。〉

  「你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撞到头,有哪里不太对劲吧?」

  保健室老师看到我头上的伤,走近了些后开口。

  他的五官偏向那种狂野型的,体格健壮、长得也高。看起来还有点像某个掷链球的日本得奖选手。这样的外貌,不管在女生或男生之间都很吃得开吧。这时候就不得不提一下我们家的家训了:「美男子就是上天派来考验我们的。」

  「不要碰老……不对,可以请你不要碰我吗?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喔。」

  「你把保健室和保健室老师的意义仔细思考一遍,再开口说话。」

  看着男人从棚架上拿下双氧水的身影,哼,说他是保健室老师还真不是唬人的。他摆了摆手示意我坐到椅子上,无奈之余我也只能乖乖听话。

  「等土好药,就请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心甘情愿帮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治疗啦。」

  〈我说你们能不能成熟一点……〉

  忍露骨地表示对两个男人的幼稚对话感到厌烦。

  「说吧,这伤是怎么来的?」

  「这是秘密,再说下去我就要收费了。」

  「很不巧我对交流游戏不咸兴趣,你最好给我乖乖说实话。」

  「唔——我就不小心跌倒了。」

  和『草莓欧蕾』同学之间的小冲突应该没必要特别提起,于是我简略了过程给出回答。

  对了,虽然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但还是跟我说一下这个保健室男老师叫什么好了。其实我觉得给他一个『男A』的代号就很不错了,但为了方便起见……

  〈看·名·牌。〉

  啊,真的耶。这男人居然还不要脸地戴了名牌。原来如此,他叫『二宫』啊。

  「二宫(NIKYUU〉老师的名字是『永远停在二级(注3)』的意思吗?」

  「不是『NIKYUU』,是『NINOMIYA』才对!用普通的方式念可以吗!」

  「哈啊……是这样喔。」

  「喂,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有种『都是我的错』的气场……」

  奋战吧,二宫。这个世界上,多得是像我这种不讲理的家伙啊。

  「好痛,对伤口太刺激了啦。」

  二宫用小钳子挟着脱脂棉花在我的伤口上轻扑。

  「稍微忍耐一下,你是男人吧?」

  「听到学生示弱的唉唉叫也该当作没听到,你是保健室老师吧?」

  「……喂,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一句话都没说唷。」

  针对我两秒钟前的喃喃自语,看似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但其实是以装傻来带过。

  「老师……」

  拉帘隔开的另一头传来轻轻柔柔的叫唤声。我想拉帘的另一头应该摆了床吧。要是有人躺在里头睡觉的话,那我刚才势必是吵到人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注3 此为日文中音读与训读的理解错误。にきゆう同时有二级的意思。

  「我在,没事,你继续睡吧,吵人的家伙马上就离开了。」

  「咦……二宫你离开这里之后,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吗……?」

  「我是说你啦!而且你怎么可似直接叫我的姓,这样对吗!」

  就在我难得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时,忽然感应到有双视线正隔着拉帘的缝隙悄悄窥探着我。一和我对上目光,又惊慌失措地立刻拉上拉帘。

  嗯?好像曾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忍,你有这么觉得吗?

  〈……你想太多了吧?〉

  是这样吗……

  「二宫,我觉得不太舒服。」

  「直接叫我的姓已经是固定模式了吗……什么不太舒服啊,你是撞到头了,要早退去医院检查一趟吗?」

  「不是的,我想应该是一直看着你的脸,所以才……」

  我用手捂住嘴巴,尽可能装出很不舒服的模样。

  「……既然这样,你不如再多看我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直接进入极乐世界了。」

  看着二宫那抹盈满杀气的笑容,怎么想他确实都拥有置我于死地的实力。

  「开玩笑的。是因为今天早上我没吃早餐,又一路用跑的赶到学校的关系……」

  「搞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终于说出一句像平时的你会说的话了,我还担心你的脑子真摔出什么问题了呢。」

  看来在二宫的眼中,忍就是那样的角色吧。

  忍啊,你跟这个二宫是不是关系挺好的?

  〈只是在保健室里见过几次面而已,并没有特别亲近。〉

  唔哼……是这样喔?因为他的反应挺随和的,让人忍不住就想稍微欺负他一下啊。

  「我可以躺下来休息一下吗?」

  「只能躺一下喔。里面还有另一位学生在休息,你可别妨碍到人家了。」

  「知道了——」

  得到允许后,我轻轻地拉开拉帘,里头果然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那个刚才一直在偷窥我的某人正用床单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形成一座白色小山丘。

  「我正好要离开保健室一会,你就乖乖待在床上,我会帮你向下一节课的老师请假的。」

  「NICE,二宫。YOU不是二级,是一级的高档货啊。」

  「听起来好像是夸奖,但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我挥了挥手,目送不满的二宫走出保健室。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身体不舒服,我要休息一下啊。

  〈你骗人,头上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而且你不是很有精神吗!〉

  我不会待太久啦,只是想稍微躺一下而已嘛。

  我钻进被窝里,被单外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脸转向近在咫尺的邻床。

  「刚才是不是吵到你了?」

  轻声开口后,隔壁床上鼓成一座小山丘的被单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总之,我也想正式向你道歉,你要是愿意露个脸就再好不过了,」

  接着就看到她从被单里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摆了摆,那应该是「不用放在心上」的意思吧。这个早我一步进到保健室的客人还真是有够内敛啊。

  〈你让人家好好休息啦,她一定是身体不舒服,才会在保健室躺着的嘛。〉

  怎么这么说话呢。她就躺在隔壁,至少也该打声招呼啊,况且——

  「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啊?」

  说完后,白色小山丘猛地一震。就算隔着被单,我也能轻易感受到她顿时提升的警戒。

  「要是我搞错的话,就在这里先向你道个歉。昨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噫呀——那头传来有些模糊的哀号。

  我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果然没错……

  〈快、快点回教室去啦!〉

  忍的焦虑和羞耻、还有淡淡的心动全都再明显不过。

  我从来没问过关于忍被甩的经过,关于那方面的事情,一般也是不太好向父母提起吧。

  可是,已经拒绝了忍的平栗同学昨天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呢?问了忍之后,得到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教室里坐在忍旁边位子的女生一定就是平栗同学吧?她常常待在保健室吗?

  〈……偶尔啦,这种事我哪知道啊,你不要再问了。〉

  即兴命名的话,我会称之为『去吧,春心荡漾小鹿乱撞的少年忍!』真是够狼狈了。而这份狼狈也跟我本身的心情重叠,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逃出保健室;不过我还是拚命忍住逃离的冲动,又接着向她开口。

  「平栗同学,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沉默。

  然后是迫于无奈,只得放弃坚持的氛围。

  半晌,被单一角终于被悄悄掀开,露出平栗同学羞红的脸。难以想像她就是昨天实行了『赏你一巴掌,再给你呼呼』的那个女生。

  「……呀、呀呵~」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难为情起来,一不小心就吐出一些奇怪的音节。

  「那个……我想跟你说说关于昨天的事……」

  「噫呀——!」

  这是平栗同学今天发出的第二声「噫呀!」了。不~我忍不住捣住耳朵,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

  「不是啦,那个、老子我……不对,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我是想谢谢你的……」

  「……忘了吧。」

  「这可能有点……难办到喔……」

  「……拜托,请你忘惹惹惹。」

  刚才那句的语尾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听不出那算是恳求还是命令。

  「就这样,先失陪了。」

  平栗同学再次消失于被单底下。这可不行啊。

  「等等、等等,别啊,别走啊。」

  我下意识扯住邻床的被单,制止了她的动作。

  「噫呀——!」

  是的,第三次。第三次的「噫呀!」出现了。

  〈平、平栗同学平时很少『噫呀——!』的!你不要害她一直『噫呀——!』啦!〉

  我又不是想听她『噫呀——!』才让她『噫呀——!』,你应该也很在意昨天的事吧?

  〈是这样没错……可你这样一直逼问,会让她反感的呀。〉

  唔——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好过啊。我这辈子始终在努力避免被女性讨厌,但好像又一直制造着让女性厌恶的那种游戏。

  ……唔,那好吧,反正道谢的话刚才已经说了,就到此告一段落吧。

  「抱歉打扰你了,平栗同学,我先回教室罗。」

  说完后,我便把手从床单上收回来,同时爬下床准备离开。

  「……直海同学……」

  依然维持着用被单盖住自己的姿势,平栗同学突然开口叫出我的名字。明明只是如此普通的一件小事,我的心却不由自主地荡漾起来.难道忍是个心花怒放小怪兽吗?

  「你爸爸的事,我很遗憾。」

  「嗯……」

  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遗憾,还真是有哪里怪怪的,怎么都无法习惯。更何况说出这句话的是平栗同学,我的心情也就更复杂了。

  话说回来,她那时候是怎么来到我的葬礼会场的呢?当然我是有向学校转达家人去世的消息啦,但并没有收到班上会派代表来上香的联络呀。

  「那个,平栗同学你是怎么会来参加我的……不对,你怎么会来参加我爸的葬礼啊?你应该不知道我家的住址……吧?」

  「那是因为……朝会的时候,我听老师说你爸爸去世了,而且……就在你向我告白的隔天……」

  隔天。我死的真不是时候。

  「至于去世的原因……我听说是你和你爸爸两个人出了车祸……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有责任……」

  「不是的,哪是呢!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就是说啊,是我跟这家伙自己出了意外的,跟平栗同学无关啊!〉

  忍和我同时激动的喊出声。这是彻彻底底的误解啊。我和忍是因为大吵一架才会发生那场意外事故,这些事和平栗同学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可是、可是我……我真的觉得坐立难安……所以才跟老师问了你家的地址。」

  平栗同学居然会如此积极地采取行动,想必是真的很介意吧。

  「而且,那天虽然去了你家一趟……但其实我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

  「不会啦,那个……」

  举动虽是唐突了点,但这也是她心里百转千回后所得出的结果。更甚者,没办法跟上状况,适切缓和场面的我或许也有些问题吧。

  忍,对不起啊。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就算我原本不知情,但还是……

  〈……没、没事啦。〉

  「因为我自己也有弟弟,一不小心就用了平常对待他的方式……」

  当她喃喃低语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时,倚在床上的身体也卷着被单不由自主地微微扭动。我真想对她弟弟大喊一声:「你这个幸福的家伙!」

  「做出那么自以为是的事,真的很抱歉。」

  「怎么会……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啦。」

  啊,在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是不是该来一句「既然觉得抱歉,那就跟我交往吧!」忍,你说咧?

  〈就算我现在没办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还是可以在脑海里不停对你大叫『纳豆』的喔。〉

  NO——!光是想像,都恶心到快崩溃死掉了。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乱说话的。

  事态进展到这一步,再让这个本来就不多话的女生继续解释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差不多就到此告一段落吧,得让她好好休息啊。

  「坐在你旁边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尴尬,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喔。你好好休息吧,我先离开了。」

  从被单里伸出来的手这次左右挥了挥,大概是在跟我说掰掰的意思吧。

  最后那几句话,有没有说得像出自忍口中的台词呢?满分一百分的话,我能得到几分啊?

  〈……五十分。〉

  老师好严格喔。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拿一百分给你看的。将目标订得既高且远,我转身走出保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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