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瞬间,总是伴随着恐怖感。
对于「自己果真是在现实之中醒来了吗」之事感到不安。
也许自己根本没有醒来,依然身处梦境,只是以为已经清醒而已。这就是令人恐怖不安之处。不论梦的世界有多么荒唐无稽,处在梦中时,那个世界就是现实。
当她在那张柔软到足以让整个人陷进去的床上醒过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自己的搭档。
唯有在看到对方脸孔、听到对方呼喊自己的名字后,对于所处世界才能有某种程度的信任。
不论是不是梦之世界,对她来说,只有搭档堪称是绝对的指标。
「伊莉丝……你在哪里、伊莉丝……?」
「我就在您身旁,罂粟大人。」
被称为罂粟的女性从床上抬起头。这里是建立于总本山山顶上的城堡顶楼。从天窗照入室内的灿烂阳光,让这问寝室亮到令人目眩的程度。在这样一处房间中,伊莉丝从堆满整张书桌的文件堆里抬起头,一头飘逸的金发,像平常一样遮住了她的右眼。
伊莉丝离开书桌,拿起以白色为基调的长外衣后爬上床铺,将衣服披在睡眠时一丝不挂的罂粟肩膀上。
「……这次,妾身睡了多久?」
「三个月又十天。我想差不多该是您醒来的时候,所以早已在此等候。」
一年已有四分之一在睡眠中度过,而且,再经过几个月后,多半又会陷入同等或时间更长的睡眠。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永远沉睡不醒。
「这么说来,比赛应该已经开始了?」
「是的,依照预定完成筛选后,剩下的四十名已结束第一轮比赛。」
当罂粟坐到床边后,伊莉丝开始帮她梳理一头长发。前者一边享受这种舒适愉快的感觉,一边问起其中有无值得留意者。
「有几个。有个叫做浜菊怜的,虽然期望成为自由阵士,但具有近期内罕见的出类拔萃适性,同时具备令人无法想像仍是新人的强大力量与巧思。另一个叫亚尔克……这人是府津罗家的后裔。」
喔?罂粟忍不住发出这个声音。她记得,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曾经多次与使用府津罗流剑术的人物交手。这些人个个都是爽快的好汉,若是说到该流派的宗主,罂粟更是只有好印象而没有丝毫反感。
虽然罂粟自身也曾多次面对此流派的刀刃与技法,但即使时至今日,如此印象依然没有改变。
「既是府津罗,想必无妨。他们知道如何运用力量。……在校表现如何?」
「没有特别出色之处,但也没有明显缺点。考试成绩方面,大概就是比平均分数稍微高一点的程度。具有相当不喜欢引人注意的倾向。虽不知是否看穿我们的意图,但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在三个月之间,名叫空的阵士算是他唯一来往较为密切的对象。……跟传闻之中的府津罗,有着非常大的差异……。由于他在停课期间返回故乡,所以我派人前去查探,以此做为最后的筛选。然而……由于现任宗主似乎正好在传授鸦技法……。」
「只要有意愿,即使是鸦亦能学习府津罗流。只是由于战斗方式不同,这种情况应该不常见。……不过,这份报告实在相当暧昧。」
「是的。追踪者担心太过接近可能会被发现,所以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距离。……就在这段期间,遭遇了属于鸦的年轻男性,发生战斗……。由于追踪者已经负伤,所以决定放弃任务离开。据说对方是以直刀为武器,相当厉害的高手。」
府津罗流不会使用直刀。多半是来拜师学艺的鸦,或者是护卫之类的吧。
「另外,就『需要警戒』这点而言,还有另外一人。……这个人物名叫结仁。由于此人在心理测验中显露出高度攻击性,所以我派人在她返乡时进行最后筛选……不过却被甩掉了。」
「……喔。能够摆脱追踪者,相当有一套哪。事先看穿了我们的行动吗。」
罂粟感觉到伊莉丝微微点了点头。她知道搭档派去进行筛选的追踪者,必然有一定程度水准,即使如此却还是遭到摆脱的话,肯定不是偶然。对方多半早有警戒,做好了某些对策吧。
「当她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左手的手掌与手背都已经有了阵。」
「她是右撇子吗?……这样的话,在那个结仁的故乡,必定有精通阵的人物。」
把阵烙在左手上,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相当常见的方法。原本,若是将阵烙在手上的话,为了加以隐蔽,势必需要手套之类物品,看起来可能会不太自然,容易曝露阵士身份。因此,就导入阵的场所而言,一般认为,手大概是只比脸好一点的选择……只有在导入特定类型阵的场合才会建议选择手。
那就是要导入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荷的阵之场合。随着阵所用的汉字不同,使用者需要承受的负担也有所差异。在学校后方研究所就能导入的阵,大多是比较容易运用,负担相对比较轻的阵。比较难以掌控,或者是负担极端沉重的阵,则都收藏于这栋宅邸的地下。
这种会对身体造成相当大负荷的阵——沉重的阵——通常会选择烙在非惯用的那只手上。这样一来,当阵士判断实在无法承受、身体不能负荷,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时,至少还可以将手斩断。
「她烙印的阵是〈阵〉和〈封〉。……没想到居然还存在,我是第一次看到。」
「喔?妾身也许久不曾见到了。……但是,它们跟你擅长的阵,差异并不大。不过,她也真是带来了相当有趣的东西哪。」
在阵之中,有不少只是文字不同,但含意其实相当类似者。由于这些阵彼此之间的效果、负担也都有微妙的差异,往往让阵士在选择时需要煞费苦心。
「她能够摆脱追踪者,在我们未能掌握的地方导入了阵,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我想可能需要有所警戒。」
「〈封〉跟〈阵〉吗,宛如事先就知道妾身的意图一样……呵呵,这个有趣,先多加注意吧。设法找出她的故乡,一旦发现就派使者前往该处。……还有呢?」
「是。另外就是以第一名毕业的绅助,以及他的搭档小李。前者姑且不论,后者因为适性较差,所以在运用技术方面相当用心,阵的搭配也很不错。」
从伊莉丝口中得知这两人所拥有的阵时,罂粟就已经掌握了这对搭档的战法。简单俐落,同时也能兼顾攻击与防御。……两人都充分具备罂粟要求的适性。
罂粟认为,优胜者多半不是这组就是浜菊、白妙组吧。虽然结仁、亚尔克组也值得留意……不幸的是,这两人所拥有的阵都不能称得上是针对这场锦标赛特化的阵。不过……。
「真想把亚尔克和结仁留在手边哪。」
「这两个人都不能说通过了筛选。……视情况需要,和其他六十人一样处分掉,或许会是比较好的选择。鸦自然不在话下,同时也有可能是『那些家伙』的手下。」
伊莉丝就是爱担心——罂粟轻轻一笑,伸手抚摸对方飘逸的金发。
「因为,唯有守护罂粟大人才是我,以及这个总本山的存在意义……。」
伊莉丝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脸上泛起了红晕。
这个搭档真是可爱啊——罂粟满足地这么想。
1
我再次感受到阵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真让人不敢相信。实在太厉害了。」
对于我的低语,结仁只是点点头,依然以充满惊叹的眼神看着下次比赛场地所在的巨蛋。
前天晚上,结束与红、乌拉拉的战斗后,我和结仁急忙赶往巨蛋会场。……那时,我们看到的是一处因为受到浜菊或白妙的阵之力影响,不只是屋顶,连外墙等处也都彻底遭到破坏的废墟。
像是在细钢架上面铺设遮蔽物的屋顶就不用说了,石制的巨蛋外围墙壁,以及那片长满嫩绿青草的地面,全都开了好几个大坑,附近相当广大的范围之内,随处可见多半是被炸飞的废土。
……这副光景让我了解,那些人使用的阵,跟红她们或我们所用的阵,可以说有着某种根本上的差异。
……虽然话是这么说,当时的景象确实让我相当惊讶,也让必须要获胜的我们感到十分沮丧……不过,此刻眼前的光景却又从不同方面让我大吃一惊。
巨蛋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座落在那里。从前天到现在,不过一个晚上又一天,也就是说,才经过三十小时前后的时间,但是,巨蛋却已经完成重建,恢复成跟原本分毫不差的模样。
……真要说有什么差异的话……好像就是地面变低了点……?
我捡起脚边一颗比较圆的石头,随手把它抛了出去。然后就看到石头自然地朝着巨蛋的方向滚了过去,看来地面真的多少下沉了一些的样子。从「四周还有大量散落的泥土」这点来看,或许也还不能算是已经完全修复了吧。
「要是下雨的话,这里搞不好会淹水吧。」
「别担心这么多,反正在那个什么锦标赛的结束之后就会拆掉了。」
一个中年男子对正看着巨蛋的我们开口攀谈,对方自称是这个巨蛋的制作者。
「原本接到的订单就是打造锦标赛用赛场啊,而且天气预报也说暂时不会下雨。……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没料到会在第一轮就被搞坏哪。」
「一个人做的?凭阵的力量?真厉害……。」
看到坦率表现出惊讶的结仁,中年人脸上浮现高兴的笑容。
「建筑是我的专业哪。这种程度的话,只要有一个晚上就能盖得出来。只是得先拜托熟人填平地上那些大坑之后才能动工而已。」
「阵还真是不得了哪。跟我的印象不太一样。」
「毕竟世人太多都认为阵士是态度旁若无人,常造成困扰又不懂得节制之类的人哪……虽然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没错就是了。你们知道阵士为什么能够成为有钱人的理由吗?……这样啊,那我就告诉你们吧。阵士中能赚最多钱的,并不是那些四处战斗的粗暴者。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有『阵士不参加战争』这条规矩的关系啦……真的能赚钱的,其实是公共事业。」
根据中年人的说法,似乎是总本山会在接受他国请托后,派人前往该处,在当地挖掘隧道、开挖洞穴、防止河川泛滥等……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的确,进行这些工程的话,可能会导致有许多人需要进行危险且工作时间相当长的劳动。……像这种时候,阵的力量肯定具有绝佳效果吧。
虽然中年人相当骄傲地提到自己还参与过盖在山顶上的睡美人之城改建工程,不过我和结仁都无法理解这件事情有多少价值。
由于中年男子开始兴高采烈地大谈过往功业,所以我跟结仁以「我们差不多要去吃饭了……」的托词中断了谈话。
我们沭浴在上午的阳光之中,来到了那间有卖起司猪排汉堡的大众酒吧。因为已经来过一次,所以我也比较有余裕,和结仁一起点了起司猪排汉堡。
刚咬下一口夹着现炸猪排的汉堡,结仁就吐出了「……糟糕」这句非常没礼貌的话。
我急忙窥探店内四周情况,确认似乎没人对结仁的话有所反应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在说食物,亚尔克。……我是说,我的阵意外地派不上用场,而亚尔克的阵更是连发动都没办法发动,该怎么办才好?」
「结仁的阵就算能够顺利发动,效果也只是抑制住对手的阵,无法成为可以扭转局面的一击哪……」
要是捂仁能够从速处使用〈封〉之阵的话……如果这个做不到,至少也得在使用〈封〉的同时还可以运用其他具有攻击性质的阵,这样的话,状况就会有相当大的差异……。
结仁的说法是,就体力而言,想要再导入更多的阵,会是非常困难的事。
经过一段时间,身体比较习惯阵,恢复到有办法压榨出更多生命力的状态后,到时就又可以导入新的阵……但不管再怎么努力,在锦标赛期间都是不可能的。
「要是我的肉搏战实力能够提升就好了……可恶,那个双马尾胖子。果然不是只会浪费粮食而已,力量也大得跟怪物一样。」
害我背上都瘀血了——结仁边说边揉着自己的背。的确,虽然说结仁的个子比较娇小,但乌拉拉毕竟是把他整个人给撞飞了出去,所以应该拥有非常大的力气吧。
「刻意选择负担重不过特别的阵,结果却是现在这样。……真是伤脑筋。」
是啊——我一边表示同意,一边继续啃汉堡。还是一样好吃。
「至于我……为什么没办法发动呢?到发现文字的阶段都没问题,但就是不会发动。」
「嗯,亚尔克你的阵并不算特殊,可是却……。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就在结仁以感到不解的表情小口小口吃着汉堡的时候,他的耳朵突然开始不停抖动,黄金色双眼像是相当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小小的舌头稍微冒出一下,舔掉了嘴巴四周的透明油脂……接着马上又咬了一口。
「……这个好吃!面包很适合搭配猪排呢!」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因为结仁刚吃第一口就用「……糟糕」当开场白开始说话,所以让我有点着急……原来只是因为结仁的嘴巴比较小,第一口还没咬到猪排的关系啊,难怪反应这么平淡。
「哎,不过还是比不上烤麻糬啦。」
看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专心埋头大嚼的结仁,我逐渐高兴了起来。
虽然说这家店是空告诉我的,不过还是有种得意的感觉。
由于结仁正像只小动物一样啃着汉堡,所以我暂时没有接话,一边吃起搭配的沙拉,一边再次环顾店内。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还不到中午,所以客人并不是很多。不过,大家所吃的餐点都各有不同,而且每种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哦、那是什么啊?放在铁板上的那个。是汉堡吗?连这里都闻得到香味。
坐在吧台前的光头跟下巴留着胡子的男性——我在毕业典礼上见过这两人——似乎就是点这道料理的人物……除了吸引店内客人的注意之外,也挑动了大家的食欲。
光头发出「嗯?」一声,抬起了头。他注视的是酒吧门口。门打开后,光头随即对进店的客人举手示意。……来的人是空。
「对了,结仁,试着向其他前辈阵士请教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抬起头应声的结仁,嘴边都是炸猪排的面衣。
「……看情况吧,不过我觉得好像不太好。伊莉丝也说过,自己拥育什么样的阵,这件事有可能成为最后的王牌。」
「可是,我知道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亚尔克你会有这种对象吗?」
「……结仁,你到底是用什么眼光在看待我的啊。肯、肯定是有的嘛。……虽然只有一个人就是了。」
对于露出宛如狗碰到恶作剧时表情的结仁,我报以带有不满的视线。持续一小段时间后,因为无法继续忍受这样的对峙,所以我擅自决定要向空打招呼。这时空正在和吧台处的光头男子讲话。
空露出「哦!」的表情,离开那两个坐在吧台处的人,先跟店员点了啤酒与虾排三明治后才来到我们所在的这一桌。
「空、好久不见。其实我们现在有个烦恼,想找你商量……。」
结仁一边咬着大概还剩下一半的汉堡,一边低声说了句「怎么……原来是这家伙啊」,然后就从空身上移开了视线。
「……看来你顺利找到搭档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露出像是苦笑的微笑。在那个走投无路状况下的交涉,到底能不能称为「顺利」找到搭档,我想多少有点见仁见智吧……。「半推半就」应该会是比较贴切的说法,而且,结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有很多还不太清楚的地方。此外,彼此的阵能力也是问题,该说是搭配有点不太好呢,还是……。
空以稳重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身为我搭档的结仁。
虽然能够达到出现蓝白色字样的「发现」阶段,但无法进入接下来的「发动」阶段——我向空说明了自己无法顺利发动阵的事情。
「我还是先加减问一下,你应该知道〈对何物〉、〈以何种方式〉、〈做何事〉这些关于阵的基本原理吧?……这样啊。唔~包括我自己在内,如果是不懂该如何构筑印象,或者是因为适性太低而有过无法达到发现阶段经验的人,这种的我倒是知道不少……不会发动的话,我现在只想得到从基础开始就已经搞砸的情况哪。像是把无法构成意义的阵叠在一起,或者是浮现以自己导入的阵不可能做得出来,太过极端的印象之类的。顺便问一下,你导入的阵是——」
「空!像这样打听别人的阵是敌对的起因,不要再问了。」
「别生气啦,结仁。……哎,也是没错啦,这就是阵士难为的地方哪。这样的话……对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当下指定的物质不够。」
可能是我脸上浮现出问号的关系吧,空露出像是把人当傻瓜的笑容,抢走我吃到一半的汉堡,一口咬下。
「也就是说,问题在〈对何物〉的部分。听说阵士能够创造的……正确来说并不是创造,只是能够操控原本就在那个地方的东西,总之……我们这些阵士,运用的其实是能量,并不是可以真的无中生有,创造出什么东西。」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啦——结仁不太高兴地这么说。
「虽然也有『无法确实掌控能量』的情况……不过这时则是会连发现文字的阶段都到不了。所以……有可能是指定的物质不够。说得简单一点,指定的物质就是〈对何物〉。举例来说,就像你知道的一样,我是对自己使用〈飞〉的阵而能够飞行,这时的指定物质就是我本身。〈对我〉〈飞行〉。哎,如果有需要的话,中间还会再加入辅助的〈速〉之阵,变成〈对我〉〈快速〉〈飞行〉。这样可以比平时更轻松就加快速度,让自己飞得更快……。」
「啊、等一下。我可以先问个单纯的问题吗?……既然这样的话,一直使用〈速〉不是比较好吗?」
「虽然我不知道亚尔克你导入了多少个阵,不过你迟早会懂我的意思。因为是商业机密,所以我不能跟你讲正确的数字,不过,先假设在没有加入〈速〉的情况下,最高速度可以达到时远六十公里好了。但是,这是需要耗费相当大力气才好不容易能达到的数字。如果中间加入〈速〉的阵,很轻松就可以达到同等或更快的速度。……不过,这样就需要多用一个阵。体力消耗是很激烈的。」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也知道啦。根据个人适性与阵的能力,还有阵的搭配组合等,有些入会觉得用两个阵支撑下去比较轻松,也有人觉得消耗比较激烈的三个阵反而比较顺手,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总觉得,结仁说这段话时的语气,有点像是在找碴。
「与其说是轻松,把它想成比较划算或好用之类的,应该会比较容易懂吧。……这方面的平衡就完全只能依个人经验来慢慢摸索了。像我们做这种生意的,脑子里大概都有一套根据飞行距离、速度、货物重量计算出来的,类似数学公式的东西。……套用在你们身上来说的话……假设能够使用远距离攻击好了。以〈水〉、〈弹〉、〈击〉为例子,这时虽然是射出水弹……但是,如果先怀有很强烈的印象才发射的话,也可以让弹道出现弯曲。……不过,如果在中间加入〈曲〉的阵,虽然消耗会变得比较大,但很轻松就能让弹道出现大幅度弯曲。」
原来如此——当我老实地对空的讲解表现出赞叹时,感觉到某道视线。
结仁正以不耐烦的视线看着我。
「这个我也知道啦!所以越是擅长构筑印象的老练阵士,越能够只用少数的阵就让战斗方式充满变化……大家之所以会认为,所谓优秀的阵士就是能够以快到让敌人看不见的速度来发现、发动阵的阵士,跟发现、发动速度比起来,『需要用到的阵数量比较少』其实是更重要的理由!」
我不知道结仁是不是认为自己遭到轻视之类的,总之说话时的语气相当强硬。听完这段话,空笑容满面地说了句「你知道不少嘛」,伸手抚摸结仁的头,揉捏对方的大耳朵。……可能是觉得有点痒吧,结仁有一瞬间缩起肩膀,发出「啊……」的声音,不过接着就换成「哪!」的叫声,拨开了空的手。
「有点离题了哪。……这个嘛、对了、刚才是在说指定物质的事情吧。以我的阵为例,这时指定物质就是我本身,要发射水弹的话,当然就需要水。如果没有指定物质,或者是量非常少,无法达到印象中的程度时,也会出现阵无法发动的情况。虽然我们阵士可以说实际上已经能够忽视能量守恒法则,不过还不到连质量守恒法则都能忽视的地步。没办法凭空创造出物质,所以——。」
「所以我说!这种程度的事我都知……啊。」
结仁一掌拍在桌子上,然后就呆住了。
经过大概三十秒左右,结仁才重新开始动了起来。他匆忙地把汉堡塞进嘴里,接着抓起我的手。
「走吧,我知道原因了,马上开始练习阵吧!」
在结仁的拉扯下,我起身离开桌子。他顺手从吧台角落的篮子里拿了一盒火柴。
「好好努力吧。……既然是抛下我而组成的搭档,那就得成为优秀的阵士喔。」
「咦?你说抛下……可是是空你自己说不跟我组的啊……。」
「你叫结仁,没错吧?……我刚是对那位小妹妹说的啦。」
我是男生啦!——好不容易咽下口中汉堡的结仁抛下这句话,然后就拉着我离开了大众酒吧。
●
「你对他们还真好啊。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空的特别讲座。」
坐在吧台处,拿着酒杯的光头发出笑声,他和下巴留着胡子的阵士都与空有相当久的交情。
「我以前也受过前辈阵士不少照顾嘛。因为适性差到不行,只好问对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空拿起汉堡套餐附赠的,留在餐桌上没吃完的薯条。
「这我早听过啦,不过,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付了钱才获得指点的吧?」
胡子带点讽刺地这么说,空露出苦笑。
以阵士身份生活时,情报是相当重要的要素。设法打听出敌对阵士的阵还算是基本,对方如何运用阵、阵的组合搭配方式等才是最重要的部分,这类情报都非常值钱。
毕竟,为了要让阵进入体内,必须忍受宛如拷打的剧毒与烙印,而且一旦导入阵就无法解除。因此,为了能够在事前做好相关检讨,例如特殊的阵之效果,或者是阵之间如何搭配运用等资讯,许多人不惜一掷千金也要设法取得。
「还是说,那个长耳狐狸是你喜欢的类型?」
对于光头参杂玩笑语气的发言,空报以笑容,回以否定答覆。
在这之后,对于「为何自己会采取如此关心态度,亲切教导他们」的问题,空思考了一段时间。
「……对了,因为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差劲阵士的关系吧。适性是最差等级,技术也不好,所以自然赚不了几个钱。不管是什么理由,有人愿意来找像我这样的人帮忙,还是让我感到意外的高兴哪。」
于是,知道即使已经到了最后一天,但亚尔克还是没有进入城墙之中,认为这下子唯有由自己来跟他组成搭档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内心之中肯定就有某处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吧。
以阵士而言,组成搭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在故乡未能完成工作,于是宛如逃跑般成为阵士,但即使就阵士来看也完全是吊车尾的空,至今从未与其他人组成搭档。空本身其实也已经认命,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
所以……三个月前,在这家店听到亚尔克表示想和自己搭档时,除了惊讶之外,空也感到十分高兴。
空觉得,在自己内心某处,说不定一直都很羡慕其他阵士吧。所以,当空在最后一天前往总务部,得知亚尔克还没提出申请之事时……他或许就在心里勉强创造出了「真是没办法,就由我来吧」这种一厢情愿的理由。
「简直就像个刚谈恋爱的小孩一样哪。真是,都二十一岁的人了,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啊?怎么,你果然还是喜欢那个长耳狐狸吗?」
「不是啦。……只是突然想跟在故乡的女朋友见面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在哪,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一下子就能飞到吧?回去看看嘛。」
「……遗憾的是,我的故乡有着根深蒂固的反阵士派势力,不能随便说回去就回去啊。」
「那就把对方带过来啊。」
一言难尽啊——空说完这句话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托着自己的脸。他心想,今天或许该喝点比较强的酒。
……又经过五分钟之后,空才发现结仁他们留在桌上的帐单。
○
「这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一直以为火是能量本身,不是指定物质。」
结仁离开酒吧,回到城墙内之后,跟着就俐落地直接赶往已经跟总务部融为一体的书库。
他华丽地摆脱纠缠上来的阿丽雅德妮,借出老旧的资料,然后就拖着我来到了之前以红、乌拉拉为对手时的森林比赛会场。
「根据这本书记载,所谓的火,是一种『化学现象』,说得更具体一点,则是『氧化现象』。当然,这时虽然会发出光、热等能量,不过顺序颠倒了,不是光或热产生出火,而是物质因燃烧而释放能量——」
「嗯,结仁你先冷静一下,虽然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不懂你的意思……」
跟红、乌拉拉交手时也是这样,结仁似乎一旦感到着急,说话速度就会变快,而且变得相当多话,逐渐没有余力顾及周遭事物的样子。
「哎呀真是的,也就是说呢,亚尔克。我们的失败之处就是一宜误以为〈炎〉之阵是创造出火的力量啦。不过,这个阵本来的能力,其实应该是操控已经存在现场的『炎』才对。」
听到结仁这段话,我忍不住弹响了手指。
在先前乌拉拉不停乱拔树而形成的,类似广场的地方,结仁点燃了从酒吧拿来的火柴。他把火柴放在地上,退开了一段距离。
「亚尔克,试试看吧。这样应该就能够发动了。」
原来如此。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所有谜题都已经获得解答一样。来吧,现在就让这个世界见识看看我所拥有的阵之力!
我伸出左手,使两个阵成为发现状态。接着,文字碎裂,逐渐飞向我手掌面对的火柴之火,终于发动了—
「……喂、亚尔克,你要认真一点啊。刚才就只是火柴的火晃了一下而已喔。」
「咦?唔?不,不是什么认不认真的问题。因为我根本不懂怎么控制出手轻重,总之就是先全力试试看……咦?」
再试一次之后,同样也还是只让火抖动了一下而已。老实说,变化幅度比吹一口气还小……。
因为火柴眼看就要烧完,结仁虽然看来有点烦躁,但还是又点了一根火柴,弄出了火。
然后,我再次发动了阵……唔、好像比刚才稍微像样一点了?
「……亚尔克,我现在正有种强烈的徒劳无功感,还有些许丢脸的感觉……。」
我们很合得来哪,结仁,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边在心里这么说,一边以有点抱歉的心情看着定期点燃火柴的结仁。
「不、不过你看苏,是不是觉得变化越来越明显了?」
……也可能只是因为火柴陆续追加,火变得越来越大,所以火焰摇晃幅度变得比较大一点而已……。
虽然我已经满身大汗,但依然努力尝试……可是变化幅度始终无法突破火焰魔术表演的等级。
「我、我的能力难道就只有这种小孩子玩火的程度吗……」
「唔……如果使出全力也只有这么低的水准,应该在遖性审查的阶段就会被刷掉才对……。嗯?……玩火?……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嫌」
「咦?什么、怎么啦?」
「亚尔克、你认为这是什么?这个叫什么?」
结仁伸手指向正在地上燃烧的许多根火柴。
「燃烧中的火柴。……咦、不对?这个嘛、火……?」
「对!这个是火!可是亚尔克,你导入体内的阵是……〈炎〉啊!」
啊、原来是这样吗!或者应该说,原来是这样啊!?
「从科学角度来说,火柴的火其实也可以称为炎。不过,炎是由两个『火』字组合而成的会意文字。贯注于其中的印象,就像是我们从炎这个字联想到的一样,是旺盛燃烧的火。所以……。」
结仁跟我急忙开始收集木柴。由于木柴中有很多都还没干透,在经过一番苦战之后,好不容易终于生起了烟雾相当多的营火。接着,我们继续投入比较细的树枝、从倒下的树末端拔取的枝叶等,弄出了相当大的火炎。
「亚尔克,试试看吧。这样应该就能够发动了。」
听到结仁以和开始时相同的话语催促,我举起左手面对火堆。
我有点紧张,如果这样还是无法发动的话,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要是我真的没有适性,就只是因为如此而无法顺利发动的话……。
在这样的不安之中,我开始想像操控营火之炎的印象。随着一股力量被烙在肩膀上的阵给吸走的感觉,〈炎〉与〈波〉的阵,在我伸出的手掌前方显现,然后——
2
我们的第二轮比赛会场是巨蛋。虽说开始时间是夜晚,但内部藉由运用电力而宛如白天一样明亮,十分灿烂耀眼。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之前只是铺满翠绿草皮的巨蛋内部,现在已经变成了竖立着无数白色石墙,如同迷宫一般的空间,光线在石墙的反射下,让我觉得比以前更为明亮。
长宽各三公尺左右的白色石板,看起来像是随机插在地上的样子。虽然这些石板怎么看都是人工物,不过,要以人力制作出这样的东西,应该需要花费非常惊人的时间与劳力吧。
「唔、这个石墙……厚度大概是十公分左右吧。亚尔克,你能劈得开吗?」
「入学前的话可以。现在……多少有点难吧。空手的话就根本不可能了。」
「……亚尔克,你不论如何都再也不拿剑了吗?」
不知为何,结仁以看似有点不满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剑士,是个阵士的关系……我这么说完,伸手抚摸结仁的头。他像是觉得有点痒的样子,动了动耳朵,接着不太高兴地挥开我的手。
比赛对手似乎还没抵达的样子,虽然我们已经进入巨蛋,但因为监察员依然只是单纯浮在空中,没有特别反应,所以就决定先试着在内部四处绕绕看。实际探索过之后,我们才知道,内部似乎不是刻意设计成迷宫的样子,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从上空朝四周随便投掷石板,朗乱排列的产物。例如看起来不像能够容纳人通过的狭窄场所,或者是由石板彼此互相倚靠而形成的隧道状通路等……随处可见类似的景象。
我在助跑之后起跳,先一脚踩上石板中段部分,接着就登上了石板的顶部。虽然石板基本上堆得相当杂乱,不过,在巨蛋入口处附近与最深处,各有一处堆得像是小山一样高的石板,或许可以加以活用。……唔~老实说,有点想要乌拉拉的〈力〉之阵哪。
因为结仁在下方朝着我伸出手,所以我把他拉了上来,让他也能观看巨蛋内部的全景。之后,结仁果然也说出跟我相同的感想——如果能够投掷石板的话,应该会是非常有效的战法吧。
「亚尔克,你的阵在这里或许不是很容易发挥哪。能烧的东西太少了。」
「这样的话就只能稳扎稳打了吧。……啊、结仁的阵有办法同时对两个人使用吗?」
「这个也不行。只能封住一个人,或者是一部分的效果。另外,这是在经过实战后才知道的,封住阵的话,该怎么说呢,我会觉得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膨胀的感觉,要压抑住那种感觉是很辛苦的。这种膨胀感,或者说是压迫感,我想就是对手阵士的力量,等到没办法继续压住的时候,我的阵应该就会自然解除吧。……你没办法理解吗?嗯……或许有点接近忍着不去上厕所的感觉吧?只是这时不舒服的地方是全身而不是肚子就是了。像是身体快要从里面爆炸一样的感觉,然后……之前被乌拉拉打飞出去的时候,就一口气噗哇……。」
「也就是说,那时候你失禁罗。」
结仁的脸红了起来,尾巴朝正上方竖得笔直。他的脸则像是和尾巴成反比一样垂得低低的,开始用长靴前端踢我的小腿。……还满痛的。
「总之,现在因为大家都是菜鸟,所以还能保持五五波,不过碰上老手的话,或许就会没办法完全封住……咦?这会是谁呢?」
结仁的耳朵抖动了好几次,耳朵转向巨蛋入口附近。
「防水草鞋的声音……女的……?对手不是那两个人吗?」
我本来以为只是外表不同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以耳朵功能而言,似乎还是兽耳比较优秀的样子。我这时什么都没听到。
「嗯,还没开始吗。幸好。」
一个发出充满英气话声的人物,从入口附近轻飘飘地浮上空中。
对方是个女性,穿着即使从远处看也能辨别的豪华和服。我重新戴好眼镜,凝神注视。
对方的年纪应该是二十多岁……可是也有点像还不到二十,要说是三十多岁也说得通。从长相不容易判断出年龄。
这个在长发上插着发簪的女性,散发出跟至今所有我见过的阵士都明显不同的氛围……彷佛有种超然物外的神圣感。
监察员们一看到这个女性就似乎颇为慌张地陆续飞到她身边。然后我隐约听到「公主大人」这个词……。也就是说,她是……身为总本山的代表者,永生不死的最强阵士,「睡美人」罂粟……大人、是吗……?
多半就是罂粟大人的那位女性,没有理会靠到她身边的监察员,迳自飞到巨蛋中央上空俯瞰我们。我和结仁自然地朝对方行礼。
「亚尔克和结仁,不必在意妾身。只是单纯参观罢了。」
我们自然而然地再次向对方鞠躬。对方散发出让人会想向她行礼的奇妙氛围。不是所谓的庄严,而是在感觉到温柔和善的同时也认为需要抱持尊敬态度……对了,就像是面对温柔的老婆婆时一样……嗯,现在这个比喻,对女性来说相当失礼哪。
「哦,今晚还有其他观众吗……能够在吾主睡美人大人面前战斗,实乃幸运至极……!」
在我们将注意力放在罂粟大人身上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巨蛋。
身穿长袍的两名男性……对方是丹与乔。
和第一轮时一样,位在上空的监察员大声宣布战斗开始。
「亚尔克,总之我们先从石板上下……怎么了,那两个家伙,他们打算做什么?」
丹和乔一进入巨蛋就毫不犹豫地开始攀登入口旁边由石板堆成的小山。面对每边长三公尺的正方形石板,两人之一发出「奋斗!」的莫名吆喝声,从下方恊助另外一人登上石板,先上石板者则回以「一发!」的喊声,把搭档拉上来……重复着这样的行动。虽然我看得出来他们正以山顶为目标……不过老实说,这段过程充满大意与破绽,如果拥有远距离攻击手段的话—万概一击就能结束比赛吧……
「亚尔克,把你带的东西借我。……我先过去看看。」
结仁拿走我挂在腰间的水筒,然后就爬下石板,不知跑去了哪里。另一方面,丹和乔也已经爬到了大概有十五公尺高的石板小山顶端。
「你们是亚尔克和结仁吧,运气不错。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丹和——!!」
「——乔的!!」
两人抛开穿在身上的长袍,展露出只穿紧身短裤的裸体。
「「阵之力!喝!!」」
他们展现还是一样千锤百链的肌肉,分别摆出姿势。在这个瞬间,我看到两人双腿之间都出现蓝白色的光……等一下、这两个家伙导入阵的部位未免太夸张了吧!?
不明的阵发现并碎裂。蓝白色的光在两名男子四周散开,同时化成光球……然后,就这样停在原地。虽然我在看到光时有一瞬间进入应战状态,不过,光球就只是飘浮在那两人身边,完全没有像是要朝我这边飞过来的样子。
「这、这个、我说……乔,那是怎样?」
我鼓起勇气试着提出问题后,感觉到对方浮现些微笑意。
「看了还是不懂吗!?很美吧!……没错,我们是美好的!!喝!!」
「嗯、这个呢,虽然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不懂是什么意思……。」
虽然两人陆续改变姿势……但光球依然没有出现飞过来之类的行动,只是尽责地持续照耀着那两人会让人想要在上头抹油的凹凸有致肌肉。
呼……。我听到罂粟大人发出叹息,抬头一看,发现她似乎正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看得妾身有点眼红。」
「我等身躯竟能使大人如此渴望,幸运至极!!」
「……看了对眼睛不好的意思。」
※眼红:对他人所有事物感到羡慕或嫉妒,想占为已有。或指眼结膜血管扩张、充皿。
当我不经意地思考起这句话的含意时,注意到乔他们脚下的石板小山山脚附近开始冒出火炎。大概是结仁把我水筒里装的油洒在那里,用火柴点起火了吧。
「喔,是火吗。哈哈哈哈!这下我知道啦、亚尔克、结仁!你们的把戏已经被我看穿了!!」
两人像是在做体操一样,让彼此的肉体互相交缠,接着露齿一笑,向我展现他们洁白的牙齿。
「你们是打算用火把位在顶上的我等给烧死吧?毕竟火是会往上延烧的哪!!」
「凭你们瘦弱的身体,大概也只能靠这种程度的战法了吧!?因为没有像我们乔丹二人组一样的肌肉,所以唯有出此下策,这点我也可以理解!!哼哈!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投降了!!」
「……咦?」
「这里就是我等健美身躯的终点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此认输!!怎么啦,差不多可以把火灭掉啦!!试着来拯救我们看看啊!做不到吗!?嗯?怎么啦、快点试试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继丹之后,连乔也以最耀眼的笑容这么说。
我注意到他们两人身上开始微微渗出汗水……大概是脚底下温度越来越高的关系吧。
我抬头看向位在上空的监察员,其中一人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发出「胜负已定」的喊声。
就这样……结果,我们非但没有用到任何阵,甚至没有做出称得上攻击的行动,就只是靠结仁泼出油并将之点燃,然后就获胜了。
「这场比赛到底在搞什么啊……。」
对于罂粟大人有点傻眼的声音,我点头表示认同。
虽然我们或许已经终结了这两人身为阵士的人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和第一轮的时候不同,丝毫没有任何罪恶感。哎、这也是好事就是了。
……不过,现在这是第二轮,所以那两个壮汉到底是怎么突破第一轮的……?
3
「根据我的调查,丹跟乔好像是因为第一轮对手弃权而进入第二轮的。」
第二轮比赛之后,结仁足足有两天不见踪影,似乎就是去打听情报的样子。根据他的说法,在第一轮本来应该对上丹、乔的贝尼格诺与伊,在比赛开始前,因为食物中毒之类的原因而昏倒,进了医院的样子。
我也认为,多半就是这类状况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丹跟乔肯定会在第一轮就落败。因为他们导入阵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照亮自己的身体,可以说完全没有意义……,要是等到下期之后再挑战就好了说。
「哎,因为他们是笨蛋的关系吧。……喔?亚尔克,这间店怎么样?」
现在是晴朗的午后时刻,在彷佛连商业区的石板道踣都在闪耀的光景中,我们发现了一间老商店。看来像是杂货店的样子。
结仁没有太多踌躇就推开了有点裂痕的玻璃门,进入了店内。
对我来说,要进入陌生店家是会让人非常紧张的事情,没办法像结仁这样大方。
毕竟每家店都可能有自己的一套不成文定律,而如果店里没有想要的东西时,空着手离开也不太好意思……。所以,就算是吃东西的时候,我也比较喜欢选便宜而杂乱的地方。在这种店里没有人会看我、没有人会留意我,所以多多少少会觉得轻松一点。
其实,虽然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但是,商业区内曾经去过的店家数量,搞不好用两只手就数得完。……买衣服跟挑美容院时更是特别辛苦哪。就算是现在,进那些店家还是会觉得呼吸困难、直冒冷汗。
「亚尔克,你在搞什么,快点进来。」
我照结仁所说进入商店。感觉积了不少灰尘的商店内部,胡乱堆放着书、武器与防具、调理用具、日用品等各式各样物品。在店内深处的柜台,有着一位看起来活像摆放于该处的商品或废弃品的老婆婆,对方正眯起眼睛紧紧盯着我。
「要用打火机的人,不是小妹妹你而是那个戴眼镜的小弟吗?」
「……我是男生喔,至于要用的人,没错,是他。如果可以的话……嗯?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要买打火机……?」
没错,我们是来买打火机的。这是因为,在前几天对上丹、乔的比赛中,结仁虽然成功点起了火,但那时他似乎因为焦急而浪费了不少根火柴的样子。所以,经过讨论之后,我们认为,虽然说有火柴就可以了,但最好也还是一并带上打火机。
老婆婆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着「唔,这样啊。如果是你的话,这个应该相当适合吧」,我们还没开口说明想买的东西,她就已经先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商品。
我忍不住伸手接过来看。这是个有着闪闪发亮银色外壳,外形细长的打火机。既具有机械感,同时也有着宛如口红般的形状。虽然看起来很纤弱,但拿在手上就知道其实相当结实。这个让人感到安心的重量感,还有握起拳头时可以藏进手掌中的尺寸都相当不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有种时髦感。唔……我对这种东西实在没抵抗力哪。大哥也是这样,可能是因为在偏远地方长大的关系吧,每次看到这种漂亮时髦的东西,虽然会产生戒心,但同时也马上会涌现购买冲动……
「很有品味吧。这是棉油打火机,道格拉斯牌的费尔德S,还具备防水功能.本来是由一个叫做美国的国家生产的产品,相当昂贵。曾经一度停产,后来又由日本的企业重新推出,而且还是日本的职人精心打造的。……对阵士来说,这种的会比较适合。」
因为结仁朝这边伸出手,所以我就把道格拉斯交给了他。当结仁以两手把玩打火机时,他的尾巴也不停左右晃动。这点就跟狗一样,当尾巴像这样摆动时,代表心情相当好。
结仁点点头,把打火机交回到我手上。
既然已经获得同意,再加上有防水设计这个优点,于是我决定买下它。
……然后,老婆婆讲出了一个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只是一具打火机价格的夸张数字……虽然需要用掉大半的奖助金,不过手头上的钱还够,所以我就答应了。
……我现在了解为什么它会在美国一度停产的理由了……。
付钱的时候,结仁以相当哀怨的语气发出了「烤麻糬……」的低语……这家伙是怎样,该不会还打算拿我的钱去吃烤麻糬吧……?
我们顺便买了打火机油、备用的电石,以及让结仁用的便宜火柴,然后才离开这家店。
「……虽然很贵、虽然真的非常贵……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啦。反正是亚尔克你自己的钱嘛。」
走在我身旁的结仁,尾巴缓缓地摆动着,看来并不是对此感到不满的样子。
我本来正要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道格拉斯,不过手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础前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让我们的脚步,还有结仁尾巴的晃动都停住了。
「哎呀,真是奇遇。……咦?怎么,你们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店里买东西啊?」
对方是依然一副制服搭配斗篷打扮的浜菊,以及拿着某个以布包覆的棒状物品的白妙。
我急忙放开在口袋里握着的道格拉斯,把手抽出来。
结仁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像是在说「这样做是对的」。
光是让对方得知自己购买打火机的事情,可能就会被推测出所用的阵。正常来说,虽然我们都不抽烟,以现况而言也不可能出外旅行,但却买下了昂贵的打火机——从这点来思考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才是。
「要做什么是我们的自由吧。跟浜菊你应该没关系。」
结仁尾巴的毛自然地开始竖立起来,尾巴本身也朝着天空逐渐伸直。
「也是啦。……你们接下来的对手是绅助跟小李吧?那个优等生八成就是我们的决赛对手了。……哎呀,其实不管谁获胜,在我的阵面前都一样不值一提就是了。」
虽然浜菊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认定自己已经进入决赛一样,不过当我回想起在第一轮时看到的那个巨龙身影……也就不敢断言对方是自我意识过剩了。
「你们在第一轮的时候用的是什么阵……?那个形状像龙的影子,该不会是——」
虽然结仁似乎试着尽可能保持冷静,但他的尾巴好像还是向浜菊泄漏出了心情。浜菊嘴角浮现刻薄的微笑,看着结仁的尾巴。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会说呢。……要是你们能进入决赛的话,我就会毫不客气地使出来,到时再看清楚就好了。你们身为阵士的资格也会在那时淌失吧。」
「……就这样说定。让我们在决赛碰面吧,你们也不要输罗。」
依旧散发出一触即发氛围的结仁,开始迈出脚步。我也在设法不让对方察觉道格拉斯的情况下,跟上结仁。
「这是在为我加油吗?真让人高兴呢。希望你们也有像伊一样贪吃的朋友,这样的话……或许就能上场一战了吧。这样的话,我也会比较高兴。」
浜菊的声音让我们回头。不过,这时她已经甩着绑成宛如马尾巴般发型的一头金发,不偏不倚地往前走了出去,只有白妙回身看向我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小姐希望你们能够和绅助及小李好好交手。到目前为止,他们几乎没有让外人得知能力就已经打进了第三轮。因此——」
「菊,没必要的事情就不需要多说了。」
「……那个布袋,里面装的是薙刀吗?」
「是的,正如您所知,这在我的故乡是相当常见的武器。不过,小李的武器又是另一回事。」
我是从形状跟晃动状况来推测的……这样说起来,记得小李也带着什么东西哪。
「要走罗,菊。……再会啦,没人要的两位。」
浜菊的话让结仁气得咬牙切齿。
「亚尔克……我们无论如何都非得打进决赛喔。」
这是我们的约定喔——结仁更加强调,我在点头的同时,握紧了口袋里的道格拉斯。
4
我把道格拉斯放到桌子上,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挥着刀。
虽然因为导入阵而使体力变差许多,但为了要确实知道究竟变差到什么地步,不管我怎么想,这都是最好的判断方法。由于天花板高度的关系,无法大幅度挥动,不过还是可以明确了解到,身体已经衰弱到令人感到悲哀的地步。
练完一套架式之后,我收刀入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口长叹。
自己的脆弱让我把刀当成手杖垂头丧气了一阵子,然后,我偶然注意到某些声音。
声音来自隔壁……结仁的房间。我集中精神专心倾听……这是怎么回事?
『……哈啊哈啊……唔呜……唔~唔、唔、唔唔嗯……。』
训练……?啊、结仁这家伙该不会是采纳了阿丽雅德妮的建议,为了成为肌肉巨猩而在做重量训练之类的吧……?
当我脑海中浮现这种愚蠢的想法时,人已经不自觉地离开了房间,正在敲着结仁房间的门。
没有反应,不过可以听到那阵呻吟声……
我伸手握住门把……似乎没有上锁的样子。
虽然我觉得擅自闯入勋人房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但一想封结仁可能已经遭到阿丽雅德妮洗脑的事……不得已只有这么做了。
毕竟阿丽雅德妮也是阵士,不能排除她拥有叫做〈操〉的阵,以此操控结仁的可能性。
……虽然与现状无关,但「操控」的操同时也是「贞操」的操,所以或许反而可能会远离跟性有关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要进去罗,结仁。」
「耶!?亚尔!!唔、痛——!!」
……该怎么描述眼前的光景才好呢。
结仁这时正躺在床上,脚伸出床外。这个还无所谓。
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身上穿的还是平常那副搭配袴裤的日式服装,只是脸上泛红,嘴巴微张,露出虎牙,正在不停激烈喘息……。结仁这家伙,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不、不要随便进别人房间啦,亚尔克……呼……。然、然后,找我有什么事吗……。」
面对坐起身,整理好有点凌乱的服装的结仁,虽然我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说出了刚才关于阿丽雅德妮的妄想。马上就得到了「你在说什么傻话」的回应。
「耶、那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嘛?连隔壁都听得到声音……那个、听起来好像有点难受的样子……让我想到很多可能性,所以急忙过来……。」
结仁睁大眼睛,脸变得更红了。
「只、只是在挖耳朵而已啦!不要在那里胡思乱想!!」
呐——结仁边喊边朝我丢出棉花棒,我以用手指夹住的方式接了下来。
啊、真的,看起来有用过的感觉……。
「不、不要一直盯着看!……真是,被你吓了一跳,害我弄得有点痛……。」
看到结仁红着脸搓揉耳朵根部的姿态……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兽耳的构造是怎么样的呢……?
「这件事我很抱歉。……话说回来,结仁,那个,该怎么说呢,虽然不是要用这个当成赔罪……不过,要我帮你清耳朵吗……?」
啥?——正要把另一根棉花棒插进耳朵的结仁,顿时僵住了。
啊、原来如此,因为耳朵在头上,所以需要像是在抓头一样,把手举起来才挖得到吗。
可能是因为手这样一直举着会累,所以才躺在床上挖的吧……?
「啊、不是,我、我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那个,就只是单纯感到好奇……。」
「对于挖耳朵吗?……真是个怪人。哎、你高兴就好……只是不要弄痛我罗。」
我从结仁手中接过新的棉花棒……总觉得心跳开始快了起来。
虽然我完全想不到其中的理由,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想到接下来就要窥探眼前这个宛如少女般少年的小穴,就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不、这话没有什么奇怪的含意,该怎么说……对恐怖的事物反而会产生好奇心……?
嗯?不周,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用常见的,让人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姿势,因为耳朵位置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可能会没办法看清楚耳道。
「那就拜托你罗……亚尔克,我再说一次……不可以弄痛我喔。还有,左耳已经清完了,只要挖右耳就好。」
面对露出困惑态度的我,结仁在这么说完之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收起下巴,像是要把额头贴在我胸口上一样地靠了上来。
啊!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站着直接来的啊!的确,考虑到身高差距等,像这样从上面窥探,似乎是最好的方法。虽然让结仁坐下之后从后面来,应该也行得通,不过从耳朵的形状来考虑,这时可能会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的样子……原来如此,又多学到了一课。
我一边体会这种文化冲击,一边怀着紧张心跳的感觉,窥探结仁的小穴——。
「耶……原来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啊。」
结仁耳朵的内部呈现淡粉红色,耳道比普通人的大一些,整体看来似乎相当柔软。
另外,在耳道的构造方面,与其说是接近人类笔直、单纯的孔道,不如说更类似野兽的耳道,不但有着能够避免让外界脏东西侵入的柔和弯曲,在途中遂有直角转弯。
虽然可以看到耳道深处黏着一点点应该是耳垢的东西……不过整个耳朵基本上还是相当漂亮的,也没有垂耳狗常有的那种讨厌味迈。
「不……不要一直盯着看啦!」
我为了不让结仁察觉自己的紧张,所以只是静静点头,接着就把棉花棒伸进了他的耳朵。
结仁的耳道,多半比我们的更为纤细吧。为了尽量避免弄痛他,我注意控制自己的力道,让棉花棒温柔地深入那个整体呈现粉红色,宛如黏膜般的小穴之中。
「啊……嗯、啊……唔、晤……。」
棉花棒每次碰到粉红色的肉壁,结仁都会发出呻吟。虽然不像是感到疼痛的样子,但因为身体会随之微微颤动,所以让我有点提心吊瞻。
可能是使不上力吧,结仁的腿像是在发抖一样。他的尾巴一直呈现下垂状态,以小幅度而不规则的方式摆动,看来像是感到有点不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好像能让人废寝忘食地投入哪。可能是因为我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做比较细腻、需要专注的事情吧。
有点像是一直在清理道场的墙壁、地板缝隙间污垢的感觉……总觉得快要沉迷在其中了。
「啊……这么深!?会、会不会太进去了啊,亚尔克……唔!」
「会痛吗?……不会?这样的话……等一下,那里有个大的。」
在耳道转弯的部分,刚好有个相当大的目标。当我开始要攻击那里时,结仁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全身颤抖,似乎快要站不稳一样。他两腿往内夹紧,看来就像是在忍耐尿意一样,变得越来越芜法保持平静。
「结仁,这样很危险……拜托你再稍微静一点。」
「不、不要强人所难。果然、这个、跟自己来还是不一样……呜~。这、这样的话……」
结仁把手伸到我的背后,像是要把整张脸埋进我怀中一样抱了上来。这样一来,就算他的腿软掉,姿势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我一边感受着胸口处结仁的激烈喘息,一边再次试着挑战沉睡在结仁小穴深处的强敌。
「好、就快到了。再一下子就……可以全部清掉了。」
「亚尔克、我、我已经……受不了了。不行,已经站不……哈……啊、唔、嗯!!」
在粉红色小穴中的攻防。对于黏在内部的耳垢,我以棉花棒轻戳、摩擦、搅动……最后,终于……清掉了。
我抽出棉花棒,改用另外一头进行最后的清扫。
温柔地抚过柔软的内部各处,即使是小小的脏污也彻底加以清除。
做完之后有种奇妙的达成感,不知为何,连帮忙清洁的我都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十分爽快。
「好、结束罗,现在很干净了。」
虽然我这么说,但结仁依然没有松手,还是一样相当用力地抱着我。
结仁?等到我再次提出询问之后……他先是以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抬头看向我,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原本迷蒙的眼神恢复正常。
「啊、啊啊、对不……晤……唔哇!?」
结仁退阔时,在我的胸口与他的嘴角架起了一段唾液之桥……。结仁急忙用手把它挥掉。
「不、不好意思……。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结仁拿走我手中的棉花棒,将之丢进垃圾桶,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小瓶子。里面似乎装着清完耳朵之后用来保养的油。
反正都已经做了,就让我做到最后吧……我试着对结仁如此提议,这个也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此刻依然满脸通红的结仁……犹豫一阵子后点了点头。
我在手掌上倒了点发出宜人香味的油,用双手把油搓开,接着绕到坐在床上的结仁背后,像是按摩一样,先从耳朵的内外部分开始慢慢搓揉,然后是耳朵整体。和使用棉花棒时不同,这次结仁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看起来就只是觉得很舒服的样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让姐姐以外的人来弄呢,你的技术真好,亚尔克。」
「我也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喔。」
结束刚才那段难以言喻的时光后,我继续默默地揉了结仁的耳朵好一阵子,而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结仁的脸孔,始终都是红通通的。
5
「听我说听我说、小结仁小结仁……有个有趣的消息喔。」
这个场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当我和结仁在商业区的荞麦面店把晚餐拉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红和乌拉拉又突然出现,对我们这么说。话虽如此,不过,跟上次不同的是,红从一开始就坐在我们这桌,而乌拉拉也坐在她旁边。
「因为已经不是敌人了,所以要一起坐是无所谓……可是如果再把帐单留下来的话,我就要生气罗。这次我是说真的。」
「我会记住的。红同学,我们也来点餐吧。……咖哩鸡肉荞麦面跟锅烧乌龙面、海苔,总之就先点个八碗吧?另外还要加点豆皮。」
「……小、小乌,你差不多也该开始减肥了吧……。」
「因为前几天的疲劳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关系。红同学也是吧,这是必要的热量。」
是这样的吗?——听到我这么问,红发出「耶嘿嘿」的苦笑,抓了抓头。
看来红的〈速〉或乌拉拉的〈力〉之阵,使用时都会对身体造成相当大负担的样子。虽然能够藉由阵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力量,但身体无法承受……似乎是这么回事。
「就因为这样,就算我们能够赢过亚尔克同学你们,之后大概也没办法继续比赛了。所以我一点都没有怨恨你们的意思喔。反正伤势也是在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治好了嘛。」
「可是,你们再也没办法成为阵士……」
我舱口而幽的这句话,让红露出苦笑,乌拉拉也别开了视线。
「没问题的,一定还能再导入阵的。只要多花点时间的话……啊,我本来不是要说这些的!真是,亚尔克同学实在很懂得怎么讲话呢!」
……有生以来好像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我……
其实呢——红露出不太像她会有的邪恶笑容,看向结仁。
「小结仁你们接下来的对手是绅助同学跟小李同学,对吧?……嗯、其实呢,绅助同学前天来找过我们,想要打听小结仁你们的阵喔。」
什么嫌结仁发出惊叫,手上夹着豆皮乌龙面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红、你该不会把我们的阵告诉他们了吧——!?」
红脸上的下流笑意变得更深了。
「人家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呢~。小结仁是我的朋友嘛~。……对于愿意让我摸尾巴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出卖对方呢~。」
……唉,红这家伙还是一样满脑子不正经哪。
结仁大概也了解了情况,露出明显十分讨厌的表情。
如果不让我摸尾巴的话,我就要说出你们的阵罗——红刚才是拐弯抹角如此暗示。
知道我们拥有什么阵的人应该不多。除了监察员之外就只有红和乌拉拉而已。如果要打听情报的话,谁都会首先想到她们吧。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真是的。」
结仁一抛下这句话,红就马上绕到他背后,把整张脸埋进从椅子上垂下的尾巴里,发出「呼哇~呼哇啊~」这种让人无法判断是什么意思的声音。
「……亚尔克,我想或许当作第三轮比赛已经开始了会比较好。」
「是啊。……绅助的学科成绩是顶尖的,早就该预料到他会做事前调查才是。没有人规定优等生就不能同时也是个狡猾的人哪。」
反过来说,或许可以说我们第一、第二轮都碰到了很不错的对手。红她们没有玩什么卑劣手段,选择跟我们正面对决。至于丹和乔,虽然爱展现肉体这点实在很让人头痛,但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相当直率的。
……如果第一场就碰到充满心机的绅助组,或者是能够创造出龙的浜菊她们……现在,我们成为阵士的道路大概就已经中断了吧。
「小李的成绩也很不错。虽然他几乎从不举手回答问题或主动发言,但考试时总是在跟浜菊争夺班上第一名宝座。他是那种不太引入注意,但该做的事情都会确实做好的类型……。」
「呼啊~人家绝对不会说出小结仁你们的阵哟~会保守秘密哟~呼哇~毕竟是好朋友嘛~呼哇~是好毛友嘛~味道好香~。」
我现在才注意到,虽然这里是面店,但红竟然已经躺到了地板上,尽情地把玩结仁的尾巴。
可能是对这样的行为感到有点烦躁吧,结仁说到一半就侉嘴,甩动尾巴啪啪地打在红的脸上。
然而,被打的红却发出「啊哈哈好痛喔~会痛啦,啊哈哈哈哈!」的声音,相当高兴的样子。
……或许红其实并不是不正经,单纯就只是个变态而已。
不过,多半也是因为有外人在的关系吧,现在已经一点都没有「正在进行作战会议」的感觉了。结仁虽然视线还在餐桌上,但是已经明显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用尾巴拍打红的事情上——。
……突然有股讨厌的感觉。有人正在看着我,而且还带有某种意图。
虽然我自然地将手伸向腰际……但该处当然不会有刀。我在口中轻轻咬紧嘴唇,手则改为紧握住外套口袋里的道格拉斯牌打火机。
「呀呀呀、这可真是巧啊,居然能在商业区碰到各位同学。」
来者是绅助。和浜菊同样身穿制服的绅助,张开双手朝我们走来,脸上带着非常灿烂的笑容。
我很熟悉这种笑脸。……这是在故乡时一直会碰到的笑脸。如果只是勉强装出的笑容倒还无所谓,但是,这是企图以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的轻蔑,瞧不起他人的笑脸。
过去,我也曾多次认为只是自己想太多,于是试着去相信对方,但结果总是令人失望。每次因相信而与对方来往后,总是会遭到背叛。
……所以,我很清楚,这家伙绝对是怀着某种目的而出现在这里的。
结仁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轻碰了我的鞋子两卞。我看向身旁,结仁的金色眼睛之中也已经浮现警戒之色。于是我也以同样的行动回应结仁,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一样。
「可以跟你们一起坐吗?……哎呀,真是奇遇哪。啊、红同学和乌拉拉同学也在啊。……那位店员,我们可以点餐了吗?」
「有什么事吗,绅助?你是来跟我们吃饭的吗?」
「只是偶然啦。不过,这样也不错。跟下一场比赛的对手互相祝对方能有好表现而一起用餐……不、举杯互敬,这不也是相当有风度的行为吗?酒的话……看来有人还不能喝吧。这样的话,请先给我六个杯子,还有一大杯姜汁汽水。我之后会再点餐。」
眼看结仁似乎快要脱口说出「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之类的话,我急忙从桌子底下打暗号,要他忍耐一下。结仁的不满似乎由嘴传向尾巴,只见尾巴像是在甩巴掌一样,啪啪啪啪地左右来回拍打在此刻已经改成正襟危坐姿态的红脸上。即使如此,红依然保持着像是吸毒者的傻笑……这副景象看起来实在有点恐怖……。
「喔、小李,我在这边!你看,我偶然碰到了亚尔克同学他们,正打算为祝彼此打出漂亮比赛而乾杯,你也来喝一杯吧。」
戴着眼镜的高瘦男子,一进店之后就直接来到绅助身旁坐下。
对方眼镜之后的细长双眼,始终紧紧盯着我。
小李的眼神,不是阵士的眼神……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这完全是拥有武艺之人的哏神。
因为对于自己经过长久锻链而累积的实力有恃无恐,所以眼中也充满自信。
偶尔会出现在老家的,前来踢馆之类的人,他们的眼神正是如此。
以结仁为首的年轻阵士们,或许眼神迟早也会逐渐变成这样,但至少不该是才导入阵不过几个月时间的人会有的眼神。
店员送上了与荞麦面店不太相衬的,装在大啤酒杯里的姜汁汽水,以及六个杯子。另外,乌拉拉点的荞麦面、咖哩鸡肉面等等,几乎也在同时上桌。
「哦……?我应该没有点这些东西才是。啊、应该是结仁同学你们的餐点吧。啊哈,我知道了,亚尔克同学能吃下两、三人分的东西吗?或者说其实结仁同学是个出人意料的犬胃王?放心,我不会跟你们抢的,我跟小李之后会再自己点。那么,总之先让我们来乾杯吧。」
点餐的乌拉拉本人只是面露不悦之色,但没有多说什么。
看到绅助把姜汁汽水依序倒入杯中,红虽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但也还是在结仁的旁边坐了下来。……不过,她的手果然还是捏着结仁的尾巴末端。
让接下来将要对战的我们,互祝彼此都能打出精彩比赛……乾杯!——在看来有点兴奋的绅助这么说完后,杯子互相碰撞出尖锐响声。所有人都多少喝了一点,喝起来就只是普通的姜汁汽水而已。
「嗯、好喝。……啊,抱歉,不用在意我们,你们兢先吃吧。……店员!我要点餐!」
虽然绅助这么说,但那些毕竟不是我们点的东西,所以也不能乱吃啊……
身为原本点餐者的乌拉拉,把咖哩鸡肉、海苔荞麦面等八碗面都拉到自己面前,用左手拿起碗,右手的筷子夹起一太把海苔荞麦面……咦吁这家伙是认真的吗睁
一次就夹起所有海苔荞麦面,然后把咖哩鸡肉当成酱汁,一口吞掉!?她是怪物啊!?
看到这个场面,不只是我,结仁、绅助,甚至是小李,全都瞪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哈哈……小乌还是平常这种让人不敢相信的吃法哪。」
到了这个时候,红才终于放开结仁的尾巴,拿起了锅烧乌龙面。
「啊,红同学,请把那碗面交给我。」
「咦?人家也有点饿了喔。如果你还没吃饱的话,那就再点——。」
「不……我想,那个应该已经不是红同学你可以吃的东西了。」
在这一瞬间,结仁尾巴的毛全都倒竖了起来。他的黄金双眼圆睁,嘴角浮现冷笑。
「……你们加了料啊?」
小李依然保持从进店时到现在的面无表情模样,继续紧盯着我。绅助也同样还是挂着笑脸,说了句「有什么事吗?」。
正是因为他的笑容如同面具,所以即使目睹乌拉拉令人诧异的用簧景象,也能够很快就恢复伪装。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你就要了六个杯子。绅助,你早就知道小李会来吧。」
「这是什么话,阵士以搭档行动为基本原则。小李是看到我进这家店才——。」
「等一下等一下,大家等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慌慌张张地边挥动双手边闯进正在互相瞪视的绅助与结仁乏间。乌拉拉就趁这个时候把锅烧乌龙面拉到自己面前,滋滋几声吃光了面。
「这是毒药,而且毒性还相当强。汤汁里加入了这种大量毒药。」
——希望你们也有像伊一样贪吃的朋友。
我想起浜菊说过的话,同时也理解了丹与乔能够突破第一轮比赛的理由。贝尼格诺那一组,搞不好就是误食了本来应该由绅助他们的对手吃下肚的东西吧。然后,浜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她多半是针对明显不对劲的胜败结果做过调查吧。
绅助把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抛开了至今为止的面具式笑容,换上看来颇为自负的微笑。
「乌拉拉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么希望变成胖子,不过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就像你说的一样,汤里加入了我自制的毒药。只要三口就会达到致死量,还是赶快吐出来比较好。」
绅助这段低语就像是宣布开始的信号一样,店内有几名客人应声倒地,开始呕吐。
店员与其他客人随之打为慌张,整间店顿时乱成一团。就在大家还没从眼前景象的惊讶中恢复过来时,陆续又有人倒下,骚动规模持续扩大。
绅助瞄了小李一眼,后者还是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出「我不知道他们会吃什么,所以就在高汤跟汤汁里全都下了药」。
店内一片慌乱,只有我们这一桌保持在一点都不自然的平静之中,散发出如同等待拔刀时机来临般的聚张感。
我握紧口袋里的道格拉斯;结仁尾巴上的毛已经全都竖了起来;红被四周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绅助面带微笑;小李还是不动声色……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有动作的人是乌拉拉。
她继续将手伸向下一碗海苔荞麦面。面对如此贪吃的行为,就连绅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喂,乌拉拉同学你是怎么啦,就算会死也打算先吃饱才死吗?我算是见识到胖子的毅力啦。光是汤汁就已经有相当强的毒性罗。」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还不打算这么早死。我比任何人都更强的地方,既不是力气也不是头脑。……是肠胃。」
看到乌拉拉无动于衷继续吃着东西的模样,绅助浮现苦笑,站了起来。
「早知道就应该在姜汁汽水里下药的。不过,我难免担心你们有所提防,怕你们会要求我自己先喝。懦弱果然不是好事,我又学到了一个教训。」
「……绅助,你以为我们会就这样让你逃走吗?」
结仁也同样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注意到,总之,包着结仁左手的绷带下开始透出微光。仍然处于困惑之中的红也离开桌子,取下挂在腰际的折叠式铲子,将之扳直。
「奉劝你们不要做傻事。我调查过,个人在商业区内使用效果能够及于他人,也就是所谓具攻击性的阵,似乎是会遭到纠举的行为。如果只是商业区巡逻队出动的话倒还无所请,不过要是惊动了总本山,我想对彼此都不好吧。」
「既然这样,只要不用阵就没问题了吧。……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小李同样跟着起身。
我猜绅助的肉搏战能力并不怎么样,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一点的程度吧。
……需要警戒的人是小李。
「所以我说,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呢?……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吗?这可是阵士的战斗喔,亚尔克同学。伊莉丝大人说过,以卑劣为傲、以隐匿为武器、以诡道为常道。这就是阵士。运用所有可用手段,完成能够想得到的最大限度准备,打倒敌人……看来你们的复习都做得不太够哪。」
「所以就可以波及其他无关的人吗!」
「哈哈哈哈哈!这又怎么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进入城墙之内,这里的巡逻队成员似乎就无法干涉了。更何况,现在是锦标赛期间,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可以事先预浏到的问题,责任都该由制定规则的议会,还有吾主罂粟大人来承担。我们只不过是依照制定好的规则,堂堂正正地进行比赛而已。想跟我抗议的话,最好先去找罂粟大人。……真是,就是因为这样,这种不会想要自己去调查、去学习的不成材之人才总是让我——。」
结仁爆出杀气。他掀翻了桌子,左手发出的光变得更强。
不妙,结仁的阵要进入发现——没有完成。
鏮的一声,一把椅子砸在结仁的头上,把他打飞了出去。
用椅子殴打结仁的是乌拉拉。
「不爱惜食物的人是最差劲的。结仁同学,你打算怎么赔偿我的晚餐呢?……还有,绅助同学与小李同学,你们也都恶劣到极点。我非常讨厌你们,如果可能的话,很想痛打你们一顿。」
「哦?那你直接动手不就好了吗?」
「虽然不知道两位拥有什么样的阵。但至少小李同学似乎会马上发动反击……我讨厌这样。」
看来乌拉拉似乎也注意到小李散发出的,身负武艺者的气息了。
因为小李和乌拉拉都没有什么表情,所以无法判断他们现在的心情。
「唔。……也就是说,毫不犹豫就想上前揍人的结仁同学,没有攻击类型的阵,应该是这样吧。原来如此,我受教了。」
绅助这段话,让我跟倒在地上的结仁都起了鸡皮疙瘩,乌拉拉也睁大了眼睛。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糟糕」两个字。
「哈哈哈哈、所以我说蠢蛋就是这样!刚才这只是稍微试探一下而已……哎呀,抱歉。把同学称为蠢蛋不太好哪。……嗯,你们放心好了,乌拉拉同学刚才泄漏的这种程度的情报,还不至于会对比赛胜负造成影响,大可不必过于在意。……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下次就在比赛会场见吧——绅助抛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仍然处于混乱之中的面店。
我先拍了一下似乎感到相当抱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的乌拉拉肩膀,然后挥开已经黏茬结仁旁上的红,扶着结仁的背帮他站起来。他小小的嘴巴微微一动,说了声「亚尔克」。
「在对上浜菊之前,首先要解决他们。……在比赛中彻底讨回来吧,结仁。」
在充斥着哀嚎、呻吟,以及店员们惊慌失措叫声的店内……眼神恢复理智的结仁,对着我确实地点了点头。
6
「我累积的压力已经差不多到极限罗。……快点来啊,绅助、小李。」
结仁左手握拳,一拳打在右手掌上。然后,他用鼻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着巨蛋室内赛场的屋顶说出这句话。
如果要说结仁为什么会有这么明显的杀气,像是对于面店下毒事件的义愤、反感,还有他对胜利怀有的超乎寻常执着……虽然可以找出许多理由来说明,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乌拉拉跟红吧。
在事件后,乌拉拉觉得自己该对泄漏情报的事情负起责任,所以接下来两天都跟我们一起行动,自愿担任尝毒者……哎,这样一来大概就有一半食物会被她拿走……。假设有四串烤麻糬,乌拉拉就会拿走两串,这点肯定让结仁非常难以忍受吧。
除此之外,跟乌拉拉一起行动的红也总是缠着结仁不放。
因为如此,害结仁有了这样的干劲。虽然要把她们赶走也不是不行,但乌拉拉帮忙尝毒的行为确实非常值得感谢,再加上红和乌拉拉保证,如果绅助改为采用强硬手段,也会与我们联手对抗……所以认为让她们留在身边会比较好。
结果……使得结仁的所有压力都指向了绅助他们。
实际上,在今天早上接到总务部「今晚将于巨蛋进行第三轮比赛」的通知后,红就立刻开始监视巨蛋入口,这件事对我们也非常有帮助。
于是,在开赛前三小时,我们收到大意是「监察员已经打开了巨蛋的门」的通知,得以在绅助他们设置什么陷阱前就先完成了准备。
浮在空中的四名监察员,不约而同看向巨蛋入口。
我有点粗暴地摸了摸结仁的头和耳朵。他也同样拍了我的屁股一下。
为了成为阵士、为了发泄这几天来累积的压力,以及为了一吐把我常去的荞麦面店搞到暂停营业的这口怨气之战……终于要开始了。
「亚尔克、结仁与绅助、小李,确认双方均已进入比赛会场内。第三轮第一战,室内赛场的比赛,现在开始进行。时间没有限制,战斗将持续到任一方宣布投降,或者是监察员认定
已无法继续战斗为止。使出全力应战吧。」
结仁躲进迷宫之中,我则是立即跳到石板上,手中拿着道格拉斯。
「真遗憾哪,亚尔克同学。如果是在森林会场的语,就算是你们,或许也还有一点获胜的可能性。」
位于较远处的绅助也和我一样,面不改色地站在石板上。
一旦实际像这样对峙就可以知道,为什么阵士会想隐藏自身之阵的理由。
虽然内心之中已经多少有了理解,但也有在对峙后才初次发觉的事情。
拥有武艺的人。由于磨练过自身技巧,所以有种独特的迫人气势。举手投足都会散发出无法隐藏的精悍感觉。因此,一旦彼此对峙就可以大致判断出对手的程度。这点不只限于人类,对野兽或鵺也同样适用。因为拥有力量,所以会影响到举止,进而形成气势。但是,阵士没有这项特征。阵的强大与透过锻链身体所获得的强悍截然不同,从外表完全无法判断阵的力量。
所以,要发动攻击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不,需要做好生死相搏的心理准备。不论对方是小孩或女性,不管看起来再怎么柔弱……因为,从外表完全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挥去碍事的思考。
既然没办法知道,那就只有豁出去一拚了。从一开始就使出全力攻击看看吧。
我从口袋里取出太小位于可以握住范围内的瓶子。虽然瓶口有个木塞,不过还有一条贯穿塞子的,吸满了油的细绳。我将道格拉斯的火靠近细绳。
「哦?不打算用阵,而是要用这种东西来决胜负吗?」
这就是我的阵嗰——我在内心之中如此说着,准备将火焰瓶……嗯?
——梆。
我听到某个微弱的……真的非常微弱的声音。
这个伴随振动的声音,我曾经听过。——这是弓弦的声音。
面对从入口附近以弧状轨道飞来的利箭,我跳到稍微有点距离的另一块石板上……。
「什么!?被看穿了吗——!?」
简直就像是已经事先知道我打算逃往哪里一样,从上空飞来的箭迅速逼近。我暂时放弃点火,以身体后仰的方式闪避——没有成功。
转弯了!?我忍不住叫了出来。我本来认为自己已经闪过了,但是,在这之后,箭突然转向,刺进了我的左肩。
因为状况太过出乎意料,加上被箭射中的冲击,让我从石板上摔落,背部撞到地面。
虽然我急着想要拔出箭,但因为箭头上有狩猎用的倒钩,所以难以从肉中拔出。由于这个箭头刺得意外的深,我只好拿出瑞士刀稍微割开左肩的肌肉,这才终于拔掉箭。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啦,接下来还有喔!」
虽然听声音是绅助在说话,不过放箭的人肯定是小李。
原来他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头是还没有张好弦的弓啊。这下子我也搞懂他散发出的武者气息是怎么回事了。
……这样的话,绅助是诱饵吗?
利箭再次从空中飞来,我一边压住伤口,一边跑过石板构成的迷宫。
我本来以为箭上说不定有毒,不过好像没问题的样子。虽然乌拉拉根据她吃到的毒而帮我们准备了相对应的解毒剂,伹看来是不需要用到了吧。
……该死!又挨了一箭。不过,这次只是稍微擦过腿部而已。
要是等到最后一刻才闪避,看来就会中招,行动时非得多保留些余力不可。
我在石板迷宫中跑着,从事先藏好的包包中拿出跟刚才一样的小瓶子,点燃了从瓶中延伸出的细绳。
接着,我握紧瓶子,朝箭飞来的方向看去。
因为箭带有微弱的蓝白色光,所以很容易辨认轨迹。
……发现小李了。那家伙一边利用入口处附近的石板小山当掩护,一边持续放箭。虽然距离相当远,但因为他似乎没有要移动的样子,所以我再次跳到石板上方,朝石板山丢出火焰瓶。
瓶子里面装满了油,只要瓶子能撞碎在石板上,就可以让小李也步上丹和乔的后尘……但是……
「太天真啦、亚尔克同学!!你只有这种程度吗!!」
不知何时,绅助已经来到石板山之前,对着我丢出的瓶子举起手。
阵的文字出现,不过进入发动阶段的速度异常地快。绅助的阵在一瞬间就重叠显现,迅速碎裂。
瓶子在空中裂开,在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中冒出火炎,逐渐掉落到地上。
「绅助,你的阵是……〈气〉跟〈壁〉啊。」
「哦、看来亚尔克同学的动态视力相当优秀嘛!总算找到你一个优点啦!」
少在那废话。我再次从包包中取出点燃的火焰瓶,将之抛向目标……但全部都被挡住了。在这之后还有其他火焰瓶从不同方向砸向该处,是结仁扔的。然而,即使是结仁丢的火焰瓶,绅助也同样以〈气〉之〈壁〉挡了下来。
气,也就是说,大概是将空气加以压缩或固定,当成墙壁来运用的吧……但简直就是铜墙铁壁。
「哈哈哈哈哈!所谓的阵,使用次数越多,身体就越能习惯!如果像我这样在毕业典礼隔天就导入阵,并且每天彻底执行训练的话,投掷火焰瓶之类的攻击,根本算不了什么!」
绅助你这个勤勉的家伙。不但发现和发动的速度都异常地快,而且构筑的墙壁似乎也相当巨大……就算我和结仁同时投出瓶子,依然无法突破绅助的防御。
在这段期间,箭也持续朝我飞来。看来小李是想先打倒我的样子。
他们可能是因为知道「结仁只拥有辅助类型阵」这件事的关系,所以明确采取要先打倒我的方针。
「亚尔克,那个墙壁很碍事哪。」
虽然结仁想要过来我这边,但是,箭雨就宛如要阻止我们会合一样洒落。
听到我告知绅助的阵是〈气〉与〈壁〉后,结仁回答,小李的阵肯定有〈矢〉,另外就是〈曲〉或〈弧〉其中之一。
这样啊。小李是对箭使用了阵之力吗。……原来如此,这样一想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想小李应该是凭自身的力量射出箭矢,阵之力只用来稍微控制箭的方向而已吧。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我就是觉得,他的阵负担应该非常轻,所以才能够承受像这样的连续射击。
虽然阵只发挥了一点点作用,但效果却非常好。
……原来阵也可以像这样运用啊。
——希望大家能够尽早拥有运用良阵之力。
伊莉丝在毕业典礼时留下的话,此刻掠过我的脑海。我原先一直以为这句话是要我们变得能够运用具有强大力量的阵……不过,这里的「良阵」,或许其实是指运用效率良好的阵。也就是说,像小李的阵一样,消耗少、效果好,虽然有「需要弓箭」的条件,但用途应该相当广泛才是。实际上,像是我自己的阵,根据练习时的情况来看,如果要在实战强度的水准下运用,不用多久就会累倒。
「要不要等到他把箭射光再……唔哇!」
箭擦过了结仁的耳朵。他急忙整个人靠在石板上,把平常总是朝向天空的一对耳朵像贴在头上一样折起来。……好像还满方便的哪,这家伙的耳朵。
我想起来,以前初次注意到小李的时候,他就背着一个相当大的箱子。如果那个箱子是箭袋的话,箭的数量肯定相当多,而且现在又是比赛,他或许还带着更多的箭。多半不太能期待小李会把箭射光吧。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箭的猛攻突然停止,会场变得十分安静。这是绅助他们想让我们认为小李的箭已经用光吗?或者是要改采其他策略了呢?
艰辛漫长的持久战、单方面的狩猎、我们的体力与箭的数量,哪一方会先耗尽的懦夫赛局……这些句子在我脑海中浮现。整体来看,我们明显处于劣势。
「哈哈哈哈!怎么样,力量差异很显而易见吧姆别担心,就算落败而无法成为阵士,结仁同学还是可以利用你那像是女生的外表,去当个男娼之类的混口饭吃,至于亚尔克同学,不、府津罗同学,你就只要像个猴子一样在那里耍铁棍就好啦!没什么好犹豫的,快点宣布认输吧!」
绅助高声喊出这些话。不过,他的语调急转直下,原本十分快活的声音……开始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阴沉。
「……话是这么说,不过,出身阵士杀手一派的人,现在看到了我们的阵……或许应该尽早处分掉吧。」
阵士的能力被他人得知,是足以致命的状况。把知情者处理掉,或许可以说是个理所当然的选择。如果对方又是知名阵士杀手府津罗一族的成员,肯定更是非杀不可吧。
「我……」
我不是府津罗,是亚尔克——我很想这么说。
……但是,这句话却停在喉咙处,没能实际化为言语。
或许我心中还有某个部分没办法彻底舍弃自已曾是府津罗的过去吧,无论如何都无法挥去在脑中一角不时闪现的大哥身影……为什么我会……。
悔恨让我忍不住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之中浮现的,始终都是……大哥的模样。
可是……从黑暗之中传来的,却不是大哥的声音。
我听到了鸢的声音。我们面对面时,她说的那句话。
……我没办法忘记,她的声音、她的话语,已经深深烙印在我耳朵与内心之中……。
随着声音重现,在原本只看得到大哥的黑暗之中,她的模样,甚至是那清澈无比的双眼,也都随之浮现。
「啊……可恶、为什么啊……。」
右手蠢蠢欲动。我把没有拿着东西的右手紧握成拳,紧到不停颤动的地步。
我已经不是府津罗了——我分明就想对绅助这么说,但为什么现在右手会……我会希望手中有刀呢。
堪称府津罗象征的刀这种东西,我才不要……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内心之中又有另一股与之相反的,希望能够拿起刀的意念。这个心情到底是什么……?
紧闭的双眼之中,浮现出大哥与鸢的身影。两人的模样都促使我寻求刀。
但是,理由截然不——。
亚尔克!结仁带着怒气的声音让我回过神,睁开了眼睛。
结仁带着好胜神色的黄金双眼正注视着我。
「你是我从全校学生中选出的搭档,不要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就沮丧。振作一点,最后获胜的会是我们喔。」
毫不逃避、没有动摇、坦率的黄金大眼。
在我看来,这对眼睛似乎正在诉说「刚才的话语没有任何虚伪之处,我真的打从心底如此认为」的想法。
……哎,不过我也觉得「从全校学生中挑选」这点似乎有几分不实就是了。
注意到这点之后,我不由得微微笑了出来,内心中有了一点余裕。
我抹去浮现于眼皮内侧的两人身影,以及内心中对刀的纠葛,缓缓地点了点头。结仁也同样以点头回应。
「嗯、当然了。遭到人瞧不起这种事,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别担心。」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从石板上探出头,窥探对手的样子。虽然马上就有箭飞射过来,但只要事先知道会遭受攻击就还能躲得掉。
在我看来,即使火焰瓶在空中被挡开,已经点燃的油落地之后依然会持续燃烧,形成了包围石板山的范围广大火炎。虽然多半没办法直接把整座山连同小李一起烧掉……不过,这些火炎应该还是能加以运用才是。
「……如果我能够设法吸引住绅助的阵……。」
「那我就可以趁那段时间设法解决……就是这么回事吧。』
对于我的低语,位在十几公尺外的结仁还是能够有所反应。看来那对大耳朵真的不是虚有其表。
「哈哈哈哈哈、怎样啊,在受重伤之前就先投降吧押」
我耳中听着绅助的笑声,决定跟他一举分出胜负。
结仁,如果听得到的话就不要有反应——我先以这句话当开场白,一边低声说着自己想到的战术……一边陆续点燃手边剩下的所有火焰瓶,随便抛向附近一带。
瓶子碎裂,已经着火的油四处飞散,剧烈燃烧的火炎延烧到我们事先藏放于各处,里头装着火焰瓶的包包、箱子。随着爆炸声音响起,比赛会场到处都冒出冲天烈焰。
火焰烤热了空气,高温空气夺走草地的水分,使得火势逐渐扩大到草地各处。火炎轰然作响,开始在密闭的巨蛋空间内自由自在地舞动起来。
「……喔唷,这是在自找死路吗?或者是,你们拥有能够控制火焰的阵?」
我一边对于阵被看穿的事情露出苦笑,一边使自己的阵进入发现阶段。〈炎〉与〈波〉的阵浮现,我对着已经烧到脚下的火炎张开手掌。受到八角框线围绕的字样碎裂……阵发动了。
「这就是……我的阵。要上罗。」
火炎摆动,出现波浪般起伏。宛如具有意识一样,足有一人高的火炎在地上疾驰。
炎之波绕行石板迷宫,聚集原本散布各处,不受控制随兴燃烧中的同伴,让火势慢慢变得越来越大。
在火势大幅超过三公尺高度后,我才再次跳到石板上方。
我一边闪躲小李射来的箭,一边让彼此之间冒出火炎,以烈火之墙干扰对方的视野。只要隔着火墙,小李多半就会难以看清目标,不再这么容易就能瞄准我了吧。
在维持着火墙的状态下,我对着站在石板山前的绅助伸出左手。
「要出招了吗,亚尔克同学!」
我觉得手重到像是在拉扯巨大的渔网一样,全身力量也逐渐消失。我咬牙承受这些影响,让旺盛燃烧的火炎朝石板山涌去。
看起来就像是红色的波浪一样。火炎吞没石板迷宫,掀起波涛。在逼近绅助时,炎之波的推挤更是达到巅峰,宛如高墙般耸立,像是要将之吞没般朝他扑去。
「以为凭这种东西……就可以突破我的阵吗!!」
绅助大吼,阵在他高举的手掌前方出现。〈气〉、〈壁〉。
虽然无法直接看见绅助发动的阵,但在我的炎波撞击之下,终于还是如实反映出了他的气墙究竟有多么巨大。那道无法以肉眼辨识的空气之壁,朝上下左右扩张的范围,大概达到二十公尺吧。
面对这片气墙,就连火焰也不得不暂时停止前进。……不过,即使如此,依然没问题。——相信会是这样!
火焰沿着那片看不见的〈气〉之壁表面窜升。爬升到气壁顶端时,火势更是一口气加强……虽然慢慢变得像枪尖一样细,但还是继续往高处冲——就这样,火炎前端终于抵达了巨蛋的屋顶。
构成这个巨蛋屋顶的材料是——布。
盖在我们头上的白色屋顶,顿时开始延烧。
「你用的阵意外厉害嘛!抱着自杀的决心,打算让整个巨蛋陷入火海吗!?」
虽然能够得到绅助夸奖是相当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其实我的阵也并不算特别厉害。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猛一看可能会以为我的阵笼罩了整个巨蛋……不过大部分其实都只是火自己在烧而已。至于屋顶的火势,更是名副其实完全脱离我的掌控,陷入无法控制的状态。
实际上,我只做了三件事。首先是一开始让火势变强。接着是一边维持自己与小李之间的干扰用火海,一边使之撞向绅助。至于让屋顶起火,其实只是我看到气墙出乎意料之外的高大,在那个瞬间产生「要是能够把这个当成踏台,或许有机会烧到屋顶的布吧。成功的话,看起来肯定很壮观」这种想法的结果。
然后,现在我必须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让火势无限制扩大。屋顶有没有烧掉,老实说根本不重要。
「哦,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了,亚尔克同学……因为你判断和小李同学的弓箭打持久战对自己不利,所以想要用你的火跟我的〈气〉之壁来比拚阵的持久力。这个有趣,我就陪你玩玩吧。……可别以为我透过训练获得的只有发现、发动速度与运用范围而已喔!」
绅助的嘴角浮现笑意。他的样子看来不像是虚张声势,应该是真的对于持久力也颇有自信吧。不过……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他硬碰硬。
关键在于石板迷宫。
虽然看起来烧得相当夸张……但其实还留有一条没有着火的通路。
「……听来相当有趣啊,绅助。那就来试试看吧!」
操控火炎是相当累人的,体力消耗速度非常快,感觉只要稍有松懈就会变得无法控制……说真的,我对于持久战并没有多少自信。
「看招吧、绅助!让你见识我的阵之力!!」
我尽全力大喊,让炎波再次冲撞绅助的气之壁。
此外也同时朝石板山发动攻击。两方面的攻势,同样都在绅助的吼声中被气墙给挡了下来。
……看来是有点玩过头了哪。……我的腿开始发软了。明明没有经历多少激烈的运动,却已经是这副惨状了。但是,或许还会有箭来袭。想到这点,我知道现在还不能跪倒——
「……箭……怎么了……?」
箭没有来袭。
虽然说我让火炎在自己和小李之间高高喷起,藉此阻隔视线,但自己毕竟是一直停留在石板上。他难道没想过,只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乱射,依然有机会命中的可能性吗……?
明知会有危险,我还是冒险解除了挡在自己与小李间的炎波。凝神细看后……发现小李早已蓄势待发,只不过瞄准的是绅助所在的方向。
——完全被看穿了。
小李一直在等待时机来临。
与其不顾一切的乱射,不如等待确实能够一击解决目标的时机。
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多半会扑向绅助的结仁。
如果用心思考,或许的确有机会看穿我的战术吧。虽然负责防御的绅助必须留意每个地方的火势,但是,处在他保护之下的小李则有可能从比较客观的角度来观察状况。这样一来,相信就有可能看出,石板迷宫之中存在着没有陷入火海,明显不太自然的区域。
……靠这点就足以推出「火焰只是虚张声势的诱饵」这个理所当然的结论吧。
更何况……对我们而言,这场比赛的胜负关键,可以说就在于「能否封锁住绅助」。
只要能够让绅助停止发动阵几秒钟,我就能以炎波笼罩石板山舆小李。所以,我和结仁应当锁定的目标,自然不会是负责攻击的小李,而是防御者绅助……倘若能够想到这一点,小李此刻采取的行动,大概就是必然的结果吧。
必须中止现在的战术——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现在中止的话,我们或许就会落败吧……?
——振作一点,最后获胜的会是我们喔。
结仁这句话掠过我的脑海。如果我大喊「结仁,他们的目标是你!」……这场比赛肯定会输。因为炎波无法侵入绅助创造出的气壁之内,所以想在绅助、结仁两人与小李之间升起火墙遮蔽视线的方法,也是行不通的。
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做才好。要如何挡下这工则、要如何取胜、要如何才能保护结仁——。
对我的问题提供答案的,不是头脑而是身体。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一边操控炎波,一边在石板之上奔走、跳跃,一直线冲向绅叻。
屋顶已经崩落,带着残火的破布飘落,宛如红色的雪花。
原本发出耀眼亮光的屋顶照明也伴随着火花陆续砸了下来。
在石板之上、在烈火的雪片之中,我全力往前冲。
「要动手了吗、亚尔克同学!你会怎么运用火"让我见识看看吧!!」
要动手的人不是我,而且要用的也不是火焰。
小李的头稍微动了一下。
虽然他一度像是在犹豫是否该转为锁定正逼近绅助的我,但最后还是保持原本瞄准绅助方向的姿态。
对于摆出应战架式的绅助,我高声怒吼,挥动左手。
先前一度高高涌起,宛如要吞噬绅助的火炎波涛,这时再次攀升,向他发动袭击。不过,果然还是被空气之壁挡了下来。但是……这次攻击成功地将绅助的视线引向了上方。
——时机来临了。绅助所站的石板下方附近,浮现出蓝白色的〈阵〉与〈封〉字样,结仁跳了起来。
他也同样发出高亢的喊声,将浮现出阵的左手伸向绅助。双方的距离已经进入了有效范围。
「全都是诱饵吗!?」
虽然绅助露出慌乱模样,但〈气〉之壁已经用来抵挡从上方逼近的烈炎了。
「小李!!」
宛如呼应绅助的喊叫般,利箭离弦。高速的箭矢不偏不倚地飞向结仁。
虽然结仁注意到了这枝箭,但因为他正朝着绅助跳起,人还在空中,所以也没有办法采取任何对策。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即使结仁已经注意到了来自小李的攻击,但依然紧盯着绅助。
在快要能够碰触到对方的距离下,努力伸长手,试图阻止绅助发动阵。
黄金的眼眸中,流露出准备承受一箭的觉悟——
……但是,我不会让他这么做。
箭逼近,我飞身挡在箭与结仁之间。
以右手上臂硬挡这一箭——遭到贯穿。
箭头与先前的不同。装在这枝箭上的是用于近距离的,比较沉重,宛如短刀般的箭头。箭贯穿手臂,随着冲击刺进我的胸口,传来金属刀刃进入身体内部的感触——。
「亚尔克!?」
结仁、不要管我,快把绅助——。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可能是因为箭刺进肺部的关系,所以发不出声音。只是让鲜血从口中喷出而已。
然而,我还没有失去意识。至少要再撑十秒。直到让绅助和小李陷入火海为止,我都不能倒下——¨一
我咬紧牙关,吞下了差点继续呕出的血,从石板上跌落火炎之中。
不管是痛楚或苦闷……我都已经习惯了。身体、心灵都饱受煎熬,但求能够一死了之的经验,不是只有过一两次而已。没问题的,我承受得住。
所以结仁,把阵——。
「啊、不行!!不是那边!!」
从石板上坠落时,我看到结仁早已进入发现阶段的〈阵〉与〈封〉之阵碎裂。
他的阵发动了。
但是,诸多碎片飞向的目标……并不是绅助,而是位在结仁视线前方的……我。
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蓝色的光进入我体内,然后——过去的束缚与痛苦……本应已经彻底消除的,遍布全身的伤痕……宛如从身体内部浮上来一样,再次出现了。
数百处瘀青、数千道伤痕。数万回苦闷与数亿次痛苦。应该已从身上消失,沉入记忆深渊底层的这些事物复苏时……伴随着溢出的鲜血,我在火炎之中发出惨叫。
7
那个地方是候诊室。这处位于城墙之内,属于阵士专用,各种古代设备宛如理所当然般设置于其中的场所,大概是世界上唯一的医院。
候诊室内铺着红色的地毯,摆着多张真皮沙发。然而,虽然这里十分宽广且奢华,但因为时间是深夜,而且结仁又是独坐于此,所以难免有种莫名的寒气。
从因为担心而跟来的红、乌拉拉离开到现在,究竟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结仁望向挂在墙上,底下有钟摆在摆动的大钟,现在是凌晨三点。
已经到了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刻。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结仁再度重复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自问自答。
阵与弓箭等的差异在于,阵会反映出使用者的意志——印象。正因如此,在那个时候……使阵从发现进入发动阶段时,因为对于飞身闯入,挺身帮自己挡箭的亚尔克感到惊讶,所以将注意力转向对方。结果使得阵变成对亚尔克发动……这其中的道理,结仁能够理解。
然而,这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到底导致了什么样的结果呢。
坐在沙发上的结仁,一边思考,一边使自己蓬松饱满的尾巴绕到身前,细心地以梳子加以整理。
比起头发,结仁明显花更多功夫在尾巴的毛上,理由就在于此。当感到不安、怀有烦恼时,结仁就会自然地开始梳理尾巴的毛,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明明待在那样的火海之中,可是却没有半根毛烧焦,是吗。」
结仁心想,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亚尔克有多么用心吧。挺身帮自己挡箭的事情也很有他的风格。因为是奇袭,同样的手段多半不能用第二次,所以,如果亚尔克出声警告自己提防箭,比赛很可能就是以落败收场。
虽然监察员告知了「如果运用火的能力达到这种程度,其实可以考虑在巨蛋内燃起更强的火,利用缺氧、高温本身等来压迫对手」的反省点……但是,至少在那个当下,我们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方法,所以这也不过是结果论而已——结仁这么想。
正因如此,在那个时候才无论如何都有必要设法对绅助使出〈封〉。
就结果而舌,亚尔克的选择,可以说是为了帮助结仁而不惜牺牲自己的行为。
结仁认为,自己的搭档恐怕是做出了「即使吃了一箭,在分出胜负之前,应该还能够操控阵一小段时间」的判断吧。
结仁试着想了一下,觉得或许还不算太糟。如果是亚尔克,而且已经事先料到会中箭的话,至少应该能够避开要害吧。虽然前提是要先怀有「以身体挡下在近距离射出的箭」这种心理准备……。
虽然结仁自己在行动途中也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但毕竟当时是别无选择的状况。只是因为无法采取对策,所以抱着「希望不会被射中要害」的期待而已。
结仁的耳朵因为听到声音而动了几下。从大门方向传来的脚步声,有两个。来者是浜菊及白妙,后者带着里面多半装有薙刀的布袋。
虽然她们应该也刚打完第三轮比赛,但身上却没有伤痕、脏污,脸上也没有丝毫疲倦之色。
「还没恢复意识吗?」
有什么事吗——结仁装出平静的样子,边整理尾巴边这么说。
「骨头断得乱七八糟、内脏也受到严重损伤,很可能会当场死亡的状态……我听说是这样,没错吧?因为在现场以阵的治疗没有多大帮助,只好送到医院来进行紧急手术……这也是我听说的。」
「……所以,那又怎么样?你就是来打听这些事情的吗?真有空啊。」
怎么可能呢——浜菊在结仁身旁坐下,翘起二郎腿。白妙则站在沙发后方。
「到底是用了什么阵才会变成这样……任谁都会在意吧。毕竟我们得在决赛时遭遇这么强力的阵,多少会害怕嘛。」
「我不可能告诉你们吧,回去睡觉啦。决赛也有可能在明天一大早就举行喔。」
虽然结仁心想赛程肯定不会这样安排,但还是这么说了。即使公开了锦标赛赛程表,但不知为何,对于比赛时间,以及在哪个会场中举行比赛等资讯,总本山始终采取保密态度,总是要等到比赛当天才公开的理由……结仁也很清楚。
伊莉丝在那个巨蛋进行锦标赛的说明时,一方面提到「从这个瞬间就开始」,一方面却又说第一轮比赛改天举行,根据这点也应该能够推测出理由。
也就是说,要参赛者们利用这段期间「构思策略」。
于是,在那场说明会结束时,其实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对于伊莉丝这番话语的含意,怀有最深刻理解的人物,无疑是身为优等生的绅助。虽然结仁也多少想到了这点,所以试着打听红的阵,也因此遭受乌拉拉的反击……但是,彼此之间认真的程度还是存在明显差异。
阵是由曾经存在过的「日本」这个国家所研发出来的技术。在大战期间,各国疯狂地尝试将阵之力运用在负面用途上……结果导致世界一度灭亡。即使此后经过漫长的时间,世界各地仍有许多人对这股力量心怀恐惧,认为阵不是人类可以运用的力量、阵是必须从世上加以抹消的技术,因此,畏惧阵之力的这些人积极地试图消灭阵,以及杀害利用阵的阵士。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鸦」。他们会运用所有手段、技能来杀害阵士。下毒之类方法只是初步中的初步,在某些情况下,为了杀死一名阵士,即使需要牺牲数百名无辜的平民百姓,鸦也不会有所犹豫。
成为阵士,等于就是要与这类人为敌。正因如此,像这样的锦标赛,使之以更加接近现实的情况,也就是更接近实战的方式来进行,相信会比较妥当吧。
如果总本山这一期要求的是针对战斗特化的阵士,那就更应当如此。
「哎,我也知道你不会说啦,这也是当然的嘛。」
「……如果只有这件事的话,那你就快点回去吧。」
其实说不说都无所谓啦——浜菊把她绑成长马尾的秀发拨到身前,像是在模仿结仁一样,玩弄着发尾。看到对方的摸样,结仁知道这是在嘲弄自己,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要是没办法问出我们用的是什么阵,或许就会输,你是在害怕这个吧?」
结仁看向浜菊,对方此时神色十分从容。
就算不问这个,决赛也肯定能够获胜——结仁心想,这女人似乎对此事深信不疑的样子。
但是……虽然是这样,不过藏在浜菊眼神深处的事物是……结仁觉得,那似乎跟自己等人有点类似。在这个瞬间,原本就要濒临爆发的愤怒,自然地消退了。
结仁对自己的直觉相当有自信。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女人就是……。
「不对,事实上正好相反。……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说才来到这里的。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哎、否过跟你说也没意义就是了。……我要直接跟他本人说,看来人刚好也来了。」
结仁的耳朵也早已听到软弱无力的脚步声。……亚尔克来了。
此时的亚尔克依然是战斗后的姿态。他满身都是自己的血,衣服也有许多焦黑之处,在医院的通道中摇摇晃晃地走着。结仁跳下沙发,过去搀扶着亚尔克。
结仁将身体宛如刚导入阵时一般瘫软的搭档引到沙发处,让他坐下。
「哎呀哎呀、看你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现在你觉得如何啊?嗯?」
浜菊站到低着头的亚尔克面前,似笑非笑地对他这么说。
「……绅助还没醒。小李刚才已经恢复意识了。……他叫我滚远一点。」
亚尔克抱住自己的头。在他的手臂上,先前浮现出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无数伤痕,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
「输掉的家伙随便怎样都行啦,我在问的可是身为获胜者的你喔,府津罗。」
结仁和亚尔克击败了绅助与小李,进入了决赛。但是,这绝对不是令人感到痛快的胜利。……因为可以说完全是依靠不停吐血,全身浮现无数陈年伤痕的亚尔克才能获胜的。
那算是阵士的战斗吗?那是自己所拥有的阵之力吗?结仁无法做出判断。
「……没有回答啊。哎,我也看得出来你不管身体或精神都伤痕累累就是了。刚才我也对结仁……是这个名字吧?提过,我想知道你到底用了仟么阵。」
「……我什么都没用。我、只是……。」
结仁放在亚尔克肩膀上的手加大了几分力道,阻止搭档继续说下去。
结仁认为,以亚尔克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他很可能会把一切都抖出来。
如果说阵士应当运用一切手段求胜,那么,这件事也有可能成为结仁等人的王牌。
「啊?……啊、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说吧,其实也无所谓啦。……不提这个了,我倒是有件想让你知道一下的事情喔?」
浜菊露出行有余力的表情,将脸凑向抱着头的亚尔克。
「……你知道浜菊家是什么样的豪门吧?我是家中四兄妹里唯一的女生,父亲大人也对我特别宠爱……不过这个现在就先不提了。浜菊家是从盐到武器,甚至是稀有动物,什么都能买卖的富商之家……你应该知道吧?」
浜菊浮现嘴角几乎要碰到耳朵的笑容,将脸贴近亚尔克。
「……十几年前,你的父亲,当时的府津罗家宗主死掉之后,不是留下了一大笔债务吗?不管是道场还是府津罗家历代祖先埋骨的那座山,全都落入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奸诈狡猾人物手中……最后都是靠浜菊家出钱才拿回来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
「嗯~?哎,你果然不知道啊。知道的话就不敢对我摆脸色了嘛。」
到了这个时候,结仁才终于察觉浜菊的言外之意。
这个女人,在第三轮比赛结束后就马上展开了攻势。……以名为「威胁」的手段。
「因为府津罗是老家那边历史悠久的有名剑士一族.所以我们才怀着温情免费借给你们使用……现在的产权持有者,其实是包括我在内的浜菊家。……亚尔克,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如果你关心在老家辛苦经营道场的哥哥,还有府津罗家的名誉、历代祖先的话——」
浜菊以修长手指抬起亚尔克的下巴,将脸靠近到双方嘴唇几乎要碰在一起的地步。
「——那就给我放弃决赛,府津罗家的累赘先生。」
浜菊冷酷的话语,就这样流进了亚尔克微微张开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