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章 真相与宣告

  深夜时分,秀太等候补生曾因为一度响起的警报而接到待命指令。虽然敌人似乎立刻被收拾,戒备状态也得以解除。但也因为这样,早上来到学生餐厅后,发现每个人都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秀太为了写辛西亚叫他写的悔过书而还没睡,所以算是幸运地逃过被警报吵醒的劫难。话虽如此,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他还醒着,结果当然就是他也没睡到。

  「呼哈哈,你似乎又落得写悔过书的下场了啊。」

  秀太听到这愚蠢的笑声后,停下正在用餐的手.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抬起头。

  「喔,原来是假掰贵公子啊。」

  端着托盘的李尔克往秀太对面的位子坐下。

  「谁假掰了,你居然敢对我这裘泽家公子口出恶言?」

  李尔克高雅地撕开面包放进嘴里,喝汤的时候绝对不会发出声音,彻底表现出绅士淑女用餐时该有的样子。真想叫某个狼吞虎咽的魔女效法一下。

  秀太一口咬住面包扯开。

  「好啦好啦,所以说裘泽家的公子有何贵干?」

  「哼,你还是老样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我看你已经写完悔过书了吧?果然是因为习惯了所以写得很快?」

  「关你屁事。如果你只是来取笑我的话,还请回吧。」

  秀太挥了挥手想赶走李尔克,但李尔克完全不当一回事,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别因为偶然打倒神兵就得意起来啊!」

  「你放心,我从没这么想过。」

  秀太随便应付过去,将煎蛋放进嘴里。

  「搭乘者是海军……不,保护这个国家国民的盾牌,同时也是利剑。就让我用我的眼睛,持续观察你是否真的能成为充满荣誉的搭乘者吧!」

  这家伙怎么一大早就讲这些死气沉沉的话题啊?秀太一边揉揉睡眠不足的双眼,一边喝汤。

  「下次要是再有机会进行降级战,我会真的把你踢去其他科;如果你不想,就好好加油吧。还有,要是之后再有出击机会,就要请你回到你原本的固定位置——也就是队伍最后面的二十号机位置上啦。」

  李尔克的「呼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传遍整间餐厅,接着扬长而去。

  秀太也起身,一如往常将剩下的面包与汤品带回寝室。从门缝往房里一看,就看到菲莉丝以茫然的眼神望着窗外。秀太想起之前的状况,加上看到这鸡得一见的表情,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走进房里,察觉食物气息的菲莉丝像条摇着尾巴的狗一样,眼神闪闪发亮地凑了过来,一定是被食物吸引的吧。

  「慢着慢着,不要这么急躁,有损你魔女之名喔?」

  菲莉丝态度转变成跟以往一样,秀太在将托盘交给她之前又立刻撤了回来。

  「没有魔力的人不算魔女,所以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少女和淑女。」

  「菲莉丝小姐,我想就算是少女、淑女也不应该这样毛毛躁躁耶?」

  菲莉丝毫不在乎秀太的责难,一脸满足地嚼着面包。

  秀太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看着菲莉丝吃东西的样子,心里想着,她之前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秀太透过相似机制,感受到某种强烈的黑暗欲望与憎恨。

  他实在不觉得像只仓鼠一样塞了满嘴食物的菲莉丝,会怀着那样的情绪。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吸吸吸吸吸。舔舔。菲莉丝正用舌头舔着喝光汤的盘子底。这就是之前主张「说自己肚子饿的行为太不检点」的魔女。

  没想到舔着盘子的那张嘴会说出那种话,真的很想请李尔克来好好教导她一下用餐礼仪。

  「我说菲莉丝啊。」

  「什么事——」

  「之前出击的时候,为什么没办法发挥像降级战那时的力量?」

  秀太没办法不去想,如果能够发挥那种力量,就可以靠自己的实力打倒神兵了。虽说去追究已经结束的事情于事无补,但他还是觉得《亚斯它录》在降级战与之前出击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相似机制没有出现打倒李尔克那时的异常数值。

  菲莉丝别过脸去,可以看到她脸颊上还沾有面包屑。

  「因为秀太身上沾染了那个叫弥可奈的女人的气味。」

  「不只是这样吧?」

  「就只是这样。」

  菲莉丝斩钉截铁说完,朝他递出装汤的盘子。因为也没得再帮她装一盘了,秀太只能照原样推回去。

  虽然秀太半信半疑,但相似机制似乎是用来联系搭乘者与魔女两者之间的内心,以便能达到更好的加乘效果。

  与李尔克对战的时候,两人的想法一致,这应该就是秀太可以胜过李尔克的重大理由吧。

  学园禁止搭乘者谈恋爱,究其原因,该不会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样,是因为魔女会闹别扭……?

  不悦的菲莉丝瞥了秀太一眼。

  「如果你想讨好我,就多拿点汤来!好啦,快点去。」

  这个吃人闲饭的魔女又以一副傲慢的态度递出盘子。

  「……」

  秀太不发一语站起身子,用拳头钻着菲莉丝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好痛——!?」

  「还不道歉?」

  「魔、魔女才不会屈服于使役魔的霸凌。霸凌很逊!」

  菲莉丝挥拳反击。

  进步了……秀太不禁觉得眼眶一热,但他依然不会允许反抗行为。秀太趁菲莉丝的拳头命中之前,先伸手捏住她小小的鼻子。

  「好痛痛痛痛痛,这样很痛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还不道歉?」

  「对鯆几。」

  「很好。」

  「你明明就是我的使役魔……」

  菲莉丝眼眶泛泪,轻轻抚着鼻子。

  「我本来想说你要是帮我拿来,我就要给你摸摸头当奖赏的。」

  「那根本算不上奖赏吧。」

  秀太端起托盘站起身子,准备离开房间时稍微看了一下菲莉丝的状况,只见她依然一脸郁闷。

  「菲莉丝?」

  菲莉丝吓了一跳拾起头,接着稍微歪歪头。

  「怎么了?」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你不像平常那样兴奋。」

  「……我不会总是那么兴奋啊。」

  「说得也是。」

  「秀太,那个……」

  菲莉丝整张脸沉了下去。

  「嗯?怎么了?」

  「『神之使者』是夜晚来袭的吧?」

  「是啊。」

  「……也许,我在这里真的会给秀太添麻烦……」

  「你怎么现在还说这种话?我早就习惯了啊。」

  虽然秀太面带笑容地说,但菲莉丝还是一脸阴郁。菲莉丝的反应其实很好猜,秀太本以为这么说,菲莉丝听了会开心,没想到不是这样。也许自己跟菲莉丝的想法之间,存在某种决定性的落差。

  「要是有什么烦恼,记得跟我说喔?」

  菲莉丝战战兢兢拾起头。

  「那,再带三个面包给我。」

  「驳回。」

  「小气——」

  到底要补充多少魔力才满意啊?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魔女,但应该正值发育期吧。秀太对这很有菲莉丝风格的烦恼报以一笑,接着离开房间。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搭乘逆神机在海上演习。秀太换好驾驶服,凝视着《亚斯它录》面无表情的脸孔。

  《亚斯它录》全身的装甲带着阶级五机型特有的简约风格,虽然比现在主流的ReF装甲轻巧单薄,导致机体本身较不耐打,但也比阶级七机型节省能量。

  在机体特性与相似机制相辅相成之下,《亚斯它录》发挥了超出规格的速度。

  更轻、更快,没有机体比《亚斯它录》更能反映秀太的一切。其古典的外观也成为了一种特色,让秀太更加喜爱它。

  菲莉丝从驾驶舱探出头。

  「秀太,你在磨蹭什么?快点过来啊。」

  秀太轻轻举起手,一如往常坐进《亚斯它录》之中。

  今天演习的主要内容是变形与射击训练,秀太在队伍最后方的二十号机位置潜入海中航行。

  到达演习海域后,半透玥的神兵已经漂浮在海面上。其脚边有块大型投影板,就是靠那个投影出神兵的立体影像。

  各架逆神机在附近航行,加农炮放出雷射光。那就算在大白天也清晰可辨的那红色光芒接连照向神兵头部。这只是单纯的光线,没有任何实质效力。海军将经费的三分之二用在开发、建造逆神机上,财政方面自然相当吃紧,所以不可能拿对神兵可以发挥效力,且属于消耗品的实弹进行演习。

  秀太透过雷达确认各机体的信号。今天还是没见到辛西亚的踪影,她大概是觉得,反正最后还是会透过各艘机体的AI蒐集命中率与平均得分资料,所以来现场监督也没什么意义。现在她应该不是在午睡,就是在哈烟吧。

  秀太拉过炮击镜,《亚斯它录》的炮塔便转动并抬出仰角。

  距离、风向、瞄准——准备开炮。

  在锁定声「哔」地响起之后,扣下扳机。

  瞬间从加农炮延伸出的雷射光,照射在神兵头部正中央的眼睛位置。

  「秀太,命中了!」

  「我知道啦,不要太兴奋。」

  秀太叮咛般说完,进入下一行动。

  立刻潜航至海中,远离神兵。

  推进装置发动至最大值,急速上浮。

  《亚斯它录》「哗啦」地在海上飞跃。秀太在感受到瞬间飘浮感的同时,让逆神机变形。

  ——哔。主画面左边显示出变形所需时间『2.33 』,比之前平均三秒的时间还快了0.7秒。滞空时间只有四秒,如果不在那之间完成变形,就会在变形途中以可笑的状态沉入海中。

  在变形这方面的技术上,辛西亚在海军里面也是可以排进前五的高手。她可以让战船维持在海面航行的状态下,花不到一秒的时间完成变形。那能够在不影响速度的情况下备战完毕的战斗方式,值得秀太学习借镜。

  这时「哔」一声,弥可奈切入通讯。

  『秀太,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不太会说明……只能说感觉你的逆神机很有朝气……』

  「噗,你在说什么啦。」

  『不、不准笑啦!……所以我才说不太会说明啊。就是说,那个——』

  弥可奈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通讯就断了。

  「菲莉丝,通讯中断了喔?检查一下系统……」

  菲莉丝将脸凑到秀太眼前,哼了一声吹散秀太的疑问。

  「秀太,集中精神!不要私下聊天,尤其更不该跟那个野蛮的女人交流。」

  「原来犯人就是你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集中精神,也不会私下聊天。」

  虽然弥可奈尝试重新接上线路,但又被菲莉丝挡掉。

  「不准对秀太出手。」

  秀太不禁苦笑,集中精神在训练上。

  射击和变形训练持续一小时之后,演习结束。

  『筑波,你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已经接收到AI回传资料的辛西亚接上通话线路。

  「啊?没有啊。」

  『……是吗,那就好。』

  秀太对辛西亚难得一见的态度感到讶异。

  『这是这次演习的结果……

  资料传送到所有成员处,其中最值得留意的是射击与变形的训练数值。

  在命中率、射击准度的综合评分方面,秀太名列第二,比他高分的是弥可奈。而原本班级成绩最优秀的人在秀太后面一名。

  其次是变形效率。

  看了看资料,秀太的名字在最上面,第一名。

  秀太再看了一次,不禁睁大眼睛。就算把资料盯到都要穿孔了,自己的名字前面还是没有其他人。

  ……秀太排在班级成绩最优秀的人前面。

  咚!

  「——嘎!?」「呀!!」

  来自后方的剧烈冲撞,让秀太跟菲莉丝都往前一倒。

  『呼哈哈,抱歉啦。我以为这是浮在海面上的破铜烂铁。』

  李尔克的逆神机从旁边过去。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看来真的得拿针把那个假掰贵公子的嘴巴缝起来!」

  「你真的会随口说些很可怕的事情耶……不过他确实让人不爽啊……!」

  「是吧。」

  「给我到外面来!」「到外面来——!」

  两人气势十足地大喊,默契一流。

  但,李尔克却完全不管他俩,迳自远去。

  『喂,裘泽!你撞个屁啊,以为我看不见吗?』

  『呼哈哈哈哈,教官,我也会发生操作失误的状况啊!别说这个了,今晚要不要一起用个餐啊?』

  『哼,你少在那边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还故意打开公众通讯线路。你这场鼻子死小鬼,想玩我辛西亚大人还早个一千年啦!』

  秀太彷佛看得到面带贵公子笑容的李尔克,以及比着中指的辛西亚。

  秀太将战船调头,逆神机排成一列。

  「喂——!线路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

  使用扩音器广播的是弥可奈。

  「我跟其他人通讯没问题,但就是接不上秀太。SS还好吗——?」

  座椅后方的菲莉丝颤了一下,卷起袖子就想往驾驶舱外去。

  「那个叫弥可奈的女人又来了!我身为主人,只好代替没用的使役魔赶走她。」

  「慢着慢着慢着。」

  「怎样?」

  菲莉丝一副不容许有意见的态度,蛮横地望了过来。

  要出去是无所谓,但只会把事情搞复杂。秀太先用一句「总之你冷静一下!」安抚菲莉丝后,接着打开通讯回应弥可奈。

  「这边没问题,只是有点小状况而已。」

  与其说状况,倒不如说是心情不好的魔女。

  『那就好——』

  菲莉丝又探头到秀太前面。

  「搭乘者禁止谈恋爱!快点滚吧你!」

  『啊!你为什么在那里啦!秀太,让可疑人士进入逆神机——』

  啪。菲莉丝又强行切断通讯,并得意地俯视着显示出弥可奈脸孔的副画面。

  「有本事就尽管束啊!」

  秀太无奈地转舵往船渠过去,接着装甲忽然发出「咚」一声,好像是接触到某种东西的声音。

  「秀、秀太!察觉敌人!准、准备进行近身战!」

  「你在说什么?近身战?哪里有敌人啊——」

  叩隆——!

  舱门伴随着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的诡异声音被打开。

  「你在、这里、干什么啦啊啊啊啊啊啊!」

  驾驶舱门被蛮力撬开,站在外头的正是弥可奈,脸上表情可怕到连神兵都得畏惧三分。

  「呀啊啊啊啊啊啊!?」

  菲莉丝尖叫。

  「秀太,我好怕!」

  「你、你不是说要赶走她吗!?」

  「那那那那、那只是我身为主人——做、做做样子而已!」

  「只是做做样子喔!?」

  「秀太,快收拾她!」

  被弥可奈狠狠瞪了一眼的秀太,只能乖乖坐回驾驶座。

  「快点、快点啦,秀太,你磨蹭什么啊!」

  菲莉丝抓了好几次秀太的袖子,但被弥可奈伸手一把揪住后颈。

  「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菲莉丝就这样被拖出驾驶舱。虽然她拚命对秀太挥手,但秀太完全忽略她的行为。

  「菲莉丝,你保重啊。」

  「修——太——救我——」

  碰。

  舱门像要截断最后惨叫般断然关上。

  魔女被外形是弥可奈的某种存在绑架了。

  秀太想想,自己跟弥可奈还有下一堂课要上,顶多把菲莉丝赶出学园了事。身无分文的菲莉丝也没办法买东西吃,不管怎样应该会在晚饭前回来,就到时候再看着办吧。

  秀太于是跟在弥可奈后面返航。

  课堂顺利结束,秀太回到寝室,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将窗帘吹得鼓胀飞扬。

  原本想说应该会乖乖回来的菲莉丝却不见踪影,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呢?还是根本没有回来呢?秀太问了问弥可奈,她确实只是把菲莉丝赶出学校,没有做出其他的事情。

  「那家伙跑哪去了?」

  秀太心想,菲莉丝肚子饿了自然就会跑回来。于是将太刀立在一边,坐在椅子上。他拿出电子终端,接好桌上的专用接线,影像便出现在桌上。

  用手指在教科书画面上滑动翻页,找到今天的作业页面之后,秀太开始阅读文章。

  平常总是在一旁吵闹的菲莉丝不在,格外安静的房间反而令秀太坐立难安。

  ……那个魔女说不定又会惹上什么麻烦,被有奇怪嗜好的人诱拐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秀太一边搔头一边站起,提着太刀离开宿舍。

  他回想菲莉丝可能去的地方,然后前往离这里最近的公园。

  秀太与几个自主锻链的候补生擦肩而过,时间已经快要到下午五点丁。菲莉丝八成是跑去练习荡秋千了吧?

  但在夕阳映照下,染上一片昏暗橘色的公园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秋千正寂寥地「嘎吱……嘎吱……」摇摆着,完全没有见着菲莉丝的踪影,就算在暗处找了一圈也是一样的结果。

  「到底跑哪鬼混去了啦。」

  虽然也想过用食物钓她出来,但如果她跑到镇上去,那这招的效用就无法期待。该不会是因为白天没有帮助她,她就闹起别扭了吧。

  秀太准备离开公园的时候,脑袋「咚」地撞上了某样东西。原本以为是撞到别人而正想马上道歉,但碰触的感觉却是某种更坚硬的物体。想说该不会撞到柱子的他抬头一看,眼前却空无一物。

  视野之中只有道路与行道树,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秀太觉得莫名其妙而歪了歪头,再踏出一步,又再度撞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

  「嗯……这是什么?」

  好像眼前有道透明的墙壁,使他无法离开。就算伸手推动或敲打,那透明的墙壁依然文风不动。沿着墙壁走,可看出它恰好将整座公园围了起来。就算发出声音似乎也传不到外面,只会在内侧回响。

  这时秀太忽然发现,天空的鸟儿维持着振翅的姿势动也不动,原本潺潺流动的河川也像结冰般停下。只有这座公园的时间像一幅画那样静止下来,这神秘的现象让秀太不禁皱眉。

  他试着拿太刀劈砍墙壁,却被反弹回来;正打算再尝试一次的时候,一道影子钻入脚下。

  在这静止的空间里面,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某样东西在活动。秀太加强警戒一回头,就看到一身白的人背对夕阳站在那里。

  那人有着一头被夕阳染红的白发,以及火红的双眼,白色西装的下摆正随风拍动。秀太看不出对方是男是女,中性的脸孔因背对夕阳而形成阴影。

  这是秀太第三次看到这个人。

  对方开口,那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异端女帝在哪里?』

  这就像婴儿第一次听到他人说话并直接理解的感觉,虽然完全听不懂耳朵接收到的声音表达了什么,但脑海却很明确地懂了。

  异端女帝——应该是指菲莉丝吧。

  「我才想知道咧。话说阁下是……哪位啊?」

  秀太起码知道对方不是人类。第一次也是在这座公园看到他的,但第二次是在海上。如果自己没有看错,那么对方不可能是人类。

  『我乃神之代理者之一,洗礼执行者。』

  秀太听到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脸上露出抽搐的笑容。

  「哈哈、哈……神是说那个神?洗礼执行者?鬼扯什么……」

  『你信不信无所谓。异端女帝在哪里?不能放过她。』

  秀太没有方法确认眼前这个家伙是否为真,但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类自称为神之使者。

  从这个氛围来看,可以明确知道他找到菲莉丝之后,不会好好对待她吧。

  菲莉丝说得没错,她确实被『神之使者』盯上了,之前咬了她脑袋的白狼应该也是神的手下吧。

  洗礼执行者——是『神之使者』的一种吧——正在寻找菲莉丝,情况似乎比秀太想像中来得严重。

  「……那家伙才不是什么异端女帝,只是个贪吃的魔女小鬼。」

  『你把她藏去哪了?』

  「就算我知道她在哪,我也不会告诉你。再说她根本就不是异端女帝,只是个复制品。」

  『只要拥有同样的能力,就是同等程度的威胁。是否为赝品并不重要。』

  「菲莉丝是威胁……」

  从她平常的样子很难联想到这个字眼。

  人们大多会忽略这个事实,但现存的所有WITCH系统都是以异端女帝为基础设计出来的。而菲莉丝身为异端女帝的复制品,就算被敌人当作拥有与原版相等的威胁性也不奇怪。从神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如此——

  『只要拥有那种力量,就足以毁灭世界。』

  菲莉斯曾经说过的话在秀太脑中浮现。

  ——甚至可以毁灭世界!

  『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你能够负责吗?。

  「这——」

  『那力量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够在脑中勾勒形象,就可以将之实现……

  菲莉丝利用自己的力量做出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如果她的力量可以「制造」出他人……

  可以制造出任何兵器的话呢——?

  这样的想法窜过秀太脑海,但他同时也觉得菲莉丝不会有这种胆量和野心。

  「菲莉丝不会那样做。虽然她的力量确实充满神秘,但——她只是个贪吃、害怕寂寞又爱哭的普通女孩。」

  『我不懂,你为什么就这样甘愿被利用?』

  「你在说什么?」

  『愚蠢的人类之子啊,这不限于你。你知道异端女帝愿意协助人类的真正理由吗?你从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秀太又想起菲莉丝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自己是异端女帝的复制品,原版则因为超出人类所能控制的范围而遭到冻结。

  现在的WITCH系统是以原版为基础设计生成,这是人类为了对抗神而获得的力量。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能获得与神抗衡的力量确实求之不得。但对原始魔女——异端女帝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你们人类充满强烈的好奇心,而且拥有很高的智能,异端女帝就是想要你们的科学力量。肤浅的人类为了对抗我等而开心地制造了——你们叫做逆神机——的东西。逆神机的核心是什么?』

  「WITCH系统……」

  『那个系统内含强烈的复仇心与野心,足以突破「庇佑」的保护,然后——未来的某一天,所有系统将会回归异端女帝的掌控,人类将会被逆神机消灭吧。』

  唐突的宣告让秀太哑口无言,无法思考。

  菲莉丝是个难以理解的存在,但眼前这个家伙知道真相。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似乎完全不知情,无知真的很可悲。从异端女帝的角度来看,你们人类跟我等都是必须打倒的敌人,都只是侵蚀这个世界的害虫,只是现在的她为了全面掌握你们的科学之力而储备着实力。事实上不是人类获得魔女的力量,那只是你们人类的认知罢了——真相是,魔女想要获得人类的力量。』

  秀太说不出话。

  菲莉丝。魔女。系统。逆神机。异端女帝。

  人类做出WITCH系统,并建造出使用了这个系统的逆神机,但说穿了只是魔女的爪牙吗?

  如果有朝一日,人类将无法掌控逆神机的话……

  『我等认为异端女帝的野心才是真正的威胁,那家伙盘算着迟早有一天要统治世界。』

  「你骗人……」

  如果这是真的,对异端女帝来说,被冻结应该就不是预料之外的状况了。她应该认为还不到与人类反目成仇的时候,然后——制造出自己的复制品菲莉丝,并且暗中让她逃走……?

  『我并没有打算要你相信,你们就安稳地生活,一边与我等战斗,直到逆神机反叛为止吧。届时你们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交出异端女帝,我知道她在这座岛上,她迟早会领军背叛你们,甚至她有可能变成异端女帝本人。』

  在之前的战斗中,菲莉丝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有那秀太透过相似机制感受到的负面情绪。

  充满野心的激情。

  ——看本宫不在就自谢为支配者的神啊,呵呵、呵呵。就让本宫趁这个机会,一报同胞被屠杀殆尽的血海深仇吧——!!

  还有……失控的逆神机。

  『异端女帝打算使用自己的力量打倒神与人类。』

  菲莉丝的笑容与之前曾窥见的梦境在脑海一闪而逝。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菲莉丝也不是异端女帝。就因为她是复制品,所以不是同一人——人类之敌,给我滚。」

  『哼,愚蠢至极的答案。看样子我得不择手段了。』

  洗礼执行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孔因嘲弄而扭曲后,与透明的墙壁一同如烟一般消失了。

  「什么跟什么啦……」

  刚刚听到的这些让秀太彻底理解了。

  总之,现在一定要想办法抢先那家伙找到菲莉丝。

  说到菲莉丝可能去的地方,不是市中心就是这座公园。所以秀太转向市中心过去。

  『喂——?』

  打给弥可奈,她马上就接起来。

  「菲莉丝不见了,你知不知道她后来跑哪去了?」

  『菲莉丝……啊啊,那个女孩啊,我不知道喔?我只有把她赶出学校而已,怎么了吗?』

  「……她不见了。」

  弥可奈从秀太的口气察觉事态紧急。

  『该不会是回家,或者从民用港口离开了?』

  愈接近市中心,周围就愈显得热闹,但还是遍寻不着菲蓟丝的身影。

  「那家伙没有电子终端机,我不认为她能够出入这座岛。」

  『怎么可能……』

  平常的弥可奈一定会接着说「会有这种人。」,但她也知道秀太不是会扯这种无聊谎话的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我只是跟你同年纪的女孩子喔?』

  弥可奈不悦地这么说。

  虽然弥可奈不见得会相信,但秀太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跟菲莉丝有关的事情说明清楚。住在《亚斯它录》驾驶舱里面,只有秀太看得到的魔女、后来利用自己的力量生成身体、是异端女帝的复制品、拥有名为〈无限虚构〉的力量。

  全部说完之后,弥可奈发出失望之余转为怒火的高亢声音。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

  「我想说讲了你也不会信啊……」

  『我相信,我会相信啊!就算知道你在扯谎我也会相信啊!』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要、要你管啊笨蛋!总、总之我也帮忙找吧!』

  「这件事不要让教官他们知道。」『我知道啦。』「注意门禁时间啊。」『你也一样。』

  挂掉电话之后,秀太一一询问路上的行人。但就算详细叙述菲莉丝的特征,也只得到摇头回应。

  散发着甜腻气味的摊贩、市中心的喷水池……秀太把菲莉丝可能有兴趣的地方全都仔细地找过了一遍。

  夕阳笼罩下的城镇天色逐渐转暗,秀太背着点亮的路灯,渐渐远离了繁华市中心。

  在转进野猫群众、毫无人烟的小巷之后,一道白色影子闪过眼角。秀太追厂上去,发现影子的真面目是那之前曾经见过一次、如白狼的生物。秀太不管它,毫不犹豫地往小巷深处前进。

  这只白狼果然也在寻找菲莉丝啊。

  秀太穿过无人小径,闻刭一股扑鼻而来的腥味。如果照这样直直往前进,应该会通往沙滩吧。这时白狼拔腿狂奔起来,秀太也不遑多让地加快速度。

  秀太听到海浪声,远方已可见一片漆黑的冰冷大海。

  {nI』自狼踏入沙滩,秀太也在夜风吹拂下发现菲莉丝的身影,但他只能安心片刻,因为自称洗礼执行者的那个男人已经站在菲莉丝身边。

  「——菲莉丝!」

  秀太呼喊菲莉丝,但她只是抬起头,无所适从地别开目光。

  菲莉丝看起来没有被绑起来,至少应该不是被绑架到这里的。

  白狼追上两人之后消失踪影,两人往海边走去。

  「你说话啊——!」

  菲莉丝伤心地瞥了秀太一眼后,低着头走在沙滩上。秀太追上去,准备伸手抓住她时,却撞上了某种看不见的墙壁。

  「又是那个吗?」

  秀太拔刀一砍,坚硬的手感传回来的同时,刀也被弹开了。

  「你知道这家伙是什么吗!」

  对方现在知道菲莉丝不是正版,很有可能会想要利用她,这么一来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虽然AI应该没有生死的问题,但现在的她可是活生生的女孩子啊!

  「别想走!」

  秀太使劲挥刀,却得到同样结果。是对方没有破损的概念呢,还是跟在公园时一样,两者所处的世界不同呢?总之这情况就是不允许秀太做出任何干涉行为。

  秀太到现在才后悔,要是之前好好跟菲莉丝聊聊就好了。

  总之,希望能再跟她沟通看看。

  他看到菲莉丝的侧脸,那是一副拚命忍耐不要哭出来的表情。想到什么总是直说的她,竟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秀太想帮助她。

  『人类,你真是学不到教训。』

  轻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菲莉丝!」

  「秀太……」

  「你知道那家伙是什么吗?知道跟他走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菲莉丝脸上带着压抑感情的不自然笑容,像是在忍耐撕裂内心的痛楚般,一脸悲痛。

  「现在何必说这些,我们回去吧?」

  「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嗯。」

  秀太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菲莉丝徒来没有这么一本正经地恳求他。

  菲莉丝一副想要抛开忧郁的样子,露出爽朗的笑容。

  「你可以杀了我吗?」

  充满伤感的笑容刺痛了秀太的内心——

  笑容。

  魔女落寞的笑容,就像落在手掌上的雪花瞬间融解般虚幻,在秀太内心留下无数伤痕。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玩笑等会再开。」

  「秀太,我不是开玩笑……我说过,我是姊姊的复制品对吧?」

  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异端女帝。

  「他为了消灭我而寻找我。『神之使者』之所以变得更加频繁来袭,也是因为我造成的……我只要在这里,就会对你和你的朋友,以及其他的WITCH造成危险,所以我必须消失。」

  「慢着,如果只是为了消灭你,那应该从更久之前就会频繁地攻打过来啊?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你,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

  「那是因为我和你相遇了。」

  「咦——?」

  秀太忍不住反问。

  「与契合度一流的你相遇,并且获得你认同之后,我就变得可以使用〈无限虚构〉。『神之使者』也是因此发现『异端女帝』在这里的。」

  既然神把原版当成具有威胁性的存在,那理所当然会采取警戒措施。在降级战那一天,菲莉丝首度使用了〈无限虚构〉的力量,对方察觉到这一点……接着就派那只狼过来,洗礼执行者也在此现身寻找……

  菲莉丝又在强颜欢笑。

  那笑容就像沙滩上堆起来的城堡一样,在海浪拍打侵蚀之下崩塌,不消多久便会粉碎殆尽吧.

  菲莉丝双唇颤抖,眼眶滚出大滴大滴泪水。

  「我受不了了。一想到大家会因为我而消失,我就再也无法承受。我看到很多人受伤,甚至死去……」

  忏悔着被强加之罪的魔女颤抖着双肩,等待莫须有的罪名带来的制裁。

  听起来就像在说——不要相遇就好了。

  菲莉丝会一直被学生们当作幽灵,而秀太则是维持成绩最差的候补生身分度过每一天吧。

  『滚,人类。这不是你这种愚蠢之士可以插手的事情,速速离去。』

  直到刚刚为止,秀太对洗礼执行者抱持的情绪,全部转化为敌意了。

  「不好意思啊,因为菲莉丝脑袋空空,所以很容易被洗脑。你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她的是真相,绝无任何夸大。愚蠢的人类啊,即便知道了真相,你还是坚持要带走她吗?』

  「没错,就算来硬的,我也要带她回去——」

  秀太挥出一刀横砍,接着鼓足丹田之力使出突刺;但只撞上坚硬的物体,状况没有任何变化。

  『愚蠢。懂得学习应该是人类最大的利器,看样子你是不懂得学习的下等人类啊。』

  洗礼执行者朝着秀太伸出手,白色的光便聚集在其手掌上。

  白光从手掌射出的同时散开,变成无数道光箭袭向秀太。

  「呜啊——!!」

  几道光箭命中秀太,他整个人被打飞出去砸在墙壁上;不留情的攻击接续飞来,秀太只能滚倒在沙滩上闪躲,勉强站起身子。

  「秀太,你快逃……我不存在就好了,只会给你和大家找麻烦。」

  「别说这种话!你不是哭了吗?因为寂寞又难过所以哭了吧!你只是希望有人发现你、认同你而已……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不断逼迫而来的光箭与透明墙壁,使秀太无法接近菲莉丝。

  菲莉丝啜泣着说:

  「如、如果秀太,有个、什么万一……我、我……」

  「——我不会死!!」

  这话当然毫无凭据,但秀太无法不这么说。

  菲莉丝像闹脾气一样不断摇头。

  「我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我可能会毁灭人类——杀害你啊!」

  「不对,没有这种事,你不是那种人!」

  一道光箭在脚边爆炸,秀太像人偶一样飞了出去。

  「我只是被姊姊制造出来的复制品,招致灾祸的存在。」

  「不对,不是这样……」

  秀太勉强撑起不听使唤的双腿,缓缓站起来。

  『我不懂,为何你如此坚持要站起来?』

  「不懂人类的你,当然不可能明白啊……!」

  秀太喘着气,用手撑着膝盖挺起身子。

  他拖着全身上下的伤痕躲开再次飞来的光箭,但被在背后炸开的爆风吹倒在沙滩上。

  秀太用力捏起一把沙子,咬牙挺住。

  ——悔恨不已。因为想守护他人而志愿成为逆神机搭乘者,虽然进入学园就读,成绩却糟糕透顶,随着时间过去,只是更加了解到自己什么也不行。

  秀太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利用逆神机毁灭世界的魔女。」

  「你才不是那种魔女吧!说什么梦话!」

  秀太咬紧牙关,尽管身体摇摇晃晃,但还是站了起来。

  「够了,你不要管我……」

  「我……!」

  其实秀太本来早就死心,认为降级战不会有好结果;他觉得只要能给李尔克一点颜色瞧瞧就够了。原本应该是这样,却因为遇见了魔女而看到了不同以往的风景。

  秀太还没放弃,他眼中还没有失去希望,直直看着菲莉丝。

  菲莉丝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哭得红肿的眼角看来令人心疼。但她还是回望了秀太,绽开笑容。

  「……我只能跟无法痛下杀手的秀太在此道别。」

  理由也好,根据也罢,对秀太来说都不重要。缜密思考过之后得出的结论,说穿了都是些场面话罢了。

  对菲莉丝来讲应该也是一样。

  「我——想帮助你!连一个女孩都帮助不了,算什么搭乘者……你就那么想死吗?」

  菲莉丝点点头回应。

  「少骗人了。」

  「我没有骗你……」

  这带着啜泣的声音让秀太的内心一揪。

  「那你像平常那样笑一个啊。笑一个,然后说『这就是我的期望』——起码让我看看你高兴的样子!这样我就可以接受……不过,你是不是希望我帮助你……?」

  「没有、这回、事。」

  「那——你为什么在哭?」

  「……」

  「不是因为消失既悲伤又可怕吗?你不就是因为知道孤独的滋味才哭泣的吗?」

  「没有这回事。我是姊姊的复制品,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所以『神之使者』才会攻打过来。我得离开。」

  「——这种表面话省省吧!我想知道菲莉丝真正的想法。不是以异端女帝的复制品或魔女的立场,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

  菲莉丝彷佛压抑着什么一样沉默不语。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容许你存在的道理……你之前说过吧?我和你只要使出真本事,就可以毁灭世界。你应该没有说谎吧?」

  菲莉丝点了点头。

  「我和你是世界上最强的魔女跟最强的使役魔吧?如果这里是不容你存在的世界,那我们可以不要毁灭它,而是试着以你我之力改变这个世界。」

  锐利的光箭飞过来,秀太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光箭将自己击飞,撞到墙上。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缩短的距离再次拉开。

  秀太扶着墙壁,努力撑起不断颤抖的膝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勉强维系住即将断线的意识。

  「别再说什么要我杀了你……由我来保护你。所以……说说看吧……你真正的想法。」

  菲莉丝紧紧咬住嘴唇,想阻止什么从口中泄出,但不断堆积的情绪化成泪水,从白皙的脸颊潸然滑落。不是异端女帝的复制品,更不是魔女。只属于菲莉丝的心情从她口中吐露而出。

  「妇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我想活下去——跟你一起。」

  「嗯。」

  「秀太,你愿意帮助我吗……?」

  听到这虚弱的声音,秀太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不是废话嘛!!」

  秀太瞬间感受到某种如飘浮感般的高昂气势,这跟相似机制出现高数值时的感觉接近,紧紧握住的拳头发烫着。

  就算视野模糊,双脚发抖也无所谓。

  踏出一步。

  脚下的沙滩触感很好。

  只是几十公分的步伐,让甩开一切迷惘的秀太无比亢奋。

  所谓的坚强意志这种「魔力」,在体内泉涌而出,热烈燃烧。

  秀太紧握刀柄,将魔力传递到爱刀上。

  在墙壁另一边的洗礼执行者看着秀太逐渐靠近的模样,露出冷笑。

  『凭你一介人类,不可能破坏「不可侵犯的神殿」(Aegis),下一秒你就会因自己愚蠢的行为后侮。』

  「有没有种让我这,一介人类』试试看啊——!」

  就尽量狗眼看人低吧,直到被反咬一口为止。

  亚音速的一剑快到甚至来不及反射月光。

  白刀将夜晚一刀两断。

  空间「啪吱」地龟裂。

  劲风吹拂,露出脸的朝阳照亮秀太脸庞。

  「我才不管你是洗礼执行者还什么鬼的,少瞧不起人了……」

  然后——隔开两个次元的透明墙壁「啪啦啪啦」地崩毁。

  『——』

  「不准你惹哭我家的魔女……!」

  秀太利用对方大意的空档,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刀。

  才想说「砍中了!」的下一秒,对方的身影消失了。

  『咯咯咯……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类得到魔女之力后的力量。反抗我等之愚蠢人类的思考与脆弱的力量。就让我现在彻底粉碎你。』

  咯咯作响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警报在下一秒响起。

  『所有人就第一类战斗布署,立刻前往作战室接受指示。重复——』

  没有代码的第一类战斗布署。

  是倾注天秤岛上所有武力的戒备态势。就秀太过往的经验来说,这么严加戒备的情况还是头一遭,应该是一次来了好几个阶级在神兵之上的祭司级或天使级敌人吧。

  一年级学生应该也会接到待命或出动命令。

  赶走洗礼执行者的秀太意识愈来愈远离,脚步不稳的他被菲莉丝撑住,并让他躺在大腿上。菲莉丝那张哭花了的脸一直看着秀太。

  「秀太,我们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在一起喔。」

  菲莉丝伸出小指,秀太也用自己的小指勾住。

  「嗯……说好了,毕竟我算是使役魔嘛,无法忤逆魔女啊。」

  秀太开玩笑般这么说,菲莉丝便露出了笑容。

  「只要秀太拿出真本事,其他的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喔?」

  为什么菲莉丝这么信任操纵技术不怎么样,脑袋又不灵光的自己呢?虽然秀太觉得奇怪,但也同时觉得很离兴。

  东方的天空染成一片红,海面闪闪发光。大海像是觉醒了一般。

  「秀太,你的身体还好吗?」

  「……算是稍微好一点了吧?」

  秀太挺起四处都还疼痛不已的身体,不过视野清明,状况也不算太糟糕。

  菲莉丝按着耳朵,一脸严肃。

  「……班上同学正在跟不只一架神兵交战。」

  菲莉丝似乎旁听到了系统之间的通讯内容,看来候补生也确实上了战场。一年级学生应该只能勉强对付一架神兵,就算有辛西亚在,也很难同时应付多架。

  秀太握拳起身,人类的意志真的足以称之为魔力。

  「我们走吧。」

  秀太拖着伤残的身体,沿着海岸线前进,抵达第三船渠之后,《亚斯它录》就像个忠诚的骑士一般,沉默地跪着。

  秀太进入驾驶舱,完成启动程序。相似机制维持在高数值状态。

  菲莉丝从后方探出头。

  「敌人那边似乎来了三架神兵。」

  「三架……」

  「除此之外——」

  秀太从菲莉丝那儿得知了天秤岛近海的状况。

  一如预料,敌人似乎从四面八方分头杀来,班上同学只能阻止神兵继续前进,海军则朝其他地方出动了。三年级和二年级似乎也一样,目前应该还没等到来自其他岛屿的援军吧。

  虽然辛西亚在,但完全就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升降机启动,机体在出击口配备完成,准备出击。

  「目标,神的手下,三架神兵。」

  人已经跳脱神的控制,逃离神的掌握,和其变成对等的关系。

  「最大战速,上阵了!」

  「了解。」

  比海还蓝,推进装置那澄澈的群青色渐渐变深,藉由消耗的能量产生出强大推力。

  「「出动!」」

  推进装置怒吼,粒子聚合物一口气喷发而出。战船像要切开蓝色世界一样,如箭一般在海中前进。

  《亚斯它录》刻意不开启静音模式进行潜航。它吓跑鱼群,让海底陷入一片骚动,化身唯我独尊的海中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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