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离开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的法兰克军,大约在两个星期后的早上,抵达了城寨都市摩尔尼亚。

  预定要接收这个城市的人是大鹫队的队长——吸血鬼次女塔琪安娜·阿比夏尼。因此,她跟著军团的先遣部队一起同行。

  由于是先遣部队,所以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三百名左右的士兵。管理先遣部队的是在内战时曾经立下战功的年轻武将,一名超过三十岁的男人。

  这名武将跟塔琪安娜骑马并行,当看到摩尔尼亚的时候,男人觉得有点无趣地抱怨道:

  「居然真的一个人也没有,真没用,帝国也实在太丢脸了吧!」

  他的语气充满著不满。

  对他们法兰克军来说,这是久违的出征。虽然成功地夺下了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但以军队来说,战争就是要取得敌人的首级。如果不打仗的话,就只是普通的远行,反倒徒增疲劳罢了。

  塔琪安娜骑在马上,给这名武将一个忠告:

  「你应该已经接到报告了吧?城里还有几个人在,不要太大意。」

  「……不不不,三个人跟一头老虎,有什么好担心的。肯定是品行不良,才被难民们丢下不管的吧。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想著要趁火打劫的小偷。」

  男人没有把塔琪安娜的忠告听进去。

  要是稍微改变一下说法的话,也许他就会提高警戒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塔琪安娜就是不想说出正确的情报。

  留在摩尔尼亚的其中一个人,是个两百五十公分高、两百二十公斤重的巨大男子,他可以一个人捆绑住整群的盗贼,也能承受剧毒。

  还有,他只要吸收闪电跟电气就会巨大化,力量也会随之变强,最后他还会变成怪兽,破坏城市——拥有如此力量的男人还留在城里。

  眼前这三百名轻装步兵,接下来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呢?

  塔琪安娜像个恶作剧似的小孩一样,吐了吐舌头。

  先遣部队抵达城门前,门被关得紧紧的。

  武将命令身边的士兵:

  「去看看城门能不能打开。」

  马上就有五个士兵听令走近城门。他们一尝试拉动,城门便慢慢打开,看来并没有被锁上门闩。

  「好,你们五个先去城里看看,应该还有人在才对。如果他们想逃的话,就放他们走。如果他们有话要说,就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说不定是为了食物所困的可怜虫呢。」

  听到男人的命令后,五名士兵立刻打开城门进入了摩尔尼亚。

  几秒钟后。

  「————※嘿咻!」(编注:原文为ドスコイ,相扑特有的的传统吆喝声。)

  随著神秘的吼叫声响起,只见五个士兵从空中摔落回城门口。塔琪安娜在心底大笑,心想果然如此。

  领军的武将跟另外两百九十五名士兵都一脸愕然。接著,他们的耳边传来喇叭声,演奏出一段轻快的旋律。

  音乐结束之后,紧接著是有人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要吹美国国歌啊?」

  「因为我是美国人啊!美国人吹美国国歌有什么不对!」

  「你们的闹剧也演得太久了吧!乾脆把城门完全打开吧!」

  讲话的有三个人,分别是年轻男人、老人跟女人。

  他们讲完话之后,城门缓缓地、大大地打开。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城里那一侧伸出双手推开城门。本来应该要几个人才办得到的事情,他一个人就办到了。

  那真是一个无比高大的男人,与其说是壮汉,不如说是巨人。

  就算骑在马上,顶多也只是跟他维持一样的视线高度。一看到他威风凛凛的外貌,所有的士兵都脸色发白。

  塔琪安娜偷偷望向身旁的武将,看到他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第一次看到神乐的人,果然都是相同反应啊。)

  塔琪安娜的视线转回到神乐身上。

  等到城门完全打开之后,神乐双手交叠在胸前,挺直身子微微往后仰。

  塔琪安娜看到他的模样,喃喃自语著:

  「阿妮亚,真是太好了呢。」

  她的嘴角自然地露出笑容。

  ○

  神乐在大批的军队面前,却毫无退缩之意。

  他睡了八个小时,早餐则是老医设法准备的雉鸡肉排跟洁姿烤的面包,以及一杯加水稀释过的酒,所以体力跟精神都十分充足。

  他跟老医还有洁姿一起等在城门前,首先使出一记一百零八招肌肉才艺之一·头槌,把那些士兵撞得飞起来,老医看了超兴奋。

  然后,他打开城门,跟在城墙上看到的三百士兵以及武将对峙。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洁姿。

  「我是洁姿·兹波列夫!是这个摩尔尼亚的首领!暂时啦……」

  她的最后一句话有点小声。

  洁姿站在神乐身旁,对著骑在马上的武将宣布:

  「如果你们想要强夺摩尔尼亚的话,我军的龟乐神乐会全力以赴当你们的对手!好,有胆的就上前吧!」

  洁姿虽然表情很有魄力,但膝盖却不停发抖。她努力地想鼓起勇气,但似乎是到达了极限,内心其实怕得要命。

  所以,神乐往前一步。

  他那巨大的身体,缓缓地走向前,城门口完全被他挡住了,先遣部队都害怕地一动也不动。

  神乐注意到了阿妮亚的姊姊塔琪安娜,但他没有特别看向她,反而是瞪著武将。

  他跟武将之间明明隔著许多士兵,但他强而有力的视线越过了这些士兵,直接看向武将。

  武将虽然面不改色,但他的坐骑却嘶嘶呜叫,开始焦躁不安。

  「乖、乖乖!喂,冷静下来!」

  马儿立刻冷静了下来,但四周的气氛却变得很奇怪。

  神乐吸气,全身用力膨胀。

  二百零八招肌肉才艺之一※准备好啰,上!」(编注:原文为はつけよい、のこつた」,是为相扑比赛进行时,裁判催促进行对峙的力士继续攻击的吆喝声。)

  神乐倏地向前冲。

  他跟相扑力士一样,压低了身子猛冲,撞向军队一行人。

  神乐挥出他巨大的巴掌,三百个士兵便全部都被扫开。他以一己之身,挡住了这些人。

  十、二十、四十、八十,不知不觉中,神乐就打倒了一百个人,接著连两百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士兵们随即像是小蜘蛛散开一样,开始四处逃窜。这是很正确的判断,因为神乐不会去追这些逃跑的士兵。他马上就冲向那个看起来很了不起,骑在马上的男人。

  这时候如果是在一般的街上,这名武将看到眼前的光景也会使尽全力逃走,但这里是战场。而且他的部下,还有背后的总队人马都盯著他。

  他还要面子,身为一个管束军队的大将的面子。

  「啊,呜,呃,我们就一对一决胜负!」

  武将脸色苍白,策马朝著神乐冲去。

  骑士与步兵的这种对战模式,根本不能算是一对一决胜负。武将根本就是昏头了吧,但这无可奈何,神乐也就无法生气。

  不管如何,无论武将有没有骑马,他都不可能是怪兽的对手。

  武将的矛刺中了神乐的侧腹部,停住了。

  神乐一掌轰中武将的胸口,把他抒飞。

  武将在地上滚啊滚的,就在这时候,老医的喇叭声响遍四周。

  因为有些距离,所以神乐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想像得到,他是这么叫的——

  「神乐获得压倒性胜利!」

  塔琪安娜看到武将飞出去的这一幕,立刻转身回到总队。

  不管三七二十一,神乐抓住昏倒的武将,回到摩尔尼亚。

  「我抓到俘虏了!」

  神乐悠悠哉哉地回到了摩尔尼亚城内。

  法兰克军一阵骚动。

  他们也不是派了先遣部队到前线去之后,就在后方轻松等待。他们每个人都亲眼看到,士兵们被挥开,还有武将在地上打滚的模样。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刚好发生了某种超自然现象,既有的常识阻挠了他们的思维。但就算是派出五千大军对上神乐,这些人也还是都会被扫开,大将也会照样被俘虏。

  大将除外,其他的士兵都是徵调来的农民或是村民。他们虽然有得到一些补助金,但并没有多到足够他们拿命来换,因此士气一片低迷。

  因为这个状况,军团长跟将领们齐聚一堂,议论该如何处理。

  他们想出了以下几个方案:

  一、派出剩下的所有军队。

  二、放火烧城市。

  三、回去。

  最后的提案其实才是他们的真心话,神乐看来用长枪也刺不穿,用矛也戳不进,大概连弓箭也没有用吧。跟这种人对战到底有什么意义?就当成是做了一场噩梦,忘掉还比较好啊。

  但两万大军也不能就这样败给一个人。要是包围城市,故意困住神乐的话,总有一天会等到神乐死掉吧。但这对法兰克军来说,实在是非常丢脸的做法。

  那么只剩下两个选项。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有可以尝试的方法——

  那就是怀柔政策。

  如果能够将那个怪物拉拢进法兰克军的话,那可是大功一件。对战的时候,只要将神乐推出去对抗对方的敌将,战争就能结束。

  他们马上派出了使者,带著大批金币去询问神乐是否愿意归降。

  结果,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钱还被拿走了。

  尽管如此,这趟交涉也不是毫无成果。

  「对方说要我们交出闪电公主。」

  虽然神乐没有接著说,交出闪电公主的话他就会交出摩尔尼亚,但至少他提出了要求,就代表双方有谈判空间。

  军团长找来了塔琪安娜进到营区里,寻求她的意见。

  「可以靠闪电公主去说服他吗?」

  塔琪安娜虽然接受了这个提案,但她有附带的条件。

  「这当作是最后的手段吧。那个男人是阿妮亚保护的人,说不定阿妮亚反而会被说服,成为我们的敌人。」

  「你阻止她不就好了!你不是姊妹当中最强的吗?」

  其中一名将领怒吼,塔琪安娜没有特别表现出不愉快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继续说:

  「嗯,我很有自信。但支持摩尔尼亚的还有我的姊姊黑女皇欧尔嘉,要跟她们两人对战的话,我也不见得会赢。就算派出怪兽威卡,我应该也会输吧。」

  塔琪安娜在此提出了建议:

  「让我派阿波罗去。」

  大鹫队的副队长阿波罗,他的体格不比神乐差。

  「……有办法赢吗?」

  军团长以沉重的语气询问。

  塔琪安娜老实回答:

  「只是有获胜的可能性而已,如果输了的话,我会让阿妮亚去说服神乐。然后,如果这样还说服不了他,我就会出马。」

  塔琪安娜的头发闪著光芒。

  她的心正动摇著,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我们大鹫队会全力以赴战斗。」

  打发了先遣部队,又赶回了使者之后,过了一个小时,穷极无聊的神乐三人在城门口开始烤肉。

  洁姿一开始怒吼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这样做对吗?但因为神乐跟老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所以最后她也忍耐不住,加入了行列。他们甚至让俘虏们一起吃肉,俘虏们虽然感到有些困惑,但是都不禁称赞肉很好吃。

  这时,阿波罗来了。

  他看到神乐等人在开烤肉派对,忍不住精神受到打击。

  「……为什么啊?你们搞不清楚状况吗?」

  神乐很有精神地回答:

  「这个肉很好吃喔,你要吃吗?」

  「我不吃!你下要讲那些好像老医才会讲的话!」

  「……这句话还真伤人啊,讲话小心点。」

  「why!?」

  神乐站起身,无视于惊讶大叫的老医。

  洁姿则是在一旁凑热闹。

  「滚~回~去!滚~回~去!滚~回~去!」

  阿波罗露出讶异的表情,一察觉到原因,他更加吃惊。

  「你们喝了酒吗……」

  「因为老医说想喝点什么,所以洁姿就准备了酒,开始喝了起来。」

  「你们的大脑有问题啊?」

  相较于感到无力的阿波罗,神乐则是交叉著双手,身子略往后仰。

  「这种时候还留在城里的人,怎么可能大脑没问题呢?」

  「……干嘛这么洒脱啊?算了,我是无所谓啦。」

  阿波罗手脚俐落地脱下自己的披风和靴子,打著赤脚。

  紧接著,他脱下了上衣,裸著上半身,将胸口那看来很痛的手术痕迹展现在阳光之下。

  然后,他逐渐成长。本来他的身体就很强壮,但在阳光的照耀下,他全身慢慢地膨胀,不只是肌肉,连骨头跟血管、皮肤的尺寸都暴增好几倍。

  他变成一个不输给神乐的超人。

  「……这次是我任性。本来应该要马上利用队长给我的力量抓住你,但我还是很想打赢你。我想要赢过你,我们来一决胜负吧!」

  「嗯……是喔。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执著跟我一决胜负,不过那都无所谓,你有兴趣的话那就来吧。」

  神乐也一样脱下披风、衣服,赤裸著上半身后,他把靴子也脱掉了。

  他握紧拳头,全身膨胀。

  阿波罗走上前。

  神乐也往前走,抡起拳头。

  那是一记真材实料的右直拳,犀利到连职业选手也自叹弗如。

  阿波罗再抢上一步,他伸出壮硕的手臂,环紧神乐的腰部。

  那是一瞬间的判断,随即,他咬紧牙根。

  「呜啊啊啊啊啊啊!」

  阿波罗将神乐高高举起。

  神乐有两百二十公斤,现在他膨胀了之后,重量肯定更重。但阿波罗还是举起了他,将他摔在地面上。

  当然,他在日本的时候,从未受过如此对待。

  神乐很自然地流露出赞赏之意。

  「太厉害了。」

  「谢谢!」

  阿波罗骑在神乐身上,就是所谓的骑乘式。

  他从上方以双脚跟腰部压制住对方,这是可以直接施展关节技攻击的姿势。只要可以完全做出这个姿势,就代表胜负已定。

  「来吧,神乐,你会怎么做呢?」

  阿波罗说完,一拳挥下。

  他厚实的拳头打中了神乐的鼻子、额头,神乐的后脑勺撞上了坚硬的地面,冲击透过大脑,让神乐一阵晕眩。

  阿波罗声音颤抖地询问:

  「你的力量不过如此吗?神乐,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龟乐神乐!怪兽龟乐神乐!」

  当然不是。

  神乐抓住了阿波罗不断挥落的拳头。

  「嗯、嗯、唔唔唔……!」

  阿波罗想要挣开他,但神乐却不放手。

  神乐的手伸上了阿波罗的腹部。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你要发出气功吗?就像我在漫画或动画里看到的那样。」

  「怎么可能办得到啊?阿波罗,那些柔道什么的,你是在哪里看过,怎么学起来的啊?」

  「是从书里学来的。迷失的物品里也有那方面的书,柔道、巴西柔术、空手道跟拳击我都看过、练过。」

  神乐叹了一口气,心想也是。

  「要是你有跟别人对战的经验,那碰到对手犯规应该也能对应才是。」

  「你在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波罗突然发出惨叫声。

  他因为一阵剧烈的疼痛而说不出话来,神乐犯规的招数看来效果出众。

  「一百零八招肌肉才艺之一·捏。」

  「这~算~什~么~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

  神乐用非比寻常的握力捏住了阿波罗的腹部,阿波罗拚命地想要躲开神乐的手指,骑乘式便被破解了。

  神乐放开手起身。

  然后,他往阿波罗毫无血色的脸上补了一脚。

  阿波罗一边喷鼻血,一边跌倒在地。现在,谁占上风已经很清楚了。

  「你还要再打吗?」

  神乐一问,阿波罗站起身回答:

  「我、我还没打够呢!」

  阿波罗压低身体,一口气冲向神乐怀里。

  神乐可没有笨到会被同一个招式打败两次。他压到阿波罗背上,反而将阿波罗举了起来。

  「啊、啊、啊——」

  阿波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他倒著被举向空中。

  「小心咬到舌头喔。」

  神乐将阿波罗的身体像鞭子一样一甩,将他狠狠地倒头摔在地上。

  炸弹摔,这是摔角技的一招。威力大到能够让地面塌陷,但阿波罗依然没有昏厥过去,实在有其过人之处。

  「我还没认输呢……!喝啊!」

  阿波罗跳离神乐。

  他还要战,他还能战。不过,接下来战局呈现一面倒。

  阿波罗是个天才,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学会了柔道跟柔术的技巧。光论技巧的话,他可能比神乐还厉害。

  但两人的经验值实在差太多,阿波罗虽然很擅长投掷或是关节技,又会使用绞杀技及骑乘式攻击,但也仅止如此而已。

  神乐什么都来,捏人、踩人、拗手指。

  他虽然不会咬阿波罗,但是他会用头撞。连石头跟砂子他也拿来当武器使用,自始至终都把阿波罗压著打。不,他是在跟阿波罗玩,这根本称不上是战斗。

  阿波罗遍髅鳞伤后,终于认输。

  「我输了,不是输在格斗的才能上,而是我们的想像力差太多了,这样我根本赢不了,我投降。」

  「但你在笑呢。」

  神乐说得没错,阿波罗虽然一脸疲惫的样子,但他却显得很开心。

  「你跟我所期待的一样呢!嗯,你果然是龟乐神乐,就是那个龟乐神乐没错。」

  「照你这么说,好像从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了呢。」

  「嗯,这个嘛,也是啦,像你这种强壮显眼的家伙,假如跟我身处同一个时代的话,是大家都认识的名人也很正常吧。」

  这时,阿波罗一转身——

  「换人,接下来换你了。」

  阿波罗身后,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戴著金色发箍的小个子女生,她穿著连身裙,披著一条披肩,穿著长靴。

  啪滋啪滋,她从长发漏出电流,闪电证明了她的身分。

  神乐开心地举起手说道:

  「好久不见了,阿妮亚。」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啊,笨蛋——!!」

  轰隆一声加上闪光,闪电猛然击中了神乐的身体。

  「啊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好久没有这么痛了,这跟老医制作的那台发电机所产生的电流截然不同,神乐觉得全身都麻了。

  他没有被虐的嗜好,与其说是享受那疼痛,不如说他更怀念这样的感觉。

  神乐对头发还在放电的阿妮亚说:

  「欢迎回来。」

  「欢……」

  阿妮亚的视线瞬间落在神乐的背后,看向摩尔尼亚。

  她听到了声音。

  「是闪电公主!闪电公主出现了!」

  「姊姊!姊姊、姊姊!」

  老医跟洁姿都很激动。

  神乐对著泛泪的阿妮亚说:

  「生火很麻烦耶,你赶快回来啦。」

  「烦死了!」

  一道代表闹脾气的闪电,又将神乐电麻了。

  因为被电到有点大舌头,所以神乐乾脆先保持沉默。这朗间,阿妮亚一直指责著神乐: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吧!教你不要再战斗!我跟你说过了吧!对吧?没错吧?」

  神乐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留在城里战斗呢?跟怪兽战斗是要赌上性命的!这里不是你真正的故乡啊!」

  怪兽出现在阿妮亚的背后。

  那是怪兽威卡。它搬著很大的行李,还有大鹫队跟塔琪安娜都来了。

  他们没有退路。对他们来说,要争取独立的话,这块土地的力量对他们而言是绝对必要,不可欠缺的。

  神乐就算离开这里也能生存下去,老医也一样。洁姿跟城里的居民们应该会继续留在这里,反正大鹫队也没有把他们当成是奴隶。

  但,阿妮亚呢?

  她无法原谅背叛帝国的自己,就算帝国原谅了她,她也承受不起这个罪。

  她会选择离开,阿妮亚会失去居所。

  等到神乐可以说话之后,他开口对阿妮亚说:

  「老实说,你不想把这个城市交给塔琪安娜吧?这里是你的家,整个城里的人都是你的家人。」

  「——没错!没错!但是!」

  阿妮亚泪眼汪汪地哭了。

  「这是我的城市,我的摩尔尼亚。一开始是罪人或流浪的人、破产的人跟孤儿,以及犯罪者聚集的地方。然后我们进行开垦,招揽人来,让行商的人落地生根……有人诞生,有人死亡,有人结婚。我们经历过战争,赢了就举行宴会,大家都跟我一起住到现在……摩尔尼亚变得十分繁荣……!它变得这么强大!但是!」

  阿妮亚吸了一口气。

  「但我不能让你这檬的一个孩子,赌上性命去保护它……」

  神乐搔搔头。

  阿妮亚的头发放电著,她继续述说:

  「快逃!你没有义务要赌上性命战斗!也没有这个必要!你只是迷路来到了这里!你只是失去一切,迷路来到了这里啊!」

  阿妮亚说到这里,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失去一切迷路来到这里的人,那就是迷路人。

  他们无家可归,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神乐跟老医、阿波罗跟艾莲所属的大鹫队,大家都是迷路人。

  阿妮亚的双眼也漏出闪电,就像是眼泪一样。

  「神乐!你失去了什么?」

  神乐看著阿妮亚的眼睛回答:

  「家人。啊,嗯,我没跟你说过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慌乱。

  阿妮亚在神乐面前,全身颤抖。

  「只有这样吗……!」

  「不,还有很多人,要我全部说出来吗?」

  神乐突然觉得心口一揪。

  他抬头看著晴空,在脑海里勾勒出每一个人的面容,然后呼唤出这些他失去的人。

  「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姊姊,我常常照顾的外甥侄子、叔叔婶婶,我老是惹哭的堂兄弟跟远房堂兄弟。」

  他喘了口气。

  「朋友、邻居的老爷爷老婆婆,初恋的人、教我柔道的老师,教我空手道的老师。」

  神乐又再喘了一口气。

  「一直照顾我的医生、学校的学弟妹、学长姊、老师,脚踏车店的大叔、糖果店、书店,还有我虽不知道名字,但他们说是我的粉丝,跟我要签名的那些孩子。」

  他短短地喘了口气。

  「还有很多我虽然不知道名字,但跟我住在同一个城市里的人。最后只有少数人活了下来。」

  神乐叹了长长一口气。

  「在盂兰盆节的那一天,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大海啸吞没了大家。」

  神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胸膛膨胀,衣服的钮扣一颗颗撑开。

  他看著天空,眼眶泛泪。

  「大家都在我眼前被淹死了!」

  神乐叫得很大声。声音大到撼勤大气,地面也在震动。

  他捂了一会儿眼睛,在阿妮亚面前坐下,盘起腿,面对面地看著阿妮亚。

  「就像这样,变得空荡荡的。」

  「正因为这样,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让你去战斗啊!」

  阿妮亚很顽固。

  她抓紧坐在地上的神乐肩膀,恳求著他:

  「你去哪里都好啊……!就算跟欧尔嘉在一起,我也原谅你……!然后,然后,你就远离战争,到一个可以和平度过一生的地方——唔呀!」

  阿妮亚的话才讲到一半,鼻子就被神乐捏住。

  「唔,放开偶!晃开偶啦!」

  神乐闻言放开了阿妮亚的鼻子。

  紧接著,他又捏住阿妮亚的双颊。

  「唔咿!你、你在……你在干嘛啊!!」

  阿妮亚释放出了愤怒的闪电。

  平常神乐总是全身抽筋,倒在地上打滚,但今天他忍住了。

  神乐很开心地笑著叫了阿妮亚的名字:

  「阿妮亚,阿妮亚,阿妮亚,阿妮亚。」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阿妮亚回以怒吼。神乐也不甘示弱地大叫:

  「阿——妮亚——————————!」

  「闭嘴————————————!」

  「不要再杀了我。」

  神乐笑了。

  阿妮亚说不出话来。

  神乐又再说了一次:

  「别再杀了我。」

  阿妮亚刚刚还在施放的闪电都消失无踪。

  她声音微弱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

  「从那场地震跟海啸中,我幸存下来的只有这大到不行的身体,我只剩下一副躯壳。」

  「不是……不是的……!你还活著……你的人还活著啊……!」

  「我失去了一切耶。」

  神乐看向阿妮亚身后的大鹫队。

  他们毫无动静。尤其是阿波罗跟坐在怪兽威卡甲壳上的艾莲,他们都没有动。他们也都是失去一切之后才来到了这里。

  有人说:

  「救救他吧。」

  大鹫队里某个迷路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阿妮亚转身看向背后的大鹫队,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没有人插手,大家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守护著他们。

  阿妮亚看著神乐。

  「龟乐神乐只有这条路了吗?」

  难道只有赌上性命去守护某样东西,神乐才能获得救赎吗?

  「……这次我会想办法的。」

  神乐神情严肃。

  阿妮亚蹲下来,捏著神乐的双颊。

  她很用力地往左右一扯,以威严的声音下了命令:

  「笑吧,孩子就要笑!你还是个孩子。」

  阿妮亚的鼻子哼了一声,神乐被捏著脸颊,如此回答:

  「跟老婆婆比起来,我当然是小孩子啰。」

  「不要叫我老婆婆!」

  闪电迸散。

  「啊嘎嘎嘎嘎!」

  神乐全身都麻了,终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阿妮亚走到神乐背后,捡起他掉落的披风,帮神乐穿上。

  她拍了拍披风上的灰尘,然后跳上神乐的背。她双手搭著神乐的头,然后往上一爬,阿妮亚的双脚就挂在神乐的肩膀上。

  神乐扛著阿妮亚,他站起身,眺望著大鹫队。

  他跟阿妮亚说:

  「跟我说句话吧。」

  阿妮亚抱紧神乐的头。

  「……神乐,拜托你了。」

  闪电刺激著神乐的肌肉。

  神乐的肌肉开始膨胀,皮肤延展,骨头也跟著伸长,变粗。

  他的肌肤颜色改变,衣服也逐渐掉落。

  「神乐,保护我的城市。」

  「交……给我……————————」

  神乐愈变愈大,渐渐发不出声音。

  他的身体变得十分巨大,变得不像是个人类。

  阿波罗的声音响起,那是祝福的话语——

  「祝你生日快乐,龟乐神乐。」

  神乐变成了怪兽。

  他变成了怪兽王龟乐神乐。

  这不是顺势而为,也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因为愤怒的情绪。

  而是为了不要再丧生一次,一定要活下去而做的选择。

  龟乐神乐因为挺身战斗而得到救赎。

  怪兽王龟乐神乐,发出了重生的第一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