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主动提议帮忙讨回莉莉后,又过了不久。
听工藤要我『骑贝尔塔过去』,让我产生折返回萝兹她们那儿的想法。
当初由于只能徒步追踪,我只担心能不能追上高屋纯。
但既然现在有了脚程远比我快,体力也在我之上的交通工具贝尔塔,就能大幅缩短移动时间。
除此之外,工藤还说他已事先派出追兵帮我阻拦高屋纯。
根据饭野的说法,高屋在探索队里的实力并不算高强,那么工藤的怪物应该至少能起到拖延的作用。我也想过是否要返回席兰等待的地点,但首先往返太花时间,再者要是跟莉莉离得太远,有可能让联系断线。不过要是回萝兹她们那儿,时间方面是赶得上的。
因此我决定掉头,沿着原路回去。
……当然到时可能会发生的冲突,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 ◆ ◆
我骑着贝尔塔一现身,果然让饭野勃然大怒。
「这是怎么回事!?」
由于脚受了伤,气冲冲地逼近的饭野,动作慢到一点都不像当初的她。
但面对半跪在地拖着步伐而来的她,我并没有逃避。
被她擒着胸口,拉过去并跪到地上,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她真不愧是战斗型的作弊能力者,臂力完全不是我能比得上的。
「主人……!」
萝兹躺在坐着的加藤腿上,忿忿不平。
即使残破到只剩上半身,依然举起斧头不惜一战的她,被我使了个眼色安抚下来。
从左手手背上伸出的艾撒丽试图咬饭野的耳朵,也一样被我压了下来。
接着,我郑重地面向饭野。
「饭野,你听我说。」
「喔?看来你还想辩解些什么?」
强烈的眼光迎面射来。
「我果然没猜错,你跟工藤是一伙的,对吧!?」
「……」
好吧,这样的情境会招来误会,说起来也是不得已的。
此外,我并没有把工藤一起带过来。
他跟饭野一旦碰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我跟工藤借了贝尔塔、崔沙以及安通的几个分体后,便跟他分头行动。话虽如此,既然饭野早就从麦可洛伦边境伯爵的部下路易斯那里听说过,双头狼攻击齐利亚堡垒的事,应该一眼就能看出贝尔塔是工藤的眷族。
当然这一切我一开始就无意隐瞒,这样的发展也算是预料之中。
某方面来看,这样反而能长话短说。带着这乐观的念头,我接着说了:
「先听我说就对了。你会这样想很正常,但先别贸然断定。我这次只是为了救莉莉,才会向工藤借帮手。」
「这种话由你口中说出,谁会相信!」
「我想也是。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才会回到这里。」
「……什么意思?」
见我被逼问却依然面不改色,饭野似乎也感到不太对劲。
面对那带点警戒却又有些讶异的脸色,我进一步表示: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饭野,我也需要你的帮忙。」
「……啥!?」
饭野喊得近乎走音。
看来她是真的很讶异。圆睁着的一双眼,随后降为半睁的无奈眼神。
「我说,你脑袋还清醒吗?」
饭野的表情与声调听起来,有一半是真的在担心我的脑袋。
但我也不是疯癫,或是一时异想天开,才回到这里的。
「嗯,我是认真的。」
「我是在问你脑袋清不清楚。不过,好吧,既然你说你是认真的,看来可能脑袋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你也说得太绝了吧。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问为什么?这不是废话吗?你觉得我会出手帮你吗?」
「当然不。」
我先是耸耸肩。
「我从一开始就不指望你。这次我虽然求助于工藤,但你可不像他,没有理由帮助我。这点我起码还清楚。」
我说着,同时回握住饭野擒住我胸口的那双手腕。
饭野的肩膀微微一颤。
「但是饭野,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你要知道,我这趟并不是来恳求你帮忙。」
「……简直不知所云。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尽管短暂地面露畏缩,但饭野随后便发挥其好强的脾气,皱起眉头并接着问了:
「再说你要我合作,是打算逼我做什么?」
「怎么会说是逼呢……这也讲得太难听了。其实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商量……?」
面对诧异的饭野,我点点头。
「没错。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对付高屋。」
饭野的双眼又再次张大。
「这提议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差。你之前不是说过吗?──『就为了抢回一个怪物,不惜跟其他人厮杀』,也就是说你不希望我们自相残杀吧?那么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干脆你亲自出马。」
「真、真岛!你先等一下!」
饭野焦急地喊停。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阻止你们自相残杀?」
「就是这个意思。以你的立场,要是能亲手阻止失控的高屋,当然是再好不过,对吧?」
「这、这要是可行的话当然好,可是就凭现在的我……」
饭野垂望着自己的腿。
左腿缠着绷带,右脚踝被固定住。
等饭野视线再次转回,我向她点了个头。
「我瞭解。你现在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双脚,所以只能沮丧地待在这里浪费光阴。」
「是、是这样没错啦!」
「但是,饭野,情况不一样了。」
我将视线投向载我回来的双头狼那儿。
「只要骑着贝尔塔,现在的你一样能战斗吧?」
「骑着它……?」
饭野的视线也跟着转往贝尔塔那儿。
但隔了几秒,只见她大吃一惊似地抽了口气,头也跟着转回来。
「等等!你要我骑在那头攻击齐利亚堡垒的怪物背上!?」
「你不想骑吗?那就只好继续莫可奈何地抱着双腿,在这里枯坐下去了。」
「呜,这……」
见饭野吞吞吐吐,我一不做二不休地继续说服。
「只要你肯挺身战斗,也许我们双方都能保住性命。你要是不战斗,我跟高屋就有一方非死不可。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就静下心好好考虑吧。」
饭野发出不成声的嘶吟。
「这样子……太卑鄙了。」
她抗议般的嗓音听起来却显得虚弱无力。
「哪有人像这样拿自己的性命………不对,是拿自己跟敌人的生命当人质的。」
「你要这样看待这件事,是你的自由。」
我耸耸肩并说了:
「但就如我刚刚说的,这主意对你来说应该也有好无坏。」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并不是要利用饭野的弱点,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真要说的话,我甚至是为她想完成的事提供建议。这点饭野自己也心知肚明。
而现在之所以迟迟得不到回应……原因恐怕在于提议的人是我。虽然说人生总有机缘巧合,但我们的相遇实在是一桩悲剧。
「……但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最后打算杀了高屋,到时我可是会当场跟你开战喔?」
饭野咬着双唇,狠狠地瞪了过来。
「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意思是你不准我出尔反尔?那你尽管放心,我只要能讨回莉莉,之后高屋怎样我都不在乎。」
「说得还真干脆呢。你敢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怪他?」
那口气一听就是充满怀疑。
毕竟对饭野来说,我的言行实在相当可疑,让人摸不着头绪。
但她对这件事的理解,从根本上就大错特错了。
我于是半睁着眼,将那些用言语回答她。
「谁说我不怪他了?那怎么可能。」
「……咦?」
饭野愣愣地望着我。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也是个凡人,当然会生气,也会记恨。或许你可能已经忘了,但被你打的事情,我也一样怀恨在心。」
「呜……那、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我把对我而言理所当然的事实告诉她。
「因为讨回莉莉,比那些事情要重要一百倍。」
以现阶段的战力要对付一般的战士,靠着战术应该能打出漂亮的一仗,甚至顺利的话,搞不好想打倒他也没问题。
但这件事攸关能否讨回莉莉。既然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我还是希望能得到『飞毛腿』的协助,而不是嫌她是个祸源并挑三拣四──我已经没有那种余裕了。
「我不想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事物……饭野,那么你呢?」
我对仰望着自己的饭野抛出问题。
「咦?我、我吗……?」
「是啊。所以你怎么说?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只要仔细想想,找出那个答案就行了。」
接下来,我也不再多说了。
就如我先前说过,我这趟只是回来提出建议的。
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饭野身上。
什么是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
接下来,是她该在自己心中决定的事。
「我……」
饭野抓住我胸口的双手松了开来。
接着阖起眼,像是在摸索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这样的思考时间,只有短短一下子。
「……我不希望高屋死去,不希望谁杀了他。」
等饭野再次抬起头,已经是那张好胜的表情。意志坚定的眼眸映照着我的身影。
这样讲虽然奇怪,但我头一次感觉到,视线跟饭野有了交集。
「我不会让任何人被杀。关于这点,我也一样有自己的坚持!」
手在胸前握起,饭野毅然决然地说道。
「好吧,真岛,我愿意和你合作。」
「看来事情说定了。」
为了救回莉莉的我。
为了阻止高屋的饭野。
两人目的各不相同,也绝不是就此成为伙伴,但既然前进的方向一致,至少还能够携手并进。这下子,联合阵线算是成立了。
「那么接下来,就讨论今后的计画吧。」
「嗯。」
事不宜迟,我立刻进入下个阶段。
饭野也没有异议,坦率地点了个头。
「啊……呃,真岛?」
但接着,疑问浮现在她的表情上。
「在这之前,我能问一件事吗?」
既然双方建立的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关系,目前应该没什么好闲聊的。
然而要是就这样带着牵挂挑战高屋,也实在令人不安。
「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但希望你能长话短说。」
「嗯,知道了。」
征得我的同意后,饭野这才开口。
「就是,你是觉得我一定会点头接受这项提议,才返回这里的吧?」
「我返回这里的原因不只是这个……不过嘛,你说得也没错,我事前的确算准你会答应。」
「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呢?」
口吻已不像先前那样带有敌意或疑虑,而是单纯的好奇心。
也或许因为如此,这提问反而令我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呃,这是因为……」
「因为?」
纳闷的饭野当前,我尴尬地搔搔头。
坦白讲,这件事我实在不太想提。
不过,刚刚答应她有什么话尽管说的人,可是我自己。
现在要是不回答,那就出尔反尔了。我先是长叹一声,接着才开口说:
「你不希望任何人死,这样的信念绝对是正确的。」
「……」
「而且你绝不会违背这样的信念。我就只是有这种感觉罢了。」
饭野优奈这人说穿了,是个充满善意的人类,是正义感的化身。
她甚至好心到愿意赶来这偏僻之处,不求任何回报。
我并不清楚这个人的其他特质如何,但那性善的人格是毋庸置疑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向她提议并肩作战。
「你虽然还有些缺点,但至少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我……等等,你干嘛啊?」
说到一半的我皱起眉头。
「咦?呃,因为……」
因为饭野的双手,正捧着自己泛红的脸颊。
我的表情益发尴尬,但忙着害臊的饭野根本没注意到。
「因、因为被你这么一讲,害我……怎么说呢?有点不好意思吧。因为我原本以为,你应该是讨厌我的……」
「我是讨厌啊!」
「……咦?」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在称赞你。」
饭野这下愣着一张脸。
「我前面不是说了,你这个人有缺点吗?既然这件事你都问了,顺便也让我念个几句。你这笨蛋,行动前稍微经过大脑思考吧。」
「你、你说我笨蛋!?」
「因为你这种人不骂的话根本学不乖。别忘了你的速度可是快到没人跟得上,记得偶尔停下来三思而后行。这样明白了吗?笨蛋。」
「一次就算了,还说第二次!?」
饭野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挨这种骂,而我憋在心底的话这下总算一吐为快,感到有些海阔天空。
看来在面临重大决策前,还是别留下牵挂比较好。
我在心中暗自点头,把饭野的抗议当耳边风,一旁却传来其他声音。
「那个……不好意思,学长。」
「嗯?加藤,怎么了?」
搀扶着萝兹上半身而坐的加藤,视线先是瞥了瞥饭野,接着和我对上眼。
「很抱歉在两位讲话时打扰。」
「没关系,反正我们想对彼此说的话都说完了。」
「我有些话还没说够就是了……」
我没理睬饭野的不平之声,要加藤继续说下去。
「所以,有什么事?」
「关于讨回莉莉的事情,呃嗯……」
「喔喔,我们接下来是得拟定作战计画没错。」
见加藤开口如此拘谨,我先是点点头。
「你愿意陪我们讨论吗,加藤?」
我一拜托完,加藤的表情显得有些诧异。
但很快地,她脸上就展现开心的笑容。
「是!这当然了。」
「谢谢。这真是太好了。」
「咦?等等,真岛,你要找她一起讨论?」
饭野的疑问声传来。
「就如你听到的,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往她那儿瞥了一眼,接着回答:
「我刚才也说了,我回到这里的原因不只是为了跟你联手。凭现场的战力,要讨回莉莉并且逮到高屋并不容易,得要有加藤的建议才行。」
「你还真信赖她啊……她该不会也是怪物之类的吧?」
「我懂你想表达的,但是没这回事,加藤真的是个人类。不过,她的确跟莉莉一样,是我可靠的帮手。」
「学长……」
加藤轻轻抽了口气。
她的面颊微微泛红,看往我这里的视线也带着某种迷蒙。
看来刚刚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不过看来她还挺高兴的。
随着她的反应一起感到开心的我,同时向饭野说了:
「总之,她的能力方面我一样能打包票。不过关于这点,我想饭野你早就亲身领教过了。」
「……是啊。」
饭野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脚。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有点不放心……」
那张脸显得有些纠结。
加藤侧目看着这样的饭野,随后嘟哝了句:
「……既然我们当中只有饭野能正面抵挡高屋的土魔法,拿她当肉盾来进攻或许也是个方法。」
「你说你打算拿我当什么!?」
「开玩笑的。」
加藤简洁地说完,先是摇摇头。
「其实我认为这点子本身还不错,没办法执行真是可惜。毕竟饭野是唯一能战胜高屋的人,是应该在关键时刻上场的王牌。」
「那点子你竟然觉得可行……我说真岛,这真的没问题吗?」
我无言地耸耸肩。
若加藤认为有必要,就算是『飞毛腿肉盾』作战,我执行起来也不会客气,不过现在为了她好,还是别讲得太明白吧。
◆ ◆ ◆
在那之后,大家分享了各种情资。
确认目前受伤的我方眷族现有战力。
瞭解援军工藤的眷族所拥有的能力。
接着,是对敌人高屋纯的各种考证。
透过这些情资,我们建立起作战方针。而『飞毛腿肉盾』作战最后并没派上用场,想必让饭野松了口气吧。
之后,大家马上动身前往追捕高屋纯。
很庆幸地,我们在他离开基特鲁斯山脉前追上他。
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立刻围捕,而是必须先做好战斗的前置作业,将葛蓓菈以及安通的分体部署在几个指定的位置,等待他们就定位。
我在休息的高屋察觉不到的范围之外,心急如焚地任由时间流逝。
「……看来王先派去的手下,攻击行动失败了。」
等待的期间,贝尔塔向我报告。
「因此很遗憾,高屋纯并没有受伤。」
「你怎么知道的?这里应该看不到高屋的样子吧?」
「……因为这里是下风处。」
看来它大约是靠狼的咦觉闻出来的。
根据工藤的说法,他事先派去的怪物有大约30头。要是它们偷袭成功,或许有机会杀死高屋纯。
虽然由结果看来,他甚至连皮肉伤都没有……
是因为偷袭失败了吗?
也搞不好是工藤他太过低估战士的战力了?
「……我闻到强烈的血腥味。」
贝尔塔嘀咕着。
「王事先派去的那些眷族,看来没有生还者。」
「贝尔塔……」
「别放在心上,另一个魔物之王。我们是没有同伴意识的。」
贝尔塔的另一颗双头望向我这儿。
的确,贝尔塔那淡漠的口吻里,听不出任何对死去同伴的哀悼等情感。
「那只是没有自我意志的棋子,根本谈不上同伴意识。何况……就算自我意志真的存在,我等依然只是吾王的棋子罢了,这点是不会变的。」
尾巴轻轻摆动着。
「一切都是吾王的命令。你就不必客气,尽管使唤我们。」
「……唉,真岛,我总觉得有点听不太下去。」
骑在贝尔塔背上的饭野面色凝重地说了。
由于她的脚受伤,等待期间依然骑在贝尔塔背上。
「我感觉像看到一条被饲主虐待,却还是对主人摇尾巴的宠物狗。」
「真没想到你会这样讲。原来你喜欢狗吗?」
「什么叫做真没想到!因为我朋友家里养了好多狗,我常常到她家里玩……她要是看见贝尔塔,一定会感到很抓狂吧。」
「……喂,女人。」
贝尔塔仰起头,视线对着饭野。
「宠物是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它似乎对我们的交谈感到兴趣。而饭野回答贝尔塔的同时,我跟加藤以及萝兹,则是讨论着一旦发生意外状况时的因应对策。
顺带一提,她们俩虽然也被贝尔塔载过来,但并不会参与战斗。会带她们过来主要是因为把没有战斗能力的两人留在原地实在太过危险。而她们像这样在最后一刻依然提供建议,对我来说也算是一剂强心针。
时间随着等待流逝,安通的分体这才返回,通知一切都准备就绪。
「主人,祝您旗开得胜。」
在萝兹的祝福下,我骑上贝尔塔开始转移阵地。
心中燃起满满的斗志,誓言将莉莉讨回来──
◆ ◆ ◆
──而现在。
我们的王牌,击倒了高屋纯。
「抱歉,高屋。我不会让任何人死在这里。」
饭野道出的,是当初的誓言。
不让高屋纯丧命,不让他死于我手。
饭野如此宣布,她就是为此而来。
高举的细剑剑梢,随后慢慢放下。
迟缓的举动就彷佛是不堪负荷那附着于尖端、鲜红而沉重的生命。
饭野杀死过的怪物应该不下数十头,但对人类下手恐怕是头一遭吧。相较于拳打脚踢这种打架的延伸,拿利刃伤人的行为可是分外血腥,即使对一般人也是种莫大的心障,对饭野这种个性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但要想阻止高屋,拳打脚踢已经不够用。
从身后搀扶饭野的我,垂望着屈膝而跪的高屋。
在他右胸的裂伤深邃,地面甚至已经积起一大滩血渍。
这虽然还不到致命伤,但他也已经无法再战。
何况以一般的战士来说,在被葛蓓菈的攻击瘫痪右手的当下,照理说就该打住了。
他能够撑到现在,靠的不外乎强烈的执念。这次要是没有跟饭野合作,我现在恐怕已经烂成一坨肉块了。
这真的是千钧一发的战斗。
原本搀扶着饭野的手松开。
「只是,为什么高屋会提起小轰的名字……?」
我把坐在地上念念有词的饭野留下,一个人起身。
「……莉莉。」
莉莉倒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呻吟。
刚刚高屋被砍中后,手里揣着的莉莉也被扔摔到坚硬的地面上。
这样的冲击对平常的她根本不痛不痒,但如今由于『罪愆缚锁』的效力,让她身体能力大幅降低。我得赶紧替她松绑不可。
带着满溢的雀跃,我向前迈出一步。
「……行。」
就在这时,我听到莉莉艰涩地挤出的字句。
「……不、行。」
「咦?」
迈出一步的我,身子顿时僵住。
我并不是听不懂她对我说的话。
而是被某种不祥的预感捆住全身。
莉莉奋力的发声,震动着耳膜。
「事情……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
什么事情?
刚想到这儿,脊背突然窜起一阵寒意。
「咕、叽喀!」
某种,阴森之声。
不带意义的单音排列。
「叽、叽叽、叽咕……」
而那声源竟然来自已经无法再战斗的高屋身上。
正面趴倒在地的他,就像是得了疟病似地,发出阵阵的颤抖。
「喀、叽、叽、叽……」
举起的左手抓握着头,覆盖住太阳穴浮现的粗大血管。
竖起的指甲挠抓着皮肤,但高屋似乎已经感觉不到那痛楚。
「咕、叽咕、咕咕、咕喔喔喔喔喔喔……!」
高屋面向大地,发出不像人类的咆哮。
丧失理性的吼叫,或许就像某种开关。只见他身上开始迸出巨大的魔力,随后化为黝黑的血色光芒,笼罩住衣衫褴褛的少年躯体。
那看起来就像是高屋纯被光芒吞噬。
而随后我才发现,这样的形容十分贴切。
光芒在短短1秒后消失。
高屋纯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野兽。
它的身长约2公尺,全身被刚毛覆盖,毛色鲜红得就像是火焰般。
凶暴的脸庞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类人猿,微突的眼球呈现浑浊的黄色,尺寸不均的牙齿杂乱地冒出口腔,流下黏稠的唾液。
丑恶的兽人挺起发达的胸肌,发出没有丝毫理性的咆哮。
传来刺痛感的肌肤正微微抽动。
那般像是要压溃五脏六腑的压迫感,即使在树海时也不曾体验过。
「高屋……?」
将茫然若失的我唤回现实的,是饭野流露的呢喃声。
「你是、高屋吗?」
仔细一瞧,兽人身上穿着高屋那褴褛的制服。
它的红色毛皮让人看不清楚,但右胸跟右手臂依然有深邃的伤口,到现在仍旧淌着血。
不会错的,它确实是高屋纯。
这样的现象本身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
过去在营地时,拥有别号的探索队成员,就出现过能够改变外貌的能力者。
那人是『龙人』神宫司智也,他拥有能够变身为龙的作弊能力。
听说他能随心所欲地化身为巨大而神圣的龙,以此姿态为探索队效力。
再看看此刻的高屋纯,他的能力或许该称为『狂兽化』比较贴切。
既然刚刚都没看到他试图启动能力的样子,这应该是那种无法随心所欲控制的能力。
若我的能力是常驻型,他的就是紧急触发型。
一旦危难当头,就会以理性为代价换取力量。
高屋的衣衫之所以如此褴褛破烂,看来并不是因为穿越树海而破损,『狂兽化』肥大的身躯才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他藏了这样一手,工藤派出的30头怪物会被全数歼灭,也就说得通了。
看来我当初应该更重视工藤说的『要是袭击行动顺利,学长就连追都不必追了』这句话。
彼时工藤准备周全而送出的手下竟然没能伤害高屋一根汗毛,并不是因为他错估了对方的实力,也不是手下袭击行动出了纰漏。真要说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工藤的手下太能干,引出高屋纯内在的野兽,才导致全军覆没。
而现在,我们也重蹈了它们的覆辙。
……只是,这不太对劲。
高屋纯照理说没有别号,只是一般的战士──至少在大家眼中是这样。
也就是说,在营地的一个月里,他确实表现得像个战士。
当然他也有可能隐藏了自身能力,但……基于现实层面的问题,也就是在水岛美穗还活着的当时,高屋应该没理由这样做。
亦即,他这样的能力应该是在营地瓦解后才获得的。
不管是我还是工藤,都是在坠入异世界后过了一阵子,才得到身为怪物使的能力。
就算是已经拥有战士型能力的人,也可能像我们一样,在之后额外获得独有能力。
当然,前提是要有相应的触发条件。
既然拥有独有能力的人数不多,这应该是相当罕见的案例吧。
和我以及工藤相同等级的『触发条件』。
以高屋的情况,那恐怕就是『青梅竹马水岛美穗的死讯』了。
若事情真是这样,有几件事就能够说得通了。
我们转移者获得的力量,都反映出我们灵魂深处的渴望。
因此,现在这就是高屋纯的渴望。
渴望自己化身为丑恶的野兽。
一个丧失理智,兽化的自己。
努力想守护的青梅竹马惨遭杀害。
因而一味地追求力量。
但也在同时,渴望自己遗忘这一切。
若真是如此,这就是高屋纯内心绝望的具体呈现了。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下个瞬间,丧失理智的野兽高高举起粗壮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扫向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