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法制造的红炎照耀下,遍地都是的东西黑影重重。
储藏在仓库里的群青兔肉,被弄得到处都是。
这个世界,除了一部分的富裕阶级或是特殊的设施以外,冷藏设备并没有普及开去,肉的保存普遍是腌制。而这里的东西,正处腌制途中。
至少,不是现在能够直接吃下去的状态。
……并不对。当然,想要吃还是能吃的。
只要能咬下,嚼碎,咽下去,什么都能吃。
但是,一般人不会这么做。
没理由要做出这么异常的事情。
可是,现在眼前,四处散落着被啃咬的肉块。
我望着脱水途中变色的肉块,呆若木鸡。
「这是……」
身后的少女发出了呻吟。
回过头,海莲娜正手捂着嘴浑身颤抖。
我之前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跟了一个人。
「孝、孝弘大人」
海莲娜的声音有点空洞。眼前的这一幕给她造成了莫大的冲击。她混乱不已地问着我。
「紫兰……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情。
……紫兰。对,是紫兰。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做出这事情的毫无疑问是她。
那么,再这么放下去很不妙。
焦躁感涌上心头,警醒我呆滞的意识。
紫兰飘忽出仓库的模样闪过我的脑海。
很明显,现在的紫兰不正常。不能这么放着不管。
「要去追紫兰」
我把必须要做的事情说出了口。这才终于让自己清醒了些。
「莉莉」
「嗯」
莉莉神情严肃地嗅起了味道。
紫兰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靠莉莉的鼻子能够追踪。
事情刻不容缓。必须立马追上去。
可是,正当这么想着掉头要走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孝弘大人」
海莲娜抬头看着我。
灯火的光影下,她的脸上还有浓厚的混乱情绪。但是,除此之外的感情也浮现在上。
「我也一起去」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样就不妙了。
「……不行」
「为什么啊!?」
「这……」
面对要求我说明理由的少女,我语塞了。
因为无法实话实说。
说到底,为什么紫兰会做出这种行为。
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变成不死·怪物,半巫·妖化的副作用。
她曾完全变成食尸鬼过。可以想象现在的她身上出现了类似那时候的症状。
那么,就不能这样带海莲娜过去。
在不知内情的她看来,现在的紫兰样子简直异常至极。若是追上去,可能会看到更加残酷的景象。而那些又会给海莲娜带来多大的冲击。想必事情会以最坏的预想发展。
我判断必须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的紫兰比起奇利亚要塞的时候要老实,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变成真正的食尸鬼是应该去袭击人的,而实际上被吃的只是群青兔的肉。行动虽然异常,但还没有跨过那一条线。
情况还有斡旋的余地。
只要现在抓住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事情压下来。
当然,这要除开眼下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她……。
海莲娜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像是有所察觉。
「难道说,孝弘大人知道紫兰现在怎么了吗」
「……是啊」
在这里否定没什么意义。
见我肯定,海莲娜心焦地捂住胸口。
「请问紫兰是生病了吗?」
「和这差不多……吧。考虑到是身体上的问题的话」
「……是吗」
听到我别有深意的回答,海莲娜咬住嘴唇。
她当然也知道,紫兰那不会是单纯的病症。
说到底,在看到这个仓库的样子的时候,就已经掩饰不过去了。
……这里,或许哪怕来硬的,也不能让她说出去。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我紧咬牙关。
实际上,只要想应该还是能封口的。
我做得到。
只要行使身为勇者的霸权,命令海莲娜保密就行了。
不用说,这是最差劲的方式。哪怕从当初想要构筑信赖关系的目的来看,也是下下策。
但是……为了避免最坏的局面,这也是迫不得已了。
紫兰的脸浮现脑海,我心一横。
可是,海莲娜先一步开了口。
「我知道了」
「……什么?」
「我会按孝弘大人说的做的」
她语气僵硬地宣告原意听我的指示。这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了。
「可以吗?」
「因为紫兰信任孝弘大人」
回答很简单。
太过简单,反而让人难以捉摸。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事情吗」
海莲娜表情诚挚地问道。就这样子看来,哪怕是看到了这幅光景,依然没有对紫兰产生厌恶类型的情绪。看起来就只是纯粹的表示愿意协助。
我稍作思考,开口道。
「……那,这里就拜托你了可以吗」
她会这么听话乖乖退下的原因让我很在意,但现在没空深究。原因提供帮助,那是求之不得。
「这个样子,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有人整理一下」
「尽请交给我」
我示意了一下周围拜托道,海莲娜郑重接受了。
「这里我来收拾。只是,少了的部分请问该怎么办」
「这个啊……虽然弄得很乱的样子,但看起来少的量不多。就说是我为了准备明天上路,分了一些过来吧。对梅尔文他们就这么说」
我考虑着该做的事指示道。
事已至此,海莲娜在这里,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吃了一半的,就随便找个袋子装起来,送到洛丝……我那边去吧。由我们这边处理」
「我知道了」
「告诉洛丝她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传达一声安心等我们回去。再就是,关于这件事……」
「向村里人保密呢。我知道」
海莲娜先说出了口。
「被拜托的事情,我必定完成」
她的眼里燃烧着使命感。
而且,也有恳求。
「但是,相对的……紫兰就拜托了」
「啊啊」
这里交给海莲娜就行了吧。
我向莉莉目光示意,离开了仓库。
◆ ◆ ◆
善后交给海莲娜,我们去追紫兰了。
我和眷属间透过感应联系,能够知道相互的位置,传达心理活动。
但是,这对紫兰不适用。原本身为人类的她,作为眷属或许属于特殊的,感应的联系很微弱。追踪只能交给莉莉的嗅觉。
追着走在前头的莉莉跑了一会之后,一道高墙拦在前方。
「村子的防壁?……紫兰,到村子外面去了?」
「看来是的」
村子在夜晚也会戒备怪物的袭击。若是随意翻墙,很可能被发现。
可是,负责夜晚警备的精灵族间并没有发生骚动。
紫兰似乎是在没被发现的前提下成功溜出村子了。
果然,和以前的暴走状态有点不同。
我们也悄悄翻过了墙。
除了工藤陆的属下,基本不会有怪物起偷偷侵入村子的念头。因此,精灵族们也没有防范这方面,只要注意点,出入村子的时候就不会被发现。
从墙上跳下去,眼前是夜晚的树海。
白天本就昏暗的森林,到了夜晚,几乎不见四周。
我让莉莉准备好魔法的火光。
我很想快些赶去,但夜晚的森林即便有火光也很暗。再焦急,也只得戒备怪物的袭击慢慢前进。
就这样,走了大概10分钟。
我看到了她的背影。
「……紫兰」
她在森林里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毫无疑问是紫兰。
平安找到她让我先安下心来喊出了声,她听到后身体一颤。
但是,也就这样。并没有转过头来。
我带着莉莉,靠近她。随即,一股恶臭直冲鼻腔。
这种独特的腥味。是生物体内(·)部(·)的气味。
我这才注意到,紫兰蹲在地上是在做什么。
随后,莉莉举着的火光,照亮了紫兰的身边。
不吉利的红色映入眼帘。
从夜深的黑暗中现身的少女,满身鲜血。
金色的头发,银白的铠甲,都沾满了血污。
这时,蹲在地上的紫兰才转过身来。
「是孝弘阁下吗」
沉着的声音,某种意义上是如此不应景。
独眼的青瞳平静地望着我。
紫兰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感觉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是,转过身的她身后地上的群青兔尸体,却不容许我这么逃避现实。
被砍倒的群青兔一共有3只。其中1只就仿佛是被野兽扑食过的模样。而刚才语气沉着说出我名字的紫兰嘴边,大片的血迹怎么看都不是单纯溅上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用特地询问都显而易见。
「看起来并不吃惊呢。是已经料想到会是这样了吗?」
「毕竟,都到这一步了」
我苦笑着。
我觉得,我是在笑的。就和平时一样。
毕竟,我就是为此才在找紫兰的路上拼命思考过来的。
「半巫妖化的副作用……可以认为是这个没错吧?虽然不知道什么缘由,但紫兰,需要吃怪物的肉吧?所以,把贮藏的群青兔肉吃掉了」
「……啊啊。那个被看到了啊。难怪,孝弘阁下会来这里。本来打算回村子以后收拾的,失败了呢」
对于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紫兰似乎是理解了,也苦笑了出来。
若是无视她嘴角的血红,这一幕可以说是和平时一模一样。
「孝弘阁下收拾了吗。……不对。若是收拾了,来得也太快了。难道就那么放着了吗。那么,现在说不定已经引发骚动了……」
「没。因为海莲娜也在一起,就交给她收拾了」
「……海莲娜?」
紫兰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是……这样啊。那就安心了」
这份惊讶立马收了回去。
「那孩子,能够信任」
「……呐,紫兰。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对嘴角微微一笑的紫兰发问道。她的样子看起来远比预想得冷静让我安心了,但疑惑的情绪则是越发膨胀。
「现在离开村子,是来打猎怪物的吗?难道说,在旅行的期间,说是要晚上出去巡逻也是因为这个?」
听莉莉说,紫兰碰到怪物的次数不自然到不像是单纯巡逻的样子。
每次,她身上都会漂着血腥味。
看到眼前的紫兰,任谁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紫兰肯定是在积极狩猎怪物,而不仅仅是巡逻吧。
可是,能知道的也就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贮藏的群青兔肉没用,是吗?这是什么原因?」
我搞不懂。而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焦躁。
「出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十分抱歉。孝弘阁下」
紫兰深深低下头。
眼前的骑士姿态,哪怕浑身浴血仍旧一如既往地耿直而高洁。
「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隐瞒了事实。结果反而因此让你更加担心了的样子」
紫兰说的很有她的道理,我也不好再苛责她了。
一阵静默出现在低头的紫兰和没能作答的我之间。
「主人。总之,先冷静一下再谈好吗」
莉莉或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出声了。
「你看。紫兰身上还那么脏」
「……说的是」
确实这样下去也说不清楚。
我同意后,紫兰抬起了头。
「好的。我也愿意全盘托出」
◆ ◆ ◆
在紫兰打理好之前,我们莉莉稍微远离开了一些。
不多久,紫兰过来了。
满身的血污被仔细擦拭,要说有什么留下,也就只有铁锈般的气味和衣服上残留的污渍了吧。
「平(·)时(·)会更加注意点的,但这(·)次(·)没能那么悠闲,不小心弄脏了。这件衣服已经不能用了呢」
「好了吗?」
「是的。让你费心了」
紫兰礼貌地低头道歉,随后再度开口。
「那么,请容我说明」
「啊啊」
我一点头,紫兰开始道明。
「诚如孝弘阁下所料,我现在需要怪物的肉。原因就是我变成了半巫妖的体质」
估计是已经考虑过该说什么了。说明很流畅。
「我的身体和人类的时候不一样,并不是通过摄取食物获得行动所需的营养。因为这幅身体虽然能够进食,却不必要。这是半巫妖的特性……利用魔力,让死透的躯体活动」
紫兰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
「因此,不需要摄取食物。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其实是需要的?」
想说什么我懂了。
「不死族的身体不是利用营养,而是通过魔力活动。那么,就需要魔力……」
「是的。这个身体似乎还没有高效到可以不摄取任何东西就能维持活动。我需要以某种形式摄取魔力」
魔力不足导致身体状况不佳。现在一想,这就是征兆吧。
在团长被捕之后,没多久紫兰就从前线退下了,不就后,就听她说那是因为身为半巫妖所维持的身心平衡失调,导致战斗力降低了。
但是,这并不是全部。
身体的平衡失调,也许并不完全是谎话,但实际上,还有更为深刻的魔力不足的问题在。
「这就需要怪物了」
紫兰看了一眼我身旁的莉莉。
「孝弘阁下也知晓,进食怪物的尸体能够获得魔力。工藤陆属下的怪物就是这么变强的,孝弘阁下也在奇利亚要塞袭击事件善后的时候,让莉莉阁下处理了大量怪物的尸体,增加了魔力。我吃怪物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怎么说。为了避免魔力减少,紫兰在吃怪物?并不单纯是吃肉就行,目的是『摄取魔力』。这么说,这几天贮藏的腌制肉没用,也是因为这个吗」
「正是。不知是因为放置太久,还是因为已经加工,总之,无法获得想要的魔力」
「一般的饮食没用也是这个原因?」
「是的。所以,在旅行的期间,每次夜晚巡逻的时候,我就会去狩猎怪物。所幸,从未被人发觉……不。有一次,被贝尔塔撞见了」
「被贝尔塔?」
「毕竟那边也在巡逻的同时进行狩猎」
我也知道贝尔塔在夜晚狩猎怪物。
贝尔塔是和莉莉一样,为了强化自己,但做的事情和紫兰同出一辙。两人会碰上,或许也是某种必然的结果。也因此,最先注意到紫兰异常的是才会是贝尔塔吧。
「这件事贝尔塔虽然闭口不谈,但请别责怪她。是我拜托她不要说出去的。她只是诚实守信而已」
贝尔塔诚实守信是没错,但也因为这个导致事情被拖延。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转而问出了别的问题。
「晚上的巡逻我能理解了。但是,在城镇里的时候怎么办的?」
「基本就是自我忍耐,但偶尔会找机会离开镇内。和军方联络,去调配物资,常常能找到单独行动的时机」
说起来,以前和洛丝两个人在提欧斯匹罗上街的时候,看到像是紫兰的人从镇外归来。因为只看到了一眼还以为是看错了,那个或许真的是本人。
「我是想就这么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不过,我的想法似乎还是太天真了」
紫兰轻叹了口气。
「和村里的人汇合之后,就没能这么顺利了」
「对啊。和精灵族人在一起的时候,晚上就没出去巡逻……」
「是的。没能吃到怪物」
结果,紫兰饿到了。这就是这次骚动的因果。
「今天白天进行讨伐的途中看起来不对劲也是因为这个吗」
「是的。那时候真有点危险了。本来就饥饿难耐的时候,被红玉熊的血淋了一身,差点丧失了理性。好不容易撑到了晚上,结果还是没能忍住,弄成了这幅样子。让人见笑了」
紫兰深深低下头道歉,我摇头道。
「这是因为空腹忍耐到极限了吧?那也没办法。……不过,如果来找我商量,我觉得我也能提供点帮助,不至于变成这样」
「万分抱歉」
「不。这事不用道歉。以后能来依靠我就行了」
智者千虑。就算是我,也因为不堪入目的失败差点殒命。我也说不了紫兰。
这也并不是无可挽回的大失败,只要以后注意点就行了。紫兰身为优秀的骑士,肯定比我这种人,更能把这次的失败当成教训吧。
「先回村吧。然后,把该说的对大家说」
我对紫兰说道。
「没关系的,只是吃怪物而已,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啊是啊,像我根本就是日茶便饭呢」
莉莉也添了一句。手变成了史莱姆。
「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
「莉莉说的没错。需要怪物的肉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大家,应该都会帮你的」
「……十分感谢」
这样说完,紫兰才终于笑了起来。
这是会让对方无条件感到安心的可靠骑士风范。
我这才安下心,带着两个人走上了回村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