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鲁恩独自一人踏上了漫长的旅程,在沙漠中向东前进。他的最终目的地,是东方帝国——佩迪裘拉。

  当他走到沙漠的边缘时,看到了几座高山阻挡在面前,马儿也早已因疲累而不堪骑乘,所以必须另寻新马。此外,他在途中曾数次遭遇山贼与波克沙派来寻找他的追兵。

  旅行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秀拉一介女子而言,这趟旅途更是艰困。

  一想到秀拉在旅途中受到的折磨,鲁恩便不由得潸然泪下,他很难想像一名女子有办法靠一己之力跨越这座沙漠。

  鲁恩不明白为何秀拉会走上这条路,难道她觉得这趟艰辛的旅程,比跟自己在一起幸福?鲁恩心想,或许她真的就是这么讨厌自己,也或是因为自己不顾她的立场坚持爱她,才会害她痛苦难耐,最后只好选择离开。

  翻过几个山头后,鲁恩来到一片广阔的平原。他的语言和这里的居民已经无法沟通了。这里的人,眼睛、鼻子、皮肤、脸的轮廓,都与北方民族不同。

  鲁恩用比手划脚的方式,打探佩迪裘拉的位置,一边学习这里陌生的语言,并朝东方前进。

  在鲁恩离开正好满五个月的那天,他在一处湖畔歇息,突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马蹄声,在来不及躲避的情况下,随即被一群骑马的人团团包围。

  从他们的眼神、动作与骑马的姿势,鲁恩看出他们不是盗贼,而是经过训练的士兵。

  鲁恩拔出剑想反抗,但他立刻想到,或许他们是佩迪裘拉的士兵,因此决定暂时先按兵不动。

  此时,一名看似领导者的士兵跳下马,并拔出了剑,来势汹汹地走向鲁恩,骑在马上的士兵们将两人围在中央,并不时作势威吓鲁恩,虽然鲁恩能用魔法逃脱,但他想正面面对这群士兵,因此他选择举起剑,面对眼前的挑战,展开一场决斗。

  两人的剑在空中激烈地挥舞,不断发出「铿、铿」的尖锐声响。两人的剑术不分轩轾。约莫过了十分钟后,对方被石头绊倒,鲁恩将剑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却没有杀他。

  鲁恩环视包围他们的士兵,默默地将剑收了起来,他对跌倒在地的士兵伸出手,士兵也伸手抓住他的手,围着他们的士兵慢慢散开,并离开湖边。鲁恩匆匆做完准备后,骑着马跟随在士兵们的后面。鲁恩有预感,他就快抵达东方帝国了。

  ※※※

  五天后,一座巨大到令人无法相信的城池,出现在鲁恩眼前。

  整座城池围绕着一座山建造而成,山中有座巨大的石城,城池外有二到三层不等的石造城郭保护着,光是通过城门走到城墙中的城市,就要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鲁恩发现这个帝国的规模远超过自己的想像,当他确定这里不是东方帝国的首都后,更是大为震惊。

  这队骑着马的士兵进了一道大得离谱的门,鲁恩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跟着士兵进城。由于鲁恩的长相明显不同,因此城内的居民纷纷抬头看着鲁恩。这些住在城门旁的居民穿着破旧,个个面无表情,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生活水准与都市的巨大相较之下,显得格外低落。

  城郭内侧有着许多石造的小房屋,山麓上一排排的房子就像一道又一道细细的墨线。这座城可能大到能环绕整座山,鲁恩根本无从想像究竟有多少人住在这座城中。

  城里的人看起来都过着规律的生活。

  鲁恩通过城门后,看见了一座广场,中间立着一尊身披铠甲的巨大鹰头人身战神像。广场有条极为笔直、宽阔的坡道通往半山腰的石城,愈接近石城,就愈能看清其全貌。

  这座城住着许多居民,宛如一座都市之城,但绝对不是一座普通的城。

  鲁恩来到都城的门口后,听到一阵高昂的号角声,接着高耸的铁门随即被推了开来,铁门内才是这座城池的中心,鲁恩发现这座石造的都市同时也是一座要塞。

  土兵带鲁恩来到这座内部构造有如蚁穴般复杂的石城的上层,四周安静无声,因此鲁恩无法判断这座城是否欢迎他的到来。

  土兵将鲁恩安置在一个视野极佳,从窗外望出去能将整座石城尽收眼底的房间,由此大概可以判断,对方至少认为鲁恩不是敌人。

  这座石造的城市真的不是普通的大,城四处都有走廊与石阶相连,宛如一座空中楼阁。来到最顶层,一定会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因为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太阳似乎就近在咫尺。此外,顶层还有一座巨大的圆形竞技场与宫殿,竞技场中有个木制的圆形舞台,而舞台中央有个用途不明的洞。周围则有数千个石造的座位,可以想见军民们都会到此来欣赏歌舞表演。其中的一个角落,还有个看似王位的座椅。

  鲁恩似乎是被当成了客人来款待,不仅有三餐可吃,还有佣人可使唤,夜晚还有酒可喝,生活上也没有受到限制。

  但是鲁恩等了又等,就是没有皇帝身边的人来与鲁恩接触。与鲁恩接触的人,除了数名佣人外,还有几名皮肤白皙的男子,频繁地前来打理三餐、清扫与洗衣等生活琐事。

  鲁恩几次想与佣人交谈,但他们总是仅止于行礼示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有一天,鲁恩试着对一名年轻的佣人说:「我叫鲁恩。」并用手指向自己。

  这名青年只回答自己叫裴森,鲁恩问他是谁,又是受了谁的指示来服侍他,裴森却不再开口说话。

  佣人所使用的语言中,包含一种用舌头发出的破裂音(译注:语音学的专有名词,为一种发声方式所发出的声音),鲁恩根本就学不来。

  鲁恩一整天都只能在城里散步,那名自称裴森的人好像在监视鲁恩似地,寸步不离。城里的居民对鲁恩的穿着感到陌生,但每当有人与跟鲁恩说话时,裴森就冲上前去对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居民们在听完后就都自动离去。

  这座山中城市的居民很多,但穿着比其他住在山麓的居民高级许多,显示他们的身分远高于其他人。

  鲁恩心想,这里应该是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从住在山麓上的贫苦百姓的表情可知,这个帝国就是由这群中下阶层的百姓所支撑起来的。

  鲁恩每天都在城内散步直到天黑,却一直没有见到皇帝。

  十天就这样过去了,鲁恩再也忍不住焦躁不安的心情,于是抓住一名佣人,告诉他自己想见皇帝。但因为语言不通,对方只对他行礼致意。

  最后鲁恩用魔法变身为一只鸽子,在城内来回盘旋,却在想进入宫殿时,被一群不知从何处飞出来的老鹰挡住了去路。

  他还曾经化为佣人的外型,偷偷溜出房间,并试图进入宫殿,却因大门深锁而无法进入。

  有一次,竞技场内聚集了许多人,鲁恩认为皇帝可能就坐在王座上,因此推开人群,挤到了观众席上。但鲁恩仍遍寻找不着皇帝的踪影,只看见舞台中央正在举行某种怪异的仪式。

  一名手持巨剑的士兵,正朝着一名手无寸铁的男子砍去,男子虽然想逃,最后还是被剑砍中,倒在地上。这时,平常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居民们,开始狂热地大声吼叫。舞台上遍地都是倒卧在血泊中的尸体,看来这是一个公开的行刑过程。

  接着又有一名男子被推到舞台上。这名男子也是手无寸铁,士兵拿着剑慢慢向他靠近。虽然男子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却依然勇敢地迎战。然而,不论再怎么勇敢,血肉之躯依然不敌锐利的刀剑。男子被砍断右手腕,最后心脏被刺了一刀,气绝身亡。

  竞技场内顿时欢声雷动,这时鲁恩才发觉,原来这是这个国家的娱乐。

  这种娱乐还真是可怕。鲁恩开始想像,如果站在舞台上的是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此时,鲁恩回头,突然看见裴森就在身后紧盯着自己,但裴森一点兴奋的表情都没有。

  他对鲁恩说了一句话,但鲁恩听不懂他说的意思是「快逃」还是「请做好心理准备」,但鲁恩从他的表情中,知道自己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士兵们将沾满鲜血的尸体集中起来,丢人舞台中央的洞穴,接着在洞穴中点火,洞中冒出了浓烟。

  当士兵开始用水清洗舞台后,观众的狂热便开始冷却,人潮也逐渐散去。鲁恩望着站在王座旁的人,他的身形高壮,从他华丽的衣着看来,他应该就是皇帝没错。这名像是皇帝的男性,似乎没有久留的意思,因为当表演结束后,他就立即转身离去。

  此时,一名女子出现在皇帝的身旁,并且与他一起离开,她的侧脸,与秀拉十分神似。

  ※※※

  鲁恩能藉由魔法逃离这座城市,但他一直不停想着那名酷似秀拉的女性,不愿立刻离开。这不仅是探知秀拉现况的良机,也是与皇帝见面的唯一机会,因此鲁恩决定等待时机的到来。

  数天后,士兵前来把鲁恩带走,鲁恩心里明白,这一刻终于到了。

  他被带到一个位于竞技场底下,有如大监牢的房间里。监牢中关着几名身体不停颤抖的男子,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因此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祈祷。

  不久后,表演开始了,第一个人被带上了舞台,男子哭着乞求士兵饶他一命,但他的愿望并未成真。几分钟后,观众狂热的呐喊声传进了鲁恩的耳里。

  「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吧?」躺在鲁恩身旁的一名中老年男子对鲁恩问道。

  鲁恩听得懂他说的话。男子对鲁恩说,自己是来自西方帝国的商人。

  「我听说这里可以轻松赚大钱,所以就和朋友来这里,没想到却被抓了起来,还被当成祭品。」

  鲁恩问:「你所谓的祭品是……」

  男子回答道:「这里信奉太阳神,这个仪式的目的,就是要把血献给太阳神。他们这种残忍的传统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被当作祭品的不止成年人,还有小孩与刚出生的婴儿。祭品都是皇帝身边的魔法师从百姓中随意挑选的,身分最高的市民不会被选为祭品,相反的,身分地位低的百姓就会被选为祭品。表面上,被选上的人与他的家人,都会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因为是太阳神选上了他们。像我们这种被抓到的人,并不会马上被当成祭品,他们会让我们先过着自由的生活,每天给我们好吃的食物,然后就会一个个被作为祭品杀死。」

  鲁恩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男子回答:「因为我会说一点佩迪裘拉的语言。」

  鲁恩这才完全确定这里就是佩迪裘拉。

  「有些佩迪裘拉的居民因为害怕被当成祭品而逃离这里,我就是与其中一个逃离的居民学习佩迪裘拉的语言的。这里的祭品制度,也是他告诉我的。」

  突然有两名壮硕的士兵走进牢里,准备带走这名来自西方帝国的商人,这时鲁恩倏然站起身对士兵说:「我先去。」

  商人为鲁恩翻译,士兵听完后点点头,抓住了鲁恩的双手。

  鲁恩被带到数千人注目的舞台上,上面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他就是刚刚从牢里被带出来的人。

  鲁恩认出眼前这个拿剑的人就是在湖边与他交锋的士兵。士兵也认出了鲁恩,并丢给鲁恩一把短剑。

  观众对士兵的举动感到讶异,因为这个舞台上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现场随即响起了欢呼声,同时也响起了铜锣声。

  鲁恩回头看向王座,皇帝正坐在王座上,而那名貌似秀拉的女子就在皇帝身旁。

  鲁恩直盯着她,因此更加确定一件事:没错,她就是秀拉!

  鲁恩目不转睛地看着秀拉,很快地,秀拉也看见了鲁恩,她站起身,望向舞台。

  鲁恩朝王座走近了几步,但他无暇庆贺两人重逢。

  铜锣声再度响起后,士兵举剑朝鲁恩袭来,鲁恩躲开了他的攻击,并随即捡起短剑,摆出架势迎战。

  这时秀拉正与皇帝说话,似乎还提出了什么要求。鲁恩心想,秀拉看到自己奋战的样子后,一定会认出自己来,同时也为秀拉还活着而感到欣喜。

  士兵拿着一把约一公尺的长剑从鲁恩的眼前划过,鲁恩翻滚了一圈以躲避攻击,并立刻举起只有三十公分的短剑应战。

  鲁恩光是要闪躲对方的长剑就已经很吃力了,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抗衡。

  「鲁恩大人!请您快逃!」秀拉的声音响遍了整个竞技场,并吓住全场观众,引起一阵骚动。

  皇帝站了起来,抓住秀拉的双手。

  士兵因为不清楚状况,所以停下动作,皇帝见状,立刻挥手指示士兵继续进行。因此士兵再次举起剑,作势要攻击鲁恩。

  鲁恩无法想像秀拉在佩迪裘拉到底被如何对待,但能确定的是,秀拉还活着,而且他们也见到面了。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倒对手,然后救出秀拉,逃出竞技场。

  鲁恩转身面对士兵,一面闪避攻击,一面等待反击的机会。

  比赛经过数分钟后,对手因跨出一大步而露出了空隙,鲁恩趁势切入,两人因此扭打成一团。

  土兵的剑掉落到地上,鲁恩立即将剑踢开,并用短剑抵住士兵的喉咙,观众席传来了欢呼声。鲁恩顿时很兴奋,他大口喘着气,环顾观众。

  场内响起如雷般的掌声与阵阵的鼓噪声。这些鼓噪听起来就像在说「杀了他!杀了他」。

  但鲁恩和前一次一样,并没有杀他,反而收起剑,慢慢转向王座。

  嗜血的观众发出了嘘声,但鲁恩只是缓缓地朝秀拉走去,并大声说:「秀拉,我来接你了。」

  观众席这时陷入了一片寂静,秀拉突然指着鲁恩的背后大叫。

  鲁恩随即感觉背后有人,连忙往旁边闪躲,回头一看,原来是士兵又拿剑砍了过来。

  鲁恩站稳后,面向士兵准备迎战,但这时皇帝又召来了数十名士兵,任鲁恩再怎么厉害,也无法与这么多士兵对抗。

  这时鲁恩使出了北方英雄席拉擅长的变身魔法,化成一条巨龙,再次引起竞技场内的一阵骚动。

  化成龙的鲁恩将士兵一个个打倒,他们虽然猛朝巨龙射出弓箭,却依然无法击倒巨龙。

  打倒所有的士兵后,巨龙又变回鲁恩。秀拉见状,立刻离开王座,朝鲁恩跑去。

  「鲁恩大人……」

  「秀拉,原来你一直活着,我很想你,我们一起回去吧!」

  秀拉站在鲁恩的面前,凝视鲁恩的双眼。

  「我不能跟您回去,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为什么不能跟我回去?我是为了带你回去,才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

  此时,远处传来了小孩的声音喊着「妈妈」。

  鲁恩回头,看见皇帝的手上抱着一名年幼的孩童。

  「那是你的孩子?」鲁恩吃惊地问。

  秀拉低着头,无言以对。

  皇帝抱着年幼的孩童,走下观众席。

  秀拉虽然想说话,却说不出口,而鲁恩也只能忍痛放弃秀拉,他明白这并不是秀拉的错。

  鲁恩看着逐渐走近的皇帝,一边对秀拉说:「我想问你一件事,当时你为什么要离开?」

  秀拉看着鲁恩,立即答道:「因为我留在您身边,会给您带来困扰,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了波克沙,他听了以后要我立刻离开,并要我以特使的身分来东方帝国。」

  鲁恩只能轻轻点头,终于知道秀拉不是因为讨厌自己才离开,也了解两人的爱是被命运所阻挠。

  「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现在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皇帝走到两人面前,放下了孩子,孩子立刻跑到秀拉身边,抱住了秀拉。

  「皇帝在远征途中救了我,并对我表达爱意。当时皇帝正好要去攻打您在沙漠中建立的新国家,我以退兵为条件,接受了皇帝的爱,除此之外,我没有第二个选择。我现在的身分,是皇帝松夫的第九任妃子。虽然我是第九任王妃,但皇帝一直都没有孩子,所以我的孩子米卡亚是东方帝国佩迪裘拉的王位继承人。」

  站在鲁恩面前的皇帝,用佩迪裘拉的语言对秀拉说了一些话,秀拉对鲁恩说明皇帝的意思。

  「皇帝说,欢迎您的到来。您的英姿让他觉得很兴奋。他希望您能留下来。如果您愿意,他希望将世界最强的军队交给您带领。这么一来,东方帝国就有能力与西方帝国对抗。我已经将盖有金印的书信交给皇帝了,因此皇帝已经明白我们北方民族所经历的一切。」

  鲁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秀拉手中抱着的米卡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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