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意外的目击者

  隔天早晨。班上有一部分的人看起来正忙于交换消息。他们是昨天执行搜索目撃者的团体,平田小组以及栉田小组。池他们虽然很讨厌受欢迎的平田,但似乎对紧跟著平田的女生按捺不住兴奋之情,看来很开心地热络聊天。就我所听见的,平田他们好像也没有得到比较有用的消息。看来事情并没有简单到放学后探听一次就能找到目撃者。大家看来正在记录直接问过话的对象,不时地操作手机并且做著笔记。

  我的话则是一如往常的孤单一人。虽然栉田有向我搭话,但我不擅长面对人群,而且即使待在那种场合,我也不会作出发言。于是,我就请她晚点再把情况告诉我。

  另一方面,这名不断拒绝栉田邀约的邻座同学,今天也依然一脸事不关己地进行著课堂的准备。

  身为事件当事者的须藤,则还没到校。

  「唉——真的有办法证明是C班那些家伙们的不对吗……」

  「只要能找到目撃者,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哟。一起加油吧,池同学。」

  「就算你说要一起加油,但说起来真的会有什么目击者吗?须藤不是只说隐约觉得有而已吗?这果然是骗人的吧?那家伙很暴力而且还时常挑衅别人。」

  「如果连我们都怀疑他,那事情就不会有任何进展了。不是吗?」

  「这虽然是没有错啦……可是假如结论是须藤的错,那好不容易增加的点数,就会全部被没收对吧?这么一来就会是零点喔,零点。这样下去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的零用钱都会是零。尽情玩乐根本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时候大家再从头开始存就行了。我们也才入学三个月而已嘛。」

  今天我们班的英雄也毫不动摇地说著了不起的话。女生因为平田这种耿直的发言而红了双颊。轻井泽似乎对她自豪的男朋友非常引以为傲,因而表现得一脸得意。

  「我认为点数很重要。它不是还会关系到大家的干劲吗?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死守著班级点数。即使它只有八十七点。」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太执著于点数而看不见本质是很危险的。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始终都是珍惜伙伴。」

  池对于平田这滥好人发言表现出狐疑的态度。

  「就算……错的人是须藤也一样?」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遭受责怪,心里一定会觉得不好受。这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平田却毫不迟疑地点了头。池被这种彷佛诉说「牺牲自己根本不算什么」的直率想法给镇住似的低下了头。

  「平田同学说的话虽然很正确,但我果然还是很想要点数呢。A班那些人每个月都能得到将近十万圆。我真是超羡慕的。而且也有女生买了一堆流行服饰及配件。与其相较之下,我们岂不就像是在最底层吗?」

  坐在桌上的轻井泽摇晃著双腿。看来同年级学生之间的压倒性差距让她痛苦得不得了。

  「为什么我不是一开始就在A班啊?要是我在A班的话,现在应该正过著非常快乐的校园生活吧。」

  「我也觉得要是在A班就好了呢。这样就可以和朋友去各种地方玩了。」

  回过神来,拯救须藤的局面,已经转为各自的妄想。

  虽然除了隔壁的我之外不会有人发现,但堀北对池和轻井泽的妄想不由自主地失笑出来。她应该是想说「你们怎么可能一开始就在A班」吧。

  接著,她似乎为了不让自己受到噪音影响,于是随即拿出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开始阅读起来。我看了一眼,发现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选得真好。

  「要是有那种一瞬间就可以升上A班的秘诀就太棒了。要存班级点数实在太困难了吧。」

  我们跟A班的差距大约是一千点。不用说也知道天差地远。

  「你就开心吧,池。有个唯一的办法,能够让你瞬间升上A班。」

  教室前门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茶柱老师在距离课堂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间点来到了教室。

  「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不禁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的池端正了姿势,并且如此回问。

  「我说,即使没有班级点数,也有方法能够升上A班。」

  正读著书的堀北也抬起了头,像是想了解这是真是假。

  「又来了〜小佐枝老师,你别再捉弄我们了啦。」

  「我才不会受骗。」就连平时会咬著话题不放的池,这次也都如此笑道。

  「这是真的。这所学校也备有这种特殊方法。」

  然而,如此回话的茶柱老师看起来完全不像在乱说话。

  「看来……这似乎并不是为招来混乱的诡计呢。」

  就算茶柱老师有时候不会提供该给的消息,但应该也不会说谎吧。

  池那嘿嘿傻笑的态度,也逐渐开始改变。

  「老师,那个,请问您所谓的特殊方法是什么呢……?」

  池为了不得罪老师,便像是在请示上级般如此问道。

  已经进教室的学生们也全都看向了茶柱老师。

  即使是不觉得升上A班会有多大好处的学生们,应该也都认为预先知道这种方法不是什么坏事吧。

  「我在入学典礼当天应该已经通知过了。这间学校里没有点数买不到的东西。换句话说,意思就是你们可以使用个人点数来强行换班。」

  茶柱老师轻瞥堀北和我一眼。用点数向校方购买考试分数的这个方法,我们已经实际尝试过。这就是老师所言不假的证据。

  班级点数跟个人点数是连结在一起的。假如没有班级点数,也就不会有每个月汇入的个人点数。不过,这也不完全等于无法获得点数。预先知道这件事也算是不错。只要有转让等方式存在,理论上即使班级点数是零,也可以收集个人点数。

  「真、真的假的!要存多少点数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呢!」

  「两千万。你们努力存吧。这么一来就能升上喜欢的班级了。」

  池听到这不合理的数字,便从椅子上夸张地跌下去。

  「两千万?……这不是绝对不可能的吗!」

  各个座位也同样嘘声四起。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确实正常来说不可能。但由于这将会无条件晋升A班,所以点数这么高也是当然的吧。假设减少了一个位数,那么三年级毕业前夕A班人数应该会超过一百人。这种A班一点价值也没有。」

  这并不是只要维持每个月分发的十万点,就能够简单达成的数字。

  「那么请问……过去有没有学生成功更换过班级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问题。高度育成高级中学创立以来已经过了大约十年。应该有成千上百名学生在这所学校战斗到最后。要是其中存在著达成目标的人,即使只有一点点,但这也会为其带来真实感。

  「很遗憾,过去并没有人成功。理由应该非常明显吧。即使入学开始就精准维持班级点数,并且也不使用点数,三年期间就是三百六十万。就算像A班那样有效率地增加点数,也不知道能否达到四百万。正常存点数是绝对不够。」

  「这样岂不就跟办不到是一样的吗……」

  「实际上近乎不可能,但并非不可能。这差别可是很大的喔,池。」

  然而,在我察觉时,班上半数学生都快要对这话题失去了兴趣。

  对目前希望获得一两百点个人点数的D班而言,两千万这种高额点数是个在想像范围之外遥不可及的梦。

  「请问能不能让我问一个问题呢?」

  举手发问的人,是刚才静观情况的堀北。她应该是判断事先详细了解晋升A班的手段是再好不过的吧。

  「请问学校开设以来,过去学生最多存了多少点数呢?如果有例子作参考的话,我希望您能告诉我。」

  「这个问题相当不错啊,堀北。他应该是在距今三年前,即将毕业的B班学生吧。有一名学生存到了一千两百万左右的点数。这在当时成了话题。」

  「一、一千两百万!而且还是B班的学生!」

  「不过那名学生结果没有存到两千万点,而且在毕业前就遭受退学了。退学的理由是——因为那名学生为了存点数,而进行了大规模的诈骗行为。」

  「诈骗?」

  「他一个接著一个地欺骗刚入学且知识浅薄的一年级学生来收集点数。虽然他应该是打算存两千万来转上A班,但是校方不可能会允许这种暴行,对吧?我认为著眼处并不坏,可是对于破坏规则的人,校方就必须好好地施予制裁呢。」

  别说是成为参考,这些话让我们理解要达标是更加趋近于不可能。

  「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是,即使我们做出犯罪般的行为,极限也是一千两百万呀。」

  「看来我也只能放弃,并且乖乖靠班级总和点数来往上爬了呢。」

  堀北彷佛觉得特地举手发问的自己像个笨蛋,接著重新开始读起书来。

  所谓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样啊。你们当中还没有人在社团活动中获得点数。」

  茶柱老师偶然想起似的做出令人意外的发言。

  「那什么意思啊?」

  「依据学生在社团活动中的活跃及贡献程度,有时候会出现个别发放点数的案例。例如,像是书法社的人如果在比赛中获奖,这种状况校方就会给予与其相应的点数。」

  班上的同学们对于初次听闻的通知大吃一惊。

  「只、只要在社团活动里表现活跃,就能获得点数吗!」

  「是的。除了这个班级,其他班很可能都已经确实通知完毕了。」

  「喂,这太过分了吧!你应该早点说啊!」

  「都忘记了也没办法吧。再说,社团活动并不是为了获得点数才参加的。这件事实无论你们何时知道,照理说也都不会有影响。」

  茶柱老师毫无反省之意地说道。

  「不不不,没有这回事。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我——」

  「我就会参加社团了——你不会打算这么说吧?你难道认为用这种草率的心态参加社团,就可以得到获奖或是在比赛中表现活跃这类结果吧?」

  「这——或许你说得没错……!但这还是有可能的吧!」

  茶柱老师的说词,与池的说词,我都能够理解。原本不想玩社团的人就算为了点数而参加社团,几乎也只会一事无成地结束吧。岂止如此,以半吊子心态加入社团,也可能会妨碍到认真埋头于社团活动的学生。

  但相反的,为了点数而加入社团,也有可能让才能开花结果。

  无论如何能说的就是——我们的班导非常坏心眼。

  「不过现在想想,说不定我们在更早的阶段就能看出来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平田同学?」

  「你们回想看看,体育的东山老师在游泳池的时候不是有说过吗?他在第一堂课时,说会发给第一名的学生五千点。那是为了让我们看穿这件事情的布局。只要这么想的话,这件事就很有真实感了。」

  「我怎么可能会记得啊。」池垂头丧气地抱头说道。

  「如果可以得到点数,不管是书法、手工艺还是什么的,说不定我都已经在做了……」

  池好像只看见好的一面,但我想其中当然也是另有隐情。

  如果不认真投入社团活动并且胡闹的话,照理说也会在审查上遭到扣分。草率选择应该只会自取灭亡。

  不过,社团活动中的成绩将反映于点数——这件事情变得明确也相当重要。

  「堀北。拯救须藤的价值这不就出现了吗?」

  「就因为他在玩社团,所以你要我救他?」

  「须藤才一年级就可能选上正式球员的事,你上次也听见了吧?」

  堀北像是回想起来似的轻轻点头。

  「原来这是真的呢……」

  看来她至今都是半信半疑。

  「拥有多一点个人点数是再好不过的,对吧?他不仅能支撑自己的不及格分数,而且还能像我们这样去拯救别人。」

  「不过我很难想像他会为了别人而自掏腰包呢。」

  「我是针对『存下点数是再好不过的』这件事。你明白吧?」

  无论是班级点数还是个人点数,多一点都会比较好。

  因为这绝对不会变成扣分因素。

  再说,现阶段也还没弄清楚赚取分数的方法。如果须藤待在班上能够增加获得点数的机会,应该就称得上是十足的贡献了吧。堀北也陷入了沉默。若要说为何,那是因为堀北现在也还没能力生出点数。

  「我不打算强迫你帮忙,但是你应该也得稍微认同一下须藤的存在了吧。」

  堀北说话虽然很苛刻,但还是会确实地掌握、认清利害关系。

  她应该会好好接受事实。

  我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多嘴,因此结束了对话。

  堀北则做出了沉思的动作,度过无语的一段时间。

  1

  同学们听了那段像童话的事后,班上的气氛虽然暂时热闹了起来,但却又立即被现实拉回。放学后,大家便像昨天那样四处打听目撃者的消息。

  另一方面,我对栉田以及池他们高明或说自然的对话互动相当佩服及惊讶。我一面对此表示敬意,一面独自在后方像背后灵似的四处跟著走。

  连跟同班同学尽情谈天都无法办到的我,明显不可能胜任得了寻找目撃者的任务。初次见面就能像老朋友般交谈的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怪物吗?

  根据情况,他们不只是姓名,就连对方的连络方式都有要到。也有或许是被栉田他们人格所影响而主动前来询问状况的人。这也是个了不起的才能呢……

  栉田他们在时间允许之下也前往了二年级学生的教室,然而,却没得到有力的线索。

  放学后随著时间经过,学生的数量也急遽减少。我们在已经开始没有学生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选择将搜索告一个段落。

  「今天也不行呢……」

  大家为了重新研拟作战,而来到我的房间。

  不久须藤过来加入后,我们就开始进行了讨论。

  「怎么样啊?有什么进展吗?」

  「完全没有耶。须藤,目撃者应该真的存在吧?」

  我也明白池想怀疑的心情。即使加上学校的通知,我们又四处打听消息,但别说是目击者,就连半点能获得消息的迹象也没有。

  「啥?我又没说谁也有在场,我是说好像有其他人的动静。」

  「咦……是这样子喔?」

  「须藤同学确实没说他『看见人』呢。他只是说『总觉得有人』而已。」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须藤的幻觉吗?而且他应该有在嗑什么危险的药物吧。」

  不,再怎么说这也讲得太过火了……须藤用头盖骨固定技扣住了池。

  「啊——!投降!投降!」

  姑且不论玩在一起的这两个人,栉田与山内正持续苦思。

  我们做了各种讨论,约莫十分钟后,栉田像是灵光乍现般开口说道。

  「也许稍微换个方向会比较好呢。例如像是寻找看见目击者的人。」

  「寻找看见目撃者的人?总觉得不太懂你的意思耶。」

  「就是要寻找事件当天有没有人看见谁走去了特别教学大楼对吧?」

  「嗯,怎么样呢?」

  以突发奇想来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几乎没有学生进入特别教学大楼,但是大楼入口本身却处在大家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只要出现「我在那个时间看见某人进入特别教学大楼」的证言,那就代表更接近目撃者一步了。

  「这不是很好吗?那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回过神来,身为事件当事人的须藤就已经开始在用手机玩著他最近很入迷的篮球社群游戏来消耗精力了。他好像在说奇迹世代怎样之类的,我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接著做出了胜利姿势,似乎是赢了游戏。

  虽说须藤也没办法做什么,不过池跟山内对他那副模样似乎很不服气。即使如此他们也没当场发泄不满,应该是因为须藤的反撃很恐怖吧。也就是他们假装自己没看见。

  明天就已经是星期四了。到了星期六日,四处探听消息也会变得更不容易。

  实际上时间可以说是所剩无几吧。

  就在这种时候,玄关的门铃响起,出现了访客。

  会拜访我房间的极少数人员都已经全部聚集在这里了。

  我一边心想「该不会是那个人?」并一边应门,结果露脸的果真是我猜想的那号人物。

  「关于目撃者,你们有进展了吗?」

  堀北彷佛看透一切似的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问道。

  「不……还没有。」

  「因为对象是你,我才愿意说出来。关于目击者,我有点——」

  堀北话说到一半,就注意到地上摆放著多双鞋子。

  她接著打算掉头就走,因此我便急忙留住她。

  栉田可能是在意我迟迟不回,于是偷偷探过头来。

  「啊!堀北同学!」

  栉田满面笑容地大力挥手。堀北看见这副模样,当然叹了口气。

  「看来你只能进来了喔。」

  「看来是呢……」

  堀北的样子看起来很无奈,接著不情愿地进了房间。

  「喔、喔喔!堀北!」

  最高兴的当然是须藤。他中断社群游戏站了起来。

  「你愿意帮忙我了吗?我真的很欢迎你呢。」

  「我并没有那种打算。你们好像连目撃者都还没找到呢。」

  栉田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如果你不是来帮忙,那是来做什么的啊?」

  「我只是有点在意你们用什么计画来行动。」

  「就算你只是愿意听,我也很开心哟。我也希望你能给点建议。」

  栉田说出刚才她想到的点子。堀北的表情始终都很僵硬。

  「我不会说这个计画不好,只要时间充裕的话,迟早也可能会得到结果呢。」

  时间确实是个阻碍。能否在剩余几天之内拿出结果,实在让人很没把握。

  「既然已经确认完现状,那么我就先失陪了。」

  堀北似乎不想久待,还没坐下结果就要离开了。

  「你不是有想到什么吗?关于目撃者的消息之类的。」

  刚才在玄关她明显打算说这件事。

  这家伙也没友善到会毫无意义地拜访我的房间。

  「……对于正在付出低成效努力的你们,我只给一个建议。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目撃须藤同学事件的人物确实存在,而且就在我们的身旁。」

  堀北带来的消息比想像中还要更加重大。

  我们就连是否存在都很怀疑了,她却说得好像已经发现了目撃者。

  「这是什么意思啊,堀北?目击者……你是说真的吗?」

  比起喜悦,须藤先是感到惊讶以及怀疑。这也没办法。

  包括我在内,在场的每个人在听见答案之前都不会相信吧。

  「是佐仓同学。」

  堀北说出意想不到的人名。

  「佐仓同学?是同班的那个女生吗……?」

  山内与须藤彼此对视,看起来彷佛想说「佐仓是谁啊?」。这或许也没办法。实际上就连我也都没有马上想起。

  「这次事件的目击者真面目就是她。」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肯定啊?」

  「栉田同学在教室说出有事件目击者时,她低垂著双眼。多数学生都看著栉田,或者是一脸不感兴趣。然而,当中只有她一人是这样呢。事情如果与自己无关,是不会摆出那种表情的。」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堀北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不漏看班上同学的动作,我对她的观察力坦率地表示佩服。

  「你也是盯著栉田同学的其中一人,所以这也没办法呢。」

  总觉得她的说法好像是在挖苦我。

  「换句话说,意思就是那个叫作佐仓还是小仓的,很可能是目撃者吗?」

  须藤说出就连当今年轻艺人都不会搞笑装傻的玩笑话。

  「不,佐仓同学毫无疑问就是目撃者。刚才我直接向她确认过了。虽然她没有承认,不过应该是她没有错。」

  堀北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依她自己的方式展开了行动。

  大家对于堀北为了班上四处奔波,感到十分感动。

  「你果然为了我……!」

  虽然须藤好像是在感动别的地方。

  「你别搞错。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把时间花在寻找目击者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上,并将丑态暴露给其他班级看。仅止如此而已。」

  「呃——总之你帮助了我们对吧?」

  「要怎么解释都随你便。但是我要澄清一点,就是事情并非如此。」

  「又来了〜什么嘛,你根本是傲娇嘛,堀北〜」

  池开玩笑似的打算拍堀北的肩膀,但他的手臂却被抓住,还被压倒在地。

  「痛痛痛!」

  「别碰我。没有下次了。下次你要是再碰我,直到毕业之前我都会一直瞧不起你。」

  「我、我没有碰到你啦……虽然是有打算碰你……好痛!好痛!」

  池又是尝到头盖骨固定技,又是遭到手臂固定技的,真是灾难连连。虽然这是他自作自受。

  话说回来,刚才那些并不是一般女孩子能够做到的动作。从堀北的哥哥会空手道、合气道来推测的话,这家伙应该也有在学些什么吧?

  「唔唔……我的手臂……!」

  「池同学。」

  堀北叫了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池。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做得太超过了吧。

  「能容我更正内容吗?直到毕业之前,事情可不会只有瞧不起你这么简单。」

  「唔唔唔!这样更过分了!」

  池遭受言语上的追击,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

  不过是佐仓吗……目撃者居然偏偏出现在D班。

  很难讲这称不称得上是个好消息。

  「这不是太好了吗,须藤?如果是D班学生,那她绝对会愿意作证的!」

  「喔。我虽然很高兴有目撃者,不过佐仓是谁啊?你认识吗?」

  山内对须藤不清楚的模样感到吃惊,接著如此答道:

  「你是认真的吗?她就是坐你后面的女生啊。」

  「不是吧,是左前方吧?」

  「你们都说错了哟……是须藤同学的右前方。」

  栉田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地如此更正。

  「右前方……我完全不记得耶。虽然我是有感觉到好像有谁坐在那里啦。」

  这是当然的吧。如果只有右前方的座位空著,那也太莫名其妙了。

  那名叫作佐仓的女孩确实存在感薄弱。但即使如此,就连对方的存在都不晓得,还真是个大问题。

  「我应该认识她喔。我总觉得好像有点耳熟。」

  须藤有种脚碰不到地的轻飘飘感。

  「跟我说说她有什么特徵吧。」

  「那么,就是那个啦。她是班上胸部最大的女生。这样讲的话你就知道了吧?不是有个胸部特大的女生吗?」

  池复活过来回答佐仓的特徵。但再怎么说,光凭这些也无法让人明白吧。

  「啊——是那个不起眼的眼镜女呀。」

  你们还真的把这一点挂记在心上了啊……有点让人傻眼。

  「不可以用这种方式去记住人家啦,池同学。这样她很可怜。」

  「不、不不……不是啦,小栉田。这是那个啦,我绝对不是抱持著不正当的心情在说。你看,我们不是会用『这男生身高很高』等印象大略去记人吗?我只是同样准确掌握住对方的身体特徵而已……!」

  栉田对池的信任感急遽消失。池虽然急忙挽救,却已经太迟了。

  「可恶!不是……不是这样啊!那种不起眼的女生,我又完全不喜欢!不要误会我啦!」

  不,我想她完全没有误会这点。

  大家放著崩溃大哭的池不管,就这样把话题转移到佐仓身上。

  「剩下的就是佐仓同学知道多少了呢。这部分情况如何呢?」

  「谁知道呢?这也只能向她本人确认了呢。」

  「那我们接下来一起去佐仓的房间不就好了吗?也没什么时间了。」

  山内提出的建议似乎说得过去,但这还是得取决于对方的个性及想法吧。

  佐仓在班上是个性格非常乖巧的女生。要是不熟的人忽然不请自来,也不难想像她会感到为难。

  「那么,我先试著打通电话吧?」

  这么说来,栉田知道包含我跟堀北在内的全班同学连络方式。

  栉田将电话贴在耳边约莫二十秒,但接著摇摇头,结束通话。

  「不行,她没接呢。我待会儿再打打看,但这样也许会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是指?」

  「即使她有告诉我连络方式,但我觉得被不熟识的我连络,她也会困扰呢。因为我实际找她说话,她好像也不太想理我。」

  表示她有可能是假装没接到吗?

  「意思是她就像是堀北这类型的人吗?」

  我觉得在堀北本人面前使用这种问法很有问题喔,池。

  虽然堀北似乎不介意。不如说,她对池的发言好像没什么兴趣。

  「再见。」

  「啊,堀北同学!」

  堀北抓准时机忽然站起来,接著走向了玄关。

  当我们站起来想追上去时,就听见「啪」的关门声。

  「真是个傲娇的家伙。」

  须藤一边用食指蹭蹭鼻尖,一边有点开心似的嘿嘿笑。

  虽然我觉得那家伙既不傲也不娇,属性完全是「无」……她是无傲、无娇才对。

  既然堀北都回去了,少了她也没办法。我们于是继续进行话题。

  「佐仓同学感觉应该是单纯很怕生吧。就我的观察而言。」

  了解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人才奇怪吧。

  「她不管做什么都很不起眼呢。真是空藏美玉呀。我是指这个。」

  山内这么说完,就故意做出双手捧胸的动作。

  「是呀是呀。她的胸部真的特别大。她要是能可爱点就好了呢!」

  池才在后悔刚刚的发言,结果现在似乎已经忘记过去的反省,兴奋地这么说道。

  啊,栉田又露出了苦笑。池发现之后,又开始后悔自己搞砸了。

  人是种会重复失败的生物——他的生活方式就像是这句话的最佳写照。

  若要说当中的问题之处为何,就是我明明没做任何发言,却总觉得栉田彷佛把我跟池、山内视作同类。栉田露出的苦笑,就像是想说:「反正你也是满脑子胸部吧?你这个大变态。」当然,这只是我擅自的被害妄想。

  「咦?佐仓长什么样子啊?不行,我完全想不起她的长相。」

  佐仓的名字跟长相我则是勉强对得上。我是在之前被拉去参加赌局时记住的,而那次也是跟胸部有所关联。看来我似乎也是一丘之貉呀……

  佐仓有种总是独自静静驼著背的形象。

  「这么说来,我还没看过佐仓跟谁讲过话耶。山内你呢?呃,咦……?山内你好像说过自己被佐仓告白对吧?这样的话,不就能顺利跟她问出消息了吗?」

  这么说来山内确实说过这种话。我因为池这些话而回想起来。

  「啊,啊——嗯……我好像说过这种话,但也好像没有说过耶。」

  山内迅速装傻。

  「果然是骗人的啊……」

  「笨……才不是呢。这才不是骗人的,只是我搞错了。对方不是佐仓,而是隔壁班的女生啦。她也像佐仓一样是个性格阴沉的丑女。喔!抱歉,我收到邮件了。」

  山内说了这些话打算蒙混过去,接著便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操作著。

  佐仓确实很不起眼,但好像也不是丑女。虽然我没有清楚直视过她的脸,不过她的容貌似乎相当端正。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很有把握地断言,果然是因为佐仓没什么存在感的缘故吧。

  「明天我先自己去问问看她哟。我觉得一群人向她搭话,也只会让她产生戒心。」

  「这么做应该不错。」

  要是栉田无法卸下佐仓的心房,那么谁都无法说服她了吧。

  2

  「……好热……」

  这间学校的制服并不会换季,一整年都规定穿西装外套。其理由很简单,因为基本上无论何处都设有完善的冷暖气设备。缺点就只有上下学时的炎热感。

  早上上学时间。在宿舍到学校的几分钟,我知道自己的背已经开始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我逃命似的进入校舍,接著迎接我的便是凉爽的空间。

  对有晨练的学生来说,这还真是地狱。努力晨练完的男女生,正聚集在教室的冷气出风口附近。旁观者看来,这就像是群聚在灯光下的虫子。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好。

  「绫小路同学,早安。」

  向我打招呼的人是平田。今天他的表情也非常爽朗。我从他身上隐约闻到了甜甜的花香味。如果换成女孩子,八成会忍不住说出「抱紧我吧!」来如此恳求平田。

  「我昨天从栉田同学那里听说了喔。她说找到目撃者了呢。好像是佐仓同学。」

  佐仓还没到校。平田往她的座位看了过去。

  「你平常会跟佐仓说话吗?」

  「我?不……只有打招呼的程度。她在班上总是一个人。虽然我也想做点什么,不过如果对方是异性,我也没办法硬是邀请人家呢。虽说如此,拜托轻井泽同学似乎也会产生一些问题。」

  超积极派的轻井泽,与佐仓之间的对话——这还真是难以想像。

  「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先等栉田同学的消息吧。」

  「是没问题,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啊?去跟池或者山内讲会比较好喔。」

  把话告诉我这种小队(?)中最低阶的人,也没有任何意义。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但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你也能连系堀北同学吧?因为堀北同学除了你之外,好像都不会跟别人说话呢。」

  「原来如此。」

  唯有这点,我比那两个人都还更加能够胜任。我应允后,平田就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如果换成女孩子,刚刚那种动作想必会让她的心动点数达到一百,并且心跳不已吧。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近一起出去玩吧。怎么样呢?」

  喂喂喂,这家伙光是女生还不够,打算让我也心跳不已吗?

  假如你以为热爱孤高的我会轻易答应英雄的邀请,那就大错特错了。

  「嗯,是可以啦。」

  啊!我讲出与心中反感完全相反的话了。可恶,我的嘴巴怎么这么坏。

  我才完全没有在等平田来邀我出去玩呢。

  对、对啦。这都是日本人这种民族的错。因为生性无法说NO,因此只要受到邀约就会迷迷糊糊地跟著去。

  「抱歉,你是不是没兴趣呀?」

  平田察觉到我好像正在烦恼。

  「我去,我去。我当然要去。」

  我用可能会让人感觉有点恶心的语气回答道。

  我虽然试著佯装自己是个自尊心高的男人,但实际上却想去得不得了。

  「不过,你女朋友没关系吗?」

  「嗯?喔,你说轻井泽同学?没问题的。」

  他的反应真乾脆呢。嗯,情侣的交往方式应该也是千差万别吧。

  从他们还互相称呼姓氏这点来看,他们间的距离或许还不算很靠近吧。

  我依依不舍地与平田道别,接著便一边滑著手机,一边等待朝会开始。

  等我回过神来,佐仓就已经坐到位子上了。

  她也没在做什么事情,看起来就只是坐在位子上等待时间经过。

  佐仓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学生呢?

  在这个班级开始生活三个月,大家却除了她的姓氏之外,对其他消息一无所知。

  而且这不光是我,班上的其他人似乎也都不知道。

  栉田与平田很积极,不论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而堀北则不会对孤独感到痛苦。

  那么佐仓呢?她跟堀北一样喜欢独自一人吗?还是说,她也像我一样不晓得与人的相处之道,因此正在烦恼呢?栉田应该会帮我弄清楚这个疑问吧。

  3

  放学后,栉田在班会结束的同时离开座位,然后来到静静准备回家的佐仓身边。栉田的模样很罕见地看起来有点紧张。

  池、山内还有须藤似乎也很在意对话内容,而将注意力放在栉田她们身上。

  「佐仓同学。」

  「……什、什么事……?」

  戴著眼镜的驼背少女看起来很没劲地抬起了头。

  她似乎没想到会被人搭话,模样显得有些慌张。

  「我有些事想请教你,可以吗?是关于须藤同学的事情……」

  「对、对不起,我……接下来还有安排……」

  佐仓摆出很明显的尴尬表情,并且撇开了视线。她强烈地散发出一种不擅长或者不喜欢跟人说话的氛围。

  「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哟。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须藤同学被卷进事件时,佐仓同学你是不是就在附近呢……?」

  「我、我不知道。堀北同学也这么对我说过,可是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佐仓的话语虽柔弱,但她清楚地表示了否定。

  栉田应该也不想对表现排斥态度的佐仓做出强行逼问的行为吧。

  虽然栉田露出有点不知所措般的苦恼表情,却又立刻恢复了笑容。

  她应该是觉得即使如此也不能在此轻易作罢吧。

  因为佐仓的存在,说不定会大幅影响须藤未来的待遇。

  「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过,佐仓的模样好像哪里怪怪的。看起来并非单纯不擅长与人对话,而是在隐瞒些什么。这点从她本身的行为也看得出来。

  她隐藏著自己的惯用手,同时连视线交错都不愿意。即使不擅长与人眼神交会,也会在某种程度上看向对方。可是佐仓却一点也不打算面向栉田。

  如果对象换成我或者池,那也还能理解。她跟栉田在形式上也交换过连络方式。面对这种对象,她所表现出来的举止实在很异常。堀北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异样感并没有错。想必她也像我一样发现了几个可疑之处。

  「我现在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呢?」

  「请、请问这是为什么呢?我明明什么也不知道……」

  若要说栉田有什么失败之处,那也许就是在这种场合向她搭话。

  不自然的对话要是拖得越久,必然会集中周遭目光。

  然而,这对栉田来说应该是个完全的失算吧。她认识佐仓,而且还交换了连络方式。以栉田看来,她应该预想自己可以更顺畅地跟佐仓对谈吧。

  如果她没料到会遭受拒绝,那么这种状况也就能理解了。

  在我旁边守望著事情经过的堀北,露出有点得意的表情往我看了过来。

  我知道你的洞察能力非常优异啦……

  「……我不擅长与人相处……对不起。」

  她完全不想接近栉田,这真的很不自然。

  栉田对于过去曾经说过话的佐仓,是这么形容的——虽然温和乖巧,但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她刚才的态度明显不寻常。栉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点,因此藏不住心中的困惑。栉田明明就擅长与人拉近距离,这次却进行得不顺利。

  堀北也正因为清楚这点,看了她们的互动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真是棘手呢。没想到她无法成功说服。」

  堀北说得没错。这个班级恐怕没有人比栉田更有办法与佐仓交谈。

  即使对象不擅长与人相处,栉田也能营造出让人自然对话的空间。

  不管是谁都拥有一种叫作个人空间或者个人领域的东西,它是种「若是被别人靠近就会感到不愉快的空间」。

  身为文化人类学者的爱德华•霍尔,把个人空间更细分成四种。其中有一种空间领域叫作亲密距离。当他人靠近到可以抱住自己的程度,也就是踏入亲密距离中的「极近距离」时,人当然会表现出强烈的排斥感。不过,如果是情人或好友,就不会对这种距离感到不舒服。栉田的情况则是即使她踏入了关系不深者的极近距离内,大致上都不会令人排斥。应该说是不会使人意识到亲密距离的存在。

  然而,佐仓却对栉田表现出露骨的排斥感。

  不对……她看起来是打算逃跑。

  彷佛像是在印证这件事情一般——她现在已经不再使用一开始所说的「我接下来有安排」这句话了。如果是接下来真的有安排的人,照理说会一直重复这句话。

  佐仓像是要跟栉田保持距离似的收拾书包,接著站了起来。

  「再、再见。」

  她似乎判断对话无法好好结束,所以选择逃跑。

  佐仓紧抓放在桌上、应该是她个人物品的数位相机,然后迈出步伐。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肩膀撞到了边走边用手机跟朋友聊天,没在看路的本堂。

  「啊!」

  数位相机从佐仓的手上滑落,接著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本堂似乎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简单说声「抱歉抱歉」,就走出了教室。

  佐仓急忙捡起数位相机。

  「骗人……画面出不来……」

  她摀著嘴巴,明显大受打撃。看来数位相机因为撞撃而坏掉了。佐仓按了好几次电源按钮,也重新安装了电池,不过相机却完全没有开机的迹象。

  「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忽然向你搭话……」

  「不是的……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再见。」

  栉田没办法叫住灰心丧志的佐仓,只能懊悔地目送她离开。

  「为什么我的目撃者会是那种阴沉女啊,真是倒楣。她到底有没有意思要救我啊。」

  靠在椅子上跷著二郎腿的须藤,深深叹息并吐出了这段话。

  「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而且佐仓同学也还没亲口说她有看见。你不可以直接这么说她哟。」

  「我知道啦。我要是打算说的话刚才就会讲了。我已经是成人了,所以懂得自我克制。」

  「须藤同学,目撃者是她的话,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喔。」

  「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一定不会当你的目击者并替你作证。这个事件也将会处理成是你擅自引起的。虽然最后无可避免会对D班造成影响,不过幸亏时间点是现在。使用暴力,再加上伪证。我不认为这场牵连到校方的骚动会只有一、两百点的惩罚。只要想到只会失去现有的八十七点便能了事,这也可以说是很幸运了呢。校方也无法漠视你申诉冤枉,所以理应不会让你退学。虽然想必责任比例会大于C班。」

  堀北似乎至今都把想说的话都藏在心中。这次她毫不留情地滔滔不绝。

  「别开玩笑了。我是冤枉的啦,冤枉的。我打人也只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不是这么天真的事。」

  啊,这点我之前说过。

  「欸,绫小路同学。」

  我的肩膀被戳了戳,而回过头就看见栉田的脸非常靠近我。从近距离看栉田也相当可爱。我不但没有感受到亲密距离被入侵的不快,甚至还想要她更靠近一点。

  「绫小路同学,你是站在须藤同学这一边的吧?」

  「嗯……是没错。不过,你怎么又重问了一遍?」

  「你看,因为情势有点险恶,而且总觉得大家想救须藤同学的心情正在减弱。」

  我环视教室一圏。

  「是啊,我想大概是吧。虽然这真的也没办法。」

  关键目撃证人——佐仓,要是否认的话,那么也无法有所进展。

  「我不觉得能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案。我们放弃吧,须藤。」

  池也像是失去了一半干劲似的如此嘟哝道。

  「什么啊,你们不愿意帮忙我吗?」

  「因为……对吧?」

  池彷佛在寻求认同般向班上剩下的同学们搭话。

  「就连你的朋友似乎也没打算帮忙。真遗憾呢。」

  班上剩下的学生们并没有否定池和堀北说的话。

  「为什么就只有我会碰到这种事啊?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你说的话还真有趣呢,须藤同学。你有发现这一切都像是回力镖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班上的情势数度变得险恶,但今天却更胜以往。

  不过,看得出来须藤因为对象是堀北,而正在尽全力克制情绪。

  此时,意想不到之处飞来一把利刃。

  「你应该还是退学会比较好吧?你的存在很不美丽。不,应该能够说是丑陋吧。Red hair同学。」

  这个男人每天都看著随身携带的手拿镜,整理自己的发型。

  他是在这个班级中格外显眼的男人——高圆寺六助。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试试看啊!喂!」

  「要重说好几次实在太没效率了。真是Nonsense。你若是自觉理解能力很差才这么说的话,我是不介意特别为你再解说一次啦。」

  高圆寺一次也没将视线望向须藤,宛如自言自语般如此答道。

  砰!——教室响遍桌子被用力踹飞的声响。场面本来还有些许乐观气氛,现在顿时完全冻结。须藤气势汹汹地站起,不发一语走向高圆寺身旁。

  「到此为止,你们两个都冷静下来。」

  在这个最糟的情况下唯一能采取行动的男人,就是平田。我的心里小鹿乱撞。

  「须藤同学,你虽然很有问题,不过高圆寺同学你也有不对。」

  「呵。我打从出生就不曾做过觉得自己不对的事情呢。这是你的误解。」

  「正合我意,我要打得你面目全非,再让你向我磕头谢罪。」

  「我说住手。」

  平田抓住须藤的手臂试著严厉制止,可是须藤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须藤应该是打算把包含堀北的责骂在内的所有愤恨,全都发泄到高圆寺身上吧。

  「快点住手啦,我不想看到朋友之间打架……」

  「栉田同学说得没错。况且不管高圆寺同学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须藤同学。」

  你太帅了啦,平田。你乾脆不要叫作平田,把名字改成「英雄」会比较好。这样满不错的。

  「这个场面就交给我处理。须藤同学,你还是安分一点会比较好。你现在要是扩大了骚动,学校对你的观感也会变差。没错吧?」

  「……啧。」

  须藤瞪了高圆寺之后就离开了教室。教室的门被他「砰」地用力关上,接著走廊传来一声大吼。

  「高圆寺同学,我不打算强求你的帮忙,可是你严厉责骂他是不对的。」

  「很遗憾,但我并没有做错事情。而且还是打从出生以来一次也没有。哎呀,约会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先告辞了。」

  在旁观两人罕见的接触同时,我深切感受到班上的不团结。

  「须藤同学并没有成长呢。」

  「堀北同学你也是。应该还有更委婉一点的说话方式吧……?」

  「我对于打了也没反应的对象,一直都不会手下留情。他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明明对打了却有反应的对象也是会毫不留情地继续打。

  「怎样?」

  「唔……」

  她朝我投来了一把锐利的手术刀(视线)。我虽然很畏缩,却还是稍微反驳了她。

  「世上有句话叫作大器晚成。须藤将来说不定会打进NBA喔!他潜藏著带给世界巨大贡献的可能性。年轻人的力量,是无可限量的。」

  我试著说出像是会使用在电视广告上的广告标语。

  「我没打算全盘否定他十年后的可能性,可是我现在要求的是为了升上A班所需要的战力。现在不成长就没有意义。」

  「您说的是……」

  堀北坚持了她一贯的立场,因此还算是可以。我在意的是池他们。

  他们很容易改变自己的立场,所以情况并不稳定。

  「你跟须藤很要好吧?好像也经常一起吃饭。」

  「我觉得算是不错。可是他有点太绊手绊脚了吧。就算是现在,最会跷课的就是须藤,而且像那样去打架的也是须藤。这部分还是得划清界线呢。」

  原来如此。看来池也抱持著他自己的想法。

  「我会努力说服佐仓同学。这样的话,这个糟糕的情势一定就会有所改变。」

  「是吗?我就藉这次机会说明。我认为佐仓同学即使作证效果也很薄弱。校方恐怕也会对从D班忽然冒出的目撃者表示怀疑。」

  「你说怀疑……是指校方会认为这是假的目撃者?」

  「当然。照理说校方会认为我们是串通好来作证的。这无法成为绝对的证据。」

  「怎么会……那怎么样的证据才靠得住呢?」

  「假如奇迹真的存在,要是目击者是别班或者其他年级的人,而且对方还从事件发生之前就从头看到尾,又深受校方信任,那说不定就有希望了呢。然而,这种人物并不存在。」

  堀北很有把握似的这么说道。而我的想法也是一样。

  「那么……即使再怎么努力证明须藤同学是冤枉的也……」

  「如果这次事件是在教室内发生的打架,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呃,因为教室里不是有装设观察班上情况的监视器吗?所以不管发生什么,证据都会非常充足。如此一来,也能一举揭穿C班那伙人的谎言。」

  我指了教室天花板角落附近装设的两台摄影机。

  虽然校方为了不干扰到学生,而设置了微型监视器,还让它融入了装设背景之中。但教室设有监视器确实是个不争的事实。

  「校方会利用那些摄影机来检查课堂中的私下交谈,或者打瞌睡。否则也无法每个月做出准确的审查。」

  「……真的假的?我之前都不知道……!」

  池彷佛心里受到冲撃似的盯著监视器。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居然有监视器呀。」

  「这东西意外地难以发现呢。我也是直到一开始公布点数结果时才发现。」

  「一般人都不会在意摄影机的位置。就算是经常去的便利商店,我们也不会具体去掌握住摄影机的位置对吧?」

  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他要不是心里有鬼,就是个相当神经兮兮的人。又或者是偶然看见才会记下来。大概就是这其中的某一种。

  那么,也已经没必要寻找目撃者了。我就回宿舍去吧。

  栉田他们很可能会说要寻找新的目撃者。要是被卷入其中也很麻烦。

  「绫小路同学,要不要一起回去?」

  「…………」

  来自堀北的这份邀请,令我忍不住把手掌贴在她的额头。虽然堀北额头很冰凉,但也确实带有肌肤的温暖,并且相当柔软。

  「……我没有发烧喔。我也有些事想找你商量。」

  「喔、喔喔,是可以啦。」

  堀北居然会邀我,还真稀奇。这样看来明天应该会下红雨。

  「你们两个果然有一腿对吧?昨天我光是想碰她的肩膀,就差点被她杀掉了耶……」

  池有点不服气似的看著我这只摸著堀北额头的手。

  堀北察觉到这点之后,表情也没特别变化,便抬头看著我这么说道。

  「能拿开你的手吗?」

  「噢,抱歉抱歉。」

  不知为何堀北没有反击过来。我对此安心的同时,一面把手移开她的额头。这完全是无意的举动。

  我们两人并肩走出走廊。虽然我大概猜想得到,不过堀北要说的是什么呢?

  「对了。回去之前我想顺道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只要别太久就没关系。」

  「我想想,应该十分钟左右吧。」

  4

  我在天气变得更加闷热的放学后,来到事件现场的特别教学大楼。由于不是发生杀人事件,所以大楼没有贴著禁止进入的封条,也看不见与平时有什么特别的不同。这栋校舍聚集著特别课程教室、家政教室、视听教室等不会频繁使用的设备。这里下课后就几乎没有人迹,因此不会让任何人撞见。如果要把须藤叫出来,那这也算是校园中最理想的地点之一。

  「好热啊……」

  这里的闷热程度真不寻常。学校的夏季说不定本来就是如此,但校舍里头基本上都很舒适,因此我对炎热或寒冷的印象就模糊掉了。这是在整天开冷气的建筑物中待太久所产生的影响。我因为这份温差而觉得更热了。

  这栋特别教学大楼在课堂上应该也会开冷气,但现在冷风也已完全不著痕迹。

  「抱歉啊,还让你陪我来这种地方。」

  站在一旁的堀北看起来汗也没流,静静地环顾走廊。

  「你也真是奇怪呢,居然会自己投身于这件事情里。我们已经找到目击者,而且也已经弄清楚无计可施。你还打算再做什么?」

  「因为须藤是我最早交到的朋友,所以我多少会帮点忙。」

  「那么你认为有方法令他无罪吗?」

  「谁知道呢?这还很难讲。而且我会一个人行动,是因为觉得跟著平田或栉田他们一大群人行动有点棘手,或者应该说是因为我不擅长那么做。而且,这也能说成——我只是因为想到大家今天或许也要一起去校舍或教室四处奔走,于是才逃跑。很像是避事主义者对吧?」

  「确实如此呢。然后你还说因为是朋友所以才帮忙。真是一如往常的矛盾呢。」

  「因为人类彼此或多或少都是种只顾自己方便的生物。」

  我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堀北对我这种想法却意外地宽容。

  正因为堀北平时都是单独行动,所以她的立场是——只要对自己无害,别人要怎么做都好。这部分也是我跟她待在一起不会感到痛苦的原因。

  「算了,绫小路同学你的个人想法也与我无关,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另外,我并不讨厌你认为跟那两人相处很棘手的态度。」

  「这单纯是因为你讨厌他们吧。」

  「拥有共同敌人,也就代表著彼此能够互相帮助。」

  「不,我虽然觉得棘手,但可不讨厌他们。我希望你别把这点混为一谈。」

  而且我非常希望跟栉田或平田变得要好。

  「哪种说法都差不多。」我的意思被堀北如此放大解读。

  我含糊其辞之后,便走到了走廊的尾端,然后把天花板到墙角都彻底看了一遍。

  堀北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开始环顾四周,接著陷入沉思。

  「这里没有呢,真可惜。」

  「咦?没有什么?」

  「教室里有的那种监视器。要是有摄影机的话,就能得到确切的证据了。可是在这栋特别教学大楼的走廊上却找不到。」

  「喔,这样啊。监视器吗?确实只要有这种东西的话,就能一口气解决了呢。」

  天花板附近虽然设置了插座,不过它没有被人使用的迹象。

  走廊没有任何遮蔽物,所以如果那个位置有监视器的话,就很可能会留下从头到尾的纪录。

  「说起来学校走廊并没有装设监视器对吧?」

  即使不是特别教学大楼,教室前的走廊应该也都没有监视器。

  「若要说其他没装设的地方,应该也只有厕所以及更衣室了吧?」

  「是啊,剩下的地方大致上都有装。」

  「……事到如今这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呢。要是有监视录影器的话,校方就不会将这次事件视为问题。」

  堀北像是对瞬间产生期待的自己感到羞愧似的摇了摇头。

  我们接著徘徊了一段时间,不过毫无收获,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所以,你有想出拯救须藤的对策吗?」

  「我怎么可能想得到。想出对策是你的职责。我不会叫你去救须藤,但我希望你可以协助D班往好的方向发展。」

  堀北傻眼似的耸耸肩,应该觉得我只是换套说法吧。不过,堀北替我们找出了佐仓这名目撃者。她应该不是不想帮忙。

  「你是说想利用我?难道你是为此才把我带来这里的?」

  「目撃者是佐仓,所以情势说不定反而会恶化。事先调查有无对策会比较好吧。」

  堀北应该也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会把佐仓的事告诉栉田他们吧。她如果坚决不想讲,那即使我们问她也不会回答。

  虽然她本人还是看起来满不在乎,或者应该说是超然地不表现出自己的想法。

  「我对须藤同学本身有诸多不满之处。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减轻他被判决的责任比例。若能留下点数就再好不过了。而且让D班形象变差也很吃亏。」

  一般我们会说出像是「你还真是不坦率」的这种回覆,但这家伙的情况,想必是发自内心的吧。

  这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人因为不擅长忍受孤独,所以才会做出拯救或者帮助某人的伪善行为,并且群聚依偎取暖。可是我在堀北身上却看不见这点。

  而且她与栉田他们之间决定性的不同,就在于她完全放弃证明须藤的无罪。

  「我刚才也说过,只要奇迹般的目撃者没出现,就不可能证明须藤同学是被冤枉。C班学生们愿意承认自己说谎也是可以。不过这有可能吗?」

  「不可能。特别是C班,他们绝不会承认这是谎言。」

  正因为确信没证据,对方才会贯彻谎言。我是这么想的。

  我们甚至除了须藤的发言之外,就没东西能够相信了。真相还埋藏于黑暗之中。

  「这里放学后都没有人耶。」

  「这栋特别教学大楼就连社团活动也不会使用,必然会这样。」

  须藤或C班学生其中一方把对方叫到这栋大楼。然后,该说这是平时的积怨吗?互相仇视的双方忽然爆发了打架冲突。结果,须藤因为打伤对方而遭到控诉。这就是这回事件的概要。

  只要没被叫来,不会有人特地跑来这种炎热的地方。

  而且还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要是在此停留个好几分钟,脑袋好像都快出问题了。

  「堀北你不觉得这里很热吗?」

  当酷暑毫不留情地侵触著我的身体时,堀北则一脸若无其事地环视周围。

  「我对炎热或寒冷算是比较能够忍耐。绫小路同学,你没问题……看起来似乎不是没问题呢。」

  我的脑袋因为炙热的温度而开始有点迷迷糊糊。我为了获得新鲜凉爽的空气而靠近窗边。接著像在寻求救助般打开窗户……随即又以非比寻常的高速动作再次关上了它。

  「……好险。」

  外面的热风在窗户开启的瞬间吹了进来。要是打开放著不管那就更惨了。

  想到接下来八月还会变得更热,就觉得很郁闷。

  不过,今天来到这里也算是有收获。看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你刚才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真的好热……我实在快不行了。」

  现在似乎已经没有能做的事情,于是我们两人便开始折返。

  「啊!」

  「噢!」

  正当我想从走廊转弯,刚好就撞上了同样也要转弯过来的学生。

  「抱歉,没事吧?」

  由于撞击力道没那么强,我们彼此都没有跌倒。

  「我没事。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

  「我才该说抱歉。咦,是佐仓啊。」

  我跟刚才不小心撞到的女学生道歉,结果发现自己认识这个人物。

  「……啊,呃……?」

  与其说不知该如何反应,不如说她似乎不晓得我是谁。

  不过几秒钟过后,她重新看了我的长相,好像才察觉到我是同班同学。对方若不仔细端详就无法知道我是谁,真是令我感到空虚。

  佐仓的手上握著手机。

  「啊,呃——我的兴趣是拍照,所以……」

  她把手机画面拿近给我看,并且如此回答。虽然我并没打算问得这么细。

  因为即使她边走边操作手机,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

  原本应该已经离校的佐仓,居然会在特别教学大楼?这让我想去猜测各种事情。

  「兴趣?那么你都拍什么啊?」

  「像是走廊……或者窗外看得见的景色等等,应该就是这类照片吧。」

  佐仓简单说明完,便察觉到站在旁边的堀北,接著将目光往下移。

  「啊,呃……」

  「我能问你一些事情吗,佐仓同学?」

  堀北并没漏看佐仓在此处现身的不自然之处,并且往前靠近了一步。

  佐仓害怕似的往后退。我轻轻用手制止堀北,以手势告诉她别再追问佐仓。

  「再、再见!」

  「佐仓。」

  我对佐仓那急忙想逃走的背影如此说道:

  「你不用勉强自己。」

  我是可以不必开口,但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佐仓虽然停下了脚步,可是没打算回过头来。

  「即使佐仓你是目击者,也没有义务要站出来。再说硬是勉强让你作证一定也没有任何意义。假如你快要遭到某个恐怖的家伙强行逼迫,那就来找我商量吧。我不清楚自己能帮到哪里,但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是指我吗?」

  我无视了恶鬼的存在。现在还是先让佐仓逃走吧。

  「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弄错人了……」

  佐仓始终都回答自己并非目击者。因为现阶段这只是堀北的独断见解及偏见,而且目击者实际上不是她的可能性也相当大,所以佐仓如果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如此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只不过,要是有谁逼近你的话,就来告诉我吧。」

  佐仓轻声回应之后就走下了楼梯。

  「这说不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喔?而且她应该是在意事件,才会来到这里吧。」

  「她本人并没有承认,所以即使强迫她不是也没办法吗?何况堀北你也很清楚吧。D班目撃者作为证人的效果非常弱。」

  「嗯,也是呢。」

  佐仓是依照自己的某种想法在行动。即使我们还不知道她的想法究竟为何。

  因此目前这种局面我们不能向她追问。

  「欸,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我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回过头,结果发现了一名草莓金发美少女正面对著我们的方向站著。

  我对这张面孔有印象。虽然我们没有直接交谈过,不过她是B班的学生,叫作一之濑。我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她是个相当优秀的学生。

  「对不起呀,忽然叫住你们。能耽误你们一些时间吗?你们要是正在进行酸甜的约会,那我就会马上离开。」

  「没这回事。」

  堀北立刻否定。她只有这种时候反应特别快。

  「啊哈哈,说得也是呢。而且以约会地点来说这里有点太热了。」

  我跟一之濑之间应该没什么交集。证据就是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从对方看来我只是无数学生中的其中一人。

  也许她是堀北认识的人或者朋友……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们两个要是忽然说出「讨厌,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嗯,我很好我很好〜」之类的发言然后抱在一起的话,我有自信会当场口吐白沫昏倒过去。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堀北对突然出现的一之濑赤裸地表现出警戒心。堀北不觉得在这种场合被人搭话是事出偶然。

  「与其说是有什么事……倒不如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我们只是不知不觉晃来这里而已。」

  虽然老实回答也没关系,不过我的隔壁邻居以眼神向我施压,于是我便把话敷衍带过。

  「不知不觉吗?你们是D班的学生对吧?」

  「……你知道啊?」

  「我之前见过你大约两次了呢。虽然没有直接说过话。那边的女生,我记得也曾在图书馆里见过一次呢。」

  看来她似乎记住了像我这样子的隐藏于暗处之人(听起来有点帅)。

  「因为我的记性很好。」

  换句话说意思就是——她对我的印象是只要记性不好就不会记得的程度吗?

  我这份有点开心的心情,被无法预料的强风吹得烟消云散。

  「我还以为你们在这里铁定是跟打架骚动有所关联呢。你们昨天好像在我不在的时间点前来B班打听目击者的消息呢。我事后听说你们打算证明D班学生是被冤枉的。」

  「假如我们是在进行那件事情的相关调查,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嗯——是……没什么关系啦。不过,因为我听了概要之后觉得有些疑问,所以才想来现场看一下状况。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告诉我事情经过吗?」

  把她当成单纯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应该没关系吧。

  我们沉默不语,一之濑则尴尬似的如此说道。

  「对别班的事情感兴趣不行吗?」

  「不,没这种事……」

  「我只觉得这另有隐情呢。」

  我想和平处理的这份想法,被堀北断然的一句话一刀斩断。

  一之濑理解堀北的话中含意,便歪著头露出微笑。

  「你说隐情?是指像暗中策划妨碍C班或D班这种感觉吗?」

  一之濑露出像是想说「真是遗憾呀」的表情。

  「你也用不著提防成这样不是吗?而且我真的只是感兴趣。」

  「我不打算奉陪别人的兴趣,所以随你的便。」

  堀北跟我们保持了一段距离,就开始注视窗外。

  「告诉我嘛。我从老师或朋友那里都只听说是有人打架呢。」

  虽然我有点犹豫,不过反正就算我不讲,她也会从别的地方知道。我这么一想于是就跟她说明了。我告诉——C班的三个人被须藤叫出来打的这件事,实际上是相反的。是对方把须藤叫出来还先动了手。须藤把他们撃退,结果对方就去向学校进行诬告。一之濑从头到尾都以认真的模样专心聆听。

  「竟然会有这种事。于是你们才来B班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欸,这问题不是非常严重吗?这代表暴力事件中有某方说谎,对吧?如果不弄清楚真相不是很糟糕吗?」

  「所以我们姑且还是来到现场进行调查。虽然并没有任何发现。」

  这也不是杀人事件现场,我没想过能够获得明显的线索。不过这与我的预期相反,也算是有所收获。

  「他是不是叫作须藤?你们身为同班同学因此相信他对吧。而且你们应该是朋友吧?这的确也理所当然。对D班而言,这次的骚动是冤罪事件呢。」

  即使我们是以同学、朋友的这种理由而相信他,但一之濑这种局外人想必不会轻易认同吧。这也无须多做说明。

  「若须藤同学说了谎你们要怎么办?假设别说是冤枉,反而还出现罪证确凿的证据。」

  「我会要他老实地自首呢。因为这个谎言一定会关系到未来的报应。」

  「嗯,也是呢。我也这么想。」

  即使一之濑问了这种事,对她来说好像也没有任何用处。

  「已经够了吧?你想知道的消息,我们应该也都让你知道了。」

  堀北似乎想要尽早赶走她,便故意似的在话里交杂著叹息。

  「嗯——那个呀,或许我也来帮忙好了?像是寻找目撃者之类。人手越多越有效率对吧?」

  人手当然是越多越好。这种事我们知道。然而,我也不能说出像是「这样啊。听好喽,这可是件苦差事喔」这种话让她听。

  「为什么B班学生要来帮忙我们呢?」

  「这应该无关乎B班还是D班吧?这种事件也不知何时会发生在谁身上。正因为这所学校让班级之间互相竞争,所以生活随时都蕴藏著纠纷的危险。这回看来就是首次发生的事件。要是说谎的一方获胜,那就是个大问题了。另外,既然我都知道了,我个人也无法坐视不管。」

  一之濑做出令人难以判断究竟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发言。

  「我们B班要是有谁可以帮忙出来当证人,不是也会大幅提高可信度吗?只是反之亦然,在追寻真相的过程当中,说不定D班也会受到危害……」

  换句话说,就是须藤说谎,而C班的主张才正确的情况。这样的话,不仅须藤会被停学,就连D班都有可能受到致命的伤害。

  「怎么样呢?虽然我不觉得这是个坏主意。」

  我试著观察了一下堀北的模样。不过,堀北还是背对著我们,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著窗外。关于一之濑提出的合作建议,我们该怎么做呢?

  会烦恼当然是因为觉得这会有好处。实际上,即使只有D班为了证明须藤无罪而行动,只要我们拿不出足以百分之百断定这就是冤罪的证据,可信度就会变得很低。

  身为局外人的B班在这个阶段加入、涉及这次事件,想必会有相当大的意义。

  「这或许会让你们认为是伪善,但我并不认为自己背负著这么沉重的事情呢。」

  关于这个提议,虽然这样很没礼貌,但我还是决定请她让我好好地衡量一下。我当然还无法完全信任这名叫作一之濑的少女。这是因为她是B班的学生,一般来说参与这件事是得不到好处的。或许重复做出这种带有善意的行为,将会连繋到班级或个人点数的反映。如果这么解释的话就能理解了。而她不轻易说出这件事,也是因为理解这在晋升上是个重要的资讯或可能性……不过我也不能直接向她确认。

  「我们请她帮忙吧,绫小路同学。」

  率先做出决定的人是堀北。这代表比起风险,她所选择的是好处。

  而我由衷感谢堀北迅速做出了决定。

  我本来就没什么决定权,因为下决定是堀北的职责。

  一之濑得到堀北的同意后,便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就这么决定喽。呃——」

  「我叫堀北。」

  堀北似乎认可了合作关系,因此坦率地自报姓名。

  「请多指教,堀北同学。还有你叫作绫小路同学对吧?也请你多多指教喽。」

  我们以意想不到的形式与一之濑相识,彼此间开始合作。不过是凶是吉也只能顺其自然。无论如何发展,这都绝对会是替情势带来变化的因素。

  「另外关于目撃者,我们已经找到了。不过遗憾的是目撃者是D班的学生。」

  「哎呀——」一之濑抱著头遗憾地如此叹气。

  「嗯,不过你们看,就算是这样,她是目撃者的事实也是无可取代的。而且也不能断言没有其他目撃者对吧?即使可能性很低。」

  虽然这种机率薄如一张纸,不过确实也有可能性。

  「话说回来,你的朋友说不定一年级就会当上正式球员对吧?这不是很厉害吗?现在他或许会稍微扯你们后腿,但日后说不定会变成你们班上的资产呢。校方不是也会对社团活动或慈善活动等给予正评吗?只要参加大会并表现亮眼的话,须藤同学也会被发给点数。而且这也会连繋到班级点数上呢。呃……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老师没有告诉你们?」

  老师只告诉我们会有个人点数的影响。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也会让班级点数产生影响呢……我之后会向茶柱老师表示抗议。」

  堀北有点不服似的嘟哝道。

  看来茶柱老师在消息传达上又有疏漏了。B班已经从老师那里得知消息了吗……

  老师一如既往地连表面上的平等都不肯给予。我感受到严重的差别待遇。

  「你们的班导好像有点奇怪呢。」

  「该说是因为她原本就没有干劲吗?她似乎对学生不感兴趣。也是会有这种老师存在吧。」

  虽然我认为这不需要特别放在心上,不过一之濑好像很在意。

  「这间学校将会在毕业时以班级来决定老师的评价。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我是第一次听说呢。这是真的吗?」

  与其说堀北表现得很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她不得不对其感到兴趣。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们班的星之宫老师呀,老是把这件事当作口头禅呢。她说只要能当上A班的导师就会有特别奖金,所以想要加油。待遇好像相当不同呢。」

  「关于班导,我还真是羡慕你们那边的环境呢。」

  我们这边的老师好像对钱也没兴趣,完全让人感受不到她的上进心。

  不如说,她似乎甚至觉得班级要烂就烂到底。

  「你们或许跟老师好好谈一下会比较好呢。」

  「真没想到会被敌人雪中送炭。」

  「该怎么说呢?这是彼此开始竞争之前的问题吧?或者应该说,这样我们就不对等了吧?」

  我们还落到被别班同情的地步。

  光是这点就能知道茶柱老师对自己的学生是多么地没有热忱。

  「即使只有班导也好,我还真想跟B班交换呢。」

  「不,我想这么做好像也是有点问题。」

  我回想起曾有一面之缘的星之宫老师。就算换成那名老师,我们好像也会很辛苦。

  「啊——话说回来这里还真热呀。」

  额头开始冒出薄薄汗水的一之濑,拿出上面画有像是熊猫图案的可爱手帕。厚制服只会让人闷得越来越热。

  「没半个人在的校舍也一天到晚开著冷气——你应该也不喜欢这种对地球不环保的学校吧。」

  「啊哈哈哈,或许确实如此。你说的话还真有趣耶。」

  我并没有打算搞笑,但一之濑却笑了。

  「你们刚刚对话中的笑点在哪里……」

  「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我可以问你们两个的连络方式吗?」

  堀北只以视线向我下达了指令。她的意思是——我不要,所以麻烦你。

  「可以的话让我来吧。你连络我们时,我会负责应对。」

  「嗯,我知道了。」

  虽然我交换完才想到,但我手机里女孩子的连络方式还真是意外地多呢。

  七月初,我的通讯录中就已经有七个人(三个女生)的名字与电话了。

  或许……我在不知不觉间正讴歌著青春的美好。

  另外,虽然这是题外话。一之濑的名字叫作帆波。

  5

  根据邮件内容,一之濑似乎明天开始要跟值得信任的伙伴研拟作战并且付诸行动。她有问我是不是每次都要先徵求我们的同意比较好,但是我决定全权交给对方处理。没什么事情是我方必须特别限制的。我和堀北回到宿舍。我才在想会就这样分开,但她好像还有事想对我说,于是就跟到了我的房间。

  「打扰了。」

  明明谁也不在,堀北却特地说出这句话再进到我的房间。

  为什么即使对象是堀北,只是两人共处一室就会让我有点紧张呢?

  「啊,我姑且先确认一下。你也有备用钥匙吗?」

  「这间房间的?我记得池同学他们以前曾经想拿给我呢。不过我拒绝了。」

  真不愧是堀北。看来只有你是拥有著健全常识的人。

  「因为我不常拜访绫小路同学你的房间。应该说拜访你房间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耻辱吗?或者该说是一种污点。你了解吧?」

  她会这样回应也都在我的预料之内。我才没有受伤呢。

  我才没有觉得这是比我想像中还要狠毒的话。

  「你为什么要用手指对著墙壁写字呢?」

  「应该说是为了隐藏心中的动摇吗?大概就是类似这种东西吧。」

  本人没有恶意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如果我反问回去,她一定会回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这种话。

  「有关须藤同学,我想再次听听绫小路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另外,我也有点在意栉田同学他们会如何行动。」

  「如果你在意情况,一开始加入我们不就好了吗?」

  「没办法呢。因为我并不认同须藤同学。我只是为了班级才无可奈何地在想办法。如果要说得直接一点,我甚至认为放弃他也无所谓。」

  「你不是在期中考的时候对须藤伸出了援手吗?」

  「这是两码子事。这次事件即使能奇迹般获判无罪,但你认为他会有所成长吗?给予帮助恐怕还会造成反效果。」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堀北以挑衅般的眼神如此诉说。

  「你的意思是放弃无罪的判决,并受到某种程度的惩罚,对须藤会比较好?」

  她虽然摆出好像有点不满的表情,不过看起来似乎表示认同。

  「看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很难洗清冤屈,也知道这是须藤同学自身缺点招致的事件,对吧?若不是这样,你就不会有受处罚会比较好的这种想法。讨厌他的人除外。」

  堀北似乎无论如何都想让我告诉她我跟她有达成共识。

  总觉得她为了不让我逃避,便以巧妙的说话方式将我团团围住。我就算在这里硬是否定,这家伙也只会继续追击吧。

  「嗯,只要稍微想想看,不论是谁都可以了解吧?」

  「是吗?栉田同学或者池同学他们不就完全没察觉到吗?他们只相信须藤同学的申诉,而且也只想为了他、为了班级而从谎言中救出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次事件而且情势还会如此紧张?——像这种根本的起因,他们根本完全不懂。」

  这些话无情到让人不觉得是针对同甘共苦的同学所说出来的。

  「至少栉田是在理解这件事之后才打算救须藤的喔。」

  「理解之后?这是她自己察觉到的吗?」

  「咦?不,这个嘛……」

  「是你说的对吧?」

  我犹如受到盘问似的遭到她言语上的步步逼近。

  「你曾动了像是拿考古题,或者想到要使用点数买分等各种歪脑筋,所以我也不是很惊讶……但我还真是不服气呢。」

  抱持著「我总有一天会拿出实力」之精神生存的人,当然会多少学著耍点小聪明。

  「还请您千万别抬举我。」

  堀北似乎打从开始就没这种打算,因而突然失笑。不过她不小心露出的那张表情马上就消失了。

  「老实说你是个未知数,而且浑身散发出不确定的因素。即使在班上也是个最难以捉摸的人物。八面见光、无所作为、断梗飘萍——这都是些看似恰当但不贴切的比喻。」

  「不论哪种比喻实在都有点微妙。这类话可不是用来称赞别人的喔……」

  明明应该就有更好的形容。此时,堀北用狐疑的眼神瞪了过来。

  「你的这部分也能说是『深藏不露』呢。你呀,真是个最恶心的存在。」

  ……原来如此。一般人对她刚才列举的成语应该连意思都不知道。

  看来我已经彻底咬上堀北撒下的饵。有点失策。

  「不管怎样,说我是最恶心的人也太超过了吧。高圆寺才是个相当难预料的存在吧。」

  他毫无疑问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若说我甚至还胜于他的话,就真的太伤人了。

  「他其实意外地好懂。读书、运动成绩都很优秀,只是个性有问题而已。即使是这点问题,最终也都能用『唯我独尊』这句成语来诠释呢。」

  这说明实在很浅显易懂。高圆寺的人生态度本身确实相当单纯。

  「你或许很适合当老师。」

  她若就这么长大成人……感觉似乎就会成为茶柱老师那类型的老师。

  6

  这所学校的校区内一共建造了四栋宿舍。其中三栋是学生宿舍,而一到三年级各别在不同的宿舍中生活。是种有点特殊的制度。也就是说,我们今年使用的宿舍,是去年的三年级学生在三年期间所使用的建筑。剩下的那一栋,则是老师们以及在购物中心等地方工作的员工所居住的宿舍。

  我想说的就是,既然一年级全体学生都生活在同一栋宿舍,就必然也会遇见别班的学生们,或者与其建立起关系。

  迄今不曾映入眼帘的陌生人,我也都自然而然变得会去特别留意。

  「谢谢您,还请您多多指教。」

  少女向宿舍管理员致谢并迈出步伐。她注意到我的存在之后,便向我打了招呼。

  「哈啰,绫小路同学,早安。你起得真早呢。」

  少女有著一头漂亮的大波浪长卷发,以及圆滚滚的大眼睛。还有一对撑开了以两颗钮扣扣起的西装外套的大胸部。她那直挺的体态与其坦荡的性格非常相称。在觉得她可爱或漂亮之前,我就先被她的帅气模样给吸引住了。她就是一年B班的一之濑帆波。

  「今天起得稍微比较早。你在跟管理员说什么啊?」

  「我们班有几个人提出像是对宿舍的请愿之类的东西。我刚刚正在把统整好的意见交给管理人员。其中有像是关于用水设施,或者噪音等等的意见。」

  「为什么一之濑你要特地做这种事情啊?」

  房间的问题一般都是各自自行处理。一之濑特地汇整大家的意见,又是基于什么理由呢?

  「早安,一之瀬班长〜」

  搭电梯下来的两名女学生向一之濑打招呼。一之濑也回应了她们。

  「班长?她们为什么叫你班长?」

  这个字眼在这里很不常听到。这间学校应该没有班长这个职务才对。

  她看起来感觉也不像是书呆子。

  「因为我是班级委员。应该是这个关系吧。」

  「班级委员……该不会除了D班之外的班级都有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我应该会很惊讶。可是假如是我们的导师,她则很可能不替这件事做决定并且置之不理。

  「这是B班自作主张设立的哟。如果决定好职责分配,之后在各方面不是都会比较轻松吗?」

  我了解她想说什么。可是即使如此,我们也不会自己选出班级委员。

  「除了班级委员之外,你们该不会还有其他职位吧?」

  「算是吧。虽然能否发挥功用是另一个问题,但形式上都已经决定了哟。有副班长以及书记。而且像在文化祭或运动会的时候,也会比较方便。也是可以到时候再决定啦,但要是产生纠纷的话会很麻烦。」

  之前在图书馆看到一之濑的时候,她就率领了数名男女举办了读书会。

  说不定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在发挥著类似班长的职责。

  通常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想当什么班长。因为不只会被迫处理麻烦事,校方要商讨事情时,也会被强迫必须出席。

  然而,B班有一之濑率先担任班长并开始行动,想必他们在决定职责时应该进行得很顺畅,不会互相推诿。

  「B班好像很团结一致耶。」

  我坦率地这么认为,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说出口了。

  「我并没有特别意识到这件事耶?大家只是很开心地在做事。而且我们班也有不少会惹事生非的人呢,所以辛苦的事情也是很多。」

  虽然一之濑说辛苦的事情也很多,可是她却很开心似的笑著。我们聊著天,顺便一起并肩走去上学。

  「你平常是不是都比较晚呀?话说回来我没在这个时间见过你呢。」

  一之濑拋来一个很制式、很安全的问题。

  我才正打算跟她提出类似的问题,感觉心里有点暖暖的。原来像一之濑这种人也会从这种普通话题来与人构筑关系啊。

  「因为早去也没事做。我大概都会在房间多待个二十分钟。」

  「这样的话会很赶呢。」

  我和一之濑越接近学校,学生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

  很不可思议的是,女生们接连投来羡慕的眼神。每个人人生中都会有三次桃花期,难道它已经来临了?我连一次都还没碰到,所以这时候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早安,一之濑!」

  「早安,一之濑同学!」

  独占女生视线与呼声的人,是走在我身旁的一之濑。

  「你真是个大红人耶。」

  「因为我在当班长,所以或许比其他女生还引人注目吧。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一之濑似乎并非谦虚,而是真心如此认为。

  看来她好像以很自然的形式接受著自己的吸引力。

  「啊,对了。绞小路同学,你有听说过暑假的事情了吗?」

  「暑假?呃……暑假不就是暑假吗?」

  「我从传闻里听说暑假要去南方岛屿度假。」

  这么说起——我的脑中闪过某件事情。

  虽然我忘记是何时,不过我记得茶柱老师曾经提过「度假」这个字眼。

  「我原本不相信,不过原来真的有度假这回事吗?」

  这又不是教育旅行……我环视周围,试著认真想了想。

  这所学校即使说是奢华至极也不为过。暑假去南方岛屿度假,寒假说不定甚至还会去温泉旅行。

  ……真的非常可疑。我不认为这所学校有这么友善。这不禁令我怀疑是否有什么隐情。一之濑是怎么想的呢?

  我还没直接问,一之濑就露出了苦笑,似乎也对此感到怀疑。

  「果然很可疑对吧?我认为暑假会是一个转捩点哟。」

  「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暑假期间班级点数可能会有大幅的变动?」

  「对对对。它应该会是比期中考或期末考还更具影响力的课题吧?否则我们很难填补跟A班之间的差距。而且我们现在也正在逐渐被拉开距离呢。」

  确实如此。即使现在有大型活动应该也不怎么奇怪……

  「你们现在跟A班的差距是多少啊?」

  「我们班是六百六十多点,所以已经被拉开将近三百五十点了呢。」

  刚入学点数当然会下降,但他们却已经好好止住了下滑。非常厉害。

  「除了期中考之外没有增加班级点数的方法,所以不管怎样我们都无法避免点数慢慢下降呢。但A班刚开始也是这样。」

  即使如此,A班这次期中考结果还让点数提升了。

  「你还真是不紧张啊。」

  「我很在意哟!不过因为我觉得接下来才是反撃的机会。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著眼未来而非现在。这种想法一定是正确的。

  然而,这种事情只有在某种程度上切实打好稳固基础的班级才办得到。

  我们班这个月顶多只有八十七点,与能够跟别班竞争的等级相差甚远。

  「一切就取决于那个活动中会有多少变动呢。」

  想必不会只有十点或者二十点吧。

  不过,也很难想像会有五百、一千点之类的数字变动。

  「这对我们班反而是个危机。差距要是再这么扩大下去就很难追回来了。」

  「我们彼此都必须努力了呢。」

  话虽如此,但要去努力的人不会是我。而是堀北、平田,以及栉田他们。

  「反正不管怎样,感觉这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虽然我不想从现在开始就抱怨,但麻烦事似乎就在未来等著我。

  「不过假如真的要到南方岛屿度假,感觉好像也非常有趣呢。」

  「谁知道呢……」

  「咦?你不开心吗?」

  只有与朋友之间感情深厚的人,才会有这种能够尽情享受假期的想法。

  要是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就没什么是比旅行还更令人难受的了。

  如果是团体行动的话就更糟了。我光是想像就觉得想吐。

  「你该不会讨厌旅行吧?」

  「我想是不讨厌吧……」

  尽管叨叨絮絮说了这些,但这也全是我的想像。我根本就没跟朋友出去旅行过。

  说到旅行,我幼时曾与双亲去过纽约,但也仅有那次。当时我一点都不开心。痛苦的回忆闪过脑中,令我疲惫不已。

  「怎么了呀?」

  「我只是稍微回想起自己的心灵创伤。」

  我的乾笑声虚无缥缈地回荡在炽热的林荫大道。

  不行不行。要是散发负能量的话也会对一之瀬造成困扰。

  然而,看来我好像无须操心,一之濑毫不在意地说道:

  「还有呀,我有件事情很疑惑,你能听我说吗?」

  即使形式上与栉田不同,但我认为一之濑也是个耀眼的存在。

  不知道该说她无论何时都很纯真,还是该说她总是按照著自己的想法在行动。

  就连在跟我这种人说话时,她都有种全力以赴的感觉。

  「我们一开始不是分成四个班级吗?那真的是依照实力排序的吗?」

  「目前可以知道它并不等于入学考试的结果。因为光论成绩,我们班也有几个人是顶尖等级。」

  堀北、高圆寺、幸村,这三人的笔试成绩在整个年级中无疑属于前段。

  「应该是依照综合能力之类吧?」

  我随便答道。我也曾经思考过好几次,可是都没得出答案。

  「我呀,刚开始也认为或许如此。像是只会读书但不擅运动,或者很会运动但不擅读书这种感觉。不过,若是按照综合能力来判断,那么对下段班岂不是压倒性的不利吗?」

  「这不就是竞争社会吗?我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耶。」

  一之濑似乎无法认同,她双手抱胸如此低吟道。

  「如果是个人战就确实是如此,但这可是以班级为单位哟。要是完全把优秀者聚集到A班,那不就几乎不会有胜算了吗?」

  不就正因为如此,目前班级点数才会有这么悲惨的差距吗?

  一之濑的想法似乎与我不同。她接著说出这种回答。

  「虽然现阶段A班到D班有差距是个事实,不过这只是件小事,而且应该也隐藏著某种足以填补差距的事物吧?」

  「我姑且问一下。这件事情你有根据吗?」

  「啊哈哈哈,怎么可能有。我只是隐约这么觉得而已。不是这样的话就太残酷了——或许这么说会比较恰当呢。D班也有擅长读书、擅长运动的学生。这也意谓能研拟各种对策。」

  这个部分确实与一般制度有著很大的差异。

  如果光凭学力分班的话,那我们不管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在这点上面赢过其他班级。

  班级中聚集著各领域的专家是个很重要的要素。

  「……这种事不告诉别人不是比较好吗?」

  我开始觉得有点担心,于是便如此劝告一之濑。

  「嗯?你指什么?」

  「像是刚才那种想法。堀北也说过,这可是向敌人雪中送炭的行为喔。」

  我也很可能因而获得提示并将其活用。

  「但我不这么觉得耶。藉由交换意见所获得的东西也很多,而且因为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所以这完全没问题、没问题。」

  B班还真从容不迫……不,这是一之濑的性格特徵。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了解了她的个性及想法。总之这家伙是个好人,而且真的表里如一。

  「我的头脑可没好到能够交换意见喔。这点我也只能跟你说抱歉了。」

  「这是我自己擅自要这么想、这么说出口的,所以你别介意。要是你认为这是能够运用的情报,那就尽管拿去用也没关系。」

  「啊!」一之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停下脚步。

  我心想她怎么了,一看她的侧脸,便发现她以认真的眼神往我看来。

  「那个呀……为了当作参考,我有事想问你,可以吗?」

  一之濑露出了无法想像她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很开朗的表情,让我的身体不禁紧张得有点僵硬。

  「如果是我能回答的,我就会回答。」

  我的头脑里灌满了一亿本书的知识量,几乎没有什么我回答不了的问题(大谎言)。

  「你有被女孩子告白过吗?」

  咦……这件事没写在我读过的那一亿本书里头耶……

  「我应该是那个吧?类似那种,到现在都没被告白过的男生吧……?」

  像是很恶心、处男等等,反正我就是会被这样瞧不起的那类人吧?我可是要哭了喔!

  我还只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耶!这种事根本就太早了,对吧?喂,你不这么觉得吗?

  何况要说比例的话,有被告白经验的家伙应该还比较少吧。虽然我并没有任何根据。

  在人类繁荣生活的背后,孤独至死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不是啦不是啦。抱歉,没什么事。」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没事。只是,与其说这是在瞧不起我,倒不如说她看起来就像是烦恼中的少女。

  「你该不会被告白了吧?」

  「咦?啊——嗯,就是这种感觉。」

  看来除了平田、轻井泽这对情侣之外,校园里每天都充满著许多为交往而行动的学生们。

  「那个呀,如果可以的话,放学后能耽搁你一些时间吗?关于告白的事情我有些问题。虽然我非常明白你因为事件的关系很忙碌。」

  「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也没特别要做的事。」

  「没有要做的事?」

  「我认为这次事件寻找证据或目撃者并没有什么意义。花时间在那里也只会得到劳累辛苦。」

  「但你到了事件现场对吧?」

  「该说这是为了其他目的吗?反正这件事没什么问题。」

  「谢谢你。」

  不过一之濑的告白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该不会想用「这是我男朋友」的老套谎言来搪塞对方吧?我一瞬间这么想。但假如真是如此,她应该也会找个更有出息的帅哥吧。

  「放学后……我在玄关等你哟。」

  「喔、喔喔。我知道了。」

  即使我很清楚这绝对不可能,可是被她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很期待。这应该就是男人的天性吧。

  7

  学校门口前挤满放学人潮。

  我在来到这里之前有点苦恼该如何与一之濑会合,但这个烦恼马上就解决了。即使学生这么多,她也非常醒目。

  可爱或许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她就是拥有一种支配全场般的存在感。

  老实说,我不清楚该如何形容她。我只隐约感受到她那既温柔又坚强可靠的内心。而我也只能如此表达。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周遭一年级学生们对她的认识度之高。

  一之濑也许与栉田属于同个等级,或者凌驾其上。不论在男女之间,她都有著极高的人气,因此不停有人向她打招呼。结果我不断错过打招呼的时机,浪费了大约五分钟。

  「啊!绫小路同学,这边这边。」

  最后是一之濑注意到我,并向我打招呼。

  「嗨。」我微微举起手如此回应。假装自己才刚到似的与她会合。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打算尽快了结这件事。跟我过来。」

  我穿上鞋,接著一之濑就这样带领我前往学校后方。

  不久我们便抵达体育馆后面。这是个被公认为最适合表白的场所。

  「那么……」

  一之濑调整呼吸后,便迅速转过身来。一之濑该不会是要对我……!

  「告白——」

  不,这怎么可能——

  「我好像会在这里被人告白。」

  「……咦?」

  一之濑这么说完,就拿出一封信给我看。这是封贴著可爱心形贴纸的可爱情书。因为她说可以看,于是我便冒昧地拜读了内容。信中的字迹与信封风格并无不同,相当漂亮。或者应该说,上面全是不像男孩子会写的可爱字迹。

  内容写著「我从入学开始就很在意你」、「我最近察觉了自己的心意」等两件事。

  信中以「星期五放学四点,我想跟你在体育馆后面见面」一事做总结。时间大约剩下十分钟。

  「这件事我不在场应该比较好吧?」

  「我对恋爱不是很了解……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不会伤害到对方,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当好朋友……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帮忙。」

  「虽然我想这件事并不能拜托像我这种没有被表白经验的人……如果是B班,能拜托的人应该多得很吧?」

  「因为告白的对象……就是B班的人呢。」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我好像可以理解为何她要带我过来。

  「我想尽可能地保密今天的事情。要是不这么做,之后似乎会变得很尴尬。而且是你的话,感觉也不会去到处宣扬。」

  「不过一之濑你应该很习惯被人告白了吧?」

  「咦!不,完全没有,真的完全没有。我从来没被人告白过。」

  假如我没被叫来这里当帮手,八成绝对不会相信。

  「所以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都是因为一之濑你很可爱,所以这也没办法——我也只能这么想了。再说,看到早上到现在其他学生对一之濑的应对态度,她的个性好像也很不错。

  「所以……能不能请你假装成我的男朋友呢?」

  唔哇,还真的是这种老哏吗……!

  「我进行各种调查,发现『有正在交往的对象』这理由最不会伤害到对方……」

  「我了解你不想伤害对方的心情,但事后谎言被揭穿,可是会更伤人喔!」

  「就说我们马上分手了。也可以当作是你把我给甩了。」

  虽然我认为并不是这种问题……

  「你们一对一彼此谈谈,绝对会比较好喔。而且还要坦白地讲清楚。」

  「可是————啊!」

  一之濑似乎发现某种东西,接著感觉有些僵硬地举起了手。

  看来告白者比想像中还要早到。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视觉系男子呢?

  我瞻仰对方的尊容后,发现是个面貌很男孩子气的女装男子。而且他还细心到连裙子都穿了。

  不不不,再怎么看她都是名女孩子。

  虽然看了那封信件,我有如此猜想过,但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是个女孩子。

  这种情况与男生向男生表白不同,成功交往似乎也不错。而会如此看待,想必是因为我是男人吧。

  「那个,一之濑同学……这个人是谁?」

  现身在告白场所的女孩对于身为陌生人的男学生表示警戒。

  「他是D班的绫小路同学。对不起呀,千寻。把你不认识的人给带了过来。」

  「……难道说他是一之濑同学的男朋友……之类的?」

  「啊……呃……」

  我觉得一之濑大概打算回答「是呀」。然而,自己说谎所带来的愧疚感、罪恶感,却把这句话拉回喉咙深处。

  「为什么……那个叫作绫小路同学的人……会在这里呢?」

  这名叫作千寻的女孩,对于意料之外的状况感到混乱,眼眶泛泪。

  他是你男朋友吗?如果不是男朋友,那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

  一之濑看见这种情况又更加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并且同样很恐慌。

  我以为她是值得依靠的女孩,不过其实她也意外地拥有弱点。

  「那个,能不能请你去别的地方呢?因为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一之濑同学说。」

  「哇,等一下,千寻。那个,呃……其实绫小路同学他是……」

  看来一之濑似乎打算抢先一步拒绝她。

  她应该觉得对方如果直接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之后将会很辛苦吧。

  「……是什么呢?」

  「绫小路同学呀,是那个,是我的——」

  基本上我没办法在这里帮上什么忙。若要说唯一能做到什么,那就是……

  「我们只是朋友。」

  我在一之濑构筑出语句之前,就如此断言道。

  「一之濑。虽然由我这个没被人表白过的来讲或许有点不妥,可是我认为你把我叫来这里是不对的。」

  我为了她们两个而如此直截了当地回答。

  「向人告白应该不是件这么轻而易举的事吧。每天都过得很烦闷,而且还会在脑中做无数次的模拟练习,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无法表白。一旦要表白时,快从喉咙蹦出的那句『我喜欢你』却怎样也说不出口。我认为表白就是这么回事。对于这份拚命的心意,被表白的这方应该必须做出回应吧?要是制造这种局面含糊带过,也只会让彼此后悔。」

  「唔……」

  一之濑恐怕还没有真正喜欢过谁吧。

  所以才会不知所措,也才会不知道事情的对错。

  她不想伤害对方的这份想法,结果只是白忙一场。

  拒绝表白,是条无可避免会伤及对方的道路。

  一之濑如果绞尽脑汁想出拒绝台词,说不定多少还会比较好。

  像是现在想专心在课业上,或者已经有喜欢的人等等。又或者是像这回一样,说自己已经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可是不管怎么回答对方都一定会受到伤害。

  假如还满口谎言,那就更伤人了。我没等一之濑回答就离开现场。接著,我没有回去宿舍而是在连绵至宿舍的林荫大道上停下了脚步。

  我倚靠著扶手,仰望头上的绿叶,稍做休息。

  现在应该过了五分钟左右了吧。一名少女从我身边小碎步地跑了过去。

  她的眼眶中浮著薄薄的泪光。

  接下来,我也还是在这地方一动也不动地继续打发时间。

  在夕阳差不多要西下时,一之濑无精打采地走了回来。

  「啊……」

  她发现我之后有点尴尬似的低下了头。不过却立刻又抬起头来。

  「我错了。我不去理解千寻的心情,还只想拚命想出不会伤害她的方法来逃避。这是错误的呢。」

  「谈恋爱还真困难呀。」一之濑如此低语。接著就来到我身旁,坐到扶手上。

  「虽然她说明天起还是会像平常一样……但真的能像从前那样相处吗?」

  「这就要看你们两个了。」

  「嗯……」她又继续说:

  「今天很谢谢你。还让你陪我做了奇怪的事情。」

  「没关系啦。偶尔有这种日子也不错。」

  「我们的立场颠倒了呢。我明明是打算帮忙才向你们搭话,却反而麻烦了你。」

  「我才是。说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话,真是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一之濑眨了眨眼往我看过来。

  「绫小路同学你没有理由道歉,完全没有。」

  一之濑用力将双手伸向天空,接著轻盈地站到地面上。

  「下次就轮我帮忙了。能做的我都会试著去做。」

  身为B班学生的一之濑,打算如何应对这个难解的事件呢?

  关于这点我觉得有点期待。

  8

  晚上,当我在用电脑浏览购物网站时,有通电话打了过来。在床边插座上充电的手机,萤幕发出了亮光。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栉田结梗。我不禁看了两次重复确认。如果电话断掉,我也没有勇气回拨,于是我便滑动椅子的滚轮、抓住手机,然后跳到了床上。

  『抱歉呢,这么晚还打给你。你还没睡吗?』

  「嗯?是呀,我再一下就要睡了。有什么事吗?」

  『佐仓同学的数位相机不是坏掉了吗?我觉得部分原因是我向她搭话,害她紧张。所以我想负起这个责任……』

  「至少我是觉得你没必要觉得这是你的责任。何况只要拿去修理就好了吧?如果那是重要的东西,即使放著不管,她不是也会拿去维修吗?」

  可是我这么问,才知道事情似乎没这么单纯。佐仓就如她的形象那般,极度不擅与人对话。她似乎没有自信独自到店里维修。说不定这就跟自己进餐厅会觉得有点犹豫的情况相当类似。

  这或许一时之间会让人难以置信,但世上就是有各式各样性格、特徵的人。

  即使有不擅长与人相处的人,也不必特别惊讶。

  「于是栉田你就主动向她提出了建议?」

  想要和佐仓有接触,就只能由自己展开积极的行动。

  『嗯,虽然她似乎有点犹豫,不过她说如果是后天的话就可以。我想对佐仓同学来说,数位相机大概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栉田为了敞开佐仓的心房,已经漂亮地踏出了第一步。

  「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你们两人独处不是会进行得比较顺利吗?」

  『如果只是去维修的话确实如此呢。不过,因为现在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我希望绫小路同学你可以帮忙。』

  「你的意思是,要我问她知不知道须藤的事件吗?」

  『堀北同学都有把握是这样子了。而且我跟佐仓同学接触,我也感觉她知道些什么。既然她本人否定,我想应该是有某些理由。』

  若这是真的,那么带堀北去才是最好的。不过栉田跟堀北假日外出的那幅画面,我即使幻想也无法看见。她大概是使用消去法,才选定了最无害的我吧。就算带池或山内去,他们眼中应该也只看得见栉田。

  而且这也刚好。我才正在想去一趟家电量贩店。

  我坐起身,然后把背靠在紧邻床边的墙壁上。因为总觉得躺著和人约定外出好像很没礼貌。

  「好,我知道了。那就去一起吧!」

  明明只要正常回覆就好,我却不自然地发出有点振奋的声音。

  幸亏栉田好像没有特别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她没有对这件事吐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跟栉田热络地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跟她进行日常对话似乎已经不太会紧张了。或者应该说不会觉得聊得很不自然。

  这就是她就算踏入别人的个人领域,也不会令人不愉快的证据。

  我心里已经确实将她视为朋友了。

  『话说回来,高圆寺同学跟须藤同学差点打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可怕呀。』

  「对啊。应该说状况一触即发吗?或者该说他们双方眼看就要开始互殴了。」

  高圆寺的性格很我行我素,须藤要是打过来他应该会反击。

  事情如果变成那样,也许就会是件大惨案。

  『当时我都吓得无法动弹……平田同学真是厉害呢。真让人尊敬。』

  「是啊。」

  我反省了自己对于平田受称赞而稍微感到嫉妒的心。

  他有勇气与胆量在那种场面挺身而出,受尊敬也理所当然。

  「D班之所以能够成形,多亏了你和平田。男女生各自分开也很重要。」

  有时候女孩子的事情,只有女孩子才能够解决。

  『我只是很普通地过著校园生活哟。而且我也没做任何特别的事情。』

  「我想平田一定也会说出相同的话。」

  特别的人多半都不会认为自己很特别。

  『要说特别的话,比起我这种人,堀北同学不是还比较特别吗?她会读书,又会运动,甚至让人觉得为什么待会在D班』

  那种人不叫作特别,而是行径异于常人。

  要是多说坏话,日后事迹败露时会很可怕,所以我还是先闭嘴好了。

  「她不擅交际,所以应该是这点让她被分到D班的吧?」

  『不过,她跟绫小路同学你相处却很正常吧?』

  「你居然说那是正常……?」

  如果把我所认识的那个堀北作为标准,那么比起我,其他人的待遇就真的很悲惨了……

  我回想起痛苦挣扎并且晕厥过去的池,便哆嗦了一下。

  「我和堀北之间感觉好像还有隔阂。或者应该说,我们的关系就只有这点程度。我先说一下,以防你误会。」

  『哦〜?』

  耳边传来了有点怀疑、打趣般的声音。我还真不想被栉田误解。

  「啊——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你。栉田你的房间是在九楼?」

  『咦?啊,嗯,对呀。这又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

  回过神来,栉田陷入了沉默。沉默突然毫无预兆地造访。

  刚才都还持续著的对话忽然中断。

  大部分时候栉田都会马上丢来话题,然而她却停止这么做。

  难不成问她房间在几楼很不恰当吗?

  我心神不宁地无法镇定下来。于是就无意义地环视起房间的各个角落。

  唉,我现在真想变成沟通能力超群的帅哥。我实在不得不这么想。

  这段时间寂静到彷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已经很晚了。差不多该挂了吧?」

  我无法忍受沉默。宣布投降。

  与女孩子之间的沉默通话,也太令人心痛了吧。

  『那个呀——』

  「嗯?」

  栉田打破沉默,不过没把话接著说完。感觉她罕见地正在犹豫著自己的发言。真不像平时开朗热络聊天的栉田。

  『如果……如果喔?我……我——』

  她的话又中断了。接著沉默再次降临。时间经过了五秒,十秒。

  『……算了,没什么。』

  这是「有」什么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反应……

  然而,我完全没勇气说出像是「什么嘛〜既然都讲到一半,那就讲完嘛〜」这种轻率回覆,所以就简单带过了。抱歉,栉田。假如今天要上战场的话,我就是会说出自己要躲在后方偷偷战斗,当狙击手的那种胆小鬼。原谅我吧。

  『那后天就请你多多指教喽,绫小路同学。』

  栉田这么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她最后讲到一半的话,究竟是什么呢?看来今天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9

  星期日上午,我为了履行与栉田之间的约定而来到了购物中心。对于星期六日基本上都在自己房间里度过的我而言,这里是个让我有点紧张的地方。

  两张并排长椅的其中一方已经有人先入坐了。那个人也跟我一样,都在等著与人会合吗?一到假日,学生果然几乎都随心所欲地外出走动。我一面想著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一面在另一张空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虽然我认为住在同一栋宿舍,一起过来就可以了。可是栉田似乎有某种讲究。她表示在现场会合是有其意义的。

  「早安!」

  栉田像是划开周遭嘈杂般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

  「喔、喔喔。早安。」

  不禁枰然心动的我虽然有些语塞,但还是微微举起了手。

  「对不起呀。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也才刚到。」

  当我们进行像是约会的固定对答的时候,我不自主地从头到尾看了看栉田的全身。好可爱。栉田好可爱啊。我第一次看见栉田穿便服的模样,无法压抑心中的感动。

  「我们是第一次在假日见面呢。感觉真新鲜。」

  栉田似乎有相同感受,因此如此笑道。什么呀,那张可爱的笑脸。简直犯规。

  池他们该不会没有见过吧?难不成这是头香?

  在我无法压抑兴奋之情时,栉田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如此说道。

  「你上星期休假很忙吗?绫小路同学你要是也能来就好了。」

  上星期?要是你也能来就好了?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是指跟池同学他们一起去咖啡厅的事情哟〜」

  这是我初次听闻。

  我可不记得自己学过让这隐藏事件出现的方法。

  「难道说……」

  「啊,啊——这样呀。话说回来这件事情——我还真没听说过。」

  我仰望天空,悲叹自己的不中用。

  错的人并不是不邀请我的池,而是不受邀请的我。

  「你刚才是打算逞强对吧……对不起,我好像太多嘴了……」

  「你别放在心上,因为我完全不介意……你们玩得开心吗?」

  「我只知道你非常介意……」

  别说是头香,我搞不好还是最后一个看见栉田假日模样的人。

  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好,只要能够两人独处,我就当作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吧。

  偶尔经过我们面前的学生们,也都会被栉田的便服模样给夺走目光。如果是情侣,女方甚至还会拉著男朋友的脸颊,看起来很不高兴地闹著别扭。

  她可爱到就连有女朋友的人也会看得入迷。

  ……总觉得我好像相当抬举栉田。

  虽然我说的全是事实,但也感觉有点难为情。

  「怎么了呀?」

  栉田似乎觉得站著僵硬不动的我很奇怪,于是稍微向前弯著身子,往我看过来。她每一个动作都很可爱。

  「我在想……今天天气还真不错。」

  我用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老套的台词搪塞过去。

  给我冷静点。可爱这个字眼,光是今天你就用多少次了?

  照这速度继续使用下去,一天之内可就会重复说上一两百次。

  「是那个啦。我在想自己的打扮也许跟你有点不搭调。抱歉啊。」

  我穿著方便活动、朴素的服装。即使是讲客套话,我也确实不是那种可以与栉田并肩走路的男人。

  「完全没这回事。我认为这身打扮非常适合你哟。」

  「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批评我很适合土气的装扮吗?」

  「嗯,对呀!」

  我感受到有把尖刀狠狠地刺了过来。虽然我不是刻意要自作孽,但怎么说呢……我觉得非常大受打撃。

  「绫小路同学,其实你的心思意外地细腻吗?感觉你明明不管被别人说什么似乎都不介意。我完全不是在说你坏话哟。因为我是真的认为这很适合你。」

  看来我好像被她捉弄了。即使是一般情况会让人生气的事情,要是换成栉田,她也只要说出一句淘气的话便能解决。真狡猾。

  「那么,佐仓同学人呢?」

  「好像还没来。」

  约定的时间刚好到了。可是我们却尚未见到佐仓的踪影。

  「不过,你邀我过来真的好吗?」

  「她拜托我也邀请你呢。你和佐仓同学有接触呀?」

  「佐仓说的?不……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

  我回想起在特别教学大楼撞见佐仓时的事情。要说接触的话,也只有那种程度。

  「该不会是她对你一见钟情之类的?」

  栉田贼笑说道。不过再怎么说,这种戏剧性发展实在无法令人期待吧。

  「总之,我们先坐著等吧。」

  「好呀。咦……欸,坐在隔壁长椅的不就是佐仓同学吗?」

  我急忙转过头。坐在隔壁长椅的人物便不好意思似的轻轻点头打招呼。

  真没想到一直坐在隔壁长椅的人居然会是佐仓……

  不知该说是气息,还是氛围才好。她的路人感太强烈,导致我完全没有发现她。

  「对不起,我没什么存在感……早安……」

  「不,我并没有觉得你很没存在感。我有感觉到你的存在。」

  「这并不算是在打圆场哟,绫小路同学。」

  我抱歉般的低下头。佐仓接著慢慢站了起来。

  不过我也希望她能谅解我没注意到她。佐仓不仅戴著帽子,甚至连口罩都戴上了。若是亲近的对象那就姑且不论。只靠这些特徵的话,要认出佐仓真的很困难。她是感冒了吗?

  「佐仓同学看起来有点像是可疑人物呢……」

  「与其说她是可疑人物,我认为这样反而更显眼耶。」

  「说得也是呢……尤其在这里的话会特别显眼。」

  佐仓说完便抱歉似的脱下口罩。看来她并不是感冒,而是所谓的口罩女。她到底有多讨厌引人注目啊?

  「要维修相机的话,只要到购物中心的电器行就可以了对吧?」

  「我记得他们应该也有受理维修。」

  「不好意思……还让你们陪我做这种事。」

  佐仓彷佛打从心底感到抱歉般低头道歉。总觉得就连我自己都开始觉得抱歉了。

  10

  学校里设有一间在国内也很有名量贩店,校方似乎与他们有合作关系。由于客群只有学生,因此店面本身占地并不大。不过日常可能会需要的用品,或者学生们有可能会利用的电子产品都贩售得十分齐全。

  「嗯——我记得受理维修的地方是在对面的柜台呢。」

  栉田好像来过很多次,她一面回想位置,一面往店面深处走去。我和佐仓则跟在她的后头。

  「不知道能不能马上修好……」

  佐仓看起来很不安地紧握数位相机。

  「你还真是喜欢相机耶。」

  「嗯……很奇怪吗?」

  「不,完全不会。还不如说这是个很好的兴趣吧?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了解相机的什么啊,但要是能赶快修好就好了呢。」

  「嗯!」

  「我找到喽,能够受理维修的地方。」

  店内有著许多商品,因此视野不太好,不过受理维修的地方就在店铺的最里面。

  「啊……」

  佐仓不知为何猛然停下脚步。她的侧脸看起来感觉就像是看见什么讨厌的东西,并且露骨地表现出厌恶感。

  我虽然也往佐仓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却没发现特别奇怪的事物。

  「怎么了吗?佐仓同学?」

  栉田似乎也觉得停下脚步的佐仓很奇怪,因而向她搭话。

  「啊,呃……那个……」

  虽然她看起来欲言又止,但最后却还是左右摇摇头,并且做了个深呼吸。

  「没什么……」

  佐仓这么说完,就拚命地露出笑容,走向受理维修的地方。

  我和栉田看了彼此一眼。但既然佐仓都说没事,于是我们便跟了过去。

  栉田向店员搭话,并委托对方维修数位相机。

  这段期间我闲得发慌,因此就先去附近看了电子产品。

  不过,栉田的处世之道还真是厉害。她和初次见面的店员,彷佛就像老朋友般,彼此相谈甚欢。而拿相机维修的物主佐仓,则只有在对方徵询同意以及提问时做回答。

  话说回来店员的情绪也太高昂了。他正以滔滔不绝的气势向栉田积极搭讪。而根据隐约听得见的交谈内容,对方似乎正在邀约栉田一起去电影院看上映中的女性偶像演唱会。他好像是个很夸张的宅男,从偶像选举如何如何的话题,一直聊到了杂志的偶像。他藉由广泛的话题,企图以花言巧语接近栉田。

  栉田并没有表现出觉得讨厌的模样,所以说不定对方自以为能够顺利约到她。但我想这是个大失败,而且她应该觉得很反感。

  店员似乎因为对象是可爱的女孩而情绪兴奋。对话一点进展都没有。

  感到情况实在不太妙的栉田,认为应该进行正事,便催促佐仓拿出数位相机。

  店员打开相机做了简单的检查。结果他说是掉落的撞撃造成部分零件损坏,因此电源才会无法顺利开启。而幸好数位相机等私人物品是入学后才购买的,保证书也有确实保存,所以可以获得无偿维修。

  剩下只要填写必要事项就结束了。照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是佐仓的手却在表单前面停了下来。

  「佐仓同学?」

  栉田觉得很好奇,于是就向佐仓搭话。她看起来好像在犹豫什么。

  我原本不打算插嘴,但是她的态度实在让我很担心。

  而且——

  直到刚才都还沉醉于与栉田对话的店员,现在正目不转睛地盯著佐仓。

  虽然佐仓和栉田都将视线投在表单上,因此没有察觉。但这名店员的可怕眼神,就连身为男性的我都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能借一下吗?」

  「咦?」

  我一站到佐仓身旁就伸手请她将握著的笔递给我。

  佐仓看起来好像不懂我的用意,但她还是不安地把笔交给我。于是我就收了下来。

  「维修完毕后,请你连络我。」

  「喂、喂,你做什么?这个数位相机的持有者是她吧?这样有点……」

  「厂商保证书已证明贩卖店家及购买日都没问题,我想这并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疑虑。况且,购买人与使用者即使不同,也不会有问题。」

  我在听见「我明白了」的这句答覆前,就开始在表单上填入像是自己的姓名及宿舍房号等必要事项。

  「还是说,你有什么非她不可的理由吗?」

  我没抬起头,并补上这句话。

  「没、没有。我明白了……没有关系。」

  不久我就填完必要事项,然后将单子连同数位相机一并顺利交给对方。

  佐仓虽然放下心中那块大石,但对方表示大约须耗时两个星期,维修完毕的数位相机才会送回来。佐仓对这点非常失望,泄气地垂著双肩。

  「那个店员还真可怕呢……他气势惊人地说个不停,我都有点焦急了。」

  「……有点恶心对吧……?」

  「是、是不会恶心啦。难道说你认识那个店员吗?」

  佐仓轻轻点头。看来她来买相机时就认识店员了。

  「绫小路同学,你怎么想呢?」栉田也问了我的看法。

  「嗯,他或许有种让人有点难以接近的气质吧。特别是女孩子。」

  「之前我有被他搭讪过……所以,我才会害怕自己过去维修……」

  栉田吃惊地察觉此事,然后睁大双眼看向我。

  「难不成,绫小路同学你是因为这样才……?」

  「因为她是女孩子啊。所以我想她应该很抗拒写出自己的地址或手机号码。」

  关于这点,身为男性的我则没有任何曝光后会困扰的情报。

  「谢、谢谢你……绫小路同学。你真的帮了大忙……」

  「不,这没什么。而且我只不过是写了住址。如果有收到维修的连络,我会再通知你。」

  佐仓开心似的点头。这种程度的事就足以让她如此高兴,我甚至反而很过意不去。

  「你对佐仓同学还真是观察入微呢。」

  「这说法可是会害人产生误会喔。正确来说,我只是观察了那个很有个人特色的店员。该怎么说呢?他似乎散发出一种非常喜欢女孩子的氛围,对吧?」

  「啊哈哈……确实如此。」

  连栉田都受不了他。对无免疫力的佐仓来说应该相当难熬吧。

  「今天因为栉田同学你也一起陪我,所以我才完全没被他搭话。非常谢谢你。」

  如果是一对一面对那个店员,佐仓说不定早就逃跑了。

  「不会。如果只是这种事情,我随时都愿意帮忙。佐仓同学,你很喜欢相机呀?」

  「嗯……虽然我小时候并不是这样。不过应该是在上中学之前的那阵子吧,我爸爸买了一台相机给我。于是我就渐渐喜欢上了。话虽如此,我也只是喜欢拍照而已,根本完全不懂相机呢。」

  「了解相机与喜欢拍照是两回事哟。我认为能热衷于某样东西,是件很棒的事情呢。」

  「我记得佐仓你说平常都是拍风景吗?你不会拍人物之类的照片吗?」

  「唔咦!」

  佐仓迅速往后退,慌张地上下摆动双手。我问了什么不妥的问题吗?

  我认为自己应该是问了极为自然的问题。纯粹拍景色,也就是说她的专长是拍风景吗?

  佐仓的嘴巴一张一合,身体僵硬。

  「……秘、秘密。」

  原来如此。她不想对我这种人详细回答。

  「那、那个呀,因、因为这件事情很让人害羞……」

  佐仓红著双颊低头说道。她有在拍会让人害羞的照片吗……?

  虽然我正要进行各种想像,可是要是写在脸上就很没礼貌了。于是我便使劲忍住。

  「对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我能顺便稍微逛一下店里吗?」

  「你有想买的东西吗?」

  不知该说是我有想要的东西,还是应该说是我有点在意某样东西。

  「你们两个也可以随意逛逛。」

  「我们也一起去吧。好不好?」

  「好、好的。让你们陪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而且也还有时间。」

  虽然我并没有如此希望,但看来她们两人也要跟著我走。

  看了栉田与佐仓并肩走路的模样,就觉得她们两人的距离似乎在一天之内就有大幅的缩短。这种处世之道,我还真希望栉田能分一点给我。

  她们两人好像一个接著一个地聊起女生之间的话题。为了不打扰她们,我还是去确认目标物品吧。我点开手机的通讯录。

  之前我偶然透过池参加了赌局。过程中我和人交换了连络方式。

  虽然登录的连络人还很少,不过我的朋友人数毫无疑问正在稳定增加。

  我选择了通讯录中S行的「外村(博士)」(注:外村日文发音为Sotomura),拨了过去。

  「博士,能打扰一下吗?」

  『嗯?绫小路殿下打来还真稀奇呢。请问有什么事?』

  我的通话对象是外村,绰号博士。他有个听起来头脑很好的绰号,但实际上他只是个厉害的宅男。他每天都在搜集情报。大幅涉猎了美少女游戏至动漫等等的内容。

  「博士你平常使用的笔记型电脑,是用学校点数买的对吧?」

  『是的,我花了八万点。不过这怎么了吗?』

  「我想在学校贩售的电子产品中找个东西。」

  我向他说明商品概要,并且也告诉他,我目前来到了店里,眼前虽然有几种类似商品,但不晓得选择哪种会比较好。

  虽然我想问店员的话应该会比较快,只不过我有一些苦衷。

  『……绫小路殿下,您难道认为在下精通于这个领域吗?』

  「你如果不清楚的话就算了。」

  『请等一下。』

  他叫住正要挂电话的我。

  『其实在下清楚。因为那种类型的东西,在下的老家约有两台。』

  「你该不会从国中开始就在做坏事了?」

  『您别误会。在下只是为了学习外语而进行著实验。』

  「那么,如果我有需要时,能拜托你帮忙设定吗?」

  『呼呼,交给在下吧。再说在下总有一天或许也会需要您的帮助呢。』

  所谓术业有专攻。即使是我不懂的领域,也会存在著对其熟习的人物。

  「让你们久等了。」

  「已经买完了?」

  「今天只是预先看看。而且我也没剩下这么多点数能买家电。」

  这时栉田忽然盯著佐仓的侧脸发起呆来。

  「咦?……佐仓同学,我跟你是不是之前有在哪里见过面?」

  「咦?没、没有。我认为并没有。」

  「对不起呀。我无意间看著你,就突然隐约觉得我们好像有在哪里见过面。那个,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拿下眼镜呢?」

  「咦咦!这、这有点……!因为我的视力差到什么都看不见……」

  佐仓在胸前左右挥著手,对栉田表示拒绝。

  「欸,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佐仓同学。不只是跟我,还要邀其他朋友一起。」

  「……这……」

  佐仓虽然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把话继续说到最后。

  栉田正因为也感受到要是再问下去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于是才没有多说什么。不对,应该说是她无法继续问下去吗?最后,我们就这样回到一开始会合的地点。

  「那个……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不会啦不会啦。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道谢的事情。另外,佐仓同学。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用一般的方式来说话呢?我们明明是同年级学生,使用敬语可是很奇怪的哟。」

  佐仓的用字遣词确实并不适用于同年级学生,更不用说是同班同学了。

  然而,这对佐仓而言似乎不是件简单的事,她看起来很不知所措。

  「我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请问很奇怪吗?」

  「我不是在说这样不好哟。不过,要是没有敬语的话,我会比较开心呢。」

  「啊……好、好的……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试试看。」

  我原本以为栉田会被佐仓拒绝,不过她似乎想回应栉田的提议,而如此卖力地济出声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就是像这样一点一滴建筑起来的吧。

  即使对象是让人几乎没有头绪的佐仓,栉田也稳扎稳打地拉近了距离。

  「你不用勉强自己哟。」

  「没、没关系……因为……我也……」

  佐仓微微低著头。她的话在中途变得小声,因此传不到我的耳里。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感到不愉快。

  栉田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然后就没有继续硬是说些什么了。

  说不定这就是最恰当的距离感。

  从不擅与人相处者的立场看来,有人能在前方引领自己虽然很值得感谢,可是反过来说,这似乎也会令人烦扰,或者应该说有时候要是太过于积极,反而会让人退避三舍。

  「那么我们学校见喽。」

  栉田如此说道,宣布解散。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佐仓却站在原地不动。

  「那个……!」

  她稍微大声喊道,并且直视著我们。虽然我们一对上眼神,她马上就撇开了双眼。

  「关于须藤同学的事情……如果说当成今天的谢礼,或许会有点不妥……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她稍做停顿,接著又清楚地把话说出口。

  「……须藤同学的事情,我、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佐仓亲口说出了自己就是目击者。

  我和栉田彼此对看了一眼。

  「也就是说,佐仓同学你看见须藤同学他们打架了对吧?」

  「嗯……我全看见了。虽然真的只是碰巧……很难以置信对吧?」

  「没这回事哟。不过,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间点说出来呢?这是很值得开心的事,可是我希望你别勉强自己。我并不是为了卖人情才找你出来的哟?」

  佐仓好像无法好好说出话来,而左右轻轻摇头。

  她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说出口,说不定就是自己比谁都还更介意须藤事件的证据。佐仓应该也想藉由某种契机来提出协助吧。

  「真的可以吗?你没有在勉强自己吗?」

  栉田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她似乎正和我想著同样的事。

  对于这些询问,佐仓似乎感受到栉田正在担心自己,于是便抱歉似的轻轻点头。

  「没关系……我觉得如果默不作声,之后应该会很后侮。我呀……也不想让同学困扰。可是,要是作为目撃者出声,我无论如何都会引人注目……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真的很对不起。」

  她懊侮似的道歉了好几回,同时也向栉田约好自己会出面作证。

  「谢谢你,佐仓同学。须藤同学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哟!」

  栉田握起佐仓的双手。佐仓则注视著满面笑容的栉田。

  此时此地,是否诞生了一份新的友谊了呢。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获得须藤他们所盼望的目撃者的瞬间。

  11

  与佐仓外出维修数位相机的这天晚上。我紧握著手机。

  我拿著手机的那只手所流出的汗,多到让人不觉得是身在开著冷气的室内。

  「我们与佐仓的距离缩短了……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如果跟昨天为止比起来是没错。唉——还差得远呢。我真是对自己失望。』

  想必栉田本人心中是打算跟她变得更要好吧。然而,总觉得佐仓在自己与他人之间放置了一坐高大的墙。只要不翻越这道墙,就很难召集她作为目撃者出面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想让佐仓拿下眼镜啊?」

  『嗯——你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总觉得佐仓同学好像不适合戴眼镜。或者应该说她和眼镜很不搭调吗?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而且我觉得自己跟她见过面,大概也只是错觉而已。』

  「不……说不定这并不是你的错觉喔。佐仓她不是打扮得很不时髦吗?我也是这样子,而且还尽量挑选色调朴素的那种不显眼服装。」

  『是呀,她应该不会刻意打扮得时髦吧。不过这又怎么了吗?』

  佐仓打算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数位相机时,我从旁边看见了她的眼镜。

  我一直都将当时所感受到的异样感挂在心上。

  「这种女孩会戴装饰用眼镜,让我觉得有点不自然。」

  『咦?佐仓同学的眼镜是装饰用?可是她不是说自己视力不好……』

  「一般眼镜与装饰用眼镜乍看虽然相同,不过却有一处决定性的差异。那就是镜片另一侧的画面会变形。佐仓镜片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变形。我还以为她铁定是为了打扮才会戴上。不过听完佐仓今天说的话,我就开始觉得很奇怪。」

  『只靠眼镜打扮?嗯——一般人不会这么做呢。』

  如果连装饰品都很讲究,那她应该也会在服装或妆容上面花心思。

  「还是说,这是为了掩饰自卑感呢?例如说,戴眼镜的话会看起来很有知性对吧?」

  『确实如此呢。戴眼镜的话看起来就会很聪明。』

  「佐仓的情况,则或许是由于她不想让人看见真实的自己,所以才会戴上眼镜吧。从她总是驼著背,以及不与人视线交错看来,我也不认为她只是纯粹不喜欢社交。」

  我隐约觉得那里似乎隐藏著某种能够跨越那道高墙的手段。

  『带绫小路同学你一起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呢。总觉得你很用心在观察对方。』

  ……有点害羞。

  与栉田互动的轻松之处,就在于她会巧妙地将对话自然延续下去。

  对于我这种不擅长做球的人,她会向前缩短距离,走到能够让我容易丢话题的地方。

  『然后呀——』

  当我再次受到栉田温柔的引领之时,有通插拨打了进来。

  我不让栉田察觉地偷偷确认来电者。如果是池或山内,那就之后再说。而如果是堀北的话……就到时再思考该怎么做吧。虽然我这么想……

  但萤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佐仓」。

  「抱歉,栉田。我可以等一下再打给你吗?」

  『啊,好。对不起呀,讲了这么久。』

  即使依依不舍,我还是挂了电话,并趁来电还没挂掉之前,接起佐仓的插拨。

  我按下通话键。接起后的数秒期间,听筒都没传出任何声音。

  『那个……我是佐仓……』

  「我是绫小路。」

  我们已事先互相交换了连络方式。这对话开头还真是奇怪。

  虽然我们形式上交换过连络方式,不过我原本预估她十之八九不会打给我。因为需要连络的话,只要打给栉田就可以了。

  『谢谢你今天能够陪我。』

  「不会……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被答谢这么多次的话,连我都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嗯……』

  沉默时刻降临。与其说是佐仓的错,不如说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回覆她拋来的话题。我深深感受到自己在和栉田对话时,有多么仰赖她的引领。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自己似乎必须在这通电话里付出努力。

  「怎么了?」

  『呃……』

  沉默再次持续。这种时候我该如何是好呢?平田大哥,请您告诉我。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事情?』

  她实在是说出了一句既笼统又不明确的话。

  想到的事情?像是「栉田穿便服的模样好可爱」,或者「佐仓你意外地是个有趣的女生」——她想要的应该不是这种答覆吧?

  线索实在太少,我完全不知道佐仓期待我回答什么。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在她的话中察觉到不安的情绪,便想办法试著将那条细细的线索拉过来。然而,我轻轻拉住的那条线,却像是融进水中般轻易断开。

  『对不起,没什么事……晚安。』

  我连叫住佐仓的时间也没有,她就把电话挂掉了。

  虽然我有想过要不要立刻回拨,可是了解到最后只会重蹈刚才的覆辙,便作罢了。为了慢慢思考,我站起来走到洗手台洗把脸。

  我和栉田的通话时间约为十分钟,不过这段期间,栉田的手机好像没有电话打进来的迹象。栉田在这之前如果有接到佐仓的电话,即使告诉我也完全不奇怪。那么,她是打算打给我,再打给栉田?……这也很难以想像。一般人要打电话时,都会先打给较亲近的人,或者辈分较高的人。换句话说,把这次情况视为她只有打电话给我,会比较合理。

  为求慎重起见,我传了讯息给栉田,问她佐仓是否有和她连络。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回覆。她果然说佐仓并没有连络她。

  『她拜托我也邀请你呢。你和佐仓同学有接触呀?』

  今天早上见到栉田时,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当时我以为是因为她和栉田独处会紧张,所以才请栉田随便邀个人。不过……原来事情并非如此吗?

  栉田所说的「一见钟情〜」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先姑且不论。她会有什么非我不可的理由吗?我回想今天一整天与佐仓互动时的感受。

  虽然几乎都是栉田与佐仓在进行对话,不过也有向我拋来的话题。内容是关于量贩店受理维修的店员。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到了。

  假如她是因为这件事,才问我「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的话呢?

  我拚命搜集来的拼图还太小,而且数量也很不足够。

  我的脑中浮现了几种想像、幻想之类的东西,但不论哪种都缺乏可信度。

  都无法成为足以下决定,并断言「就是它了!」的这种判断素材。

  一般都会认为去学校问本人就行了,然而,佐仓的情况则没这么简单吧。

  要是我向没跟任何人说过话的佐仓攀谈,从不好的层面看来,会很引人注目。

  我一面祈祷我对这通电话的这份操心,最后会以杞人忧天告终,一面开始准备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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