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卷 〇奔走

  即便是大政治家的一声令下,事情也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

  人材育成计划还只是构想阶段。资金调度之类的都刚起步,换而言之近乎白手起家。

  除了定死的框架【从幼儿开始养成】以外,其它都可以变化。

  必须灵活多变地应对。

  「……真是个麻烦的计划」

  我双脚翘在满是文件的桌上,持续盯着资料看。

  但凡有任何处理不当之处,这个计划不但得不到好评还会招致非议。

  并非是利用孩子,而是为了救助孩子而生的设施。

  要让更多国民产生这种印象。

  不过一切都是在计划实际启动之后的事了。

  在这个启动前的阶段里,先得弄到作为试验品的孩子以及庞大的预算资金。

  特别是孩子方面,需要一些手段。

  我拿起电话输入背下的11位手机号码。

  「是我。换大场听电话,有新工作要拜托他」

  首先得用上好用的棋子,不论善恶。

  电话的那头换成了大场。我向他传达了自己正在设法摸索入手新生儿的办法,询问他能否指点一二。

  但联络这个男人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无法避免会用上邪恶的手段。

  对话途中,门铃响起了蜂鸣声。

  「抱歉,之后再联系」

  我结束和大场淡到一半的话题,先接待来客。

  「早上好。我是鸭川。绫小路先生在吗?」

  「直接进来就行,门没锁」

  「打扰了……」

  虽然离市中心很近,但这里只是一个月租10万日元左右的小破事务所,角落里的鸭川露出了忧郁的表情。

  「呜哇」

  门一打开,他就展现出了露骨的失礼态度。

  不过来客基本都是同样的反应,所以我也不会一一指出。

  「绫小路先生该不会是住在事务所里吧?感觉房间里有股臭味呢」

  滚落在脚边的啤酒罐头,破旧沙发上有段时间没洗的床单,乱脱的衣物。看到这些,就算是孩子也能轻松想到答案。

  「那又如何?」

  「不,没什么……该说是不太符合之类的……」

  「不符合议员年收入该有的生活,是吗?」

  国会议员的月薪轻松超过100万日元。加上奖金,全部合在一起年收入达到2000万日元以上。还有各种津贴。

  「有一个比我大三岁名叫木更津先生的人,当上议员的第二周就非常自豪地签下了市中心最高档次高楼的房。平时很难通过的贷款审查据说也是一次通过」

  「并不是看在国会议员的份上通过的」

  「诶?」

  「国会议员的年收确实比起一般公司要高。但无论是众议院议员还是参议院议员,数年一次的选举是强制实施的。面对这种不安稳的工作,银行不可能无条件提供如此高额的贷款吧」

  「但是,木更津先生成功了……」

  「融资金额,向哪家银行贷,怎样沟通。成功的条件还有其它很多种」

  「这,这样啊……换我去就成功不了了呢」

  恰恰相反。你个体评价确实不如木更津,但银行会考量到你的父亲鸭川俊三。

  只要放出想借贷的消息,估计许多家银行的职员都会主动来找鸭川。

  甚至还会带一两分点心来慰问。

  「无聊透顶」

  「无聊,吗?谁都向往住在高端上档次的大楼里吧?」

  「鸭川。我是为了你好才告诉你的,别和木更津一样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若只是为了钱才当议员,花在这些无聊的地方倒也不足为奇。

  「我不是说别买房。只是告诫你别误判了恰当的时机。钱是有限的,但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

  听不太懂的鸭川委婉地点了点头。

  「假设现在给你1亿日元,你会怎么花?」

  「诶?1亿吗?存9000万然后立刻花掉1000万。去会所啦,买车啦,又或是拿去炒股。如果有2亿的话还可以买间公寓」

  某种意义上算是标准回答,不过和木更津一样,无聊的花钱方式。

  「绫小路先生的答案一定不同吧?你会怎么花?」

  「自己去想」

  「诶~?教教我嘛~」

  1亿。如果突然拿到这么多钱,我几天内就会全部花完。

  作为与财阀联系的手段用来收买与贿赂。投资未来的方法多种多样。

  连这些都不够时,哪有多余的钱花在办公室和自家上。

  只要前期投资的这1亿,能在几年或几十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回馈给我就行。

  如果在那个终点能拥有国家最高权力者的头衔,就更完美了。

  「那么你来这是干嘛的」

  「来干嘛什么的,真是过分呢。当然是如直江老师所言来给绫小路先生你帮忙的呀」

  「没必要」

  「那可不行。我也是知晓计划的其中一员。虽然并不讨厌绫小路先生拿走头功,但是我也……」

  鸭川这人笨拙又容易坏事。不过想要立功的心情到是可以理解。确实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但国会议员这个职业基本上没有休息日的概念。是非全职特殊岗位的国家公务员。

  现在正是国会时期。参加市民党的政策学习会,研究会。接待陈情的客人,政务,公务。这些已经占满了大部分的日程。

  「能派上用场吗?」

  「会做给你看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名鼎鼎的鸭川俊三的儿子哦?」

  你父亲的名气还没大到可以称赞为大名鼎鼎吧。

  不过确实不能轻易无视直江老师的安排。

  「那就如你所愿给你安排工作吧」

  从未接到过像样任务的鸭川两眼放光。

  「什么样的工作呀?」

  「为确保计划施行,实验场所是必不可缺的。由你来选定场所。规模,预算,是否引人注目都要考量。能顺利完成的话再给你接下来的活儿。你也想被直江老师认可,成为独当一面的议员吧?」

  「原,原来如此。确实必不可缺呢」

  「虽然比不上高育的规模。但孩子们会以年为单位增加。那么相应的面积也是需要的。当然,更重要的是隐秘性」

  毕竟这个计划现在不能大规模宣传。

  可不能让新闻记者写出【让幼儿接受危险教育】之类的报道。

  「从预算的角度出发,首选肯定是乡下呢」

  鸭川茫然的脸庞渐渐产生了变化。

  即便是温室里长大的男人,也绝不会高兴被叫作官二代。给他适当的工作以及适当的表扬,或许某种程度上能发挥一些作用。不,倒不如说不发挥作用的话我也会困扰。

  「明白了。我会努力干的」

  「那就好。现在你的表情是迄今为止最棒的」

  「是,是吗?」

  稍微夸一下,又立刻变回原来的表情了。

  「绫小路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

  「场所的准备离不开资金。我会为此展开行动」

  符合我们条件的场所,就算是初期也需要相当大额的资金。

  再加上人才方面的需求,怎么说也得5亿。

  保险起见6亿,甚至7亿以上……

  「将计划告知合适的人,寻求对方投资是吗?」

  「当然得以此为目标」

  「能给孩子们提供英才教育,大家都会乐意的吧?」

  这家伙真是鼠目寸光。

  还只是构想阶段,只有几张纸的计划,谁会愿意投资啊。

  而且所需的金额就算是资产家也无法轻易拿出手。

  身为政治家当然也无法明面上接受捐款。不过可以让后援团收。

  收多少捐款虽然存在明确的上限,但几乎找不到遵守这条规则的政治家。规避收款限制的方法有好几种。

  可即便是这种只有几张纸的计划,直江老师一句话就能得到一大笔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资金。

  既然这条路已经被封死,那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再找一个大出资者。

  就算没有直江老师一般的号召力,只要让对方以为直江老师有出资就行。

  成功的话接近5亿的资金筹备就不是痴人说梦了。

  我委婉地将鸭川赶出事务所让他去工作。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三本存折。这是包括地方银行在内的三份存款。

  「总共……不到1000万吗」

  真是个靠不住的数字。但也只能拿这点军费当本钱了。

  1

  白金港区的高级住宅街。

  其中的某处伫立着一座雄伟又有历史感的宅院。

  也许是多次花钱改建的原因吧,外观上看不出有多陈旧。普通政治家可住不上这样的地方。

  大门前安装了数个监控摄像头,给人一种森严的感觉。

  我瞟了一眼写着坂柳的名牌,确认无误后按下门铃,最开始走出来的是看似这座宅院佣人的一位老人。

  由于事先预约过,我顺利进入了宅院。

  宽敞,散发着香草清香的榻榻米通道上没有任何划痕。

  不知是否因为定期更换,但一看便知这些地方都有花钱。

  往里走,来到了一间西式房间。

  我坐在沙发上等待,思考着要用何种态度来面对接下来即将到场的那位。

  最后选择了大大方方,毫无顾虑地端坐在沙发上。

  作为直江老师身边的人,作为着眼于未来计划的提案者,我不想被小看。

  凝视着茶水热气的同时,等待的那个男人终于现身了。坂柳成守。

  「久等了」

  对方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身材纤细。

  声音也很温和,感受不到有钱人常见的那种傲慢。

  「初次见面。我叫绫小路。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真是非常感谢」

  虽说气势上要挺,但最低限度的礼仪还是得有。

  毕竟我是上门打扰的一方,有求于人的立场不变。

  「我是坂柳。关于绫小路老师您的事迹,已经从直江老师那听过好多次了」

  「但愿不是什么恶劣的事迹」

  「哪里的话。他称赞您非常优秀。而且听说和我同龄,让我都感到有些羞愧呢」

  对于出生就在胜者组轨道上前行的这个男人而言,我做的那些杂活根本就入不了法眼。如果只是单纯的谦虚,那只能说他吹牛有一手吧。

  「谢谢。不过坂柳先生您也是名声在外」

  首先得弄清坂柳品行的真伪。

  「不,我还差得远呢。只是父亲特别厉害,真就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接受我的奉承,反而浮现出困扰般的苦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持续着互相试探般的应酬式对话,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表现出想要结束的样子。看来由我主动切入话题为好。

  「其实这次之所以上门打扰,是因为想起直江老师说过遇到困难可以仰赖坂柳先生您。虽说难以启齿,但确实有求而来」

  有钱人基本上不会欢迎我这样的说话方式。

  因为大部分所谓的困难都源于金钱。

  生活窘迫,想投资却没有本钱,想创业。这些无非都是为了求钱。

  「是何请求」

  看不出他有戒备之心,不过坂柳的神情有些变化。

  「我现在正着手一个计划。但为了推进这个计划需要大量的资金」

  「原来如此。那是想要我为您解决…不,是想要我帮您什么呢」

  「我说不出让初次见面的坂柳先生为我出钱这种话。只想拜托您做一些相近的事。我希望您能够成为我与财阀的接线人」

  我从透明文件夹中取出准备好的最新资料,向他出示。

  坂柳持续与我对视,没有伸手。

  虽然表情上看不出来,但一定警戒着吧。

  不,他不警戒可不行。

  就算听过名字,对坂柳来说我仍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戴着政治家的头衔并不会被世人所知。

  这样一来,对方当然不会轻易过目资料。

  一旦知晓,一旦牵扯进去,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这是有钱人的世界默认的规则。

  「原来如此。不是希望我直接出钱,呢」

  「是的。突然上门打扰就为了让您出钱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当然,您对这个计划非常赞赏而同意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重要的不是低头求钱,而是让更多人在认同这个计划的前提下投资」

  但是,如果连展示的机会都没有,那就纯纯是纸上谈兵了。

  「发起这个计划,是为了哪怕多1人也好拯救更多孩子的生命,让他们接受正确的教育。为此想创建专门的设施。我也是因为您父亲所打造的高度育成高等学校而深受启发的其中1人」

  孩子,教育,生命。

  这些词必然会让坂柳有所触动。

  这个男人的父亲在高育任职。正是引领孩子们的指导者立场。

  所以现在,他不会允许自己连看都不看这条诱人的小道。

  「那么不是找我而是找家父商量也是一种办法不是吗」

  「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但政治的世界没有那么单纯。众所周知,让高度育成高等学校能广为流传的,是鬼岛老师。您的父亲与鬼岛老师想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吧。那么身为其对手,直江派阀的我,又怎能向他提案呢」

  「您没有想过鬼岛老师或许也对我有恩吗?」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从没听说过。既然如此那我就赌一把」

  我的话语里虽说夹杂着谎言,但大部分都是真的。

  无论他的父亲再怎么有话语权,既然身处的是鬼岛派阀,那就不可能将计划告知。

  「我就直接点问了,这是个绝对不能泄露给鬼岛老师的计划,是这样吧?」

  「肯定的」

  「那就有点不理解了。我是站在鬼岛老师一方的,还是站在直江老师一方的,又或是谁都不站的中间人。绫小路老师您还不知道我的立场吧?接着谈下去没关系吗?看了资料后,我就知道相关情报了哦。不担心我传出去吗」

  「确实如此。才聊了几分钟如果我就说对您信任无比,想必您听了也会背后发凉吧」

  坂柳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接着说道。

  「但我也有作为政治家的信条。那就是全方位信赖直江老师。我深知直江老师说话的分量。如果您是会向自己的父亲或鬼岛老师告密的人,那直江老师绝不会说让我困难的时候来仰赖您」

  「……直江老师,真是深受信赖呢」

  「绝大多数政治家都会加入一个派阀。无论在哪个派阀,都会有一个你支持的人。既然选择了相信,那就得不带一丝迷茫相信到底」

  「原来如此,难怪直江老师会把你留在身边呢」

  坂柳高兴地说着,稍稍挺直身板。

  「如您所知,家父受鬼岛老师的关照。这样一来如果我顺势成为鬼岛派也不足为奇吧」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怀疑」

  「我非常尊敬家父,同时也以他为目标。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走上同一条路,但我在摸索着各种可能性。正因如此,我才特意接近鬼岛老师的好对手,直江老师。向他学习。对于这件事,家父不但没有反对,反而默默支持我」

  「只要能帮助增长见闻,就算是敌人也表示赞同。您父亲真是胸襟宽广。与此同时,他也很信任您的口风呢」

  面前的男人,坂柳这类人,一般都是继承父亲的衣钵。

  和敌对组织扯上关系,能获得对手情报,也有将情报泄露给对手的风险。

  但看得出直江老师很中意,坂柳赢得了直江老师的信赖是事实。

  「如此也坚定了我的信念。请务必过目」

  「我本打算视情况立刻抽身的,现在不行了呢。绫小路先生的气魄和信念,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请容我拜见这份计划」

  坂柳终于拿起了资料阅览。

  看完一遍之后没有过多思考便嘟囔道

  「确实,日本每年都有数百名婴儿被遗弃。这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身为政治家为此做点什么也不是坏事,倒不如说会大受欢迎吧」

  「您也生有同感呢?」

  「当然有同感。不过这应该由政府方面来提议,像我这样的一般人……失礼点儿说就是和我没什么关系吧?绫小路老师请务必将此提案上报,采取对策」

  「可以的话我也想。但国家体系没有那么简单。被抛弃的孩子现在仍然看不到未来,单亲家庭,贫困家庭得不到良好教育的孩子现在依旧存在。贫困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在这个阶级固化的社会只会被越放越大,不是吗?」

  「……确实呢」

  「看电视都能知道。在地铁站的厕所里偷偷分娩,将新生儿暗中杀死的母亲。这绝不是罕见的话题。法律不完善的当下,因为在意世人眼光而结束孩子生命的母亲,想必心情一定很沉重吧。当然,是有人对这种意外得来的孩子冷眼相待,但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犯罪者的。如果可以堂堂正正地提供帮助,将悲剧控制到最小岂不美哉?」

  只要计划实现,那么10人,20人,最后超过100人。拯救这些孩子的生命就完全可以实现。不,数字应该还能再往上涨。

  「即便当上政治家,也不能处处如自己所愿。在近处的坂柳先生您一定能理解。无论是国会议员还是地方议员,都肩负着制定法律,制定各种条例,决定预算等任务。可真正的实权却掌握在自私自利的人手中。年轻政治家的提案谁都不会在意。可就算如此我也……不,直到20年后30年后我成为一流政治家有发言权之前,就必须对这些孩子的生命视而不见吗?」

  一旁倾听的坂柳若是不为所动就是同罪。

  要将这个概念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尽管如此,绫小路老师依然是一位议员。是必须为了国家而战斗的人。说到底这个计划如果没有国家的扶持,要如何推进呢?」

  「我们政治家都是公务员,是特殊职业。特殊职业允许有副业。我没想靠这个来发财,但无论如何都可以自主采取行动」

  「您想以个人之力从事这项儿童救助工作?」

  「被直江老师所看好的当下,作为政治家迈出步伐的当下,周围的人也会倾听我的声音吧。正因如此,我拜托坂柳先生您当我和财阀的中间人一事,是可行的一步」

  「确实,和一般人不同,挂着政治家的头衔就能让周围的目光发生改变。这个计划如果能落实,还会有更多人举手赞同也说不定」

  同样是有一个伟大的父辈,鸭川与面前的这个男人相差甚远。

  坂柳有着老好人的一面,但不会轻易点头。

  「也可以寻求募捐吧。就像绫小路老师您说的那样开小灶不是吗?通过互联网发布募捐,不仅是国内,还能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援助也说不定」

  「大肆宣扬国家法律跟不上现状?向世界宣扬这种事,不仅是我,还会让直江老师颜面扫地。而且现阶段必须极其隐秘地进行。所以才需要财阀们的力量。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帮您引荐这点本身到是无所谓。不过能不能顺利进行就另当别论了。人光听漂亮话,不但不会高兴,反而会警惕哦?」

  「您认为怎样做比较妥当」

  「不要说谎。将绫小路先生您的考量和目的全盘托出」

  能做到的话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明白这很困难。可不想要钱,只想要救助孩子。也不想要功劳。老师您自己信吗?」

  确实,这种人出现在我眼前,我只会嗤之以鼻。

  「想要地位和名誉,想要赚钱,所以才伸手救助孩子。这样不够干净的目的才更能让对方相信。更不用说绫小路老师是议员。也会考量您现在就有如此雄心壮志,等到哪天出人头地变成大人物时会有所回馈」

  「确实呢」

  「当然,不贪图一己私欲只为救助孩子这个理想的根基不能动摇。可绫小路老师创立这个计划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地位,名誉,金钱。确实每一个都是必不可少的所求之物」

  如坂柳所言,这些都是绝对必要的。

  但是,我对这个计划本身感兴趣也是很大的原因。

  「长此以往,日本是无法与世界抗衡的。培养与当前环境抗争的人才,无论何时都无法赶上全球化的世界。所以要施行彻底的教育,培养能与世界抗衡的人才,我想要打造天才。所以这个计划不是为了挽救生命,而是为了让生命立足于世界变得更有价值,这就是我真正的目的」

  强制对生命进行救赎与教育。这个事实恐怕无法被世间所接受。

  「孩子的教育由父母负责。可如果是没有父母的孩子,确实可以为了绫小路老师理想,接受彻底的教育呢」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日本的未来」

  战后,强大的日本经历了泡沫经济而衰退,现在也正不断走下坡路。

  被嘲笑称加入了发展中国家的队列,这样的现状必须要结束掉。

  「看着政治家的队伍满是老年人您作何感谢?七老八十的老人真的会为了日本的未来着想吗?他们只要自己活得爽就行了。根本不会考虑50年后,100年后的未来。我说不定总有一天也会形成这样的错误观念,但现在不是。我作为年轻议员的代表担忧着国家的未来,正想方设法拯救它。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回过神来发现全是我一人在满腔热血地诉说豪言壮志。

  是被这个男人精明的思维所迷惑了,还是说作为政治家的本能在隐隐作痛呢。

  「直江老师知道您的目的吧?」

  「不。全都是我个人的想法」

  这里不能回答YES。

  坂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绫小路老师的理念与我和家父有很大不同,但这并不是坏事。倒不如说相当贵重。是判断彼此孰对孰错的重要研究。和我现在身处直江老师身边的境遇非常类似」

  这个男人的父亲任职于高度育成高等学校。

  所以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新的尝试。

  但正如坂柳所言,我的方针截然不同。

  「我会如您所愿介绍财阀。不过有一个附加条件」

  「愿闻其详」

  「这个计划真正落实时,请让我在一旁见证绫小路老师您的做法」

  「只要如此就可以了吗?」

  「对我而言这非常重要。可以从中学到很多呢」

  「我保证,设施正式运作时坂柳先生您可以毫无顾忌地自由出入。您能来见证成果自然是最好不过」

  能与财阀建立起桥梁的话这点代价属于相当便宜了。

  而且我也很在意高度育成高等学校的构架。

  直江老师的对手鬼岛老师相关的情报,让我想办法探知一二吧。

  无论是敌是友,情报就是力量。

  不过,事情真的能如此顺利吗。

  眼前的这个男人始终面带微笑,虽然参杂着否定意见,态度却仿佛一开始就是自己的同伴似的。

  有什么内幕吗?

  即使是直江老师推荐的人,也不能完全保证不和别人有染。

  如果被他泄露出去的话……

  为了筹钱着急,说的有点太多了。

  虽然事先有调查过这个男人,但这次由于时间紧迫没有做深入调查。有被反咬一口的危险……

  不过承担这种程度的风险并继续合作的觉悟是必要的。

  「如果可以的话最近要不要再一起吃个饭,关于高育的事我也想仔细听听」

  「我也想从绫小路老师您这里听一些本次计划相关,以及政治相关的话题。请务必让我与您共餐」

  邀请吃饭不过是让肤浅的关系变得看起来像样点儿的仪式。

  好了,该进入第二回合了。

  2

  睁开眼,污渍斑斑的天花板彷佛在摇晃。

  「再怎么说也不能连续喝那么多天吗……」

  在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时,短暂的间隔里门铃响了3次。

  也许是发现门没锁,这位来客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了无音讯两周的鸭川出现在事务所。

  「绫小路先生快起来!我找到了!理想的场所!」

  「……别大喊大叫」

  由于睡眠不足,耳朵像是被扩音器吼了似的。

  伴随着耳鸣,我无可奈何地坐起来,从鸭川那接过报告书。

  「好重的酒气。真让人羡慕呢,去哪儿吃好吃的了?」

  「喝酒是工作,是苦行的延续,我没有心思享受它」

  如果认为我是和小姐一起喝酒那也太天真了。

  即使身为政治家也无法摆出傲慢的态度,对着上头的人反复鞠躬敬酒。和上班族的日常没有任何区别。

  鸭川满心欢喜递给我的报告书,是作为计划舞台的设施资料。

  「崎玉吗。记得那是你的老家吧」

  像是东京之类地价昂贵的地方太不现实了,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是的。设施位于深山里,原本是一家制药公司的工厂。几十年前因为公共污染问题引起争议导致销售额下降。几年前公司倒闭,但工厂没有被拆除,现在还保留着。占地面积不大不小,属于执行计划的理想场所了」

  我把资料放在桌上,用笔记本电脑打开电子地图确认具体的位置。

  托这个时代的福,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搜索到想要的信息。

  离最近的地铁要1小时车程,周围没有公交,确实是理想的场所。

  租借与购买两种方案的价格都写在上面。多少有些小贵,不过可以先签租赁合同,几年后再转为购买。

  嘛,价格和租赁时间都可以依谈判再进行变动。

  「240万的价格真的不是在宰你吗?离地铁30分钟车程的场所也只要250万。还有交涉的余地呢」

  「对方估计也想先试探下」

  这种地方不是简单就能租出去的。只要我们想租,诱导对方并不难。

  签订长期合同的话,对方也会相应作出降价。

  「是个好地方吧?」

  「虽然你看起来干劲十足,但装修改建的预算表呢?」

  「请看这份」

  鸭川从包里取出另一份资料递给我。

  看来至少最低限度的思考能力还是有的。

  工程所必须的基础项目,似乎都计算好了。

  而且还做了3D建模。

  「这也是你弄的?」

  「是的。我拜托建筑行业的熟人做的。请放心,和计划有关的任何内容当然都没有透露。绫小路先生意下如何?」

  「还不赖。但是不需要多余的装潢。我没打算在奢华方面花钱」

  「真是彻底的成本控制呢」

  「等实际弄到钱了再搞那些也不迟」

  「那我就先朝这个方向调整预算了」

  首先得让计划步入正轨。

  同时也得追求结果。

  「总之你做的不错。事不宜迟我想马上联系业主」

  「中介怎么办?跳过吗?」

  「不,已经找了中介的话这种拙劣的小伎俩只会起反效果。不如拉拢过来为我们行动」

  「我明白了」

  还需要找第二,第三个候补场所。但如果可以,我想一次搞定。通过坂柳牵线,与财阀们举办派对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虽然一切顺利……可孩子的事怎么办?即便金钱,设施,教育者都准备齐全。关键的孩子没着落的话,也没法推进吧?」

  当然,这方面有同步进行。

  「别担心,已经有眉目了」

  「有眉目是指?告诉我点具体的呗,我好歹也算是同伴哦」

  我把头转向一脸期待的鸭川,瞪着他。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如果一不小心知道了,到时候万一发生什么我可帮不了你。不仅议员的饭碗丢了,还要享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牢狱之灾。你有这个觉悟吗?」

  「没,没有……完全没有…….!」

  这不是威胁。事实上一些暗地里的勾当已经开始,一旦暴露就会出局。不能让鸭川扯上关系。

  不是为了保护鸭川而是为了保护我。被警察以连带责任拘捕的话,逃不了严刑逼问。而且……那些家伙们也不会保持沉默。

  「总之我有办法弄到孩子,别担心」

  通常情况,如果新生儿的父母身份不明,就会通过儿童福利所被送到婴幼儿中心或是福利院。然后就进入寻找领养者的过程。

  之后人生幸福或者不幸福就不得而知了。但就算是被亲身父母抚养长大这种事也不好说。重要的是能否给予孩子优越的环境这一事实。只要能确保入手新生儿的手段,再扔到育成机构里完全不成问题。

  「要是有能告诉你的,更简单,更有效的方法就好了。现在还很难。用正常手段,即便对方知道你是政治家,也不会轻易将孩子交托给你吧」

  「怎么说呢」

  确实,能举出一些受政府恩惠,保护得当场所的例子。那么孩子的(父)母亲也有将新生儿高兴移交的可能。

  但现状必须要抛开这些来谈。

  「能不能从孤儿院领养?」

  「日本不存在孤儿院。正确的叫法是儿童福利院。而且我寻求的是新生儿,也就是婴儿。应该去婴幼儿中心。但是那边一定会有所怀疑。毕竟攸关新生儿的性命」

  「……原来如此」

  若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对这些无感也无可厚非。

  鸭川直到今天为了设施选址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吧。

  「当然,婴幼儿中心也准备办。但那是在育成机构的运营步入正轨,被定为政府主导的政策之后的事」

  本命还是自己准备孩子。

  收买妇产科院长,不成的话就直接开办妇产医院。

  寻找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医生并不难。

  我一边用笔记本电脑向鸭川展示具体的计划书,一边进行说明。

  为意外怀孕的母亲准备一个托付孩子的地方。如此一来便没有走漏风声的可能。

  从母亲体内出生的日子算作第0天,将未满28天的婴儿称为【新生儿】,将从新生儿起算到出生3个月为止的婴儿秘密进行收养。不予追究母亲责任的同时,让她签订和孩子断绝一切联系的契约。

  然后直到出生半年为止进行健康管理。之后便施行彻底的教育。

  「最初的几年要有舍弃完美教育的觉悟是吗?」

  「别开玩笑了。不管有没有钱,第一年开始就要施行彻底教育。如果你以为半成品就能打动财阀们就太天真了,鸭川」

  他们本身就会让自己的骨肉从小分开接受英才教育。与之相比如果拿不出压倒性的差距,这个设施的信誉便会受到动摇。

  智力和身体能力都必须达到顶尖水平。

  「样本越多越好。10人,又或是20人,总之来者不拒」

  不管有多少孩子坏掉,只要消除这个事实本身就行。

  比如残存下来10个孩子,那就当成最开始只有10人。

  以此彰显这所教育机构的能力。

  「可婴幼儿真的能够接受教育吗?连语言都不懂呢」

  「你知道什么是baby sign吗?」

  「baby sign?什么东西啊」

  「就像你说的那样婴幼儿连话都不会说。为了实现交流而想出的特殊手势就被称为baby sign。除了语言,大脑发育和肌肉力量也是成长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手和手指的发育,又远比大脑发育快得多」

  当然,在半岁之前是很难进行baby sign的。

  「嗯……」

  「婴儿比我们想象中更有智慧。不好好教育就只会哭,可学会baby sign的话能向大人传达自己为什么哭。计划就从这里开始」

  早期学习的究极形态。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植入彻底教育的印记。

  这就是计划的目的。

  3

  确保了与财阀搭上线的机会。

  但在毫无对策的情况下贸然出击,是不可能顺利让对方出资的。

  重要的是事前准备,这是我进入这个世界后准则。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来到歌舞伎町中心地带某处高楼内的房间。

  多的时候一个月会来2,3次,想思考问题时就会来这家夜总会。

  虽说是被时代淘汰的生意,但至今仍有很大需求,特别是对上年纪的人来说。

  与政治世界的关系也密不可分。

  「欢迎光临,绫小路大人」

  熟悉的黑衣服务员前来欢迎,立刻将我招待进店内。

  「美香呢?」

  「在呢,今天有上班。她还说绫小路大人差不多该来了呢,真被她说中了。来,这边请」

  我被带到深处那间习以为常的VIP室。

  房间里已经摆好了多种酒瓶和开瓶器。

  看来在我来之前就有所准备了。

  「请稍等片刻」

  服务员低头示意后先行离开房间。

  我往高级沙发上一坐,疲劳感瞬间涌现。

  连伸手拿酒的力气都没有,我默默地靠在背后的垫子上。

  「呼……」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最近都没好好睡过呢。

  人才育成机构的重任突如其来压到肩上。

  这是一份性命攸关,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的工作。

  教育设施的选址已经有了眉目,可如果资金不够就招不到合适的教育者。除此之外计划的运营也需要相当多的人手。

  考虑到泄露消息的风险,挑选的对象还必须口风严密。

  这样一来当然就需要更多的钱。

  「钱,钱,钱啊……」

  已经通过坂柳得到了筹钱的机会,但实际如何还未知。

  「到底会如何呢……」

  睡意袭来,我渐渐闭上了眼。

  一边享受着与事务所沙发截然不同的柔软质地,一边将身体横躺在沙发上休息。

  之后到底过了多久呢。

  1分钟?还是说1小时?

  再次醒来时发现有个人在一旁盯着我看。

  熟悉的大眼睛和嘴唇,熟悉的视线。

  「醒了?」

  「……我睡了多久」

  我从沙发上起身,将面前玻璃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大概10分钟左右吧?你看起来相当疲劳呢」

  才10分钟。不过这10分钟到是让身体舒服些了。

  「别勉强自己,先来点茶水吧?」

  「不,这种时候喝酒反而能更快调节过来」

  美香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娴熟地往玻璃杯中加酒并擦去边缘的水渍。

  「我有事要拜托你」

  「一起床就聊这个?暂时把工作上的事忘了如何?」

  「那可不行」

  我的手更用力地握紧了酒杯。

  「看来是很重要的工作呢」

  「工作没有重要不重要的定义。必须百无一失」

  对我而言,火中取栗也是重要的使命。

  「政治家这么不容易啊。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形象净是些国会上打瞌睡,贪污,玩女人之类的。几乎见不到有正经干活的」

  一般人眼中的政治世界就是如此吧。

  以为执政党和在野党之间像孩子一样互相叫骂就是政治家的工作。

  「正合我意。如果上层都是正经人,我就没有可乘之机了」

  多亏那些老害虫们的支持,我才能得到现在的一席之地。

  「笃臣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政治家呢」

  说着,她将手轻轻放在我的大腿上。

  「对政治世界一窍不通的女人也敢这么说」

  「我不懂政治,但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面前的美香初中一毕业便来东京打工,辗转数职后于19岁进入夜总会的世界。

  以得天独厚的容貌与无惧的心理素质为武器,瞬间跻身成为这家店的NO.2。

  我在物色接待议员的店时与她结识,关系越发亲密。

  虽然曾经也作为恋人交往过,但那都是过去时了。

  当时维持交往,不仅是因为肉体上合拍,也源于她工作层面很有能力。

  熟知自己武器使用方法的美香,与执政党和在野党核心人物的数名男性关系都很亲密。

  是一名不会给客人家庭造成麻烦,只保持成年人之间交往的年轻漂亮女性。

  政治家总有许多秘密,人类这种生物一旦学会藏秘密就会越藏越多,随之而来的压力也会越来越重,于是就会变得想有可以分享的人。

  政治家会警惕聪明的女人。反之对笨女人就会放松警惕。

  无论听到什么样的秘密都用一句“哦?”这种不清不楚回答的女人。很容易和她说枕边话。就算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也会觉得对方记不住,无需多虑。

  不过这位美香可不同。没文化但有最低限度的智慧。

  能嗅到政治家话语中金钱的味道,懂得用各种手段记录下来。

  作为协助的代价,她向我索要这家店NO.1的宝座和金钱,这便是一切的开始。

  而且美香不仅要取代,还想将当时的NO.1彻底击溃不留一丝希望。

  简单易懂的条件,我用药物让指定对象崩溃加以排除。现在那个人大概只能在什么地方陪着脏兮兮的客人赚点零头。

  自此之后我和美香的关系更深了,双方变得互相扶持。

  「我想抓几个人的把柄」

  我将7名财界相关人士的照片罗列在桌上。

  「里面有没有脸熟的,或者有点关系的?」

  「怎么说呢。应该没有来这家店露过脸的……啊,但这个人可能在其它连锁店里见过……稍等我确认下。他叫什么?」

  「曾根崎」

  美香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喂,是索菲娅吗?有点儿事想打听,你认识一个叫曾根崎的客人吗?」

  之后双方用朋友间的寒暄方式聊了一会儿后,美香结束了通话对我点点头。

  「Bingo。是个被索菲娅迷得神魂颠倒的客人」

  「正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利用他呢」

  「要怎么做」

  「曾根崎是个已婚人士,有2个读初中的女儿。身为资产家,玩女人到也是正常。不过他家里人肯定不知情」

  「这个解释就很通俗易懂呢」

  「剩下的6个人也尽可能帮我挖掘下」

  「OK」

  「还有一件事,希望你去接近佐佐田。最近他的地位好像上升了,我想要1到2个把柄」

  「……佐佐田,吗,为什么?」

  听到佐佐田的名字,美香脸上写满了厌恶之情。

  「他是个未经允许就对我身体动手动脚的人渣哦?」

  「对你很执着吗?」

  「说是只要陪他共度一晚春宵,多少钱都可以给我」

  「那正好,你就如他所愿,他付出的金钱会比想象中更多」

  这就是男人没有的武器。单纯,可有效果。

  「能有多少钱?」

  「只要拿出结果就不会辜负你的期待,至今为止我有骗过你吗?」

  「明白了。虽然不情愿但我会好好干的」

  「还有,直江老师也别忘了哦。老师对你的评价还不错」

  「……不好说呢」

  此时,美香第一次露出阴沉的表情。

  「那个人,怎么说呢……无论再怎么接近也看不透他的内心」

  她手里拿起了一张纸巾,随手折了起来。

  谈论讨厌的话题时,美香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经常做这种事。

  「明明是个老头子,他的身上却彷佛充满着与年龄不符的力量」

  「能被你如此评价,真不愧是直江老师」

  最需要当心的,就是别被直江老师高龄的外表给迷惑了。

  「要当心。我不想你被吞噬了」

  「你对多少男人说过这种话呢」

  我从钱包里取出适当金额的纸币往桌上一扔。

  「拿走」

  「已经要回去了吗?应该还有时间吧?」

  「抱歉,我没闲工夫在这悠哉了」

  酒和女人都是生活中的点缀,但也就仅此而已。

  这种东西迟早都会有。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计划完美施行,在直江派中扬名立万。

  4

  几个月后,我在事务所看着刚刚修建完成的照片。

  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都是以白色为基调。

  故意选择单色是为了给人一种洁白无瑕的印象。

  纯粹、无垢、清洁、神圣,白色能带来的加分项有很多。接下来迟早会有政府人员来这里视察教育成果。

  稍微的一点印象战略也是不可忽视的要素。

  「早上好,绫小路先生」

  「嗯」

  鸭川和技术工人今天前往琦玉进行最终检查,拿着平板在设施内进行了确认。完成这项作业后,鸭川带着放心的表情回到了事务所。

  「全部施工都已完成」

  「做得好,这样我设想的设施就成型了」

  「没想到用那点预算,竟然能改建到这种程度。通常情况需要多一倍的预算吧」

  「敲打一下就出黑料的建筑商可不少」

  一边用黑料威胁一边花言巧语地诱惑,就会有无视利益来协助的人。

  「终于要变成现实了,这个人才育成计划」

  「是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绫小路先生带动了财阀的人。一晚上筹集4亿资金实在是令人佩服」

  这4亿都是向教育者、土地建筑和设施的修建工事所投资的钱。

  已经基本都花光了。

  凑钱要赌上性命,花钱则毫不费力。

  「他们虽然有着花不完的钱,但对名誉和名声却总是饥渴难耐。如果这项企划成功,他们便会获得足够的报酬。从派对的样子来看,他们在暗地里也已经有过多个这样的项目了吧」

  同时向包括我在内的多个项目进行投资,只要其中一个成了就算赚到了,对他们来说就只是这种程度的想法吧。一部分人可能已经把我遗忘了。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被期待?」

  「现在这样就好。不如说被过于瞩目反而会危险」

  但是,接下来才是重点。

  要确保进行教育的教师们和接受教育的孩子们。

  「在那之前,我想了一下这个人才育成项目的设施名称」

  「诶,是吗?是什么名字呢?」

  「白屋(White Room)。我决定强调以清廉为印象的白色」

  「白屋…原来如此,虽然有点单纯但是简单易懂,挺不错的」

  不管在谁看来,这里都是名副其实的白屋。

  「如果能尽快让以直江老师为主的各方人士都能来参观就好了啊」

  鸭川这样兴奋地说道,但事情并不是这么容易推进的。

  「鸭川。我现在教你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政治的世界里,可不是只有敌方和友方这么单纯的二元论。凭这样简单的想法办事可是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诶…?」

  鸭川一脸发呆的表情歪着头,应该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吧。

  「算了。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不管看起来有多顺利,我都是在不知何时会坍塌的桥上行走。

  鸭川还不知道走在那样桥上的恐怖。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今天要在这里给几个人面试。运营白屋光靠我们几个肯定是不可能的。预定在下午4点」

  突然叫外行对孩子们进行教育是无稽之谈。

  鸭川看了下时钟,有点不自在的低了下头。

  还有10分钟就到面试时间的4点了,他是觉得自己在这里会碍事吧。

  「正好你也留在这里一起看看」

  「诶,可以吗?」

  「你也是白屋负责人的一员。有权利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鸭川高兴地目光闪烁,开始慌忙地收拾桌子。

  就这样,在临近4点的1分钟前,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请进」

  穿着白衣的男人,宗谷,点头示意后走了进来。

  「您好您好绫小路先生。没想到我这样流浪者能受到您这样大老师的青睐」

  一边浮现着轻浮的笑容一边向我握手,我看了看他伸出来的手提高视线。

  「还没说要采用呢」

  这个叫宗谷的男人原本是医生,因为做出多次问题行动最后被剥夺了医师证。那之后便开始研究关于人类成长的课题并发表论文。在一部分人当中获得了非常高的评价,但因为过去的经历无法回归到表舞台上。

  「鸭川。关于他的第一印象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但说无妨…是吗?」

  鸭川因为不想打扰而保持沉默,但从他的表情能简单看出他有话强忍着没说。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个,虽然有点失礼,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穿白衣?」

  「你说为什么,我总不能裸着过来吧」

  「不是这个意思…一般情况,面试穿西装是常识吧」

  宗谷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并没完全接受地轻轻点了下头。

  「这都是小事吧?我的正装就是白衣,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希望可以理解我这比穿西装什么的要更加认真」

  宗谷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样子这样答道。

  「绫,绫小路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要采用这样的人吗?他的眼神这样诉说着。

  确实态度和衣着就有很多问题。

  但白屋寻求的人才这些都不需要。

  「虽然我没有医师证,但我对我的经历是很有自信的」

  「你的经历都无所谓」

  看来首先需要解除他的误解。

  到这时,宗谷笑嘻嘻的态度首先开始硬化了。

  「已经足够了。果然你也要责难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吗?听说不在意过去发生的问题我才来面试的,真是失败」

  「别随便得出结论。我说的是你的经历都无所谓,这是对于你至今为止的人生轨迹而言。毕业于哪所大学,在哪所医院工作,犯了什么罪。所有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准备离席的宗谷停下动作。

  「我所需要的,只有现在的思想和能力。你过去作为医生的观点与技术,观察人类的洞察力都很优秀。你有自信发挥出你的实力吗?」

  「我只要观察一个人就能知道大概,这点到现在也没变」

  宗谷第一次露出研究者的神情。

  「踏入非合法的世界需要胆量和觉悟。我在这场面试中只想看到这些。至于能不能用,要到现场才能真正做出判断」

  性格问题什么的可没有精挑细选的余地。

  「…我失礼了」

  宗谷深深地低下了头,明明没人要求他这么做。

  「被解雇后的几年…我吃着存款总是感到愤怒,我把自己关起来不与外界接触」

  「你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后悔?我并没有后悔。为什么周围的人把我卖了,现在想起来仍然抑制不住愤怒」

  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以说人性已经掉到低谷。

  对于一直走在认真且温和道路上的鸭川来说,是相性很差的人吧。

  「我现在给你复活的机会。接下来在我手下,作为一名原医生和研究者,管理并帮助接下来的研究对象成长。没问题吧?」

  这个穷途末路的男人,给他和之前一样的待遇就不会有怨言了吧。

  「非常感谢。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宗谷得到采用通知,欣喜地离开了。

  「雇用那种家伙真的没问题吗…我很担心」

  「我理解你想说什么。但他的条件对我们来说正合适」

  「是,这样吗?」

  「那家伙周围没有亲人。然后只执着与金钱,对于外界的名誉则毫不在乎。只要给他钱和工作场所就不会背叛吧。在这里也不可能跟外界的人接触得到第三方的利益」

  当然也有威胁我们来获得钱财的可能性,但如果做出这种行动,那我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他和我见面后也应该理解,与我为敌可不是明智之举」

  「原,原来如此…」

  「光是面对那个男人你就这么疲惫的话可坚持不到最后。我这次找来的都是像他那样有实力,但因为引发问题而被炒的人」

  从统率的角度来看不能大意,但从实力上来说毫无不足。

  接下来还准备了妇产科经营者、生态学专家、培养过奥林匹克选手的教练等等各养成领域里的有能之士。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阶段。之后还需要寻找各领域的天才来培养孩子们。

  「话说不用再更详细问问吗?这样也不清楚能工作到什么程度」

  「不需要听他们的详细说明。反正我也不懂医学和教育。现在就先强调己方的主动权,然后能到手的战力都尽量拿下就行」

  「也就是说来面试的那些人…基本上都已经确定合格了?」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你在不在场差别都不大」

  从施加压力这点来看,也许多少能起到点作用吧。

  就算我现在开始学习能得到的知识也不过如此。

  比起让外行插手,还是专家们相互碰撞更好。

  「至于刚才那家伙能力怎样,接下来面试的人能力又怎样,关于这点只要让他们互相竞争就好了」

  教育是否有成果,就由其他的专业队伍来进行分析。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成果,直接踢掉就行了。

  5

  「结,结束了…比想象中的要累啊」

  从下午4点开始的面试,与6人见面最后到晚上8点多结束。

  我很能理解全身脱力的鸭川。

  来的每个人都是某个行业的专家,这点毋庸置疑。

  但作为人来说都是些很不成熟,让人忍不住想吐的家伙。

  对话能成立都是一种奢望。

  今天来的这些家伙,全部采用的话虽然很简单…

  「绫小路先生怎么看?」

  「虽然在人性上有问题,但石田和宗谷我还是决定采用。还有一个刚才那群人当中感性最正常的田渊。剩下的人能力虽然也很强,但内在的问题实在太大了,这次就先算了吧」

  「先不说他们的发言,就经历和思维方式都很厉害啊。虽然我是理解不了…」

  但是这样企划能否顺利运转还是未知数。

  本以为面试过后就能看的更清楚一下…

  不安的心情还是无法消除。

  虽然他们都很有能力,但没感受到有过人之处。

  真的这样就能做出最高层次的教育吗?

  「去吃饭吧」

  再怎么想也想不出结论,先刷新一下头脑吧。

  「是啊!这种时候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为了转换心情邀请鸭川一起吃饭,就在我起身把手机塞到口袋里的时候。

  「绫小路先生,您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

  鸭川这样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张纸向我递来。是一张名片。

  「…月城,吗」

  根据直江老师的介绍,他好像是一个什么都做的万事屋…

  「对了,你确实收下了来着,虽然已经都皱了」

  「确认一下这个人能不能用也许不错呢」

  「诶,要联络他吗?怎么说呢,是个笑容挺恐怖的人」

  虽然他的身份可疑,但直江老师绝对不可能把没用的人放在身边。

  随便联络一下看看吧。

  在手机输入名片上的号码。

  不接的话,当作没缘就好了。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

  拨打号码,响了几声后——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打过来的,绫小路先生」

  听声音应该是月城的男人毫无迷茫地这样回答道。

  「为什么知道是我」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月城我的号码,而且这也确确实实是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事先做好调查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令人不爽」

  调查号码本身并不值得惊讶。

  只要向直江老师周围的人,比如说向秘书询问马上就能得到答案。令我不爽的是他表现出像是看穿我行动的态度。

  「直江老师向你说了什么」

  我不认为那只是单纯的介绍。直觉告诉我这背后有什么算计。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在这里恕我不能回答」

  「你在监视我会不会失手——差不多是这样吧?」

  仅从声音无法察觉对方的动摇和本质。

  但那同时也是危险的判断。

  至少在直觉上,我不认为这个叫月城的男人会轻易露出破绽。

  「可以的话能否在近期见面?也许我能回应你的期待也说不定」

  就在我考虑该怎么办时,月城发来了邀请。

  「期待?」

  「您是有什么困难才打电话给我的吧?」

  「你还真是有自信啊。我可还一个字都没说。你就这样提高期待值说不定会后悔」

  「如果有必要现在也可以」

  现在?看来这家伙还真是有自信。

  又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是应该先警戒这陷阱的可能性还是故意回应他呢。

  「那就现在吧,之后你可别说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那当然。接下来要怎么办?由我来拜访当然也可以,你现在在事务所吧」

  「…你这家伙」

  连我身在事务所这件事都在掌握之中?

  「看来由我拜访话题能更顺利进展。可以请你等待1小时吗?」

  「随你高兴」

  先不管他是否确信我会联络他,月城探索我的周围并掌握了不少我的信息这点毫无疑问。

  看来这项大型企划正以直江老师为中心传递着信息。

  「那个,结果如何?」

  「一会儿和月城见面」

  「诶诶,一会儿?那晚餐呢…」

  「你一个人去吃吧。我单独会会他」

  既然涉足这项计划,那鸭川就是情报的宝库。

  月城有敌人的可能性,鸭川在场会碍事。

  6

  接下来的1小时,我在事务所外面等待着,看那家伙会怎么出现。

  然后到了事先约定的时间,一辆黑色的BMW出现了。

  「我先去停一下车,请稍等一会」

  月城打开车窗这样说道,然后把车停在停车场后走了回来。

  「没想到你自己开车」

  「我一般都是单独工作。而且我不喜欢把开车这件事交给别人,那如同是让他们握住自己的性命」

  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夸张,但这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面对着危险工作吧。我也有时会有像月城这样的想法。

  我把月城带进事务所,让他随便坐下。

  「你刚才说能回应我的期待也说不定。你知道找你做什么吗?」

  月城一直保持着笑容,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嗯。有关人才育成计划,没错吧」

  「看来直江老师什么都看穿了,他最开始就没打算把整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那一天,我以为直江老师把项计划都交给了我和鸭川。不,是我这样擅自做出了解释。这是我第一次的大项目工作,直江老师判断决不能失败,所以事先做了保险也是很自然的流程。

  「如果我倒了,就由你来继承这个项目,是这样吧?」

  「也许是这样,也许又不是这样」

  当然,他不会老实回答。

  这个男人的年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但似乎积累了不少经验。

  被委以重任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不,不是这样。你大概是会继续监视接替我的人吧」

  如果我和鸭川失败了,就会由其他的政治家接手。

  然后月城则是收集全局的情况并向直江老师汇报。

  「漂亮。答对一半绫小路先生」

  「一半?」

  「对。我的任务有两个。其中一个正如绫小路先生所说的那样。而另一个则是辅助执行人才育成计划的政治家」

  「辅助?」

  「我可是很强力的辅助呢。不过看来绫小路先生并不感到高兴」

  辅助说得好听,我失败时的处理工作也一并兼任了吧。

  「真是无法理解啊。我不认为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你能得到如此重用」

  「确实从政治的世界来看我和绫小路先生都还过于年轻。但是,作为政治家的辅助,只要足够优秀就算年轻也会被重用。嘛,虽然我的委托人也不光是政治家」

  完全不打算隐藏自己优秀的月城。

  应该也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吧。能看到他通过实绩获得的自信。

  「在委托你工作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呢」

  我拿出今早的报纸并指向角落的一个报道。

  「茨城县的大洗町。听说在这里的港口发现了一具尸体」

  「没什么稀奇的吧。在日本全国,人是以秒为单位发生死亡的情况」

  「我知道这个男人,一个记者。这个男人是一匹孤狼,是政界,尤其是市民党的黑子。曾经多次向直江老师提出要进行取材」

  「然后呢?和现在的话题有关系吗?」

  「是你干的吗,月城」

  「问的还真直接呢,绫小路先生。你认为我会回答yes?」

  「那种事情都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是,我和你在料理店见面的那次,这个男人是否有跟踪直江老师」

  月城的神色毫无变化,低头看了眼报纸。

  「这个人想写直江老师的绯闻,有家室还和年轻女性一起之类的。这样一来市民党的印象降低无可避免」

  果然如此。这个男人,之所以那天在料理店和直江老师一起行动就是为了这个。故意给直江老师准备女人,就是为了吊出跟踪的记者并将之处理。

  当然他不可能在眼前承认…

  我紧紧地握住拳头敲打桌子。

  「看来不是因为恐惧。哦呀…竟然是愤怒,吗」

  月城饶有兴趣地分析着我的行动如此说道。

  确实这个话题一般接着的会是恐怖、畏惧、颤抖。

  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有因为工作而处理掉一个人的可能性。

  但我并没有对月城抱有什么恐惧。

  「为什么没有把这份工作交给自己——从那产生的愤怒,是吗」

  只要给我一声命令,我有自信比这个男人处理的更漂亮。

  「至少我不会做出让尸体被发现这么蠢的事」

  「你的交友圈我有所了解。听说你和大场组的关系不错,绫小路先生」

  对于我的事情如同理所当然的一样清楚,吗。

  「那你早就该知道我不会对你产生恐惧吧」

  「大场组虽不是一个很大的组织,但却恶名远扬。你为了和他们建筑友好的关系必然下了不少功夫,这我明白。但尸体如果不被发现那就不算是尸体了。只是普通的失踪,不足以让跟在直江老师身后的老鼠们吓破胆」

  也就是说并不是隐藏失败,而是故意暴露尸体。

  那个记者的死跟月城是否有关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我在这抓住他的衣领也起不到任何威胁的作用吧。

  上述想法在我脑海里产生的同时,这家伙的战略就已经起作用了。

  「我理解您的想法,但这也是直江老师非常看重这个人才育成计划的证据。既然已经决定提拔你,就不能让你为了消除区区一个记者就冒险。然后就算这次事件出了什么问题,也会有随便一个不知名的人来顶罪」

  这个男人很危险,但实力很强。而且他对很多事情都有所掌握,这样谈起来也快。

  如果连面前的这个男人都无法驾驭,想达到更高的层次就更是无稽之谈。

  「有很多让人不爽的地方,可我也没有选择了」

  「这就是正解,应该抛开私情考虑问题」

  继续杂谈也只是浪费时间。

  就让我进入正题吧。

  「到刚才为止我都在面试新研究所的职员。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我有确保人材的门路,但还是缺少决定性的一手。再次寻找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也就是说,想拜托我准备人材?而且要尽快」

  「如果你有线索的话。但我需要的不是半吊子的战力」

  「不用担心,我知道可以满足绫小路先生需求的实力者」

  「哦?」

  「不过光这样可还不能介绍。你应该懂吧?」

  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事情都建立在生意之上。

  是喜欢还是讨厌对方,关系有多深都意义不大。

  「我懂。要多少?」

  支付代价就能获得想要的产品,对此我没什么不满。

  「当然通常情况下用金钱来解决是最好的,但我也有我的准则。对于有成为客户可能性的人,我都是希望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聊聊,现在可以当场进行面谈吗?」

  「还真是有趣。直到刚才我还是给人面试的一方,现在要被人面试了」

  简直是开玩笑。但为了一点时间和面子而放弃这个机会就太蠢了。

  「我知道了,随便你吧」

  这里就陪月城玩玩吧,我也正好趁此机会确认一下他能不能用。

  「非常感谢」

  月城拿出了一个淡蓝色的透明文件夹,从其中取出了几张纸。

  「绫小路笃臣,年龄31岁,男性。出身于熊本县阿苏市,最终学历是高中——」

  「稍等一下。有必要那么根本的地方开始面谈吗?」

  「这是重要的事情」

  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但他的那张笑脸看着让人想吐。

  「我和你是对等的。不,也许算不上对等。上下关系要怎么决定,一切都是自由,你来决定就可以。你在心里对我有什么怨言也不用客气但说无妨」

  这家伙总是在笑着,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是认真的。

  不过在我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判断。

  性格上看起来不一样但又很相似。

  「虽然我之前也不算在客气,考虑到你身后的直江老师还是有所保留了。接下来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这样才更好」

  月城又露出微笑继续说道。

  「我把能追溯到的经历都追了一遍。你的人生完全不是简单模式,你度过了一个贫困的幼年和少年时代」

  看来他和我儿童时代、学生时代的人有过接触。

  「对于你的家庭构成我也调查了一下。双亲将幼小的你丢弃后人间蒸发,是父亲一方的祖父母把你养大的」

  从他的语气来看,随便说谎会起到反效果吧。

  「没有父母、没有钱、也没有个像样的家。我的人生就是这样」

  「没有像样的家?你是在什么样的地方住的?」

  「我住在周围的大人们管理农具的小屋里。屋顶是铁皮板,既没有通电也没有煤气。洗澡是用炉子烧好水倒进木桶里,一周能洗个一到两次」

  完全不是能值得炫耀的过去,不如说从别人角度来看是我在自虐吧。

  但我并没有对过去感到悲观。

  不如说正是因为有这种过去才驱使我决意要爬上去。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祖父因病离世了。这也成了我的一个转机。因为获得了一些保险金,祖母和我才能买下附近的一间破旧的民宅搬过去」

  这样的民宅对于其他人来说也不是个想住的地方吧。

  可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我就像是得到了一座城堡似的开心。

  「祖母还在世吗?」

  「不在了。我记得她差不多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死了。大概吧」

  「还真是随便呢」

  「我没看到她死的样子,那种事情我也不感兴趣。我为我自己而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有一个远房又远房的亲戚曾经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但我并没有参加葬礼。只交了最低限度的费用,全部交由他们处理了。

  包括祖父的墓在哪里,遗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那么拼命地把你养大,临终却很空虚啊」

  「拼命,拼命啊。到底是怎么样呢」

  当然我明白养一个孩子是有困难,在此之上我是这么认为的。

  「临终很空虚这点是事实吧。辛苦养大的儿子结果抛下孩子自己消失了,而留下来的孙子又没有帮助自己。几十年都过着穷困的日子,完全没有享受过奢侈」

  如果我过着祖母的生活,肯定会评价那简直就是活地狱吧。

  「所以现在客观看一下那个状况,你觉得怎么样?心有痛吗?」

  「不会啊?跟当时没有任何区别。不如说在那之上。祖母自己走着败犬的人生,然后作为败犬死去了。明明至少舍弃掉我,好好利用祖父留下的保险金,还能过着稍微好一点的人生」

  我可完全没有过那种凄惨人生的打算。

  不过作为身边的反面教材,她确实起到了作用。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政治家为目标?」

  「最开始是在牛郎时期,听来店里的女人提到的。政治家不光有钱还有权力」

  实际上,去夜总会游玩的议员不少。

  用国民的税收豪游,对他们感到羡慕是我的动机来源。

  「25岁首次出山,以绝望性的票数惨败,供托金也被没收」

  月城朗读着调查到的我的个人信息。

  「27岁在众议院解散的同时再次出山,因获得直江老师的青睐,得到支持并首次当选。看来你这两年间学了不少关于政治的东西」

  「我承认那是我人生中最拼命的时候。从原牛郎的人脉利用女人向直江老师示好。当然也不可能因此就获得认可。我的自负,是我接近执拗一般的接触和热情。再加上野心才得到老师的认可」

  本以为月城会继续刨根究底地问下去,但他只是满足地点了点头。

  「感谢你的详细解说」

  月城合上文件夹面向我。

  「可以了。我认可你是我的客户」

  月城这样说道,又拿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

  「等一下。只是这种程度你就认可我是客户了?」

  「虽然也有认识不足的一面,但那并不重要。优秀的头脑和肉体都有足够的替代。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无法隐藏的染上邪恶的野心,我判断这是成为政治家非常优秀的素质」

  我将视线移向面前的文件夹。

  「这些应该是足以满足你需求的优秀人员」

  看来月城已经看穿我需要研究员并会向他联络了。

  不,也有可能是直江老师在幕后做的备案吧。

  「多少钱?」

  「这次就不用了。将来能回报更多就最好不过了。你未来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大人物。这也是我接手此事最大的理由」

  「别让我发笑了。你已经对几个政治家说过同样的话了。你以为这种社交辞令我会全盘接收吗?」

  嘴上说着是因为个人素质而认可,其实也只是看背景才协助的。

  「那当然不可能是一两个」

  月城轻易地承认了,然后站了起来。

  「在政治的世界里,素质越优秀越容易增加敌人。枪打出头鸟,政治生命也就此被剥夺。你内心的恶与野心,也只会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倒吧」

  「我不会老老实实坐以待毙」

  「确实如此吧。如果你遇到自己要被杀的情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对手同归于尽。这样的人一般都会顽强的生存下来吧」

  在政治的世界初出茅庐的我,没有直江老师作后盾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我与月城走出事务所,这时有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人向我走来。

  「他是你要寻找的人物。我事先指示他在这个时间来」

  「你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啊」

  「当然,面谈不合格的话,我就不会让他和你见面了」

  月城这样说道并向我行了一礼,离开了事务所。

  新增加一人的面试时间。

  履历书上写着「铃悬锻冶」这个稍微有点少见的名字。

  「您好」

  「请坐」

  虽然是月城和直江老师一边准备的人才,但也不能大意。

  对于这些要采用的人才,一定要详细地提问,检查有没有问题。

  进入室内的这个名叫铃悬的男人,给人的印象是长满胡子的中年大叔,但其实是比我还年轻的29岁。作为东大首席毕业后前往美国,却没有什么大的实绩。

  也就是说他只是那种头脑好但没什么头衔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月城会推荐这样的人。

  「履历书上还真是一大片空白,你在海外都做了什么?」

  「做了些我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是指?」

  「嘛,各种各样的」

  「这样我可听不懂。说具体些」

  「观察人类」

  连敬语都不会用,还好我今天见了不少这样的人。

  今天算是知道了相比于半吊子的敬语,普通说话还能让人觉得稍微舒服点。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来参加面试?」

  「听说薪水不错。留在海外需要不少钱」

  「跟日本相比海外的物价确实挺高的,这也难怪」

  有能力的话本想当场录用,但看了这个男人的态度我觉得是件难事。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在那之前,你别再用这让人听着难受的敬语了。你像看虫子一样看我都无所谓,但如果你是真心想来工作,我需要知道你的本性」

  「…原来如此。那倒是可以,但最终结果不会只剩下让我打包走人吗?」

  既然是对方的要求,那我也没必要披着人类的皮了。

  直坐的姿势稍微放送,翘起脚来。

  「目前的情况是不采用,铃悬。虽然从名校首席毕业值得评价,但那之后你什么都没留下」

  「因为没有给我准备可以留下什么的舞台」

  他这样回答并继续说道。

  「我没有追求名声和头衔。但我想解明人类的运行机制。我认为这项计划的人才育成方针是可以解决疑问的最好机会」

  「不追求头衔是吗。你如果留下了我们所期待的成果,便可以获得在台前无法得到的报酬。白屋计划成功的话,追求名誉也可以做到吧」

  我将关于白屋的资料递过去,他马上开始翻看。

  需要在面前摆放足够的胡萝卜,他们才能完全发挥才能吧。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研究者这类人还真是让人搞不懂。

  铃悬立马像孩子一样闪耀着目光,确认设施的设备和环境,然后又自顾自地说出了自己的希望与理想。

  7

  几天后,我动身来到整修完成的白屋,考察周围的印象并烦恼着其他教育者的人选。这时鸭川向我走来。

  「辛苦了绫小路先生。关键的孩子们那边,进展还顺利吗?」

  「不顺利的话计划根本就不可能开始吧,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哦哦,真不愧是…当,当然怎么操作的不用告诉我。啊,那个,我还不想被抓」

  聚集孩子的手段我还没有向鸭川说明。

  那是利用大场组,通过黑商用非合法的手段来入手新生儿。

  但这有很高的风险。为此,迟早也要切换到堂堂正正获得新生儿的模式。

  虽然还是构思阶段,不久的将来我准备设立一个主页,面向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养育孩子的父母,这样就有一个孩子的接收点了。

  本来如果能在出产前就能搭上线是最理想的。光是出产,就有很多女人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依赖政府获得津贴。悄悄生下然后弄死的案例也不在少数。当然,理论上虽然是可能的,但风险也很大。肚子里有孩子也不代表就能真正的意义上成为母亲。反之觉得自己生不下来,生下来也养不了,可在见到孩子的瞬间突然就成为母亲的情况也不是少数。

  而且万一出现死亡事故又该怎么办。如果有人控诉要还回孩子,有可能会暴露在背后的白屋。这是必须要避免的。

  暴露的话可不只是直江老师名誉受损这么简单。

  所以需要在其他地方出产,在不用背负责任的情况下,从那些无法成为母亲的人手中接管孩子。

  主页上写很多漂亮话,摆上各种伪善的话语是最好的吧。

  【不要剥夺一个生命】【匿名接收婴儿】【帮助生活穷困人士】【养父母制度的机构】等等,让对方觉得自己和孩子的将来都会受到保证。

  对于来医院的母亲,一定要进行面对面交谈。不问姓名和住址,只让她们自由说出无法养育孩子的理由。如果单纯是那种不能在明面上生下来的孩子,可能会顺利地同意交给新的养父母吧。如果是贫困的人可以适当地给予一些金钱。对于不得已把孩子交给医院的人,必须要设定一个星期的冷静期。因为肯定会有那种到了第二天突然对抛弃孩子感到后悔的人。

  就这样把不被认知的孩子们聚集起来送到白屋。

  万一存在那种说过了两三年把孩子还回来也没关系的人。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把和每个母亲的联系都以名字的方式保存下来。

  当然,交给养父母,却还说要还回来的,那种道理根本就不可能通用。

  既然我们这边在做非合法的事情,就绝对要避免事情闹大。

  从上面这些点来说,处理孩子这种商品是非常仔细且困难的。

  「要说问题的话,最重要的是孩子的医疗」

  「医疗…吗?」

  「孩子很弱小。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造成身体不适。但既然不方便送去医院,那可以治疗疾病的医生对于白屋来说就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医生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

  有几个条件:被剥夺了医师证的人,思维灵活的人,年龄要尽量高却又不能太高,如果情况所需能重新获得医师证的人,缺钱且不想在明面上工作的人。

  「这个…都是很困难的条件啊。都不是什么干净的…」

  「会这么想也没办法。但日本全国熙熙攘攘的人,想找的话总会出现那么几个拥有特殊经历的。我在寻找过程中,就从鸟取的深山里发现一名原医生。有着因为交通事故让骑着二人摩托的大学生死亡的经历」

  事故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个人是加班到深夜回家的时候,因为睡意没有抓住和直行摩托的距离感,就那样右转发生了碰撞。即便立刻呼叫警察和救护车,可还是没有得救。而且运气不好的是被撞飞的是当地有名的地主家的孩子,他为了躲避人们的目光不断换地方。

  「那起事件已经过了10年。虽然可以再取回医师证,但他却整天饮酒度日」

  「那,那样的人…能找到当然是好消息,不过也让人担心吧?」

  「他原本就是喜欢排场,挥金如土的人。就看中他这点」

  最低要求一人,最好能再有第二个。

  必须确保能做好孩子们健康管理的医生。

  8

  就这样3个月后。孩子们也准备齐全,终于到了开始的时候。

  在最后关头,关于教育方面需要跟教育者们再进行协商。

  只带了一点手提行李,住在白屋的研究者们集合到研究室进行讨论。

  石田、宗谷、铃悬、田渊四名都身着白衣落座。

  「接下来由你们4位,负责白屋1期生的教育。虽然直接见面这是第一次,但在网络会议上已经有过多次议论了。我认为你们配合应该不存在问题吧」

  「等一下。确实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但我们的方向性和方针完全不同。这样叫我们怎么配合」

  年长者的宗谷首先表现出了强烈的意志。

  石田和铃悬则是毫无动作,脸上自信地摆出一副自己的主义主张没错的表情。因为之前的网络会议也是同样的情况,我并没有感到惊讶。

  就算是继续不断地讨论方向性,这群人的道路也不会相交。

  「如果我说要更改主张服从命令的话会怎么样?」

  「我做不到。那种情况的话请让我退出」

  石田马上这样回答道。

  「我也是,我是为了在这里进行理想的教育而来的。如果做不到的话那我就没有工作的想法了」

  铃悬也是一样,头脑里完全没有忍让的想法。

  「对绫小路先生用这种失礼的态度算是怎么回事?我可是知道在准备阶段你们已经拿了相应的一笔钱了」

  说失礼的态度那确实如此,教育方面完全外行的鸭川也忍不住要插嘴。但我让鸭川打住。

  「我说的话让你们产生困惑了吧,不要把结论下得太早」

  现在准备好的,立刻能使用的孩子总共有15名。

  我将写有孩子们姓名、性别、生日的名片纸盖上。

  然后随便洗了一下牌放在桌子上。

  「石田、铃悬、宗谷,你们随机抽五张。那就是你们要各自负责教育的孩子。白屋1期生就分成3个小组分别进行养成,你们要在一定期间内进行教育。我已经跟田渊事先说过了,就由他来平等监视你们」

  田渊点了下头,视线看向3人。

  「原来如此啊,好主意。既然价值观不合,这就是唯一的选项了」

  我所得出的结论,就是让3人自由竞争。

  理念和信条都不同的3个天才,一开始就让他们配合确实是天方夜谭。

  「但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养成时间是3年。也就是说当孩子们都到3岁的时候进行综合测试,教出成绩最好的一方就是正式的领导者」

  谁都没觉得自己会输,没有不安要素。

  石田满意地点头,伸手准备抽牌,我瞪着他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什么意思?」

  「说好了啊?输了之后谁敢说什么因为孩子的素质不同,所以不服从决定之类的话,这三年的薪水会当成违约金消失。而且不光是社会的明面还是暗面都会失去立场。你们可千万别忘了这件事」

  石田听到我说的话,咽了下口水。

  「剩下的两个人也听到吧」

  「我没有异议」

  宗谷虽然本来就接受,但再次印入脑海了吧。

  但只有铃悬脸色不太好。

  「有什么不满现在赶紧说」

  「好的。我是在思考听从领导指示这部分。我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我也想知道跟在我身后人的动向。对于主义和主张完全不同的领导难道要盲目地跟从吗?那样的话,我不准备接受」

  「如果对什么事情都回答yes,就不需要天才了。像你们这样个性鲜明的3人强行整合成1个完全没好处。领导虽然有最终决定权,可教育方针有异议的话,就要讨论到底。田渊也是为此存在的」

  「就像是执政党和在野党呢」

  像是感到佩服,鸭川说了一句符合政治家身份的发言。

  「…我明白了」

  石田也取回平静,但眼神里还是能看到自信。

  虽然计划会有所推迟,但这是最好的选项了吧。

  只有第1期是用3年分3个组进行育成,然后决定领导后再统一。

  耗费金钱也降低效率,不过要把教育者整合起来这是必要的措施。

  然后再重新制作新的教育方针,以年为单位育成新的期生。

  途中可能会出现修改计划的情况,但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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