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断章 佐仓家的愚人节

  那是发生在廿四天前的事。

  「话说回来,佑佑,明天可是四月一日。应该说只剩下五分钟了吧。」

  加百列一边倒着啤酒一边对我说。现在是二月卅一日的晚上,我们正在为明天的上学准备而熬一复。

  「四月一日怎么了?」

  与蕾玛一起预习数学的路西倏地抬起头问。因为她们上课也腻在一块,所以蕾玛还是把课本先借给路西看了——尽管这种努力一点用也没有。

  「啊,对了,是愚人节。」

  蕾玛的这句话让魔王歪着小脑袋,看来她没听说过。

  「路西不需要知道这种事。」

  爱莉一边烫学校制服一边冷淡地表示。不过蕾玛还是对路西这么说明——愚人节当天可以在上午讲些无伤大雅的谎言,全都可以被原谅。路西听完后一让人意外地露出了无趣的表情。

  「人类的恶行真是小儿科。当我军与路被冰冻的时候,地上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不,那并不是为了作恶才想出的节日。」

  我擦拭着所有人上学用的皮鞋并插嘴道。

  「不作恶那说谎有何用!路不记得有把人类教育得如此无用!」

  对我龇牙咧嘴也没用啊。况且我也不记得有被你教育过。

  「对了路西,明天就是开学典礼了,大家要一起烤英式小松饼(Muffin)吃,还会加枫糖浆唷。」

  蕾玛突然提起这件事。我与爱莉都讶异地望向她。英式小松饼?

  「什么!一人可吃几个?是现烤的吗?」

  路西流了满脸口水还在原地蹦蹦跳跳。

  「不过,好像没有路西的份耶。因为你不算正式学生。」

  蕾玛告诉路西这个残酷的事实,魔王立刻转喜为悲,露出仿佛在地狱被抛入河中的哀伤表情,双唇还不时颤抖着。

  「路西法小姐!不可以啃数学课本啦!」

  加百列慌忙制止她。正当我与爱莉也想出言劝慰时,蕾玛再度笑咪咪地开口道:

  「其实,刚才我都是骗人的。」

  「嗄,什么!从哪段开始!」

  「从烤英式小松饼开始。」

  「那部分是真的就好了!」

  路西满脸通红地用力拍打桌子。

  「这就是愚人节啰。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吧?看路西刚才那么慌张。」

  蕾玛平静地解释道。我迅速望了时钟一眼,指针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了。

  「唔,嗯,嗯,唔嗯嗯嗯。」

  失去发飙的时机与对象,路西站在原地几乎要从头顶冒出蒸气。真不愧是我家最能掌握路西脾气的蕾玛啊。

  「为什么要有这种节日?想说谎,一年到头都可以说吧。」

  「每天都这么玩,就没办法正常过生活啦。来,这是路西的衣服。」

  爱莉将已经烫好、折好的衣服一股脑儿堆在路西头顶。

  「那为何要选四月一日呢?」

  蕾玛偏着脖子。其实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思索过。这时,加百列突然自沙发站起身。

  「说法有许多种,而且许多典故都跟我们有密切的渊源。」

  我们……所以又是跟神有关啰?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起源自法国的说法。以前欧洲诸国的新年日期都各自不同,最常见的一种是以三月廿五目的圣母领报日起算,可以一直热闹到四月一日才算新年结束,接下来就要正式开始新的一年了。但某位国王认为新年还是要从一月一日开始才对,所以就下令改革,这么一来就引起民众的抗议了,因为他们再也不能趁四月一日前尽情胡闹,从此,四月一日变成『说谎新年』的风俗就流行起来。这也是愚人节的由来之一。」

  「这样哪算抗议?既然要反抗就像路以前那样——」

  「路西法小姐,历史不是你想像得那么简单喔。国王为了让元旦才是新年的习惯普及下去,对庆祝『说谎新年』的人还会加以处刑,据说就连十二岁的少女都不放过。因此也有一种说法是每十三年愚人节就得停办一次,但现在大家几乎都淡忘了那件事。新年也渐渐变成从元旦开始了。」

  「这样太血腥了吧?没有比较轻松或开玩笑的典故吗?」

  蕾玛皱起眉。

  「另外一个就是诺亚方舟说。在洪水稍退后,诺亚为了寻找陆地而放出鸽子,结果起初鸽子什么也没发现又飞了回来。因为当天是四月一日,所以后来才会变成愚人节。并不是因为诺亚觉得被鸽子骗了而气得直跺脚喔。」

  「至于我所知道的典故,是跟佑太有关。」

  爱莉突然指向我。耶?跟我有关?

  「啊,对喔对喔。那确实跟佑佑有关。加略人犹大不是说谎又出卖神之子吗?为了纪念这件事便把发生当天订为愚人节。」

  「这种事有啥好纪念的!快忘掉吧!」

  「结果,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路西拉了拉加百列的长睡袍下摆。

  「根据最获学界信赖的说法,愚人节的起源是来自路西法小姐。」

  「来自路?」

  魔王惊讶地指着自己。

  「没错。夏娃不是在伊甸园受撒旦哄骗而吃了智慧之果吗?那天就是四月一日。」

  「原来如此!」

  路西非常得意。

  「路以前都没想到。路应该也有一天纪念日才对。为了赞扬路的胡作非为与大逆不道,所以人类才要说一堆谎!」

  「只可惜刚才那个典故也是无伤大雅的谎就是了。」

  「什、什么!」

  加百列摸了摸因愤慨而跳起来的路西脑袋。

  「总之,愚人节的起源是什么?这个话题很容易会在四月一日当天被提出来讨论。这么一来,一定会出现故意说谎的人,谎言也会因此逐渐扩散开来,最后又变成另一种似是而非的典故了。」

  「人类的谎话真是无聊到极点!所以路最讨厌说谎了!」

  你刚才不是说那可以赞扬你的胡作非为与大逆不道吗?

  「路西,你刚才的反应在今天解读起来会变成好喜欢的意思呢。」

  「唔嗯嗯。」

  「我也最讨厌路西了!」

  蕾玛立刻满面春风地抱起小不点。

  「做、做什么!不要对路纠缠不休!」

  哆啦A梦里好像也有类似的桥段?

  「我也最讨厌阿佑!」

  「唔哇哇,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蕾玛把那些刚被我擦干净的鞋子踢散,一鼓作气冲入我的怀抱。她的冲力大到使我的背都撞上沙发了。

  「讨厌,这么晚不要再胡闹了!」

  爱莉用力放下切断电源的熨斗警告大家。

  「愚人节就是这样嘛,胡闹一下又何妨?」

  「才不是那样呢!」

  「那爱莉喜欢阿佑吗?」

  「嗄、嗄?」

  爱莉偷看了我一眼,立刻变得满脸通红。我则在蕾玛的身躯挤压下大为焦虑起来。这个妹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今天可是愚人节呢,既然如此就可以大声说出『喜欢』呀。」

  「啊,唔,呜呜……我、我说不出口!」

  我已经搞不懂蕾玛在玩什么了。

  「爱莉小姐爱莉小姐,传达爱意时千万不可以说谎。」

  荷丽冷不防自爱莉的金发下方探出头这么劝戒着:

  「关键的密语就是LOVE,LOVE喔。」

  「荷丽小姐,你这样不行啦——圣灵应该用『Agape』这个字才对,那代表神不朽的爱。

  是直到最近才流行翻译成『LOVE』那个字。这种风潮实在不太好,因为厄洛斯也经常被翻译成LOVE。」(译注:Agape为希腊文,在基督教的神学概念中代表神对人的爱;厄洛斯Eros。希腊神话中掌管性爱的原始神。)

  「啊呜呜呜呜,原来是这样。真对不起,我太色了真抱歉。」

  「况且荷丽小姐又没穿衣服。」

  「路想知道『Agape』是什么。」

  「路西法小姐还小,现在不用问那么多啦。」

  「路的心灵可是成年人!所以要像这样熬夜也没问题!」

  「不,也到了大家该睡的时候了。反正制服跟皮鞋都准备好了。」

  「『Eros』是一对一,『Agape』则是多P的意思。」

  「不要骗小孩好吗!你可是天使耶!」

  「啊,是喔,我搞错了。『Eros』除了一对一外也可以用在同性之间。」

  「我刚才不是吐槽这个!」

  「我要去睡了……」

  爱莉铁青着脸走出客厅。

  「那我们也上楼去床上实地研究『Auaue』的意义吧,反正有四女一男嘛。」

  「不要亵渎神的爱好吗,你可是天使耶!」

  「哎呀,那佑佑知道为什么天使、圣灵、神之子每个都是以可爱的女性造型登场吗?」

  「干、干嘛突然问这个,如果是温柔的读者就会对这种便宜行事的设定笑笑带过,根本不会追根究柢好吗?」

  「当然是有理由的啰。因为那个没用的神父喜欢可爱女孩嘛。」

  我就知道是这种无聊的理由!

  「因此,神的爱『Agape』也是对可爱女性的爱。」

  「差不多该公布哪些部分是愚人节的谎言了吧?或者加百列从刚才就没说过真话?」

  「佑佑不要那么快揭开谜底嘛,还剩下四页的篇幅耶。」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这种作者的如意算盘不必说出来!」

  「这个短篇必须靠加百列装傻和佑佑的吐槽才能撑完呀。」

  蕾玛盯着我们的相声好一阵子后突然插嘴。

  「这、这么核心的部分你就不要说出来嘛!大家都知道,只是没人敢提而已。」

  「如果加百列不在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可以负责装傻。因为之前长时间被冰冻起来,记性变得不太好,要装傻路一定没问题!」那跟我们这里说的「装傻」意思不太一样吧。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跟爱莉一块练习吧!」

  蕾玛抱起路西一同离开客厅了。这么晚了是该上床睡觉……话说回来,再多几个装傻角色也没用吧?

  「蕾玛小姐终于察觉出我的重要性了,真令人感动。」

  性骚扰天使交叉双臂,似乎很开心地用力点着头。

  「佑佑要是知道我不在了,一定也会哭得唏哩哗啦的。』

  「鬼才会那样咧。反正就算没人拜托加百列,加百列也会一直死赖在这栋房子不肯走吧。」

  「啊哈哈。嗯,确实没错。」

  加百列嘻嘻笑了几声后,忽然抓起我的手。

  「放心吧,我会一直待在佑佑的身边,绝对不会离你而去的。」

  「你、你、你干嘛突然这样!」

  「唔呼呼,佑佑脸红了耶,好可爱。有这么可爱又有趣又好捉弄又擅长家事又好对付的男生,我怎么会轻言放过呢?这辈子就拜托你啰?」

  「拜托饶了我吧!那种事我恕不奉陪!」

  眼见我如此怒吼,加百列便发出更夸张的尖锐笑声,不管这里是市内也迳自打开羽翼,振翅朝门的方向飞走了。

  我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于是便返回厨房;差点就忘了煮饭了。

  当然,因为今天是愚人节,说些无伤大雅的谎言也用不着动气。

  只不过,当我明白加百列最后所说的那句真的是谎话——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洗完米并设定好电锅的定时开关后,便通过客厅步上楼梯。寝室里的特大号床铺早就传来了四人分的鼾声。我轻轻滑入加百列与爱莉之间,拉上毛毯,没多久便堕入了梦乡。

  这件事是发生在——加百列离开佐仓家的廿四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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