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一星期过去了。
别说集会了,夜美伽根本没在活动室出现过。
只有一处让钛坦钦佩之处。
在对逃跑时机的把握上,怕是没有哪个女人在夜美伽之上吧。
埃尔文的切瑞与库因君临于夜美伽曾处于的位置上了。
“对大学方面也说明了缘由,获得了使用假名的许可。所以,平常若能不用切瑞,而是用假名戴斯皮娅来称呼我的话是最好的了。”
悉听尊便。
众人阿谀着。
“同样,请称呼我为本瑞德,而不是库因。”
悉听尊便。
众人奉迎着。
“不过库因——啊不,本瑞德啊,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设定了个埃尔文的侍从这么个身份,结果一下子就败露了啊。”
“大概都怪你。这完全称不上是变装吧。”
库因似乎真想完全掩饰住真实身份。化的妆比平常变化更大,能看出真的有努力变得不显眼。
可是切瑞这边,则完全没有变装的样子。
就算不是罗埃尔,也能轻易看穿的吧。
“啊啊,吾之主君,既然如此警戒着不被识破身份,又为何会自报姓名呢?”
毫不掩饰自己身为狂热崇拜者的心情,可以说已经化为他人的罗埃尔问道。
切瑞向臣民们回答道。
“那只是因为我想与大家构筑起相互信赖的关系。但碍于自己演艺界的身份,不可能大肆宣扬出去,因此希望至少在协会内部可以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听别人说,凭借长寿种族延期制度只办了入学手续后马上就休学了。而且是二十年前。
本来只想着短时间休学下,结果人气出乎意料,之后的20年在偶像道路上疾驰,一直无法得到复学的机会。
男性们口中太棒了太感动了之类的溢美之词接连不断。
“那么,可否容许在下称您们为公主呢?”
某人提议道。
就在前几天还被冠以此称呼的那个人,早已被忘到了天涯海角。
“公主这称呼就算了。”
切瑞付之一笑。
“不合您意吗?”
“公主这东西,光这片大陆就有几百个货真价值的。我们的目标可不是这种烂大街东西。”
男性们口中太高大了太耀眼了之类的溢美之词接连不断。
已经什么都是好的了。所谓的个人崇拜,便是这般模样。
“别管那喜恶了,难得的协会活动,做点高兴的事情吧。我们两人可是为了学习与玩耍才来的大学!”
这发言似乎是真心话,埃尔文的这两个人都积极地去上课。
不可思议的是,大学里没人发现她们两人的真实身份。
演艺圈的化妆技术可真了不起,能把怒放的鲜花变为砂砾变为石子……本来是这么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其实是另有原因。
“因为在学校中引起了什么骚动就不得了了,其实每周都会让认证魔法士给施一次幻惑魔法。啊,对于看穿过或者被告知过真实身份的人是无效的,敬请放心。”
即便如此,作为基础的变装似乎也极为重要,两人经常会在活动室里化妆。
每当那时,活动室里就会泛起如朝雾般清新的香气。夜美伽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她使用的化妆品带有更强烈的甘甜气息,这其中究竟有何不同让钛坦感到很是不可思议。大概是价钱的问题?
不久后,切瑞与库因来到了钛坦面前打招呼。
“因为还没做过自我介绍,请容许我们再次打个招呼。”
“哦,我是钛坦,大四,请多关照。”
“我是切瑞,这位是库因。还请多多关照。还有就是,想必您已经知道了,请用假名来称呼我们。”
礼节端正,举手投足都称得上美丽。
满溢着自信啦积极啦冷静啦之类的东西。
但完全感觉不到这是装出来的人格。
虽然知道自己有着稀世的容貌,却对此没有什么过度的执着。因为这本就是属于她们的,她们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延长线上展露出自然而然的态度而已。
所以说,这两人无需像伊迪亚那样,用语言过度装饰自己;也无需像夜美伽那样,为了操控他人做出过度的行为。
钛坦并没有沉醉于此。
只因过于美丽,反而缺乏真实感。
不喜欢那些为了掩饰弱小的自我而拼命粉饰自己之人。因此,逆向思维的结果便是,自己肯定喜欢那些不去试图装饰自己的人。
但即便埃尔文的这两人在自己眼前了,也没有产生任何特别的想法。
在远处眺望才是上策吧。
不有句俗语这么说的嘛,别随便就去拜不认识的神。
不安分的大学生活平静地持续了一段时间。
然而,在某个时候发生了点小骚动。
钛坦被罗埃尔叫了出来,赶去小白那里。
听到了讲堂后面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声。那是让人深感不安的野兽的咆哮。虽然是从马厩传来的,却断然不是马能发出的声音。
“你先过去……实在跑不动了……”
跑在前面的罗埃尔上气不接下气。虽然跑得挺快,可因为是室内派,并没有多少体力。
不用人指路也明白是在哪里。钛坦加快了速度,赶往狗屋。
平常几乎没有人会来大学校园内的马厩区域。
这个被建筑物与树丛环绕,昏昏暗暗了无人烟的这个地方,现在却聚集了众多的人。
“钛坦,出大事了。”
路德出来迎接钛坦了。
马上搞清楚情况了。
小白变狂暴了。
试图咬断拴它的锁链,发现无法如愿后便用身体撞击树木。而后对着远方围观的人群发出中型狗不可能发出的凶恶威慑声。
不只是冒险协会的人们,骑马部与马上枪的会员也在。
“马儿都被吓了一跳,什么事都干不成了啊。”
连这声音都被掩盖了下去。因为小白发疯似地向着人墙一隅持续吼叫着。
那里,埃尔文那两位困惑地站在那里。
“小白出什么事了吗?”
向伊迪亚询问后,对方转过头来长舒了一口气。
“钛坦,狗突然就狂暴起来了。”
“为什么?”
众人的目光指向了埃尔文那两位。
“只是摸了摸头而已。”
察觉到众人目光的切瑞先发制人。
钛坦盯着切瑞的眼睛看着。感觉她是在包庇着谁,于是看向她的身后。库因在那里低头不语。
“钛坦,先别管那些了,能不能先让小白静下来。”
“啊也是。”
小白拼命咬着锁链,嘴角都流血了。
别处也有伤痕。
“冷静点,不要紧的。”
迈步走出围成一圈的人群,慢慢伸出手。
虽然在狂暴着,却没有咬过来的迹象。只是继续对两位精灵投射着极度的敌意。
这时该怎么办呢。回想起了带小白打疫苗时兽医教的知识。
让小白仰面朝天,然后偷偷按住。
虽然狗在反抗,但钛坦用力气按住了。
随后就筋疲力尽,只剩下凌乱的呼吸声。花了十分钟以上才让它安静下来。叫声停歇之后,一行人终于露出了如获重释的表情。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抱起小狗,让那些看热闹的人走远。在切瑞与库因退到了一定距离之后,小白终于平静了下来。
“真的只是摸了摸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狗放回狗屋后,再度询问。
虽然没有非要问责的意图,切瑞却无表情地正面与钛坦对视,毫不惧怕。
按照当时在现场的人的证言,事情的发端是埃尔文想去看协会的狗,大家便友善地带她们来了这里。在触碰到小白的头的瞬间,它就跳了起来开始发狂。
说是真的只是这样。
“是相当地讨厌我们吧。”
切瑞的这番话强烈激起了会员们的保护欲。
这场骚动因此画上了终止——符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那条狗偶尔会叫。偶尔叫个一两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长时间的吼叫会让马儿不安的。还请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大学事务所如此告知。
在学校里面也寻找过能饲养小白的场所,大概是因为传言已经扩散,在竞技馆跟文化馆都被拒绝了。而且也找不到能以个人身份来照料的人。
不可能会有人来养这种不会亲近任何人,却又不知何时会莫名其妙地发狂的狗。
现在,小白理所当然地被藏于禁止饲养宠物的钛坦的房间里。
在这个大个子哪怕走动两步都会有邻居来发牢骚的便宜房子里。
只要叫上一声,必然就会马上告知房东。
小白的吼叫声堪比大型肉食性野兽。
“拜托了小白,别再叫了。”
把狗屋放在了钛坦自认为房间里最能够让人平静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的变化,小白食也不吃水也不喝一直趴着,直到第三天才开始进食。
这时,钛坦注意到了。
小白的后脚有一点点跛。
“你这是怎么了?”
碰了碰。似乎没有感到疼痛,但却异常冰冷,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
给路德打了个传话问了问。
“那个精灵总不会踢了小白吧?”
“嗯……在当时没法说出来,确实发生过相近事情。”
目击了现场的路德做出了证言。
说是狗吼叫的时候,切瑞冲到了前面保护库因。
那时的确做出了踢的动作。
倒还真有点女侠的气质。路德略带褒奖地说道。但是并没有看到脚尖是否有命中小白。
结果,并没法断定究竟有没有过暴行。
但是不管怎么说,小白的身体状况恶化了。
从第二天起不但动弹不得,也没有排便了。只喝了极少量的水,完全没有进食。虽说本来就是个食量小的狗,而且也并不会怎么活动,但钛坦担心是不是病情恶化了。
“在你忙着进行个人崇拜的时候打扰你很抱歉,希望把你的智慧借我一用,贤者罗埃尔。”
也用传话寻求了罗埃尔的帮助。
“抱歉,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究竟是何事?”
“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也要尽可能地延长同埃尔文一起呼吸同一个房间里的空气的时间。”
在听到用时针在统计着总时间的话时,钛坦心中给罗埃尔发出了一封不予录用通知。
“祈愿尊驾愈渐活跃之今后。”
“……在说什么呢?”
也对路德问过同样问题,但被告知忙着做实验暂时没空。
似乎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小白,你到底怎么了啊。”
小狗微微地抬起头,用连隔壁都听不见的虚无缥缈的声音轻轻鸣叫了一声。
✝
“我听说小白在这里!”
这过于意外的访客让钛坦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
“嗯……嗯嗯,在的……”
没来得及阻止最近一直音讯不通的夜美伽来仓,她就已经擅自进了屋里。
“毛都乱糟糟的啊!”
一进来就大喊起来。
“谁管什么毛啊。不进食才是问题。”
“连食物都没喂?这是虐待!你这人太差劲了!”
“不不,都说了是小白不吃……”
“为什么会把小白放你这种人这里。就没其他人了吗?”
“谁都不愿意,就推给我了。”
听到这话,夜美伽的声音低了下来。
“……也是啊。你压根就没有人缘。”
夜美伽擅自拿出了盘子,并把自己带来的小袋子中的东西弄碎盛在上面。拿给小白后,小白用鼻子闻了闻,便起身去吃了。
“开始吃了啊……那是什么?”
“骨颗粒素。狗零食。因为不是饭食不可以喂太多……但小白很喜欢。”
“还真是在意小白啊,太不自然了。”
夜美伽摆着手否定:“一直照料它的可是我。”
“不对是我呀。除了我没人照料过。”
“我也有的。”
“别骗人了。我可是一次都没见过你给小白喂食。”
“因为不想撞到你,在你不在的时候喂的。”
这事好像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
“不喜欢你那态度啊!”
这么一说,倒也是。
“可是我一天有喂两次食的,应该没什么别的事情需要做了。”
“有的。梳理毛发,清洁眼屎,喂零食,散步等。你这活干得,漏掉的地方多着呢。”
“什么……你这家伙……”
梳理毛发,喂零食。确实钛坦没有在意过。
它不想散步的时候就不会带出去,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也不会强迫它吃。
虽然夜美伽说的没错,但也无法全盘认同。
“这很奇怪吧。”钛坦剥去了遮挡着语言的外壳。“你这种一味装模作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把自己照顾小狗的事情跟大家显摆呢。”
“你糊涂了吧。显摆的话,不就等同于要碰见你了吗。”
所言极是。
钛坦用手掌遮住眼睛。确实脑子有点乱了。
“不说那些了。小白为什么成这样了?”
“不知道吗……这消息是从谁那听来的?”
“久违地去看小白的情况,却发现小屋整个都没了……慌忙跑到活动室里问了家臣……”
“家臣就是你那些跟屁虫吧。应该是原家臣了。你看全部都已经改旗易帜了。”
夜美伽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钛坦。
“这事儿你不说我也知道。像我这种人类小姑娘怎么能跟精灵,而且是演艺圈的精灵大人相提并论。”
“说的没错。但我作为诗学部的学生要指出一点,小姑娘这个词汇并不能用在22岁的成年人身上,而是指十四五岁的女性的。”
“啊?22岁可……”
夜美伽立刻捂住了嘴。
“22岁怎么了?”
“……不说废话了。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钛坦叹了一口气,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听着听着,亡国公主的脸色愈渐可怕。
“不可饶恕。那个淫贱精灵。”
“也并不能确定就是这样。也可能只是做出了‘踢’的样子。路德的证言也不是绝对的。”
“但事实是小白身体变差了。脚也不能动了。”
不知何时,夜美伽擅自坐到了椅子上,擅自从冰室拿了樽酒大口喝了起来。
“肯定没错了。那个淫贱精灵的眼睛里寄宿着从太古传承下来的强大邪恶力量。我可是看到了的。真是可怕的女人们。比黑精灵还危险。”
“如呼吸般随意说着种族歧视言论的你才更邪恶吧。”
“啥?历史为证,这可是事实。”
“别因为这点事就侮辱我朋友。”
夜美伽哼地笑了声。“奇怪的三人组团结友爱,真是太感动了!”
“至少比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的你要好多了。”
“你,你说什么……”
用拳头锤了下桌子。
“小心我告你!”
“……你不会醉了吧?”
这牢骚,语无伦次也得有个限度吧。
“平常不会这么快就醉的,这次一是空腹,二是找到小白松了一口气……快拿点下酒菜来啊!”
她这态度都让人怀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唔,淫贱精灵的事情先放一边,现在首先得想想小白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先带它去看兽医,然后……我说,这里能养宠物?”
钛坦摇了摇头。
“那就得搬家了。”
“开什么玩笑!再说哪有钱搬。”
“快去找能养宠物的房子。”
“都说了没钱。”
“……真是个废柴。”
钛坦有点头晕了。
本来披在夜美伽真面目外边的那一层皮,被他亲手扒掉了。
“我可是从一开始就明白的。”
“啥?明白什么?”
“知道你本就是个卑鄙的家伙,知道你平常都是装出来的。”
夜美伽立即就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看来是容易动怒的性格。
但马上又控制住了感情,
“……事到如今,随你说去吧。”
“而且还只顾着自己?就没想过自己来养么?”
夜美伽把酒樽砸到桌子上。
“我这也没法养宠物的。也没钱没法搬家。”
“跟我差不多啊。”
小声嘀咕了句,要不干脆带回老家吧。
“挺好的主意嘛,老家在哪?”
“迪牛邦特山的深处。”【译注:迪马邦特山是《亚尔斯兰战记》中的地名。】
“没听过。”
“在边疆。城里人在那不小心被蚊子叮了都有可能得传染病。在入境的时候必须在卫生检疫所接受预防解毒。说起来,好像也是禁止带未登录动物进去的。”
“那不就没戏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
跟自己不善应对的人同处一室,面临着亟待解决的难题。而且两人各自的私生活中还正好都碰到了巨大的挑战。但不可思议的是并没有感觉到抑郁。钛坦试着想了想原因,却没能寻找到可将其表述出来的语言。
“总之,先去看兽医。既然小白状况不好,就只能先带去看了。”
“好的。我也一起去。明天下午一点。”
回应说没问题后,夜美伽就一声不发地站了起来,迅速走出了钛坦的家门。
汪呜。
小白轻轻地鸣叫了一声。回首望去,四目相对。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会把每件事都解决了的。要是有碍事的家伙,就用这个拳头揍他便是。”
自己也清楚,这话并不符合自己的性格。这话只会对养的小狗说。
第二天早晨,邮箱里出现了一张写着“少带女人过来,去死吧”的匿名纸片,让钛坦多了一份不好的回忆。
✝
“搞不懂。”
兽医无情地说道。
“这狗是什么品种的?”
甚至问了这种问题。
钛坦与夜美伽同时醒悟了“专家绝不等同于万能的神明”这么个真理。
“在地底捡到的狗,不知道什么品种。”
“地底?为什么是那种地方?”
“冒险的时候捡到的。”
啊啊……兽医厌烦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年龄的话,根本没法诊断。怕是衰老了吧?先观察一阵子,有什么异常的话再带来。”
换地方。
低着头的夜美伽用只有钛坦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几乎无法起身,不进食,也不喝水。也不想散步。后脚僵硬?唔……我想想……兽医学的书里似乎没有记载过这样的病例。”
兽医翻阅着兽医学的书。这很好,勤学很好。
但是不要在饲主面前干这事吧。
换地方。
夜美伽小声说道。
“用透视魔法看了下,还是不明白。你觉得这个内脏是心脏吗?”
兽医指着水晶屏幕中显示的透视图像说道。
“换地方。”
夜美伽已经不低头也不小声了。
“恐怕是精神性的皮肤炎吧?”
在第四家,感觉终于遇上了一个靠谱的兽医。
“但这并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身体虚弱的原因。用魔镜透视了一下,但似乎内脏的位置与常识不符。试了好多次,图像都是虚的。”
钛坦:“是不是器材有问题?”
“是狗的问题吧。做了下血液检查,显示有相当高的魔法抵抗值。”
血液魔法抵抗值越高就越不容易受魔法影响,小白身上正是出现了这种情况。老医生解释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法查明。虽说有降低魔法抵抗值的药草,但用了后容易感染,最好不要去用。总之后脚有炎症是确定无疑的,对此可以敷点软膏。”
钛坦与夜美伽抱着装有小白的笼子,沮丧地走在道路上。
从阴郁色彩的天空中飘落着米糠般的雨水。
道路上,在烦恼是否撑伞的行人们怨恨地望着薄云。
“狗也会患精神上的疾病啊。”
“当然了。狗也是有心灵的。”
“但愿这个软膏能有效。”
“医生也说了,这只能一时救急用,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总之现在只能观望了。”
说是精神上的紧张,但原因完全不清楚。
“会不是讨厌狗屋呢?”
“可从没见过它有表现出讨厌的态度。”
“还是说地底呆着更舒服呢?”
“在那种地方怎么生存啊。想必也吃不到什么像样的食物。再说,你忘了项圈了?”
小白是带着项圈被捡到的。有被人饲养过。
“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有个能饲养宠物的环境。”
夜美伽自言自语着。
看来是真心在担心着小白。看兽医时花的费用她也出了一半。如此的诚意真不像她。
“为什么单单对小白这么好?”
“你不担心小白吗?”
“当然担心了,那是因为我是个正经的人。你不一样。就算再怎么宠爱小狗,也不会讨好你的。”
一瞬间,似乎感觉到愤怒的火焰在夜美伽背后熊熊燃烧了起来。
“……小白也在用它自己的方式亲近着我……大概。”
说了跟仰光一样的话。
既然只会对一部分讨厌的人吼叫,这便说明了被逗也没反应正是信任对方的表现。
对夜美伽而言,可能小白是一个无需打小算盘的朋友。
她是个男性朋友众多的女人。
即便宫廷大学冒险协会这么一个以男性为主的团体会频繁招待别的女同学,却感觉夜美伽几乎不会去那种场合。
并且在两个精灵入会的时候,赶在她们打完招呼前就逃走了。
不喜欢同性的美女?
倘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挺痛苦的。钛坦开始可怜夜美伽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拜托大学的人帮忙。”
“坚决不愿意。”
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并没有说原因。就算问了也不会回答的。
这之后,两人之间就没有对话了。
夜美伽用手指忧郁地弹了下自作主张把凌乱的刘海聚为一束的水气。
✝
“你块头真大啊。是学生?”
“是的,就读于宫廷大学。”
现场监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低矮男性。虽然身材矮小,却有着依靠肉体劳动锻炼出的健壮身躯。带着赋予有耐热魔法的头盔,上半身只挂着一个祈求安全的护符,裸露着红黑色的肌肤。一看就是体力劳动者的这个人物让人联想到了古代蛮族。
“身体真好,还是学生,块头还大。”监工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世上的好东西都集齐了嘛。”
“是么……”
“很好,那么先把这些土袋搬到那边去吧。”
那是一个就有大概25公金的大袋子。钛坦同时扛起了两个。监工夸奖说,
“哦哦,很熟练嘛。”
“高等生的时候,靠这赚过零花钱。”
“果然有肌肉,是学生,大块头,真是棒。”
监工基于自己独特的价值观感叹着。
又在另一个肩膀上扛了两个。
这次监工瞪大了眼睛。
拍着钛坦的腰认真地说:“决定录用你为正式工了。”
“啊不,我是希望在商会工作的。”
“真是浪费啊。在我这肉皿工务店,可是很少有人能抗四袋的。”
竟然有人能办到啊。钛坦吃了一惊。
在至今为工作过的地方,都从没见过能比自己扛得更多的人。虽然对肉体劳动没什么兴趣,但被人夸奖还是挺高兴的。就算被夸奖的是这副只会让别人敬而远之的身体。
钛坦在高等生的时候于夏季与冬季的假期做过肉体劳动,赚了一年的零花钱。
“还能再加两个呢。”
自然而然地用蛮族口吻自夸道。
“能抗六个啊。那你已经是我们这的第二名了。”
“监工,还有人能抗更多?”
“有的,我们的头牌。那便是……那位先生。”
钛坦扭头看去。
建设中的建筑物对面,背对着烈日从土袋的第二放置处从容不迫地走来的那个耍大牌的男性映入自己眼帘时,钛坦膛目结舌。
“这不是健宇莫吗!”
扛着的土袋差点掉地下了。
“哦哦钛坦,真是巧。”
“怎么,两人原来认识啊。”
监工怀着些许敬意对健宇莫说。
“是呀。我们是同一大学的学长学弟,是注定会一起在冒险的大洋中乘风破浪的同伴。”
“那再好不过了。就把他交给健宇莫阁下了。”
监工把钛坦交给了健宇莫。
“钛坦,似乎有强大的命运把我们联结在了一起。”
“这是被诅咒了的再会啊健宇莫。简直是一条冥府的纽带。”
“冒险者可是会自己兴高采烈地闯入冥府的,这正合我意。”
那么来干活吧,健宇莫说了这句话后,就把提包一扔开始做劳动的准备。
说是准备,但也只需做一件事。脱掉上衣。
似乎健宇莫也在工作中发挥出了远古祖先的野蛮基因,肉体也拥有着与主人的意愿相符的强度。
明显与普通人有着不同等级的,现役冒险者的肉体。
健宇莫一边套着头盔一边说道:“你不脱吗?”
“我穿着丁服就行。”
与公用语中的“丁”字相似的这个简朴衣服,曾经只是被作为贴身的内衣来用,现如今却作为普通服饰普及开来,倘若随意外个出的话大家都会只穿着这一件衣服就出门。由于各种各样的款式都可以很便宜的买到,就算是超乎寻常的巨汉也能较轻易找到适合自己的尺寸,让钛坦如获重宝。
大块头想打扮自己也很不容易。
“那么,赶紧把这东西搬上去吧。”
健宇莫轻轻松松地就扛了八个土袋。
“能抗多少就抗多少便可。”
虽然健宇莫说了这番话,但刚才的对话让钛坦很是在意,于是自己也试着抗了八个。左右肩膀分别扛上四个后,果然感到有些吃力。单纯从力量上来说倒还能再抗两个,但在抗四个的时候胳膊就已经够不到最上层的袋子了,搬运这种摇摇晃晃的东西甚是危险。
但健宇莫却轻松办到了。
“果然还有余力呀。身体也很稳。跟我预计的一样。不过在习惯之前最好还是一边三个吧。”
在这种时候逞强也没什么用。钛坦把总计六个袋子扛到肩上,用粗壮的手臂将其捆紧,跟在了健宇莫身后。
好像健宇莫已经四十三岁了吧。真是了不起的体力。
“健宇莫,你是这里的正式员工吗?”
“不,短工。”
健宇莫干脆的话语中不见丝毫的自卑感。
从称得上是名校的大学毕业后,都四十多岁了却仍过着没个安稳工作的生活。
这种人生真是光想想就打冷颤。完完全全是个无可挽回的悲剧。
“钛坦,在赚零花钱吗?”
“不,赚找工作需要的资金……再加上搬家费跟医药费等必要的费用。”
“医药费?身体不舒服吗?”
“医药费是给小白的。”
“那条小狗啊,我记得。得病了?”
“似乎因为魔法抵抗值太高,没法拍透视相片。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这可真是糟糕。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高明的兽医?”
“好意我心领了。现在小白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其实是不想欠健宇莫人情。
“真是怀念呀。”
健宇莫愉悦地说道。
“怀念什么?”
“初出茅庐的时候,听说奇诺斯山附近的某个温泉有提高魔法抵抗值的效果,于是跟同伴们跑过去拼命地喝啊喝。”
健宇莫又补充说,当时的主流意见是抵抗值高的人才适合冒险。
“结果那只是谣言。与生俱来的体质是没那么容易就改变的。”
两人攀登着盘着未建成的塔组装起来的楼梯状脚手架。到第四层时,健宇莫从脚手架走入了建筑物里面,把土袋堆积在了角落里。
虽然这已经是最高层了,但似乎还有继续往上搭建的计划。为此才需要各种建材。
健宇莫迅速下楼回去。钛坦也把袋子放下,跟着下去了。
再次抗上土袋,搬至四楼。
吃力的劳动。只是搬一次的话很是轻松,但往返多次之后,轻易不会感到疲劳的大腿竟然开始颤抖了。
“你对重物支撑得不够牢,偶尔会摇晃。因此被额外夺取了体力。在长时间搬运重物时,要与搬运的东西合为一体。要使其贴合到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这种技巧越是熟练,便越不容易疲劳。”
原理很简单,实践起来并不容易。
钛坦参考着健宇莫的动作,继续搬运着。即便每次少搬运着两袋,身体依旧变得迟钝,被健宇莫预见拉远了距离。
最后甚至落下了一圈。
“抱歉,我先走一步。”
精神抖擞地从自己身旁通过的健宇莫,虽然身上已经大汗淋漓,却丝毫不见疲劳之像。
“钛坦,累了吗?”
虽然是只需一个半小时便可休息的工作,钛坦却已经累得无法正常说话了。这是第一次遇到体力不如别人的情况。
“哎呀,真是了不起。竟然上午就把那么多土袋给搬完了。”
监工称赞着两人的劳动成果。
“今天多亏钛坦努力干活,很是轻松。”
呼吸丝毫不见凌乱的健宇莫笑了。
搬的东西的数量差了近一倍。半吊子这词再合适不过了。
想了想,在三年前的那次冒险中,健宇莫的活动时间是最长的。
即便因那次失败被母校疏远了,也在坚定不移地维持着自己的体力。唯独拥有过人的意志才能办到。
虽然不甘心,虽然满满的不情愿,健宇莫身为冒险者的力量让自己产生了少年般的雀跃。
……只不过,四十多岁了还没个工作这也太蛋疼了。
✝
“好的好的,回来啦?”
被求职弄得身心俱疲的钛坦回家后,夜美伽出来迎接了。
“喝麦酒吗?冰好了哦。还是说要入浴呢?烧好水了哦。”
被夜美伽这话弄得尾骨直痒的钛坦说:“拿酒来。”
惜言如金地说了这三个字后,就砰地一下坐到了椅子上。
拔开递过来的樽酒的栓子,大口地喝着。
被冰冷的麦酒刺激了胃部,钛坦低声呻吟了下。
“给,下酒菜。”
“啊……抱歉。”
小盘子中装着黑色的烧烤点心似的东西。
因为有着把节肢动物炸后从关节切下来的形状,稍微犹豫了下。
“这是什么?”
“用黑油炸过的鱼脊椎骨。很适合麦酒。”
“……唔,好吃。”
点心一般的口感中却带有甜辣味。
不断喝着酒。
“这些就是我晚饭了,你的饭在厨房。”
夜美伽把自己的那份晚饭放在桌子上,大口吃了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
带着复杂的心情喝了口麦酒。
为了避免钛坦不在的时候小白变得不安再叫起来,夜美伽已经在这里看了一星期的家了。
当然,并没有在交往。
钛坦回来之后,她在晚上就会回去。但是钛坦至今未能习惯这种倘若被别人发现定然会招致误解的状况。
“对了,有邮件。”
两封书简滑落到了桌上。
“哎……”
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钛坦现在的心灵已经无法承受对尊驾愈渐活跃之今后的祈愿了。
“真不想打开……”
“那我来帮你打开吧。”
不待钛坦阻止,夜美伽就像粗鲁的犯罪分子扯开妇女衣服一样粗鲁地拆开了书简。
“……虽然不是太懂,两封都有在祝福些什么东西。”
“唔咕……”
钛坦发出野兽般的声音,趴倒在桌子上。要是没坐下,估计直接就跪地上了。
“这信函是说没录用?”
“值得纪念的第一百封祈愿。”
“你到底有多不受欢迎啊 。”
巨大的冲击让个钛坦脸色苍白。
兴致勃勃在一旁看戏的夜美伽稍微思索之后,继续说,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职场都没人要啊。”
钛坦从椅子上跌落了。
夜美伽傲然地俯视趴在石砖上的钛坦。她喜欢蔑视比自己强大的人。
“……总之呢,其中一封确实是因为在面试时丢人现眼了。”
“怎么一回事儿?”
从记忆中成功删除了方才撕心裂肺般的语言的钛坦开始讲述自己在面试中干的蠢事。
“让会员穿着轻快的便服工作乃本商会的方针。还请来面试的诸位理解我等苦心,务必穿便服莅临。”
因为这么写着,就穿便服去了。
相对的,在衣服的搭配上下足了功夫。别看钛坦这模样,也有过潜心研究时装的时期。
带上数枚名牌护符(全都是没有赋予魔法的服饰用仿造品),穿上带着假领子的锁子甲,再在外面套上皮铠风格的上衣。右手腕上装着仿圆盾的腕轮,并背上箭筒样式的斜挎包。
自信满满。衣装搭配必然要如此才算得上上好。是抱着这种决心穿上的。
按罗埃尔的话说,钛坦偶尔有机会同学校妇女一起参加联络交谊会时必然如此打扮。是联谊专用服装。
穿着这样去面试后,怎料周围其他学生全都是求职专用的甲胄。
看到钛坦这幅装扮,面试官也皱起了眉头。
“确实写了穿便服。竟然真穿便服过来了。”
钛坦用拳头砸了下地板。
“到底为什么那么写啊!老子彻底被耍了!”
夜美伽格格地笑了。
还不停地扭着身子说好难受,肚子好痛。
“找工作还真是不容易。让人同情。真是可怜。饭真好吃。”
本以为终于安静下来了,这次又说着这些话香喷喷地吃起了饭。
“把别人的不幸当做调料,想必饭是无比的美味吧。”
“那是当然。”
钛坦愤愤地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好了好了,这种笑笑就行了的事已经算好的了。听你说这些求职的事情时我就一直在想,感觉完全是把力气用错了方向,净是些羞耻得笑都笑不出来的事情。”
“这个嘛,我也经常这么想……”
没想到能跟夜美伽分享这种心情,换到一个月前那可是把头盖骨开个洞都想不到的。
“这个先放一边,刚才那话真心搞笑。啊,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夜美伽又笑了。
住在隔壁的邻居用力敲墙壁的声音传了过来。
“哇啊,这是什么?抗议?”
“……好像这就是之前写抗议信的了。没想到就在隔壁,真是笑不出来了。”
“没发出多大的声音啊。”
“想必是相当敏感吧。”
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个神经质具体是住在几号房的哪个人。
本期望着这人不会听到小白偶尔会发出的叫声,现在发现过于乐观了。
对于大学生跟朋友玩闹或带女人回来这些事情似乎特别在意。从夜美伽开始出入这里,抗议信的内容就全是女性相关的了。
而现在呢,养狗的事情似乎还没有败露。
“真气人”夜美伽变得心情不好了。“不管他,看我使劲闹。”
钛坦怨念地盯着对面那个看着受像器吃完了晚饭,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的夜美伽。
有没有人性啊!不过,最近总感觉她的妆变淡了。
“干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在想已经好久没去协会露脸了。”
“嗯啊。有问题吗?”
夜美伽歪着脑袋,无言地说着:那些小事无所谓啦。
“一直没问过,你是其他大学的学生对吧?”
“是啊,不过远比不上宫廷大学。腐乱大学嘛。”
腐乱大学这个侮辱词汇据说来源于某个补习班,指偏差值低的大学。【译注:腐乱为F Rank之意。】
“哪个大学?”
“不想说!”
夜美伽扭头继续看播放着的映剧,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不是要嘲笑你。”
“啊,对了,这个先给你。”
夜美伽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袋。
用一只手接了过来。里面是金币。这里面竟然装着十枚有着伟人侧颜浮雕的一万円金币。
“当做搬家费的补充吧。”
被钛坦询问之前,她自己作出了说明。
“喂等等,不能要这钱。”
“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小白。也可以说是为了我自己。”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希望有金钱上的往来。”
“确实啊,我们之间又非亲非故的。但是你一个人真能拿出搬家费?找工作也很忙的吧?”
“……话是如此,但真不想牵扯到钱。不想被金钱破坏掉人际关系,哪怕是跟你的关系。”
“老古董。木头脑袋。大块头。你是笨蛋吗?”
“这跟块头没关系的吧。总之,与其在这纠结,说不定找同伴商量商量更能得到建设性的结果。”
“大学里那群家伙能相信?你们可压根没被重视过。而且也从没好好对待过小白。”
钛坦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知道了,总之先放我这。但要是找到了别的办法,会马上还你的。”
“好吧好吧,到时候任由你处置。”
说完带着刺的话语,夜美伽开始做回去的准备。
“非亲非故的人这就要回去了。餐具记得洗了。我觉得还是有权利做出这点要求作为我半天的工资的。”
……这人到底生的什么气啊。
钛坦一个人挂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念叨着。
✝
七月已经快过去一半了。
求职活动也已经看得见终点了。
该找到工作的人基本已经找到了工作,没找到的人差不多要下定决心考虑今后该怎么办了。
大学求职科的员工们一边深切感受着等候室里两名求职战士所散发出的阴郁气息,一边尴尬地干着活。
这两名战士,便是钛坦与基农。
早已被伊迪亚舍弃的这两个人,是勤劳兄弟团真真正正最后的两人。
应该还有个战友在的。他怎么了?死了吗?
不,不是的。
那是一个月前。
“……抱歉,我已经觉得就算当个兵卒也无所谓了。不好意思,我的求职战争就到此为止了……永别了,祈愿你们的奋斗能开花结果。”
矮人杰莎欧拒绝成为综合职位中的兵卒(难以晋升),不断战斗以求能有个更好的职位,是战士中的战士。
杰莎欧堕落了。
不但降低了应聘基准,连灵魂都出卖了。
刚术(以身体冲撞为主的格斗技术)部的活动结束后,特地带着装满了护胸跟器材的巨大提包去面试,故意让对方问出“这大包行李是什么?”这种问题,以便把体育会系特有的粗俗转为卖点大肆宣扬——做出了这等惊世骇俗的绝技。其内心之中,故意高举体育会系大旗这种堪称无耻的运筹帷幄昭然若揭。
比谁都讨厌这种行为的杰莎欧竟然做出了这种事,让钛坦受到了剧烈的打击。
钛坦怕是一生都无法忘记杰莎欧抢先一步开始辩解时的表情。
那表情比这二十多年来看到的任何事物都要卑屈,都要弱小。
如此般,杰莎欧背叛了团部,背叛了至今以来的自己,遵循伊迪亚的推荐接受了无晋升希望的兵卒职位。
于是,就只剩下钛坦与基农了。但也不能在作别之际祈愿吧——这是两人对与本次事件的共通见解。
一般来说,录用的话会打传话,不录用的话会寄书简。
这两名求职战士都被告知如果录用的话会在今天上午十点前通知。所以两人在一起。只因独自一人无法承受住这份孤独。
约定的时刻已近在咫尺。
求职战士中的其中一位——钛坦的手机响了。
这时,一名学生——基农带着掺杂着不安与嫉妒与血丝的目光望向他。
“这里是钛坦!什么?……啊啊……啊……这样,嗯……知道了……没问题……”
钛坦鼓足了干劲的表情立刻松弛了下来。
“谁打的?”
基农战战兢兢地问挂断了通话的同伴。
“是母亲。说给寄了红薯跟蘑菇。”
“……这样啊。”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温和。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九点五十九分。
基农的手机响了。
“这是基农!什么!……啊啊……不没什么……嗯……没事,有在注意感冒的……”
眼睁睁的看着拥有战斗宿命之人特有的紧张表情可怜地垂了下来。基农挂断了传话。
“基农,是谁打的?”
“是母亲。说给寄了盐跟Soy Sau醋。”
“……这样啊。”
就在这时,指针无情地指在了十点钟的位置上。
基农从长椅子上站了起来,放言道。
“已经受够了。从今天起,我退出求职战场。”
共同走过了漫长旅途的最后一名同伴的宣言让钛坦惊慌失措。
“为何?还有地方在招人的。让我们一边把天狗市场等地方的第四次招聘当做最后机会一边战到第八次招聘呀。不要放弃!我们不是共同努力过来了吗!”
“我们确实努力过了。但是商会的那些人却丝毫不用正眼看我们做过的努力啊。现在,我已经在把求职目标大幅降低,去应聘净是些没人愿意去的黑商会。现如今,连那种地方都落选了!”
所谓黑商会,是指劳动环境恶劣,待遇也差的组织。
因为很少有人愿意去,录用的标准很低,即便如此两人也都落选了。
“基农,冷静点。一直以来,你为了抬高自己身价,不是获得了众多的证书了吗。这可是不凡的进取心啊。我可是真心佩服的。”
“证书那种东西,在求职中可没那么大用处。”
“别过早就下结论了。你看我。我错了过参加就职体验的机会,也没有留学经历。比起我来,你要有利得多。”
钛坦温柔地抓住了基农的肩膀。
基农低着头颤抖着,似乎在忍耐着苦痛。
“……钛坦,已经进入了面试还没出结果的地方还剩几个?”
“还有两个。”
“我已经没了。今天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必须从头报名,接受笔试,这样才能艰难地抵达面试。这幅躯壳之中,已经没有了能达成此等伟业的活力了。”
就在这时,在就职科正面玄关的外面,一群学生穿过了阳光照耀之下的中庭。
有男有女,大家抱着踏浪板与潜水用具。
估计是在把驿站附近购买的东西搬到活动室之类的地方去吧。这样,在暑假时就可以空着手到学校集合了。
“哼,净知道玩。”
“与找工作无缘的家伙们还真是轻松。”
钛坦与基农说着羡慕的话语。
“但是啊兄弟,只要找到工作,就可以混入其中了。”
就算是基农,也被这句话动摇了。
“……是啊。在这里再加把力气,就能像他们那样玩了。”
“打消刚才的蠢念头了吗?”
“是啊,钛坦,刚才真是抱歉了。”
两人用力握了握手。这是男子汉战士之间的深厚友情!
基农注意到了什么东西。
“嗯?那不是费卒陶伦吗?”
“真的假的?”
这么一说,人群之中像是头领的那个男的,的确是费卒陶伦。
本应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男子,如今却散发着宛若他人的耀眼光芒。何等耀眼的内定光啊。只需一个内定,便可将蚊蝇变为雄狮。
“那家伙,把头发染黑了!”
“费卒陶伦这家伙,想装潮人吗!完全不配!”
两人贴着玄关玻璃门。
一群人从面前通过。
其他些人也面熟。
志莲,傅里,杰莎欧,雉叶笙,钱城武……大家都闪耀着。都欢笑着。倘若有年轻人是被世界之爱抚养长大的,并且倘若这些年轻人在一张画卷中齐聚一堂的话,定然会变成如此光景的吧。
“……我还是要去那边。”
基农小声说着,突然脱掉了衣服。衣服里面不是内衣,而是今年流行的霜降花纹泳装。
“为什么是泳装?!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吗!”
“本想着要是今天收到录用通知的话,就以这幅模样绕着大学跑一圈的。然后要是看到有哪些夏天准备去海边玩的人群,别管对方是谁都准备混进去的。但是,已经够了。明年,我继续读一年大四。”
“今,今年呢?”
“今年……拼命玩。”
基农毫不回头走了出去。一边呼唤着费卒陶伦的名字一边挥舞着双臂,在阳光中奔跑了起来。
“不行……这是不行的啊基农!就算一起去了海边,你也无法变成他们那样的……之后只会变得更悲惨的,为什么就不明白啊……”
钛坦的话语,已经无法传递到身影变小了的盟友心中。
至此,求职指导互惠组织“勤劳兄弟团”的活动结束了。
钛坦也不是不可以独自继续求职,但是,连被人称呼为食人魔的这个男人的胸中,也不可能拥有那种非同寻常的意志力。
✝
回家之后,看家的夜美伽递来了一封书简。
用手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用魔法般的直觉理解了内容。
被祈愿了。
钛坦像大树一样定在了玄关,无法动弹。
“喂,大块头,怎么了?”
半开玩笑地说道。
“哇,为什么?怎么了?”
夜美伽突然惊慌失措起来。钛坦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给你。”
畏畏缩缩地递给自己的,是叠着的手巾。
这是让我用?但是,用来干什么?
发觉眼角在震颤,便用手摸了过去。
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哭了。泪水像是被毛笔描绘着一般不断地涌出来。这还是第一次没注意到自己的泪水。真是稀罕。然而,在下一个瞬间,猛兽似的呜咽从喉头逆流而出,让钛坦的感情产生了猛烈的动摇。
“不要紧,不要紧的!没事没事,落选了而已又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小事一桩……啊,对了,要不我来雇你吧!哇啊,该怎么办啊这……”
因急躁而小跳起来的夜美伽拼命地对自己说着话。可是在钛坦眼中,就连她这幅稀奇的姿态也变得朦胧了。
“好点了?”
想要自己一个人哭会儿的钛坦在厕所里呆了半小时后,外面传来了声音。
“万分抱歉,想上个厕所……”
钛坦醒悟到所谓现实不可能是现实之外的其他任何事物,便走出了厕所。
“抱歉,搞定了。继续哭吗?”
“不了,已经静下来了。”
夜美伽不自在地坐在钛坦对面。
桌上已开封的封书还没收起来。
“啊,那个……也就是,那个,落……啊不,类似于掉落的果实被大地吸引的现象一样的结果……对吧?”
“现在很流行这种顾虑方法吗?”
夜美伽战战兢兢地拿起书简读了起来。是祈愿。
“……真是遗憾。又要开始忙了吧。副业那边先休息休息吧?我会代你工作的。搬家的费用快凑够了吧?我觉得钛坦你有点努力过头了。”
“不,继续下去已经很困难了吧。”
社会上大致认为,到了八月求职期间就结束了。
绝大部分的商会都已经终止了学生的登录。剩下的地方要么是新兴商会,要么是未知的行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面试的准备。
最重要的是,要把业已折断的心灵再次接上,是比接骨还要费时的。
“总之,争取再找到些仍在招……”
想着一定要继续把工作找下去,不能放弃的时候,却发现梗塞了。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从口中说出继续战斗的宣言。是内心阻止了话语。
“……要不,休息一阵子吧?”
“休息后就没法找到工作了 。”
“不是可以明年重新来过吗?”
“求职留级么。但是很花钱。家里人不会给我那么多钱的,必须要自己去挣。”
“啊学费。这个我也真爱莫能助了……”
“留级么……”
说不定也不坏。
路德与罗埃尔都还在,也可以重新找工作。只是晚一年踏入社会而已。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错。
运用今年获得的经验教训,明年肯定会做得更好的。
再来一年?再来一年这种经历?
感觉内心被黑水淹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苦?
区区找个工作而已,为什么?
“在初等生的时候,有让写一篇关于未来的梦想的作文。”
突然讷讷地说起话来的钛坦让夜美伽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梦想。也不是说对未来感到绝望。只因为那时还是个爱玩的孩子,完全没有过工作方面的烦恼。所以就随便写了篇作文。虽然内容基本不记得了,似乎写的是星海渡航者这么个梦幻般的职业。”
夜美伽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中等生的时候,有过协会活动方面的烦恼。在当时,我的身高就已经比大人还要高大了,周围对我很是期待。遵循他人的期望,我进入了翔球队,但是我缺少能让球不落地的感受性。空有体力,却无法做出敏捷的动作,徒有脚力,却无法变得轻盈。身体,很迟钝。没到一年,就感受到了周围众人的失望,因无法忍受,就退队了。”
夜美伽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用双手撑着下巴,专心地听着。
“突然就感觉活着好累。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痛楚……于是,我逃到了田径队。”
“逃跑了?”
“是的,若是只需要跑跑步扔扔东西的竞技项目,就可以无视我的缺点了。很轻松。这边虽然是二年级时候才入队,却也参加了大赛。但内心某处,却仍在萎缩着。因为我心里明白,我逃跑了。”
“就没想过,只是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吗?”
“没有。只要我自己不解开这个结,不管做什么事情,不管得到什么结果,都是逃避。就在这时,跟曾经在翔球队的人发生了争执。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人,马上就会动手动脚——虽然是这么个粗暴的人,但却是队里的主力。之前做过挺多坏事,但都没被人发现。因为一些小事,我被他找了碴。还纠缠不休。于是——”
钛坦中断了话语,在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继续说道。
“……打了他,把他脸上的骨头打骨折了。”
夜美伽睁大了眼睛。
“在我因此差点要退学时,所有人都站在了他那边。”
“哎?为什么?不是他不对吗?”
“即便暗中恨他的人也不少,但在我眼中,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成了他的支持者。因为我块头很大,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动手了就是卑鄙。虽说他也是身高超过了一百八的大个子。”
“虽然没见过人,但是对那家伙很不爽……”
“经常被人这么说:只要我有我这种体格,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但是怎么样才能实现这所谓的随心所欲呢,我是不知道。有些人,即便打了别人,也会被原谅,被喜爱。也有些人,并非如此,哪怕引发了一丁点大的事情,就会被视作大问题。毫无疑问,我是后者。”
夜美伽那黑珍珠似的眼球中,摇曳着既非同情亦非悲叹的色彩。
“无论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才能的。能够努力的才能,被人喜爱的才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也不会被讨厌的才能。在一切领域都是如此。父母之间好像也剑拔弩张,虽然没有告诉我详情,但似乎通过一大笔钱私了了。所以,我家也没多少钱了。”
“所以,才想进入大商会?”
钛坦点了点头。
“……知道你一直缩着肩膀过日子的理由了。”
“不知如何运用自己的木偶小人,只要进入了好的商会,是不是就能被拯救呢。我这么想着。但是连注意到这点都太晚了。我不具有在大三刚开学就开始行动的敏锐直觉。还有其他走错的棋。在求职中落选,就等于被别人告知:不需要你。这种事情持续个上百遍后,必然会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我终于明白了。我也跟你是一样的。”
“跟我一样?”
“是的。我们只是想要个立足之地罢了。一切的出发点都在那里。同时,期望着拥有精神上的安宁。你不是的吗?”
钛坦审视着对方。夜美伽把脸扭到了其他方向,似乎想从这种气氛中逃脱。
但是又觉得要回应点最低限度的诚意,便扭着头拼命寻找词汇。
“……既然你是这么觉得的,那就是这样吧。我脑子不太好,不会像你那样把事情考虑得那么复杂。”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憧憬着精灵那样光彩夺目的偶像。但是呢,我不想成为什么被他人评以期待或失望的悲情英雄,只要成为个在像模像样的地方工作的普通人便可。只需这般,就能让我安心。”
钛坦把脸捂了起来。
自己已经被逼得不得不这样倾诉心肠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极限。
还偏偏是在自己已经反目了的夜美伽面前。
整个价值观都摇摇欲坠。宛如现在的心情。
就在这时。
在狗屋里老老实实睡着的小白突然跳起身来。
汪呜。
连钛坦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惊得站了起来。
连忙捂住小白的嘴。但似乎小白极度警戒着阳台那边的窗户,同时拼命地试图叫出声来。
“小白冷静!突然间怎么了!”
小白的敌意指向之处,一个人顺畅地打开了阳台上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美伽反手拿着一把菜刀。
入侵者掀开窗帘,露出了分外灿烂的笑容。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这种时候便是要去冒险才对!”
✝
在公路铁道山藏线上摇摇晃晃了三小时。
除了零星几点白云之外再无遮挡视野之物的广袤土地的远方,浮现着露天山脉的青白色山峰。
“那就是被称作食人山的莫斯奇诺斯。因为从这个方向看到的是东南侧,还是很温和的。五年前,我跟同伴们在对面的西南壁成功首次登顶了哦。”
坐在一旁的健宇莫夹带着自豪解说着窗外的风景。
“首次登顶可是会留下永世的记录的。很厉害吧?”
“记录是挺好的,有没有发现宝物?”
“……不,只是普通的登山。还花了不少钱。”
“那岂不没任何意义了。”
“记录是有其意义的。这种地方去多了后,有时候也会变为金钱的。虽然不能跟以前那样在遗迹随意中寻找到什么宝物就能大赚一笔。”
健宇莫寂寞地说道。
莫斯奇诺斯又称奇诺斯,是横跨新大陆中央的露天山脉的最高峰。
海拔八千六百迷。
在新大陆中,是仅次于雾吹山的第二高峰。
现在,正从东南方向乘着轨车逐渐接近中。
竟然能坐交通工具来到海拔五千迷的地方,真令人吃惊。
健宇莫他们乘坐的轨车行驶在海拔五千迷附近。
在车窗的下方,平坦的大地铺展开来,然而这土地上去连一个小屋都看不见。
在这种景致之中,偶尔会出现个驿站,随后迅速被轨车抛到身后。明明周围是彻头彻尾的无人区却存在着车站,可称得上是相当怪异的光景了。
“这里基本所有的驿站都是无人的。一般来说,这个山藏线不会在这些无人驿站停车,而是径直驶向山脉的对面。这次因为是要进行调查,会特地为我们停车。”
三十分钟后,轨车笨拙地降低了速度,停在了一个特别巨大的无人驿站前。
光是驿馆的长度就有一千迷了。
平日不会有一人下车的驿站,如今却一下子下来了二十多人。
“那么,大家先把行李搬到休息室。我会与健宇莫先生一起去周围转转。因为马上就会天黑,大家不要去别处闲逛。好好休息下,明天早上开始搭建营地。但是也不要马上就躺下睡觉,先等一会看看情况。现在所在的位置比昨天高了一千迷。就算是五千迷的地方也是说出人命就出人命的。”
率领这一队人马的,是这个在明洋大学教授史前学的名为斯特罗伯教授的老人。听说与健宇莫是故交,有一起去旅行过。【译注:斯特罗伯(ストロボ),莫非是出自《超级机器人大战(スパロボ)》?】
这次,钛坦担任他的助手。
“钛坦,有没有感到头痛与腹痛?”
“没有,没问题的。”
“看来你对高原的抗性很强。要是生于百年之前,肯定能成为个英雄吧。不过啊,你真是外行吗?莫不是以前有过什么冒险的心得?”
虽然心里想着不少事情,但钛坦并没有将其说出。比如说养育自己的故乡在海拔四千七百迷处之类的。
说了的话,自己的评价就会升高。这可不好。
因为心里打着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装病下山的算盘。
“嗯,那我转转就回来。”
健宇莫与斯特罗伯教授带着轻便的装备出发之后,钛坦便跟着其他人一起搬运行李。
大量的调查用器材与食品装备等都搬运完了。在习惯高山的十八名健壮男子面前,水平移动这些东西宛如儿戏。
今天的工作一瞬间就结束了。
“我个笨蛋,又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钛坦眺望着只有土与些许积雪的寂寂高地,自嘲着自己的愚蠢。
随后站了起来,用手机拍摄周遭的风景。
草食食人魔 ☆ 一分钟前
因副业来到了奇诺斯山。没想到能坐轨车来到五千迷高的地方。驿站周围完完全全是无人区。压根见不到杂货店跟小饭馆。我究竟能不能活着回去呢!
强行搞笑的自己真是滑稽。在传书网中,不努力塑造人格就没法显眼,只是,最近偶尔会想,为什么非要显眼啊?
正是因为总考虑这种问题,才无法抗拒别人的花言巧语吧。
“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被轻易说服的理由有如下几个。
首先,是报酬很好。给出了能暂时不愁求职与搬家的金额。
然后就是,健宇莫介绍了个能暂时照料小白的地方。
虽然最近也有类似于动物宿舍的地方,但价钱过高。
最重要的是,借此可以获得经济上的、时间上的富裕,从而获得思索的时间。
虽然完全不认为工作就等同于冒险,但是仔细听下来,发现内容是帮助大学做学术调查。
那就没问题了。不由得就这么想了。
从低处开始让身体逐渐习惯高原。做着这种高原习服,花了十天才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中途,有好几个人没有适应高海拔而离队。
是高原反应。
虽然经常会被人小看,但的确是能致人死地的病症。
刚开始是头痛,以及因消化能力低下产生的腹泻腹痛,只是一味驻留在那个高度上不会有好转,病情加剧的话则会引发睡眠障碍、思维混乱、呼吸障碍、脑损伤、肺水肿等。
在一定海拔之上,人就无法回复体力。
不管是睡觉还是进食,都会渐渐虚弱下去。
高海拔地区长时间留宿的危险便在于此。
每个人的海拔抗性差异很大。
现在留在队伍里的已经都是抗性强的人了,但在这其中,钛坦也是适应得最快的一个。就连四千迷处的时候都只花了一天就习惯了。几乎是跟健宇莫一样的速度。考虑到有些人适应同样的高度需要十五天之久,就会发现这个数字是多么的惊人。
“哎呀,健宇莫先生可真是厉害,连明天要去的营地的地点都发现了。毫无问题,大家,明天就要出发了。”
健宇莫他们回来了。
由于似乎可以顺利进行调查,令斯特罗伯教授心情很好。
“到底是要做什么调查?”
在这个今晚成为了人口稠密区的休息室里铺好睡袋,躺着的钛坦一边喝着砂糖茶一边跟健宇莫说着话。
“教授认为,这个山脉的某处存在史前文明的遗迹。”
过去,在附近出土了大量不属于当今文明的魔法遗物。从其分布状况来看,在山脉的某处很有可能存在着大规模的未发现的遗迹。
史前文明,是当今人类还未繁荣的数百万年前,在世界各地建造了众多大都市群的超级古代文明。通过研究带有魔法的出土物,给现在的人类社会带来众多恩惠。
史前文明的真相隐藏在历史谜团之中。
但是主要都市的位置已经查明,也做过了众多调查。因此,现代的调查研究与冒险的作用近似于捡芝麻。
现如今,充满了梦与浪漫的未知地带已所剩无几。
但是比寻宝这种白日梦要现实得多了,这点倒是很好。
很有意义。
“但是‘在冒险’的这种感觉已经变淡了吧?”
健宇莫佩服地点了点头。
“能有这种感受的话,你也马上就能成为我的同类的。”
被热忱的目光注视着的钛坦开始后悔自己的失言。
“我也不是单纯为了金钱才冒险的。若是没能发现宝藏,那倒也无所谓。比起那些,能发现未知的遗迹,成为其第一发现者才是最重要的。第一个找到的人。这便是我的目标。”
“是因为求知方面的好奇心?”
“很接近。但是并不想成为学者。虽然努力想想的话也能用语言表述出来,不过感觉没那必要。对了,就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吧。因为想做,所以这么做,为了给自身带来喜悦。”
“这不跟小孩子玩耍的理由一样么。”
“或许吧。”
“太异常了。”
钛坦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接受这种价值观。
“对啊,很异常。这也没办法。就像画家无法找出画画的合理性一样,我也不会为冒险寻求道德上的统一性。”健宇莫咕咕地喝着浓黑茶说道。“一言以概之,本性如此。”
✝
第二天,调查队从一大早就开始行动了。
从驿馆出发,花了两个小时登上了五千五百迷处。
二十名调查队员每个人都背着相当多的行李。连教授也背着。
全体都背着二十公金左右的行李,唯有健宇莫与钛坦背着五十公金的。就这样也还有余力。
“那人可真了不起。”“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健宇莫先生真是找到了个好徒弟。”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倒也没坏了心情。
但也不会为了这就过分努力,而是踏踏实实地踩着地面前进。从小,钛坦就清楚大山的恐怖之处。
“你是宫廷大学的对吧?好像王太子殿下现在正在那里上学。”
身为头领的斯特罗伯友好地向钛坦搭话。
身为健宇莫助手的钛坦比任何人干的活都要多,他没有不去理睬的理由。
“算是同学吧。”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荣幸。”
斯特罗伯虽然容貌上展示着其年龄,但体格与步伐却像年轻人一样精力充沛。想必是先史学中会有很多实地调查,从而锻炼出来的吧。
“准备读研吗?”
“不,希望能就职。但至今还没找到工作。”
“哎呀要就职啊。成为职员后,岂不没办法冒险了?”
钛坦苦笑了下。
“不过真遗憾,还想着今后再请你帮忙呢。”
“如有需要,尽请吩咐。”
钛坦的声音稍微变尖了点。这算是至今为止干过的最划算的工作了。
“哎?你明年不就要上班了吗?”
钛坦仿若被一桶冰水浇了脊背。这是名为现实的冰水。
在预定地点搭完天幕时,已经三点多了。
从今天起,将展开为期一周的学术调查。
虽然在计划中中途会有人员的轮换,钛坦为了能赚更多的钱,会与健宇莫一起留到最后。
“要调查的,是正好现在能看见的那块岩壁。”
斯特罗伯指了过去。十迷有余的岩壁险峻地凸了出来。
明天就要去攀登了。
当然,会先把路线工作做了。
“一组从早上开始疏通道路。二组之后先待命。器材等东西就拜托你们了。”
器材的选取是由健宇莫与明洋大学的准教授负责的。
专业的器材与药剂是准教授。
健宇莫负责的是魔法道具。
钛坦在一旁参观了他们的工作。
“斯特罗伯教授的调查因为会跟有后援人员很是方便。因为贵重的用具也能随便买。”
把那些贵重的道具一个个摆在地上。
然后细心检查。
健宇莫自己用的物品以及队伍一起用的物品都要检查。
“都会带什么东西过去?”
钛坦窥视了下检查表。
・固定型背袋(容量二十五公生) ・绳索(赋予强化魔法) ・避水睡袋(民用品)
・魔法瓶(容量一公生,赋予保温魔法) ・登山用强化头盔(布制) ・便携式炉子、固定燃料
・着火石 ・光筒(可取出光石) ・小型锅与餐具
・短刀(赋予锐利魔法) ・固定用金属环 ・五号魔水晶(合每人八个)
・各种魔法试纸 ・登山钉 ・软膏(防晒・防冻)
・登山用冒险斧(每人装备两把) ・登山用靴爪 ・食物 ・便携食品(冰糖・炼乳・虫干・糖果)
等等。
“大部分都是魔法物品。真是到了好时代了。”
健宇莫笑了。
“你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吗?”
“我那时候有是有,不过没现在这么好。魔法产品的性能提升真是大。正好是在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现代产品的性能已经能胜过史前文明的物品了。”
“这不是好事么。”
“确实啊,一般来说是如此。”
健宇莫稍稍露出了点寂寞的表情。
“不过要带的东西意外地轻巧啊。”
“因为并不是雪山。而且要从龟裂处下去,进入横向的洞穴。轻便而小巧是最好不过的了。最糟糕的情况下,会在狭窄的龟裂中度过几个晚上。”
在龟裂中睡觉是什么意思呢?果真如此的话,这次调查会比想象中的要苦难很多。不过只要是冒险相关,健宇莫是绝不会有疏漏的。
“话说我以前就在想。”
钛坦问出了一个朴素的问题。
“原来不用带剑跟盾跟铠甲的啊。”
“冒险中是不会使用剑之类东西的。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
“没有剑的话,连魔兽都没法消灭。”
“不是那样的。”
钛坦与健宇莫无表情地对视了下。就好像是在确认对方是否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说你啊,是不是想着冒险就是要用剑与魔法去解决什么事情?”
“除此之外还能想什么?”
“故事里的消灭魔兽都是骗人的。”
健宇莫断言道。
“无法凭肉身打倒魔兽的。若是拥有数支自动箭筒的军队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实际上,几乎没有魔兽类的目击情报。
甚至有人认为其本身就是架空的。
在学术上,也几乎不存在关于魔兽类的研究。
但是是真实存在的。
绝不是架空的产物。偶尔偶尔会与人类社会接触并引发灾厄。
有真实发生过的案例。
一九一五年,在弧状大陆森林茂密的乔奥国,一头大型动物从地底爬了出来。
拥有着比极地熊大两倍的身躯。
杂食,但喜欢吃肉。
至被讨伐为止,魔兽捕食的人已经有八十多人。
事件一直没有暴露出来。
因为魔兽拥有着让动物的大脑产生混乱产生幻觉的能力。
陷入混乱的人在半夜会半睡半醒地跑出卧室,被本能的欲望驱使走向阴暗潮湿的水源地。这时,人的嗅觉会比动物更加敏锐,能够正确地分辨出水的味道。
实际上,在白天也有很多居民在感觉到口渴的同时,说闻到了奇怪的水臭味。
魔兽并没有进入村庄。
只要把几个水源地兜一圈,必然就会碰到呆呆站立着的食物。
魔兽并没有咏唱幻惑咒语。
只是身处那里,就会向周围扩散。
恐怖的是其效果半径。
甚至能影响到五十千迷远处的哺乳类。
跟人类能使用的魔法有着天差地别。
魔兽的肉体天生就具备着可以使用魔法的构造。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与其抗衡的。
事件被人发觉,是因为救助了一个偶尔在白天被幻惑,光着脚走向森林的人。
马上就查明那个人是被幻惑了。
通过反向探测,确定了犯人(那时还以为是犯罪分子的行径)位置,当地的森林保安官与狩猎协会便赶往了目的地。随后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残存的几个人回到村子后,终于得以知晓恐怖的实情。
魔兽被军队消灭了。
其尸体被解剖,至今仍保存在乔奥国的研究设施中。
从近代开始,关于魔兽的正式记载仅此一例。再之前的话,有是有,但可信度并不高。
“钛坦,你碰到过熊吗?”
“在故乡之碰到过一次。但那次碰到的并不大。”
“我见过三米高的大熊。我是觉得敌不过。就算拿着魔法剑也敌不过。据高明的猎人说,用自动箭筒射到熊的头盖骨上的回转箭会被弹回来。那可是能穿透钢板的啊!没办法能一击杀死那种怪物。就算能让它受伤,在下一个瞬间就会被咬掉头了。”
钛坦想象着这种情景,感到有点不舒服。
“魔兽是远比大熊强大的。生物是无法无法战胜比自己体重更重的生物的。”
钛坦回忆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儿童节目。身为主人公的英俊的长发剑士手持魔法剑将魔兽劈成了两半。
似乎在现实中是难以办到这种事的。
“有人说是因为过度捕杀才导致了魔兽数量剧减。但并非如此。是本来个体数量就极少,并且少也无所谓的生物。因为它们寿命很长。”
可能因为个体极少会死亡,所以才几乎不会进行繁殖。
寿命极长。
倘若长到接近于永生,哪怕交配成功的可能性再低,从生物学上也是能够成立的。
“在我的知识范围内,不存在被普通的冒险者打倒的魔兽。虽然不知道传说中的史前魔法文明是个什么样,想必没什么太大差别。”
倘若不是魔兽,而是降到爬龙类程度的话,倒是有几个成功讨伐的事例……健宇莫继续说着。
爬龙类是指拥有爪子的生物。龙指的就是蛇跟蜥蜴。
能从拥有爪子的蜥蜴联想到的就是爬龙类——就是龙了。
“这样啊,龙比魔兽要弱啊。”
钛坦一直以来都弄反了。
因为在众多的冒险绘卷中,龙都是更强大的。
“虽然也不能断定说没有龙魔兽,但原则上来说,龙就是动物。河床龙也是龙。”
河床龙是栖息于热带河流的大型水栖兽类。
既不会飞翔也无法喷火,却能从水下一瞬间咬住河流附近的动物,将其拉入水中。可以说是淡水流域最强的生物了。
“要是觉得能战胜那东西的话,说不定也能跟魔兽一战。钛坦,你说不定就会这么做的。”
“饶了我吧,我可是最不愿意碰到那种场面的。”
“大家都这么想的。因此还不如别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战斗准备。只会平白增加负重。”
“这样的话,要是在龟裂的最底下碰见魔兽了该怎么办?”
“走为上。”
首屈一指的熟练冒险者毫不难为情地说道。
✝
大二的时候,有一名同伴获得了驾照,于是大家一起去了郊外一个被称为鬼屋的废弃房屋——以冒险之名。
那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房子。连灵魂都颤抖了。
特别是在走廊看到了墙壁上有着类似人影的东西时,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在海拔五千五百米高的地方进入冰盖的龟裂时,恐怖程度是其十倍。
龟裂长约一千迷。大概是因为阳光无法射入,底部漆黑一团无法望到尽头。健宇莫说,有二十迷深。
“这种高度的话,运气好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死的。”
不是这种问题吧!而且也别带着那么灿烂的笑容说啊!
就算是站在同样高度的高塔上向地面望去,也绝不会产生这等恐惧。
冰隙的深处会让人从生理上感到恐怖。
倘若没带登山斧就掉了进去,是几乎不可能徒手爬上毫无下手之处的冰壁的。
这就像是面对死胡同时的恐怖吧。
技术不好的人用绳索固定住自身,然后贴着冰壁下降。
健宇莫通过靴子上铁爪状的装备固定住身体,然后仅仅凭借着两把手斧熟练地沿冰壁下降。双持手斧的人挺罕见的。把锐利的斧刃装到手脚上,从而完完全全安安稳稳地扒住冰壁。
到了冰壁底。
抬头望去,带状的光沿着龟裂软弱地爬行着。连光都在为是否进入冰隙犹豫不决的这幅光景让钛坦脊背发麻。
“上面四个人,麻烦观测天气。那么,让我们稍微走走吧。”
一行人沿着龟裂的底部前进。
在冰壁底行走,让人产生两侧壁面会压过来一般的奇妙感受。
“一想着万一冰壁合上了,就真有点害怕了。”
斯特罗伯教授笑了。
“持续观测个上千年的话,或许能看到移动的冰壁死死关上的景象。”
从其他队员那里也传来也稀稀疏疏的笑声。
这里还算是能让人悠闲的地方。
“差不多该开照明了。”
几个人点亮了光筒。
从筒的前方涌现出了光之精灵,强有力地推开了昏暗的前方。
无意中抬头望了下,发现不知何时龟裂已经闭合,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做成的天花板。只有钛坦走着的这块地方是空洞,变成了向着冰洞内进发了。
在阳光无法抵达的世界中,冰甚至都变得乌黑。
“到了。注意脚下。”
领头的健宇莫对整个小队喊道。
龟裂的底部,还有着双重的另一个龟裂。
“哎呀,真是意外的宽敞嘛。能马上就从这里下去吗?”
“不,教授,这里太深了,而且数迷之下的岩壁就变成了凹着的,用绳索降下去就会变成悬挂在空中的状态。最好是穿到不远的对面,从那里的垂直冰壁下降更好。”
“那就在这里留两个人负责联络吧。”
留下两个人后,一行人开始挑战龟裂底部的龟裂。
健宇莫扑向冰壁,一边横向移动,一边钉上岩钉。
魔法的斧头可以控制锐利斧刃部分的冷热。用这种斧子把坚固的冰壁熔化后再反而夺取热量,便可固定得更牢了。
就这样,用绳索穿过打入的岩钉上的金属环,从而做出一条路线。
就算在外行人眼中,其速度也是极快的。无一丝的犹豫。
不一会儿,绳索就延伸到了黑暗的深处。
“好了。”
一行人慢吞吞地开始行动了。用金属环固定住绳索,装上靴爪,开始横跨陡峭的冰壁。因为还是有点斜度的,可以走着过去。倘若完全垂直,横向移动时就需要特别的攀登技巧了。
不知何时起,大家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行进的速度大幅下降。
在中途看到了类似棚子的落脚点后,就会稍作休息再继续前进。
大家都频繁地从魔法瓶中补充水分。里面装着甜的热茶。在高山是很容易缺水的。要补充在地面时两倍的水分。与便携食品一样,都含有大量的糖分。
“OK,接下来就要垂直下降了,自我保护(self-belay)不要松懈了。钛坦,没问题吧?”
“没事,很轻松。绳索滑动很顺畅。”
套着救生索的金属环赋予有魔法效果,只能单方向滑动,而滑动方向可以自由切换。
虽然很单纯,但用好之后会相当方便行动。
比起横向,垂直移动时更发挥其作用。
“钛坦跟我一组。那么上吧。”
沿着冰壁下降。
虽然大家都接受过基本的训练,但很明显都在苦战。钛坦也对绳索复杂的使用方法感到困扰。
用靴爪与绳索支撑住体重,随后与同组的同伴轮换下降。斧头基本用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操作绳索与固定具上。
从光筒中生出的光球(鬼火)在龟裂之中缓缓下降。待到被黑暗吞噬之后,便发出下一个光球。
这时,已经基本上习惯了名为恐惧之物。
虽然沿着绝壁进行着生死一线的降落,却并没有因颤抖无法动弹。
倒不如说,因身体被收容在了大自然压倒性的缝隙之中这个事实感到悲伤。
仅仅凭借着绳索与金属零件悬挂在宛若绝壁的冰壁之上。得以忘记恐惧,还多亏了众多同伴也一起悬挂在周围。
“钛坦,你是生于山岭地区的吧。”
健宇莫突然就说了这话。
被看穿了。钛坦想着。
“不,是平原。我可是在地面上长大的。”
“少骗人了。四肢的移动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这是能无意识地控制慎重程度的人才能做出的动作。家乡是在哪?”
“……迪牛邦特山。”
健宇莫抿着嘴笑了。
“那里海拔五千一百迷处有一个小镇啊。”
恐怕健宇莫把全世界的所有危险场所都详细查了遍吧。
没办法瞒过他。
“原来如此,果然我没有看走眼。在那种环境中,攀岩完全就是日常便饭嘛。”
“连上学的路都称得上是秘境了。我是不想再整天贴着岩壁生活了。所以健宇莫,放弃吧。我是城市男子。既怕冷又怕热。”
“这样啊这样啊。”
刚才的话似乎完全没传到健宇莫耳朵里。
“这可是真心话。”
“我觉得也是。但是啊钛坦,你可是已经趴在极地的冰壁之上了。讨厌冒险的你这个人,已经到过了灼热地狱与冰封地狱,下次等着你的又会是什么。”
巨大的冲击让钛坦陷入了沉默。
“终于能站住脚了。真累了。”
在下降途中,垂直的冰壁变为了斜面,最后已经可以不用绳索就可以行走了。
斜面还在向下延伸,但那里还未做过调查所以不在计划之列。健宇莫说,稍微下去一点就有陡峭的岩石堆与冰瀑的混合地在等着,因为需要在不知何时就会崩塌的冰塔中移动,是相当危险的地方。
“差不多下降了有二百迷吧。”健宇莫说道。
“嗯。跟事先调查的一样,是块很不错的落脚点。现在的测量魔法真是厉害。我小时候,还只是卜了个凶吉就直接进入极地过呢。”
再次发出几个鬼火。明亮的鬼火光辉着照亮了地底。
“哦哦!”
钛坦不由得叫出了声。
不论是脚下还是壁面还是宛若天花板的凸起,都拥有着以浓重的藏青色为主基调的鲜艳条形斑纹。是地层。而且这并不是常见的水平地层,而带有奇怪的弯折,就像是人为描绘出的前卫艺术一般。
是裸露的褶皱地层。
无与伦比。
斯特罗伯神采飞扬地说:“哎呀呀呀,这弯得可真漂亮。”
调查队的队员们也发出了惊叹。好像直接就碰上了此行需要调查的地层。
一名研究员用试纸夹住五号魔水晶的两极,以魔水晶的灵力引发被封于试纸上的魔法反应,随后向斯特罗伯报告说:魔力浓度很强。
“好的,就以这里为据点,马上进行调查吧。”
虽然地面有点斜度,但似乎对搭天幕没构成什么障碍。搭完之后,大家便分别开始准备饭食了。
菜单是放有乳制品与干燥蔬菜的粥,以及用粉末冲泡的汤汁。
因为钛坦未感到消化能力下降,在此之外还煮了谷物,把块状的熏肉烤了下嚼着,获得了周围众人“胃口真好啊”“吃得真多啊”之类的赞扬。
生为巨汉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会被长辈异常疼爱。缘由完全不清楚,且反而会被妇女害怕。一旦试图付诸暴力,马上就会被说蛮不讲理。完全不觉得是个划算的买卖。
用餐完毕后,调查队便按照各自的任务开始调查地层。
“告一段落了。”
完成使命的健宇莫大大地伸着懒腰走着。
“钛坦,可以自由活动活动了。”
“但也没能干的事啊。”
“因为魔力挺浓的,说不定手机能接通。”
指示手机接收强度的星型一个都没显示出来。
“因为传书魔法的状况会被大气的状态左右。鬼火这种比较单纯的结构能够运作,是在专一领域特化的结果。”
鬼火如小太阳一样照耀着地底。
“这么强的魔力是从哪来的?”
“有很多可能的原因。通过教授他们的调查或许能弄明白。”
无事可做的钛坦只好四处参观下大家的调查,与大家闲谈,拍点照片。就像是休假一样。
到了傍晚,斯特罗伯在睡觉用的大天幕中召开了会议。虽然专业的东西不是很明白,但那种热烈的学术气息很是新鲜,让钛坦身心舒畅。发现这种在为社会做贡献的感觉是很重要的。在很多面试中,都会被“你想为社会做贡献的想法跟我们无关”为由拒绝。但是,重要的东西果然还是很重要的。
草食食人魔 ☆ 5分钟前
因为要帮大学做调查,现在在地底。条纹状的似乎是地层。冰似乎可以一辈子都随心所欲。太棒了(泪)。
不抱希望地点了发送,过阵子拿出来确认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哪一瞬间连通了魔力波,有了很多反馈。
惊奇的景色!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让人惊叹的花纹!调查辛苦了!
附上照片似乎是正解。
渴望被认同的欲望得以满足,让钛坦笑开了花。
正在如此般玩耍时,
“钛坦,教授说想看看下面。能帮忙吗?”
被健宇莫叫了出来,要踏足之前所说的那个危险地带了。
冰瀑,是指缓慢向下流动的冰块。就算是冰这种东西,花费上漫长的年月后也能流动相当长的距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便会在生成龟裂与冰塔等东西的同时,形成容易崩塌的复杂地形。
“在冰瀑地带,是不存在安全的场所的。祈祷幸运与我们同在吧。”
健宇莫的这解说就像是恐吓。
“似乎,这里的浓密魔力是从地层释放出来的。于是想调查下地层的其他地方。”
健宇莫、钛坦与斯特罗伯一起开始固定绳索。
“下面有很多的凸起。虽然觉得强化绳索不会那么轻易就断掉,钛坦你小心一点。教授,这里最好用双手斧。”
从悠缓坡道下去一点,就是急峻的斜面。
接近垂直的壁面上到处都是些鼻子状的凸起。那就是还未落下的冰塔。冰塔是被挤出的冰床破碎后的产物,偶尔会出现高塔一般的大小。因为会突然就倒塌,所以没有任何安全地带。
一般来说,能绕过塔的话就尽可能绕过。但也有无法绕过的情况。
这时,唯有迅速通过了。
在每个重要的地方,钛坦都施展其体重化身为重物,用绳索与教授连在了一起。万一在险处斯特罗伯掉了下去,钛坦就要马上趴在斜面上阻止滑落。因为体重差距越大越好,钛坦无比适合。
健宇莫在先头拓展路线,一边把绳索下放,三人一边安稳地下降。
“嗯,这里就差不多了。还看不到底啊。”
宽度只有数迷的龟裂仍旧不见底。
斯特罗伯随意找了一个裸露的壁面靠了过去。用较短的登山斧凸起的尖端捣碎地层取样。
健宇莫在这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冰瀑。因为必须在出现崩塌征兆的一瞬间就采取躲避措施。打个比方,就像是把瀑布冰冻住后得来的墙壁。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塌。
钛坦与健宇莫在别的凸起上方往冰壁中打入螺丝,搭上绳索,以保证自身安全。只要让登山斧的鹤嘴部分放出热量,不管多么坚固的冰壁都能轻松地开孔,再让其冻上,就可恢复原本的强度。
在冰冻地层上敲打的单调声音回响着。
就在这种时候,突然,手机的声音响了。
“接下吧。”斯特罗伯说。
获得了许可,于是就接通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联络。
“您好,这里是秋月灵子商会。因为您通过了最终评审,特此通告。”
“什么?!!!!!!!!”
从钛坦的全身迸发出了极致甘甜的电流。
终于,终于把内定收入囊中了!
一瞬间,至今为止花费的所有辛苦都获得了回报,被抛在了脑后。瞬间抵达了至福、忘我境界的钛坦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身处地底。不,这已经是天界了。倘若被人询问为何来到了天界,那么回答就只有一个:我在,故为天界。
总而言之,大脑完全混乱了。
传话方继续说道。
“啊,抱歉。搞错了人。录取的是别人。不好意思啊无关人员。”
“什么?!!!!!!!!!!!!”
确实,秋月灵子这地方只是在很早以前在传书网上登录过,并没有接受考试。在那方面搞错了吧。
“喂,再怎么说这也太……”
传话断了。
“唔……”
钛坦呻吟着。手机从他手中滑落。连忙伸手,却没能抓住。再次伸手,这次紧紧抓住了。但因身体突然间急速扭动,打入冰壁的保护螺丝被反向的回旋顺势拔了出来。
没与其他任何人通过绳索连接的钛坦一个人掉了下去。
猛地踢了下对面的墙壁。在数迷宽的地方做出了三角形的运动轨迹,成功贴到了原本那一侧的壁面上。
挥动手臂,把斧头的鹤嘴部打入壁面,同时把靴爪也踢了进去。
紧急的制动,以及把整个身体啪地贴在了墙上带来的加速度从头盖贯通到了脚尖,在下一个瞬间,肉体就感受到了被施加的负担已经被壁面吸收了进去。
“钛坦,还好吗!”
“还好,出了点危险,不过没大碍。”
“只用了一个螺丝做保险吗?一旦开始旋转,若是重量过大,甚至会比钉子还容易脱落。大意了啊。”
“因为冰比较脆弱,犹豫了下没用交替打法……看来判断出错了。”
“能爬上去吗?”
“没问题,能行。”
钛坦用两只斧头向上攀登。中途,碰到了一个奇怪的裂缝。
“……嗯?健宇莫,看到有光露出来了。”
“哪里?我看不到。”
“从那个凸起是看不到的。壁面上有个裂缝。从那里冒出了紫色的光。”
使用另一只手的斧头扩展裂缝。
薄薄的冰哗啦啦地掉落,看到了里面不得到的东西。
是个小屋。
“是遗迹的一部分。不会有错。”
调查完小屋的斯特罗伯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
室内差不多只能进去两个人,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带有住宿功能的车的大小。
然而无法抵御周围的压力,已经扭曲到了马上就会被压扁的地步。
本来应该是个球形的房屋吧。
“看来只有这一间屋子。”
健宇莫调查了周围的地形后,回来作出了结论。
三人把身体固定在壁面上讨论着。
钛坦:“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房屋?”
“史前文明基本上都在二、三百万年前,而这里的地层正好属于那个年代。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所要找的遗迹的一部分。大概是只有这个房屋被地层撕裂,跟褶皱一起隆起并被搬送到这里的吧。”
“话说这建材的强度真是令人吃惊。而且,到现在了墙壁还在发着光。”
“因为周围的地层有在积蓄魔力吧。以此为动力才能运作的吧。也可能是检测到了活动的物体才刚刚点上的灯。不管怎么说,如此完好的保存状况太令人吃惊了。”
要是再多点容易调查的地方就好了……斯特罗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是茅屋呢,还是神殿呢,还是交通工具呢,真想知道啊。”
“但是已经陷入地形里了,恐怕是没法带回去了。只拍点照片,并带点出土物回去吧。”
回到营地后,产生了轰动。
本来的目的是通过地质调查来推测遗迹的位置,这次虽说只是一小部分,但确确实实发现了遗迹本身,使得调查直接跨越了一个台阶。
立下功劳的钛坦在研究员中的声望更高了。
“冒险者还真能干啊。”“嗯,你是有真本事的。”“给你点我珍藏的冷糖。”
在喜悦与害羞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么,这次的出土物便是如下这些。”
一共回收了七个出土物。
全体队员都围着这七个物品。
圆盘状的东西。类似于装饰品的东西。生锈的立方体。净是些完全搞不懂什么用途的东西。
只有一个能明白。
“这是短剑?”
“嗯,是短剑吧。”
一把刃长二十里迷左右的剑。
保存得相当完好,从剑鞘中拔出后,出现了湿润质感的青黑刀刃。
健宇莫吹了声口哨。
“从色泽来看,应该是魔法剑吧。虽然感觉有点太短了。”
钛坦看着刀刃入了迷。
“唔嗯,果然是要这吧。钛坦,属于你的份就选这个了么?”
“哎?我的份?什么意思?”
健宇莫吃了一惊。
“原来不知道冒险法啊?”
冒险法是个俗称。
对于埋藏的物品,原则上来说按照失物法的特例进行处置。这个特例便被称作冒险法。
在未发现的且危险的地区发现的埋藏物品,若明显有文化财产价值时,除非有其正当所有人或是法令中规定的禁止持有的危险物品,拾取人拥有取得其所有权的第一权力。
虽然这种说法有点不太严谨,总之呢,所谓第一权力呢,因为全部都被拿走了有点不太好,所以只承认拥有其中一部分。
第一权力能适用到何种地步,需要依据情况进行判断。
比如说,在埋藏物品中有魔法剑以及除此之外的物品,因为冒险者一般会想要魔法剑,所以这是允许的。
但是其他没有实用性的物品,若被随意卖出去的话不但会造成文化财产的损失,还有可能把魔法术流出至国外,因此最好交给国家或者研究部门。
这是个对冒险者有利的例外法案。这也是必然的,因为这是他们曾经为了保护自己权利拼命努力获得的结果,是胜利的果实。
“总之呢,找到财宝后,可以拿走最实用的一件。”
“但是其他东西就要由我们来保管了。如若可能,也希望能进行下登录与研究。”
“这肯定没问题。倒不如说,我并不需要什么……”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健宇莫紧紧抓住了钛坦的肩膀。
“钛坦,假如把那把魔剑拿到合适的地方,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钛坦突然扭过头去望着健宇莫。
“能,能值多少?”
“也就一万円吧。”
斯特罗伯开玩笑道。
“别信了,钛坦。差了两位数。”
“就算我也能知道是假的……”
就算半闭着眼朝着他俩望过去,斯特罗伯也还是做出了一副不知情的表情。
“这样啊,两位数……”
“虽然要卖凭借冒险法取得的物品的话,需要很多复杂的手续,不过至少是能办到的。”
“或者说,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卖的话,我们会买下的。”
钛坦把进行着过于实际的对话的了两人凉到了一边,再次仔细观察魔剑的光辉。
从剑鞘中拔出之后,闻到了些许水的味道。
不断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比钛坦所知的任何刀具都要轻盈。
至于锋利程度,根本用不着去试,凭感觉就能知晓,必定是无比锐利。
现在也觉得,去冒险什么的简直是开玩笑,成为骑士在宫廷工作才是真心。但是呢,在别处,也有想把这把剑置于身旁这种强烈又并不矛盾的想法。
与众不同的青黑剑身刺破悠久的历史长河来到了钛坦身边。
想要。
钛坦的童心蠢蠢欲动。
就像是沉溺于冒险传说的孩提时代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