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决别的镇魂歌 【第九章】离别的预兆

  凛冬结束,春神造访了村庄。

  前阵子利欧前往王都拜访炎,进行新年拜会后,带着小桃和葵返家。回到村庄后,他着手进行水车和水渠的建设工作,为了能在春天来临时让两者能够运转,他在冬季完成了这项工程。现在,汲水的水车能按照农民的需求进行作业,透过水渠灌溉农田。

  汤波还让利欧掌管一块村里的田地,拜讬他指挥农耕作业。由于水车和水渠比想像中更为优秀,汤波认为明年的收获量将会增加,才会拜讬利欧管理田地。小桃和葵也提议要帮忙。除此之外,汤波也将琉璃和小夜等几位村人分配给利欧,大家正在进行播种。

  「利欧~我负责的范围按照你说的播种啰。」

  「谢谢,你可以去帮忙那些还没结束的人吗?」

  「了解!」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的对话响彻四方。

  「利欧大人,我和葵负责的范围也完成了!」

  小桃精神抖擞地宣告自己完成工作。

  「谢谢你。小桃妹妹,你们两个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不要紧!我也去帮忙其他人!」

  利欧担心两人会太过疲倦,小桃却神采奕奕地摇了摇头。

  「等一下,利欧,你是不是有点差别待遇啊?」

  「没有啦,因为小桃她们……是客人嘛。」

  琉璃装作闹别扭的模样,出声抗议后,利欧苦笑着解释。

  「利欧,你这样会被琉璃妹妹吃得死死的喔。」

  「讨厌,我才不会欺负利欧呢!」

  「哈哈哈!」

  一位工作中的村人开玩笑后,琉璃鼓起双颊反驳。在场工作的人全都放声大笑。

  或许是因为最近利欧、琉璃和小桃三人一起行动的机会增加,村人们已经把他们三人视为一体。尽管当事人不知情,大家都已经煞有其事地传说小桃和琉璃是利欧的未婚妻。

  利欧只会用普通的语气对琉璃说话,彷佛只对她敞开心房,再加上利欧曾经在危急时救出小桃,而小桃不但特地跑来村中居住,还时时紧黏利欧,村人们当然会胡乱猜测。

  结果,至今一直偷偷地,不对,意外坦率地对利欧怀有好感的少女们几乎都放弃竞争,温馨地守护着三人的发展。

  (真羡慕,三人感情那么好……)

  小夜一脸欣羡地从远方眺望利欧等人的身影。

  最近,小夜没有时间与利欧好好交谈,另一方面,每当她看到琉璃和小桃亲昵地与利欧行动的身影,总感到焦虑不安。

  此时,由于利欧开始负责掌管村中的一块田地,小夜听说他们需要人手后,坐立难安,跑去报名参加。

  即便如此,琉璃和小桃依然常常待在利欧身边,小夜内敛的个性也使她没有勇气向前跨出一步。

  当小夜心神不宁地播种时——

  「小夜小姐,我来帮忙吧?」

  利欧出现在小夜面前。

  「欸、啊、利欧大人!对、对不起!我竟然在发呆!」

  小夜错愕地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只有她的工作进展特别慢。察觉到这一点,让她微微晒红的雪白脸庞染上红霞。

  「你要好好记住我教导的耕种方法。等我离开村庄后,说不定要请你把这个方法教给其他村人。但也要这次的试验先有成果才行啦。」

  利欧暗示自己要离开村里一事,激励小夜。

  「…………咦?利欧大人,你要离开村子吗?」

  小夜呆然地询问利欧。

  「是的,我还没有告诉其他人。我打算在秋天结束,冬天来临前出发。」

  利欧勾起有些寂寥的笑容,点了点头。

  「秋天……结束……这样啊。你要离开了啊……可、可是,你要去哪里?假如距离不远,你会定期回到这个村子吗?」

  小夜怀抱着一丝希望,惊慌失措地询问。

  「我打算进行跨国长途旅行,我无法保证是否能定期回来,但我还想要再拜访村子。」

  利欧歉疚地摇了摇头。

  「怎么这样……」

  小夜的声音有气无力。

  「现在告诉你这件事有些操之过急,但我希望你能早点知道……最近我们很少有机会能单独交谈,我自己也很难下定决心开口,十分苦恼……」

  当利欧仔细阐述自己的心情时——

  「呜……」

  小夜不禁泫然欲泣。她发现自己红了眼眶,慌忙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小夜小姐,怎么了吗?」

  「啊、没、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有东西跑进我的眼睛……对了,因为手上沾到土了。」

  小夜努力发出笑声,闭起眼睛。

  「呃,我用精灵术变出水来,你将头低下去……请用它来清洗眼睛吧。」

  利欧有些惊讶地歪着头,相信了小夜的话,在手旁变出一颗小水球后,操纵水球悄悄飘浮到小夜眼睛旁边。【注】

  录入君注:这句逻辑有点问题,应该为“小夜有些惊讶地歪着头,相信了利欧的话”

  小夜将脸埋进水球中,眨了眨眼。她不想让利欧发现自己正在哭泣,便将眼睛浸在水中,直到充血为止。

  「哈哈,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出糗了。」

  「不……眼睛会痛吗?」

  「不要紧!我会努力赶上大家!」

  利欧担心地询问后,小夜装作若无其事地朦混过去。

  此时,琉璃出现了。

  「小夜,怎么了吗?」

  「啊,琉璃小姐,我的眼睛进砂子了,利欧大人帮我清洗。」

  「这样啊,原来如此……」

  在田里工作时,这种状况很常见,琉璃马上恍然大悟。

  「呃,我的工作已经落后了,我先开工啰。」

  「啊,我也来帮忙。」

  小夜充满干劲地重新回去播种后,琉璃也追了过去。

  后来,小夜拚命埋头工作。若不这么做,她怕自己会泪流满面。当这天的工作结束后——

  「辛苦了!多亏了各位的帮忙,指派的工作全都告一段落。希望大家不要忘了我教导的内容,明年也使用相同方式播种。」

  利欧开口慰劳帮忙播种工作的村人。太阳西下,村人就地解散,踏上归途。此时——

  「利欧,辛苦了!早点回家吧?」

  「利欧大人,播种真是一门深奥的工作呢。虽然跟练武不一样,但就某方面来说,我也有被锻炼到喔!」

  琉璃和小桃神采焕发地对利欧说道。

  三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加上小桃的专属随从葵后,就是四个人——理所当然地一起回家。

  另一方面,小夜与三人隔了一段距离,茫然地望着利欧等人离去后,独自走向与村长家相反位置的自宅。她散发出格外黯淡的氛围,甚至连擦肩而过的村人都不知道是否该和她打招呼。当她回家后——

  「呜……」

  小夜的膝盖一软,瘫在土间,就这么蹲坐在地,眼泪宛如溃堤般地宣泄而出。此时——

  「我回来……喂、喂、小夜!?」

  信匆匆忙忙地走进玄关,看到坐在土间哭泣的小夜,瞪大双眼。小夜发现信返家后,用悲伤的眼眸仰望着他。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哥哥。对不起,不要紧,我没事。我现在去做饭。」

  小夜孱弱地摇了摇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现在不是煮饭的时候!是谁?谁害你哭成这样!?」

  信气愤地询问后,拚命思索小夜哭泣的原因。

  此时,他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利欧的存在。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只有利欧能让小夜的感情出现剧烈起伏。最重要的是小夜手中还珍惜地握着利欧送给自己的发簪。所以——

  「利欧那混蛋……他做了什么?」

  信认定惹哭小夜的人就是利欧。

  「不、不是……利欧大人,并没有错……」

  听到信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小夜慌忙解释,却泣不成声。

  看到妹妹的身影,信更加怒火中烧。

  「那种家伙当初根本不该过来这个村子。」

  尽管信这么说,他却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口是心非。

  多亏了利欧,村里的生活水准明显开始好转。假若利欧没有搬进村里,权当时说不定已经对琉璃和小夜伸出魔爪。

  信其实早就认同了利欧。

  然而,看到眼前以泪洗面的妹妹,信忍不住希望利欧当初没有造访这座村庄。

  要是他不在,至少妹妹小夜就不会黯然哭泣了。

  「不对,不是这样。利欧大人说要离开村里……所以我……」

  利欧并没有做错事。小夜拚命地想要对信解释。然而——

  「……你说什么?利欧要离开这座村子?」

  信露出不悦的表情。

  「不是的。这跟利欧大人没有关系……」

  就算小夜主张利欧与自己哭泣一事无关,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那家伙要离开村里……这就是原因啊!」

  信理解后,脸上流露出险恶的表情。

  那个男人——利欧确实是外来者。信听说利欧是在旅途中造访村子,那他应该会再次踏上旅程吧。这么一来,小夜将会以泪洗面。

  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让小夜停止哭泣呢?信绞尽脑汁。但信比谁都清楚,他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人。

  当他埋头思索时,情绪愈来愈激动,终于冲出家门。比起思考,他更喜欢按照直觉展开行动。

  「欸!?哥、哥哥!?等、等一下!」

  信听到小夜从后方企图制止他的声音,但他充耳不闻,拔腿就跑。他全力向前冲,抵达汤波的家。

  「喂,利欧!利欧在家吗!?」

  信脸色大变,打开玄关门,呼喊利欧的名字。看到信突然来访,正在准备晚餐的利欧等人纷纷目瞪口呆。

  「……你找利欧有什么事?」

  汤波惊愕地询问信的目的。

  信与利欧不对盘,他过来找利欧是一件罕见的事情。从他狰狞表情散发出的气魄可以感受到事态严重。他究竟是为何而来——

  「拜讬你!留在村子里!」

  信抛出这句话,对着利欧跪下。

  「什么……!?」

  看到信突然做出匪夷所思的行径,利欧等人同时瞠目结舌。

  「我、我知道这么做很强人所难!可是,我希望你能听进去我说的话。你可以继续留在村里吗?」

  小夜为了你泪流不止——信没有办法将这句话说出口,他只能将头扣在地上,利欧哑口无言。

  此时——

  「哥、哥哥!你在做什么!?对、对不起,哥哥造成了各位的困扰!」

  小夜气喘吁吁地出现了。看到信跪在地上,她杏眼圆睁,慌忙低头道歉。

  「小夜……可是——」

  信苦不堪言地想说些什么。

  「哥、哥哥,起来吧。你这样让他们很困扰喔。快起来。」

  小夜拚命拉着信的身体。

  「唔……」

  信瞄了小夜一眼后,发现小夜露出装傻的微笑,但眼角仍残留着泪痕。她的语气温和,信却能感受到她激动的情绪——

  「好、好的……抱歉。」

  信缓缓抬起身体。

  「真的很对不起!我会好好跟哥哥谈谈的!」

  小夜马上低头道歉。

  「抱、抱歉啊。」

  信也尴尬地低下头。

  「……我明白了。我现在不会过问你们发生什么事。利欧,可以吗?」

  汤波无奈地叹息后,询问当事人利欧。

  「嗯,我不介意……」

  利欧点了点头,窥视着小夜和信。

  (信先生会要我留在村里,是因为小夜小姐把那件事告诉了他吧。然而,他为什么会要求我……)

  尽管利欧思索着信这么做的理由,但他不可能得知其他人的心思。

  看到信和小夜同时低头道歉的身影,利欧感到如坐针毡。

  「谢、谢谢各位!哥哥,我们走吧。」

  小夜松了口气道谢,拉着信转身离去。两人回家后,室内仍鸦雀无声——

  「小桃大人,葵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村人惊扰两位了。先准备用餐吧。琉璃,赶快开始煮饭吧。」

  汤波为了转换气氛,开口说道。

  接着,大家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开始工作。晚餐时间的氛围依然僵硬,没有人提及刚刚那件事情。

  ◇ ◇ ◇

  当晚,夜深人静时——

  「利欧,你睡了吗?」

  汤波来到利欧的房间。

  「是,我还醒着。」

  利欧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低沉地答覆。

  「我进来啰。」

  「请进。」

  利欧从被褥上站了起来,打开门,汤波走进室内后,他将坐垫铺在地上,让汤波坐下,自己则坐在被褥上。

  「………………你告诉小夜了吗?」

  沉默了数秒后,汤波开门见山地缓缓询问。她不需要明说利欧对小夜说了什么。

  「是的。我说了。」

  「这样啊。那么,你晓得信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对不起,老实说,我毫无头绪。汤波女士知道吗?」

  利欧愧疚地摇了摇头后,提心吊胆地询问。

  「大概是因为……不对,不该由我告诉你这件事。当事人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太不解风情了。」

  「……说得也是。」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你一点都没有错。我希望你不要轻易责备自己。明白吗?」

  看到利欧苦涩地点了点头,汤波谆谆教诲。

  「那是……」

  利欧的表情变得阴郁,吞吞吐吐地说。

  「就算听到我这么说,你应该也不会放心吧。你可以信赖自己的祖母,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吗?」

  「汤波女士……」

  「这只是小事一桩。我之后会委婉地跟两人谈谈。我希望你不要追根究底地询问,用普通的态度对待他们。如果他们主动跟你谈,希望你不要逃避。」

  汤波耸了耸肩。

  「我了解了。不好意思,造成你的负担……」

  「不要紧,多依赖自己的亲人吧。你背负太多东西了。」

  「……是。」

  利欧低垂着头,开口答应,汤波这番话似乎深深打动了他。

  ◇ ◇ ◇

  接下来,大家恢复到表面平静的日子。

  由于利欧去打猎时势必会见到信,所以他马上就和信打上照面——

  「上次是我不对。但你可以给我和小夜一点时间吗?你可能听不懂我的话,但现在还不是给你答覆的时候。说不定总有一天会找你谈谈吧。」

  信尴尬地说道,表情莫名严肃。

  「我知道了……先告诉你一声,我打算在冬天之前离开村子。」

  由于信难得摆出一本正经的态度,利欧吃了一惊,但他昨晚跟汤波谈过后,决定不要急着问出答案,耐心等到离开村里的时候。

  利欧和信轻易恢复到平常的互动,但他跟小夜的关系反而难以修复。

  当他们一起在村里工作时,两人依然会谈话,小夜的态度并不疏远,私下聊天的时间却减少了。不,他们私下根本不曾交谈。小夜似乎刻意与利欧保持距离。琉璃、利欧和小夜三人以前总是形影不离,现在小桃取代了小夜的位置。

  除了利欧前往王都拜会炎等人时,小桃会跟他一起离开之外,小桃几乎都住在村里,嵯峨家也经常会找时间拜访村庄,小桃已经习惯了乡村生活。入夏后,她拿起铁橇的姿势,已经比拿剑更有模有样了。

  夏天来临后,利欧把自己将要离去一事告知村人,等秋天收获祭结束后几天,他将正式离开村庄。村人几乎都很依依不舍,但他们也卯足全力,打算盛大地举办这场收获祭,把它当作利欧的欢送会。

  季节稍纵即逝,秋天终于来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