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 我能帮的忙并没有很多。

  昨晚,新闻社公布在学校网站上的社团网址似乎收到一份匿名寄件人发送的图档。于是新闻社一早就以号外的方式,将内容发放给学生们阅览,而报纸在不久后也流传到教师们的手里。

  刊载于报纸上的彩色照片,画面是爱泽与一位中年男子正准备走进情趣旅馆,粉色霓虹灯广告牌还完整写着旅馆名以及房间费用。

  校长立刻召开临时教职员会议。由于宇吕丹高中是县内出名的升学高中,不知校方是否为了守住名声,因此赶在负面消息流传出去前,决定先自行除去这个烫手山芋。

  「可恶!」

  在放学后的社团活动室里,我重新再看一次号外报之后,懊恼地紧咬住牙根。

  这张照片肯定是来自于当时跟踪我们的家伙,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的脑中满是后悔与自责,完全无法专注于今天的课程上。但是我会陷入这样的状态,有部分原因是另一位应当出现在教室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

  「东云那丫头,应该有为了爱泽在努力吧……」

  她是经营学校的东云财团社长的独生女,其发言足以影响老师们,肯定会为了称得上是挚友的爱泽努力取消退学处分。但是因为真的太久都没看见她,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忐忑不安。

  爱泽现在的状况又是如何呢……?

  我回想起爱泽昨晚泪流满面的模样。她只因为自己辜负了我跟东云的协助,就哭成了泪人儿。如果听到自己将会被退学,她又会做何反应呢?光是想象这件事,我又像昨晚那样对自己感到强烈的愤怒。

  就在此时,有人敲了敲社团活动室的门。凛然走进室内的人,是表情比平时更加冷淡,并且露出一双精明眼神看向这里的少女……

  「东云!太、太好了,我就知道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苦苦等待的我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跑到了东云的身边。

  「是吗?恭喜你心想事成,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咦……你是什么意思?」

  东云露出就连我也不曾见过的冷酷眼神,完全没有一丝迟疑地紧接着说下去。

  「爱泽爱羽已经正式确定要被退学了,包括针对家属的说明与各式手续,将会在两天后执行。由于那个女人是文艺社社员,因此我想说至少应该通知你一声。」

  当我理解到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时,我失望地低下头去。

  我无法开口责备东云,并且一直说服自己……她今天肯定是从一早就为了爱泽而与教师们周旋到现在。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东云刚才如何称呼应该是挚友的爱泽呢?

  就像过去还很讨厌爱泽当时那样,只称呼她为「那个女人」吧?

  「喂,东云,我只想问一下,你到目前为止都做了什么……?」

  东云完全没有将浑身燃起怒火的我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地拨了拨头发。

  「这还用问,当然就只是不断听着反对我这个决定的老师们在说些什么。因为那个女人有着外表上看不出来的优秀成绩,所以挺受老师们的欢迎。有不少老师都觉得这是一场误会,希望我能够取消退学的处分。明明爷爷大人都已经将学校的最终决定权托付于我,真没想到自己还被迫浪费这么多时间。」

  「你在说些什么?按照你的说法,简直就像是你主张将爱泽退学……」

  「真是个迟钝的男人,我都已经跟你说得那么清楚了。」

  东云像是打从心底感到不耐烦般,微微眯起自己的凤眼。

  「我以代理理事长的身分出席了今早的教职员会议。我以此职位认定本案将会对学校的经营管理造成影响,因此才会立即做出最严厉的处分。」

  「先等一下!明明你也知道那张照片里的爱泽并不是真的去援交吧!?居然还下令让自己的朋友退学!难道你是疯了吗!?」

  就算当真要退学,这处分未免也决定得太快了吧。

  我能够理解老师们为何会提出许多意见。

  「之前应该说过,我是东云家的继承人,必须要有独自管理财团的气度。因此我不需要伴侣或朋友,更不会将个人考虑置于组织之前。」

  但是就算这样,这次的处分也来得太急促了。

  很明显这个决定愚昧到不像是以往的东云会做的事。究竟是什么原因迫使她这么做的?为何她会这么着急?我无论如何思考都想不透。

  「爱泽并没有跟人援交。如果她当真被退学了,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哦——你就这么护着那个女人呀?」

  东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

  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因为东云此时露出了一抹浅笑。

  「如果你想阻止那个女人被退学,就得在两天后召开的全校集会上好好加油。关于爱泽爱羽的处分,校方最后还是打算听听学生们的意见,但由于都已有决定性的照片流出,再加上当事人原先就有这类传闻,就算那个女人再受欢迎,应该也不会有人袒护她吧。在如此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凭你这种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唔……这个嘛……」

  我因为理解东云这句话的含意,不禁懊恼地握紧双拳。

  「呵呵,你根本就办不到吧?因为小学的心理创伤,你应该很害怕出风头吧。就像数周前上英文课时,如果没有我出面帮忙,你简直就像要昏倒似的。就凭这样的你,根本不可能有办法在全校同学的面前举手发言。」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这次所要面临的对手究竟是谁。

  那就是我自己。当然真正的敌人不光如此而已。

  还有蓄意安排我不得不克服过去的阴影,才有机会站上舞台拯救爱泽的始作俑者,并且也是我最不想与之为敌的清纯系BITCH——东云伊吹。

  「……意思是如果我想拯救爱泽,就得乖乖成为你的私有物?」

  东云没有回答。但是只要看着她的嘴角,即使答案没说出口,我也已经清楚明白了。

  她知道我最讨厌引人注目,所以认定我会在事前就先举白旗投降吗?

  不过就算我克服心理障碍在全校集会上举手发言,还是得面对阻挡在前,名为东云伊吹的超一流强者。即使我强调爱泽是清白的,但是在那张照片面前,我所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东云就是看穿这点,才将我逼入只剩下一种选择的状况。既然如此,我只要如东云所愿,成为她的私有物就好吗?

  ……不对,就算是为了爱泽,我也不想那么做。我在就读国中时被清纯系BITCH算计,凄惨到沦为她与真命天子顺利交往的练习工具。我不想再尝到那种痛苦的滋味了。

  不过我昨天已经明白爱泽是个好女孩,因此我说什么都想帮助她,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恶,我究竟该如何是好?拜托谁来告诉我……

  「如果你不想引人注意,应该明白答复我的期限是什么时候吧?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劝你最好赶紧做出决定喔。」

  「……站住。」

  看着即将转身离去的东云,我问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想听见答案的问题。

  「下令让自己的朋友退学,这么做真的好吗?难道你忘了爱泽曾经说过她把你当成『朋友』吗?」

  「…………」

  总觉得现在的东云并不是真正的东云伊吹,我像是要提醒她冷静思考般提出了这个问题。

  但是东云在稍作沉默后,轻轻推开了社团活动室的门,语气有些落寞地说:

  「明明你都记得那个女人说过的话,但是却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虽然我听不懂这句话的含意,但是胸口却传来一股彷佛针扎般令人难耐的痛楚。

  隔天的课堂上,我的心情像是受到梅雨季的影响,郁闷地扭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爱泽似乎因为被校方要求在家反省而没来上课。虽然东云就坐在我后面的座位上,但今天我们完全没有正眼瞧过对方,因此也未曾交谈过半句话。

  我昨天直到放学后,都在想着该如何拯救爱泽。但是等我回家一如往常被夏露蒂缠住之后,我才终于认清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的事实。

  因为想要拯救爱泽,我除了得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当着全校同学面前发言,还得说服东云伊吹才行。这种事我是绝对办不到的。

  所以我开始觉得爱泽会被退学,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我知道她不是BITCH,是个不曾从事援交的好女孩。

  但、但是……再仔细想想,爱泽明明是单亲家庭,却有办法经常购买名牌货不是吗?而、而且当我问她从事什么打工时,她也不敢回答……因、因此她肯定有从事援交,绝对错不了的。

  虽然我的内心深处明白这些都不是事实,但是我为了正当化自己的软弱,就只能以这种方式去说服自己接受爱泽被退学的现实。

  放学后,当我来到社团活动室时,发现东云也在里面。

  明天早上的班会,将改成全校集会。由于东云身为代理理事长,因此明早应该会因为讨论相关事务而抽不出时间来。换句话说,现在是我拯救爱泽的最后机会,东云肯定是为了听取我的答案,才会等在活动室里。

  我坐在沙发上,位置恰好与低头看书的东云面对面。

  我从书包中拿出轻小说,像是在模仿东云般开始阅读。虽然能够感受到东云稍稍在偷瞄我,但是我为了逃避现实,只能让自己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

  明明身为社员的爱泽正面临退学的危机,我却真心觉得自己手中的轻小说十分有趣。

  忽然间,我想起自己将会在本周五失去这个社团活动室,一股不舍的心情油然而生。

  如果失去社团活动室的话,这股失落感肯定会很强烈吧。但如果在这样的失落感中,对于爱泽的罪恶感还更强烈该怎么办?

  我是因为爱泽目前在家反省,才有办法享受轻小说也说不定。不过明知爱泽是无辜的,却亲眼目睹她真的被退学时,我的心中又会做何感受?我到时当真有办法像现在这样沉浸于自己的兴趣中吗?以后当我过着没有爱泽的学校生活,在看到位于自己斜后方的空座位时,真的有办法过得开心吗?

  等我回神时,已经接近离校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漆黑。我完全没跟仍在看书的东云说话,拿起书包准备走出社团活动室。

  现在是拯救爱泽的最后机会,如果错失这次机会,爱泽的退学就几乎已成定局。但是我却直接走出房间,并以颤抖的手将门关上。

  就在这个瞬间,总觉得好像看见东云为了拉住我而伸出手来。

  回程的路上,我来到了与学校距离最近的车站间隔一站的电器街。

  起初只是想逛逛GAMERS、虎之穴、SOFMAP、ANIMATE等动漫精品店,但是现在却做不到。

  原本想说来看看自己喜欢的东西,应该能够转移注意力以减少自己对于爱泽的罪恶感,结果却根本没效,反而变得比离开学校前更加严重。

  应该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吧,我才会走进原先就想去一次看看,以优质女仆咖啡厅而闻名的「E•MAID」。总觉得自己是为了逃避现实,才会很想感受一下日常中的非日常体验。

  我一边看着菜单,一边不安地环视店内。

  因为这是我毕生第一次光临女仆咖啡厅,所以感到十分紧张……

  店内出乎意料有许多已经下班的上班族,现场几乎座无虚席。不愧是优质咖啡厅,在座位间穿梭的女仆们都有着很高的水平。虽然她们看起来都十分忙碌,但却依然真心诚意地服侍每一位主人。

  「啊。」

  我原先以为只要来这里,就能够忘记其他烦恼。但是当我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某位女仆后,这种想法立刻彻底破灭。那位女仆有着一头令我联想起某人的金发,再加上看起来年龄相仿,就算我再不愿意,也不禁会想到那名女孩。

  我立刻将视线从那位女仆身上移开,烦躁到不停抖脚。

  因为那位女仆就连声音都跟爱泽很相似。当我将视线稍稍往上瞄去,发现她面对男性顾客的亲切笑容虽然看似完美,却又显得有些僵硬。

  接着她来到我的桌前,以开朗有朝气的声音说:

  「主人,这是您的冰水!请问已经决定好餐点了……………………咦?」

  原先准备将水放到桌上的女仆,不知为何紧盯着我的脸,接着忽然手滑……

  哗啦——

  杯中的水一口气全洒在我的裤子上。

  「咦……?」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我直接愣在原地,但是这名女仆从正面凝视着我一段时间后——

  「……为、为什么育野会在这里?」

  少女用力睁着自己的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情紧盯着我。

  此人正是目前应当在家反省的爱泽爱羽。

  我来到了位在二楼的办公区,进到一间摆放着洗衣机与店内存货、看似更衣室的房间里。现在的我下半身只包着一块浴巾,坐在烘干机前的椅子上等待裤子与内裤烘干。

  「真、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没想到育野会来到店里,所以才会太过惊讶……」

  爱泽身穿以黑白两色为底的女仆装,表情十分尴尬地看着我。

  「就叫你不必介意嘛……」

  刚才我也说了同样的话,更何况自己也不能因此就生气嘛。

  「比起这个,原来爱泽做的打工就是在女仆咖啡厅啊。」

  「啊、嗯。」

  「那个……虽然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是为什么之前询问你时都不肯说呢?我是觉得这打工并没有什么不妥吧。」

  「那是因为……明明我周围的朋友都谎报年龄去当陪酒小姐,只有我从事这种打工,你不觉得这样挺丢人的吗……」

  高中生就去打工当陪酒小姐……果然爱泽的朋友大多都是这种人吗?

  「虽然这份打工相较于其他工作是比较特殊啦……不过既然你觉得那么丢人,反正你的装扮也花俏到挺适合去当陪酒小姐,感觉上你去那边打工也可以吧。」

  由于爱泽是我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因此我就连看着她的脸都办不到。

  「这样啊……果然这类打工并不适合我。」

  「没这回事,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没、没关系的,因为大家都说花俏一点的东西比较适合我……」

  爱泽似乎不好意思被人看见自己的女仆打扮,她一脸羞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但是我对于陪酒小姐那类工作,还是没办法接受。因为我觉得自己明明还未成年,去那种地方打工总是不太好……而、而且穿着也暴露到得要露出胸部不是吗?我觉得那样太过煽情了,自己不应该去做那种事,再加上……自己也不擅长跟男生说话。」

  由于爱泽能够与我正常聊天,因此总是会让我忘记她有男性恐惧症。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再次确认到爱泽是个好女孩之后,我心中的罪恶感也随之加重……

  「话说你应该得在家反省吧,像这样来打工没关系吗?」

  「啊、啊哈哈……基本上……是不行啦。但是不找点事情让身体动一动的话,心情实在是难以平静下来……」

  终于正眼看向我的爱泽,露出令人心疼的笑容。

  「抱歉,如果我有事先顾虑到爱泽没有变装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没、没这回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没关系!追根究柢都是我不该爱面子对朋友撒谎……所以你与伊吹都不必在意喔!」

  我早就知道爱泽会这么说了。

  但是心中的纠结却随之增强。

  「只是……妈妈那边稍微有点伤脑筋,这部分比较让我担心吧。」

  「援交吗……虽然我知道你没有做,但是你的母亲光听校方的说明,终究会信以为真吧。」

  如果得知自己独力抚养长大的女儿跑去援交,肯定会打击很大……

  「不是的,育野。妈妈在听我认真解释完之后,相信我没有跟人援交,并且还笑着说只为了面子就对朋友撒谎,确实很像是我的风格。不过遭到校方退学这件事,似乎让妈妈很难过……」

  爱泽有说过自己在就读国中时,妈妈曾经表示过家中的经济状况很难让她去念高中。爱泽也说过母亲当时脸上那张深感抱歉的表情,真的让她看了很心痛。

  「所以我为了妈妈非常努力念书,在报考宇吕丹时成功取得学费全免的资格……妈妈在得知此消息时,露出了至今最开心的表情喔。」

  爱泽的妈妈听起来是个只求女儿幸福的好母亲。但是正因为如此,她在得知女儿被这么不合理的理由给退学,应该令她打击很大。

  先等一下,爱泽曾说过这一切的努力与其说是为了自己,其实都是为了母亲吧。

  「爱泽,难道你来女仆咖啡厅打工,也是为了母亲?」

  爱泽听完之后,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啊、嗯……啊哈哈,因为我家的经济状况不好,想说自己要为妈妈尽一份力,所以才会像这样找个时薪较高的地方打工。我想说只要能够节省伙食费与电气瓦斯费,妈妈也就可以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啦。」

  「……」

  什么嘛,为何爱泽的心地会那么善良。我好想逃离不断苛责自己的罪恶感,为此,就非得证明她是个BITCH不可。如果无法证明她是个有在进行援交的色欲系BITCH,也就没有借口能说服自己别拯救她。

  我终于把长久以来的疑问给说出口。

  「话说爱泽啊,我看你经常更换身上穿戴的名牌货,那是为什么呢……?」

  「咦?那个,这个……」

  爱泽的双颊染上一抹绯红,并且一如往常习惯性地玩弄自己的马尾。

  「其实啊,那是为了让妈妈安心。」

  又是为了母亲。简单说来,爱泽是个十分孝顺的好女孩。

  「我在就读高中后没多久,妈妈似乎对于没办法给正值青春期的女儿零用钱一事感到非常内疚……虽然我开始打工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基于这点,但是我也希望能够替自己的将来多存点钱,所以基本上没花什么钱。不过妈妈看见我赚来的钱都没有花用,几乎全数拿回家之后,似乎误以为我特地去打工赚来的钱都没用在自己身上而感到很沮丧……」

  总觉得这样听下来,爱泽的母亲似乎容易替孩子瞎操心到有点难搞……

  爱泽好像也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脸上露出苦笑。

  「所以呀,我偶尔会去二手店购买便宜的名牌物品,藉此让妈妈知道我为了自己也花了不少钱。我平时会将这些东西穿戴在身上给妈妈看,想说这样应该就能让她感到安心。因为这样,妈妈最近看起来不再因为没给我零用钱而感到内疚了。」

  爱泽露出十分幸福的微笑,看起来是真心为此感到欣喜。

  这个瞬间已经完全证明爱泽是清白的,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需要怀疑的地方。眼前就只剩下我对爱泽见死不救所产生的罪恶感而已。

  此时烘干机停止运作,发出衣物已经烘干的提示声。

  爱泽暂时离开房间,至于我则是在换上裤子后,走出了事务所的休息室。

  「来,育野,想说趁着最后的机会把这个交给你。」

  「咦,这是……?」

  我收下有着粉红色封面的可爱笔记本,歪着头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明天就会被校方退学不是吗?由于自己没办法继续担任文艺社的社员……这本笔记里写有我至今想出来的各种防止废社的方法,想说就把它交给你。虽然废社期限就在这个星期五,应该是来不及补救……但是这至少能够成为我加入过文艺社的证明吧?」

  爱泽脸上露出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复杂表情。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她明明没有援交却惨遭退学,肯定会感到很不甘心。

  既然如此,爱泽为什么没有表现出这种情感呢?这个理由很简单。

  有一件事是我不久前才注意到,那就是一般人在被人用水泼到身上时,都会感到很火大,不过那天爱泽在被我做出一样的事情时,却是笑着原谅我。

  明明爱泽隔天就会被退学,她却心地善良到即使是在这种时候都想体恤他人。因为她担心如果自己哭出来的话,可能会让我感到很自责……

  但是这种情况叫我怎么能不自责。因为爱泽的眼睛已经红肿到让人一看就明白,她昨天根本就哭了一整晚……

  我把笔记本收进书包后,来到办公区的出入口,伸手握住了门把。

  「育野……」

  当我回过头去时,爱泽像是心中还有些许犹豫地把想说的话给吞回去,接着露出笑容说:

  「很抱歉直到最后都老是给你添麻烦。另外,不可以忘记我喔。」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所说的这句话。因为我目前就连自己在明天该怎么做都还犹豫不决,实在无法说些不负责任的话,但是我心中有个明确的想法。

  那就是——我果然不想看见爱泽落泪的模样。

  「……我觉得那身女仆装挺适合你的喔。」

  我最后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房间。

  爱泽一边露出微笑目送我离开,一边低语着「不必勉强自己没关系啦」。

  我在哄睡夏露蒂之后也回到床上就寝,但是大约经过一个小时后,忽然醒了过来。

  我躺在床上往书桌看去,爱泽给我的粉红色笔记本映入了眼帘。在睡前有稍微翻阅了一下内容,里面写了二十个左右关于阻止废社的提案,而且还用心到在笔记中加上可爱的插图以及使用各种颜色的笔。

  当我已经放弃寻找不会被废社的方法时,其实也知道爱泽总是在社团活动室里写着笔记。但是依照这么大量的内容来看,想必是她回家之后也继续制作才有办法完成。

  「唔!」

  我还是很怕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前发言,也害怕成为东云的私有物,但是我又想拯救爱泽……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正面挑战东云吗?

  但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心思那么敏锐的东云,总是想得比我更多更远。

  这次的事件肯定也是东云不择手段为了得到我,才会唆使听话的男同学跟踪爱泽,藉此拍下决定性的照片。天姐那起事件当时,我在视听教室前感受到的视线,一定也是来自于她教唆的男同学。等到掌握住我最重要的社员•爱泽的把柄后,最终目的就是打算用来威胁我……至于她会跟爱泽交朋友,也绝对是为了得到我所表现出的演技。

  我以有些睡昏头的脑袋思考着该如何拯救爱泽,但是依然想不出任何好方法。

  此时想说去喝杯热牛奶来让心情平静下来,就在我准备起身时——

  「啊、咦?我怎么动不了……」

  不知是否因为一直在想事情的关系,我现在才发现肚子上多了一个东西。

  我轻轻把棉被掀开。

  「啊~哥哥~♪」

  接着又轻轻地盖了回去。

  由于觉得自己肯定是睡迷糊了,因此我揉了揉眼睛,再次把棉被掀开来。

  「嗅嗅……啊~哥哥的气味果然无论何时来闻,都令人难以自拔呢上」

  一位银发美少女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不断用自己的脸颊来回磨蹭我的胸口。平时表情总是冷若冰霜的她,此刻则是闭起双眼,不断散发出幸福的气息。

  「喂,夏露蒂,你在做什么?」

  「啊。」

  此时终于注意到我的家中小妹,缓缓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她立刻变回以往的扑克脸,并且眨着没有一丝生气的空洞双眼看着我。

  「哥哥,就算你遭到妹妹夜袭,也请别露出那么不正经的表情。」

  「明明是你这丫头跑来夜袭我,态度还这么跩啊!」

  数分钟后,我跟夏露蒂睡在了同一张床上。虽然彼此能一起做的,也只有数数天花板上的污渍这类事情,不过因为我们从小就经常睡在一起,不仅不会感到别扭,反倒是带给我更强烈的安心感。

  此时,夏露蒂率先打破沉默,以平静的口吻开口提问:

  「哥哥,看你最近总是无精打采,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唔……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这是当然的,毕竟我总是待在哥哥的身旁呀?就连哥哥最近发情到思考模式从剧情向游戏切换成尻尻向游戏那样,想跳过交往过程直接把异性推倒的事情都知道喔……哥哥,需要由我来帮你泄欲吗?」

  「为啥会扯到这个!?」

  话说她有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跑来搜查房间吗?

  虽然她是我可爱的妹妹,唯独这点就真的是个BITCH。

  「哥哥,就算你把我当成情趣娃娃也没关系,所以……」

  「那个,这种话题就别再说了………………。唉~」

  「……所以哥哥果然有什么烦恼吗?」

  居然让妹妹发现自己软弱的一面,简直是逊毙了,不过我现在真的很想找个人谈谈。

  「其实……明天有个女生会被退学……如果我想要阻止的话,就非得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前加油不可。」

  「!」

  「……咦?夏露蒂?」

  夏露蒂将我的脸埋进她的胸口,并且一把将我抱在怀里。隔着单薄的衬衫,我能够从她那娇小又纤细的身躯上感受到体温,香皂的气味更是令我心跳加速。

  「哥哥,拜托你别再为了其他人而牺牲自己。」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十分平淡,但是我却能够听出其中的哀伤。

  「哥哥在就读小学的时候,也牺牲自己来保护我。但是因为这件事,害哥哥剩下的三年小学生活尝尽痛苦……我很清楚哥哥从那时候开始,就非常害怕自己会引人注目。」

  这件事是发生在夏露蒂就读小学二年级,换言之就是我三年级的时候。

  某天,我被夏露蒂返家时的模样给吓傻了。她那漂亮的银色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脸上沾满泥巴,衣服跟书包则是被人用各种颜色的蜡笔写上难听的话。根据夏露蒂的描述,是在班上有着领导地位的女生骂她像个人偶一样很恶心,结果她就被全班同学欺负。而且似乎还被人打了一巴掌,有一边的脸颊整个肿了起来。

  夏露蒂因为失去家人的打击而丧失情绪的起伏,所以当下并没有放声哭泣,但是她语气平淡说这件事给我听的同时,身体微微地不断发抖。看着代替双亲陪伴在我身边的重要家人被伤成这样,我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隔天,恰好有一场关于如何应对霸凌的例行活动,这段时间会让全校同学聚集在体育馆里,倾听其他人上台分享心得。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将主导欺负夏露蒂的女生给拖上台来,让她哭着当众道歉。

  不过此举却是我最大的失算。我的班上有位叫做冈田的女同学,因为外表可爱而十分受人欢迎,至于欺负夏露蒂的女孩子,刚好就是这位冈田同学的妹妹。一心想当风云人物的冈田,原先就对于在班上也很受欢迎的我看不顺眼,因此妹妹这件事真的将她惹火了,导致我遭到全班同学的排挤。

  起初的状况我还能够忍耐,不过中途却开始出现变化。

  由于我只不过是个小三生,却闯到台上去胡作非为,高年级的同学们很看不顺眼。起初是我在下课时间行经走廊,就会听到有人对我发出咂舌的声音,后来则是会被人踹倒,到最后更是遭人殴打。

  因为在班上遭到孤立,我变得不像以前那样有自信,也不再跟其他人说话,之后全班以冈田为中心,对我做出与当时欺负夏露蒂同样的暴行。这个影响直到换班之后仍在继续,因此对我来说,剩下的三年小学时光就跟活在地狱没两样。

  「……我知道哥哥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所以拜托哥哥不要再那么做了……」

  夏露蒂的语气还是一样不具有任何情感,但是她的身体却跟那天一样微微颤抖着。

  我还真是没用,居然让最宝贝的妹妹操心……

  「哥哥,如果你觉得痛苦,就算选择逃避也没关系,我会永远陪伴在哥哥身边的。」

  「嗯……谢谢你,夏露蒂。我不会逞强乱来的。」

  我在听到这段话之后,心中燃起一股勇气。接着我伸手轻轻抚摸夏露蒂的头。

  经过一段时间后,夏露蒂似乎以为我已经睡着了。

  「不过哥哥总是会选择面对吧……」

  她以听似开心又像是难过的语气如此低语,并且稍微更用力地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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