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掟上今日子的遗言书 第六章 见面的隐馆厄介

  1

  「让你久等了,厄介先生。」

  如同先前预吿的,就在一个小时之后,今日子小姐分秒不差地从校园回到公园,不知何故,她竟穿着一身漆黑的水手服。

  发生什么事?

  「请你什么都别问。」

  今日子小姐语调低沉。

  像是熬夜熬到第二天……

  用不着叫我什么都别问,今日子小姐自己就已经散发出一股让人什么都不敢问的危险氛围,与水手服一起成套穿在她身上。

  不过,由于今日子小姐的个头娇小,这身打扮看来还挺像样的——雪白发丝与下摆较长的黑色水手服,形成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对比。只有靴子是原本的成熟款式,如果不晓得她是刚从国中校园走出来,只会觉得她穿的是种展现不协调混搭的新潮打扮吧。

  很适合你——要是随便讲出这种话可能会挨骂,所以我沉默不语,只得无言以对。

  「我被国中女生玩弄了。」

  今日子小姐摇摇头说道。我明明什么都没问,她还是向我交代缘由,大概是不希望我以为她是自己喜欢穿成这样的。

  「没、没问题的!不像冰上小姐那么不搭啦。」

  「那是谁呀……」

  今日子小姐轻轻地瞪了我一眼。

  虽说是迁怒,但或许是人都想迁怒吧。

  原本没有特别变装就前往卧底调查的侦探,竟然换了一身打扮变装回来的状况,令我也感到混乱。

  「无所谓。反正到了明天,我就会全部忘光了。」

  但我可忘不了。

  「好了,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吧。厄介先生,接下来是遗言少女的家。」

  今日子小姐说着就拉起我的手,想让我从长椅上站起来。

  感觉她之所以会这么急着想要进入下一步,应该不只是因为身为最快侦探的缘故。

  即使今日子小姐的手臂纤细,也不能任由她拉扯我骨折的手臂——于是我再次将约一半的体重托付在今日子小姐的身上。

  「又要转乘公车吗?还是要搭电车?」

  「不,如果从这里出发的话,用走的最快……因为她就住在学校的徒步范围内……」

  因为时间有限,不用太多时间移动本来是件好事,但是若要走路过去,一想到路人会怎么看待白发的国中女生搀扶着我这巨人的模样,就觉得快要崩溃了。

  公安的人,拜托你们别看我。

  「……今日子小姐,你该不会是要穿成这样过去吧?不先找个地方换回原来的衣服吗?」

  虽然同一件衣服不穿第二遍是忘却侦探的坚持,但是唯独这次,我想应该可以例外。

  「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被国中女生丢进焚化炉里,烧掉了。」

  国中女生好可怕……确实从外观来看也感觉是间历史悠久的学校,但没想到焚化炉还在运作啊。

  毋宁说,她能活着回来真是太了不起了。

  我理当早点去救她的,不该等到一个小时后。

  「我很清楚你失去什么了……不过今日子小姐,你有收获吗?与遗言少女有关的收获。」

  「当然惹。」

  今日子小姐用似乎是刚刚才学会的流行语,点头说道。

  我衷心祈祷,希望她的收获不只这一句。

  2

  侦探在名门女校的校园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冒险奇谭,直到目前仍然还是一个谜。至于我这个区区的仲介兼同伴,似乎也无法破坏她极力遵守的保密义务。

  「遗言少女在班上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呢!」

  今日子小姐又从结论开始说。

  「成绩算是名列前茅,但是在人际关系上似乎有很多问题……对了,她好像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放学后多半都在图书馆看书,图书馆主任才会对她很有印象。」

  「图书馆主任『才会』对她很有印象」这个说法总觉得很特定——我指出这一点,今日子小姐立刻补充。

  「是呀,因为在遗言少女班上,有同学甚至连她的名字也记不得。」

  被这么一说,感觉「遗言少女」这个代名词的意思也有了变化——不明讲她的名字并不是为了匿名,而是因为她根本面目模糊,宛如无名。

  逆濑坂雅歌——这个名字固然难记,但是放在班级里,应该是个不容易忘记、很有特色的名字才对。

  格格不入。

  如果这是指大家明明都隐约记得,但是真要去回想又嫌麻烦,所以才干脆当作「不晓得」她的存在——未免也太悲哀了。

  「这样听下来,感觉似乎是令人不太愉快的事呢。虽然我在学生时代也不是过得很开心……」

  如今也还没事就得背黑锅、有事就得丢工作,过着绝不算满意的成年人生活,但至少还有一些好朋友。

  「说的也是呢。不过嘛,所谓死亡,就是『被忘记』这么一回事。」

  穿着水手服的侦探说得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像是将遗言少女拒于千里之外,也像是将紧贴着她走在身边的我拒于千里之外。

  「拥有大好未来的少女们,会想用『与我们无关』的态度切割跳楼自杀的同伴也是很自然的事——换作是谁,都不想被卷进麻烦里吧!」

  身为实际上已经被卷入的人,我无言以对。

  一想到是多亏我经过,才让遗言少女捡回一命,就觉得不能以单纯的「不想被卷进麻烦」来带过——我不是忘却侦探,无法这么轻易地舍弃关系、切割过去。

  「……那些女孩子,对遗言少女自杀的动机没有任何头绪吗?」

  毕竟她们都跟本人不熟——既然如此,自然也无从知晓少女为什么要跳楼自杀。

  说不定还会有人随媒体报导起舞,认定我就是凶手——但针对这方面,警方应该也问过许多次了吧,所以今日子小姐很有可能真的只是被国中女生们好好玩弄一番就回来了。

  「倒不是没有。」

  今日子小姐驳斥。

  「虽然没有人说出具体的理由,但关于这点,大家却都是异口同声。都说了『我能明白她想死的心情,因为……』之类的话。」

  「……因为?」

  「嗯,『因为』的后面接着各式各样的理由。像是『很火大』像是『很无聊』像是『忙死了』像是『超没趣』……真是够惹呴的感觉。」

  我还是不太懂她这样惹来惹去到底想表达什么——连这用法对不对我都觉得很可疑。

  ——我能明白她想死的心情。

  ——因为。

  真是有够颓废的说法……真不像是自由奔放,会把水手服穿在成年女性身上来取乐的国中女生给人的印象。

  不只不像,甚至是相反。

  「所谓的……自杀欲望吗?」

  「呵呵,我只是说这样很不自然。」

  今日子小姐回到公园以后,到现在才终于展颜而笑——那一个小时究竟让她受到多大的伤害啊。要不是为了工作,她大概会想马上睡一觉,把刚才发生的事忘记吧。

  算了,这点的确是比穿着水手服的今日子小姐还要不自然。

  「可是厄介先生,你国中的时候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开朗的心情和忧郁的心情,两者应该是并存无碍的吧?」

  「嗯……也是。」

  在我虽是忧郁的学生时代,也曾经开心看书玩乐,所以不能说她错。

  还算是开心,还算是忧郁。

  既然如此,也会「还算是想死」吧。

  「可是,这样讲的话,孩子们不就会接二连三地跑去自杀吗……」

  「人不会因为肚子饿,就把手边能弄到的食物都吃进肚子里吧?也不会因为想睡觉,就什么地方都能躺下来睡吧?厄介先生也不会因为需要爱,就可以跟任何人交往吧?」

  人类是懂得自制的——今日子小姐说道。

  具体地以三大欲望为例,我就懂了——虽然我不记得自己说过需要爱。

  如果我看起来这么需要爱,那还真是抱歉。

  或许该跟全世界道歉。

  「虽然假设的话讲再多都于事无补……不过人类总不能一直不吃东西、不睡觉对吧?」

  先把爱放一边。

  「可是,就算不自杀,人也可以活下去不是吗?或应该说,自杀的话,不就死掉了吗?」

  「是会死掉。然而,也有人会刻意伤害自己,一点一滴地去尝试死亡不是吗?」

  是指自残或自虐之类的行为吗?

  又或者是——自杀未遂。

  「我也是每天的记忆都会重置——每天都像死过一遍呢。」

  这是无法分享的体验——不可能感同身受的情绪。

  就连想像都很困难。

  她虽然自称忘却侦探,但是她的内心里又是什么想的呢——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现在所想到、感受到的事情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后消失无踪,不留任何痕迹的现实呢。

  人们常说人生不能重开机,但今日子小姐每天都要被强制重开机。

  正当我百感交集,内心思绪难以言喻之时。

  「没错,就像可以不断重生一样,真是太幸运了呢。一切的体验也都总是非常新鲜。」

  今日子小姐却与我恰恰相反,一副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身上的水手服带来加成作用,使她说起话来就仿佛纯真无邪的少女一般。

  「而且不管接吻过几次,每次都是初吻呢。」

  3

  说到「纯真无邪的少女」,或许就跟「志向崇高的创作者」一样都是幻想中的生物——我主动修正约略离题的讨论方向。

  「也就是我们可以认为,遗言少女自杀的动机是因为在校的人际关系有问题吗?既然她在班上格格不入……」

  「如果因为在班上格格不入就要自杀,那么小朋友们就统统都要去跳楼了吧!」

  今日子小姐打断我刚才的发言——她说的没错。

  我之所以会迫不及待地锁定浅显答案,也可能是因为开始感到时限逼近的压力——就快下午四点了。

  当耗费的时间已经大于剩余时间,像我这种胆小鬼,难免着急起来

  ——今日子小姐虽然一副不动如山,不过看她连换衣服的时间都舍不得,显然也不是很从容。

  据今日子小姐的说法是「因为买新衣服很花时间」——还真不像是最快的侦探该说的话。不过毕竟挑选衣服确实是属于兴趣而非侦探的领域,所以被这么一说,我也不能拿她如何。

  今日子小姐也有她私底下的一面——只是我不太清楚而已。

  「可是厄介先生刚才的反应,其实是相当有力的线索也说不定……或该说,算是戳到了重点。」

  「……什么意思?」

  提出如此浅薄的意见还受到称赞,实在让我心情复杂……

  戳到了什么重点?

  「就是说——倘若遗言少女没留下那封遗书就跳楼,世人可能就会这样分析她的自杀。」

  嗯……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那又怎样呢?世人这么想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明白吗?假设厄介先生自杀的话……」

  真恐怖的假设。

  这个人得意洋洋地在假设什么啊。

  「这时,如果有人认为『哦,那个人是因为没朋友才自杀。超逊的!』你做何感想?」

  「逊……死了还被说超逊的,那的确很讨厌……」

  虽然有点挖洞给我跳的感觉——原来如此,我明白她想说的了。

  是,实际上我是有一些好朋友,但跟他们交情好,绝不表示我有很多朋友,所以如果我跳楼,世人应该会以为我有社交方面的烦恼吧。或是以为我深受不白之冤为苦,为了证明己身清白以死明志,一个搞不好,说不定还会认定我是畏罪自杀。

  死人无法开口。

  无法制止活人任意揣测自杀的动机——既然如此,要说「慎重其事」是有点怪怪的,但是为了表明真正的理由,的确会想留下遗书。

  我是不确定既然都要死,捍卫自己的名誉究竟有多少意义,只是一旦要自杀,要拼死守护的东西或许也只剩下自己的名誉了。

  「长大成人的厄介先生都这么想了,善感的十几岁少女若有这种想法,应该会更强烈、更坚固吧——在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就闹自杀,逊毙了。」

  「总、总之觉得很逊就是了。」

  应该不会是这么轻佻吧。

  可是,如果这明明不是真正的理由,却要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会感觉难以承受的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起码我就不想被这么认为。

  「在校内或许还会被说是『就已经跟大家格格不入还跑去跳楼』呢!有比这个更糟糕的吗?」

  的确再糟糕不过了。

  少女是希望自己的自杀被当成美谈——这种想法实在有失谨慎,瞬间就能联想至此的今日子小姐也真是够了。

  不过,包括我在内,社会大众都是这样吧——明明想要深入理解,却又只想要简单明了的解答。

  一旦有中学生自杀,就马上认为问题出在学校里。

  「虽然这么想也大致八九不离十——只是被这么想的人或许难以承受。假使事实不是那样……不,即便事实就是那样,也不希望被那么认为。听人讲真话其实并不好受。」

  给以「找真相」为业的侦探这么一说,还真是一句值得深思的台词。

  的确,欺骗让人不舒服,但所谓的真实,往往更让人不舒服……慢着,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遗言少女之所以留下那种内容的遗书跳楼,是为了面子,为了摆个样子……是这个意思吗?」

  「也可以这样解释。要死也想要有个好听的理由,这样的心情并不是太难理解吧?宁愿光荣战死——追求虽死犹生的美学在日本,自古以来一直都是普遍的主流吧。」

  「所谓武士道即是求死之道……之类的吗?可是,嗯,我能理解小孩子会觉得没有朋友是件很丢脸的事,但是像这样……说因为受到漫画的影响而自杀,也绝不是体面的事……」

  如果在遗书上写下谎言的动机是为了「爱面子」,应该有更好更体面的理由可写——不,等等,我搞不懂了。

  什么是体面的自杀理由啊?

  有那种东西吗?

  「如果目的只是想让人不去注意到真正的理由,根本没必要选择体面的理由,还不如找个典型的、社会大众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就好——反过来说,去年还是小学生的十二岁小女生,就算在遗书里写上『我是为了改革这个国家而死』这样的内容,也没有人会真的全盘接受吧?只会被当成是在骗人而已。」

  「说的也是……」

  就算我留下这种遗书,也只会被当成是在骗人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因为受到漫画影响而自杀』的遗书内容,的确是很容易被全盘接受的理由……」

  这就是绀藤先生口中「太对劲」的感觉——绀藤先生也算是关系人,才会感觉不太对劲,否则他也可能会用「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或「这种事很常见啦」之类的一语带过。

  「这样……如此一来,阜本老师就真的只是无辜被牵连……」

  这是状况Ⅱ?还是β呢?

  我已经忘了更细的分类。

  换个角度,他甚至比我还更无辜。

  完全是代罪羔羊。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自杀理由,让遗言少女要隐瞒到这个地步……依照今日子小姐的直觉,『在班上格格不入』并不是自杀的直接理由吗?」

  「嗯……我还没有自信可以断定不是,但至少绀藤先生和阜本老师都无法接受这个理由吧!因为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根据。」

  这样啊。

  言下之意,只要钳藤先生和阜本老师能够接受,那么就不需要证据和根据了。

  然而,现在就连遗言少女的人格特质也还在五里雾中——能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探索到她的内心世界吗?

  「人格特质吗……说的也是,的确都没有人提到她的个性。没有人跟她熟到可以描述她的人格特质,但是比起遇到不懂装懂的人讲一堆,这样是比较好。不过,图书馆主任的分析,倒是很有意思。」

  今日子小姐如是说。

  分析?

  说来刚才,今日子小姐是说过,图书馆主任对遗言少女很有印象……

  可是,很难想像图书馆主任和一介学生之间,会有什么能激荡出见解的交集……「在班上格格不入的少女,只与图书馆主任很要好」听起来虽然感觉很像在演偶像剧,但也就是因为不太可能发生,才会觉得像是戏。

  啊,不对。

  反正地点是图书馆,没有直接的交集也无所谓——毕竟那是看书、借书的场所。

  所谓——看一个人的书架,就能猜到他是什么样的人。

  遗言少女平常都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些什么书呢?借书卡上又记录着哪些书呢?知道这些资讯的图书馆主任,确实可能会比同班同学更能深入她的内心世界。

  阅读就是这么私密的行为——听说有爱书人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买的书被纪录分析,连去书店买书也刻意不办集点卡。

  的确,若用这个观点去分析遗言少女,或许就能找到她自杀的动机……

  「不不不,厄介先生。不是这样的。」

  「咦?」

  「因为这么做,结果还是受制于『被书影响才去自杀』的偏见呀。虽然我完全赞成『阅读是私密行为』这个想法,『只要观察陈列在书架上的书就能看出个性』也是很有趣的见解,在朋友之间彼此分享,我想一定会很好玩,但是此时这么做,就跟把批判矛头对准陈列在凶手书架上的书差不多哪。」

  呜呜。

  被这么一说,的确无法反驳。

  「受到书的影响才染指犯罪」和「让犯罪者看到入迷的书」乍听之下似乎相反,但结果或许都是在讲相同一件事——肯定都是一种偏见吧。

  因为书架上放这些书,所以是这样的人——就跟因为十月出生所以如何如何,因为是A型所以如何如何一样,顶多只能当成算命的参考。即使能做为间接证据,也不是不动如山的证据。

  对那本书有什么想法,是觉得有趣还是无聊,又或者买是买了,但是根本还没看……光看书架是无法判断的。

  既然如此,图书馆主任对遗言少女的分析又能代表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大人和小孩的忘年之交吗?

  「不,听说他们几乎不曾好好地说上话——可是啊,重点不在书名或内容,而是她借阅书籍的习惯很特别,特别到让图书馆主任无法忽视。」

  「嗯?那跟观察借阅什么书不是一样吗?不管是借还是阅,只要不会干扰到别人,都是个人的自由吧。」

  「听说遗言少女看书借书的时候,总是会保持一定的平衡呢!」

  「平衡?什么意思?」

  「她在借新书的同时,也会借旧书——读私小说的时候,旁边一定会放着奇幻小说。看完诗集以后看传记,看完科幻小说再看商管类的书,借轻小说时也会一起借纯文学,看完推理小说,就会接着再看言情小说。」

  「……」

  先不管推理小说是否能用言情小说来中和——这就是所谓「平衡」吗?

  「也就是说……那孩子的阅读范围很广泛吗?」

  「不,因为再怎么想,她每次借的册数都不太可能在还书日前看完。而图书馆主任则是如此分析——她其实从未看完借的书,只是要让周围的人以为她的阅读范围很广泛。换句话说,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别人从她看的书分析自己,故意模糊焦点。看书架就能了解性格——这也可以说是少女针对如此偏见所采取的对策。借书不忘障眼法、看书夹带烟雾弹——就是图书馆主任对遗言少女的印象。」

  就像多愁善感的少年少女要买有点色色的书刊时,会特地跟参考书一起拿去结帐那样啊——今日子小姐以明快的口吻,举了一个该说是低俗……总之是极为浅白的例子。

  要说我对这个例子毫无头绪是骗人的,要说我无法理解那种想隐瞒自己爱看什么书的心情,也是骗人的。

  适合自己的书终究没那么容易透过别人推荐找到,「你这种人应该会爱看这种书吧」之类的成见,有时候会比蒙上不白之冤更让人不舒服。

  看A时也看反A。

  看B时也看反B。

  这个倾向大概不只出现在阅读上吧——那该说是有点病态,却令人足以如此确信,首次从「遗言少女」身上能观察到的个性——能够称得上是个性的人格特质。

  至少比起照抄漫画的遗书,这是更明确呈现出十二岁少女面貌的事迹。

  那天,我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少女——但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感觉自己终于见到她——遗言少女的面貌。

  然而她如此费心故布疑阵的工夫就这么穿帮,感觉似乎是比性格被人解析更丢脸的事……但毕竟还是难逃专家的火眼金睛。

  换作是我,只会单纯以为她是个看很多书的孩子而已——肯定会正中她的下怀。

  「原来如此。我明白图书馆主任的分析了,可是今日子小姐,这又代表什么呢?」

  「厄介先生,这就表示我们可以据此推测遗言少女的性格——她非常痛恨自己被人分析或内心被探索,具有竭尽所能想要隐藏自己的人格特质。」

  对于必须在今晚十点以前找出她自杀真正原因的侦探而言,这实在说不上是讨人喜欢的性格。

  4

  后来,今日子小姐撑着我的右半身抵达目的地逆濑坂家,却没人在。

  与其说是没人在,更像是没人住。

  明明才傍晚,透天厝的所有房间都门窗紧闭——看着满出信箱的报纸,就算不是侦探也能推理得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回到这个家了。

  应该是为了逃避媒体采访,躲到亲戚家去了吧……此时我只是单纯这么想,但接着到遗言少女住院的医院一看,发现事实不是我想的那么单纯。

  原本打的算盘是重伤的遗言少女既然还昏迷不醒,不管家人现在躲在哪里,想必都会陪在住院的少女身边,所以应该可以向他们请教一些问题。

  但是今日子小姐向护士打听到的消息,却粉碎了这个盘算。

  「打从她住院起到今天,她的家人似乎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呢。」

  恐怕就像面对图书馆主任那样,利用被迫穿上水手服这件事,假装成少女的朋友(也就是假装成国中女生)巧妙地向护士套出证词的吧。今日子小姐的情报搜集手腕(职业意识)虽是高明,但从搜集的情报看来,不管说得再委婉,遗言少女的家庭环境也称不上良好。

  而如果将此视为自杀的动机,对十二岁的少女而言,必然又是难以忍受的偏见吧。

  无论如何,昏迷不醒的遗言少女目前仍然谢绝探视,所以穿着水手服的侦探和遍体鳞伤的被害人奔走半天,终究还是没能与她见面。

  以为终于见到一面的少女——实际上,或许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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