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Ⅵ 勇者的真面目

  沐浴在猜疑与畏惧的视线下,夏树即艾伦=巴札特站起身。

  沉默不语的艾伦眺望总理。而总理似乎内心有千万纠葛般,眉间的皱纹越发深邃。

  『……在调查过程中得知的,不单只有你的异常性而已。』

  总理在萤幕画面彼端按下办公桌上的按钮。

  艾伦周围顿时出现数张不同的照片,内容是艾伦与学园的学生们开心度日,日常生活中的种种景象。

  『诚实而勤奋,你可真是注重礼节的好青年……重点是,你在关键时刻表现出英勇奋战的姿态,有好几段影片都是如此震撼人心……我想正因为你是这种人,身为赫奇萨的他们才会对你敞开心胸。』

  总理缓缓揉起额头,简直像想缓解某种心灵的操劳。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不懂……这是为掌握人心的演技吗,或者是你与生倶来的气质。原本我理应寻求真相直到能接受为止。不过……正因为如此——」

  总理阖上双眼,磨蹭起疼痛的腹部。然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

  『冰室女士……能容许我稍微自言自语一下吗?』

  影像内的雷鸟面向总理。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有某位慷慨人士说出『让日本当上常任理事国』这种好康的提议……这不过,只是闲来无事的if话题罢了。』

  『总理……剧本上没这段。』

  官僚的声音从总理那方的影像中流泻而出,艾伦的神情蒙上一层阴影。

  『我想这肯定能提高国家利益。毕竟能够持有两架邻人,应对马里斯也变得更容易……不过,这种好事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

  影像内的茜脱口说出「这难道是」,而艾伦同样立刻领会。

  总理说的是,理应于今天发动的【夺取明星作战】。

  「全世界的国家都惧于【美国神话】重蹈覆辙。之所以会让人这么想,也是因为造成上亿人牺牲的【海格力斯计画】的缘故。」

  海格力斯计画——是于二〇三〇年由美国主导所引起的历史性战败。

  造成上亿人规模的牺牲,三十五处主要都市沦陷与战略性放弃——

  导向缔结【瓦莱塔条约】的这场大战败,令马里斯的恐怖深深烙印于全世界各国人民的心里。

  『海格力斯计画是单一国家独占邻人所引发的悲剧。而日本总是被视为美国的跟班,这种傀儡国家如果增强实力,甚至持有新的邻人……届时和美国加起来就有四架。』

  影像内的茜首先察觉到某事。

  『如果看见这情况,你认为加盟国会怎么想?「日本打算和美国联手,并为此增强武力。这岂不是和美国神话时期一样的情况?难道说【美国神话】会再度重演吗?」你们不认为,他们会这么想吗?』

  『总理,请照剧本来。』

  刚才的官僚再度出声,影像内的紫贵表情狰狞。

  『日本国土狭窄,粮食生产量稀少,更因为马里斯问题导致粮食自给率大幅下降。如果不仰赖进口,马上就难以支撑。另外,由于我们身兼出口国,如果无法爽快交易,在获得外币上也会变得困难。加盟国即使咬著这点不放也不足为奇……为什么呢?因为害怕海格力斯计画。』

  『总理!请您住口!』

  官僚扬起类似悲鸣的声音。而影像内的雷鸟,感情逐渐自表情上流失。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其他开诚布公的时机要多少有多少。不过,这下我总算明白了——』

  雷鸟的面容栖宿无机质的杀气。

  『你背叛了吧……总理。』

  总理不发一语,仅仅俯视下方并继续说道。

  『让我们回归正题……如果某位慷慨人士如此提议呢?想必我肯定会这么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别进入洞窟。或许里面是有宝石,但同样沉睡著恐怖的怪物」——』

  总理边说边转向艾伦。

  『假如,他打算诉诸武力来实现这桩好康呢?我想,我大概会不择手段让这件事变成没发生过……并且只会朝能圆满解决的方向走。』

  雷鸟拒绝让人察觉她的情绪,并淡然回应总理。

  『为了要拓宽马路,而把碍事的建筑物……以清除白犠之名为藉口破坏。如果被问起原因,只要答说「那栋建筑物的梁柱腐蚀,因为很危险才不得已破坏」就好……换言之,不管是白蚁还是黑犠都无所谓,只要有破坏建筑物的藉口就行——』

  总理不与雷鸟对视。或许是胃痛,只见他的手用力压在腹部上。

  总理以忧虑眼神望向艾伦。

  『夏树小弟……我不会说请原谅我。请你尽管恨我。』

  凝视总理双眼的艾伦不小心察觉到……察觉到他同样痛苦。

  艾伦瞥见视野边缘的其中一面光学萤幕,总觉得颚在笑。

  总理端正坐姿,并改变语调。

  『结束闲聊吧。照片上列举的十五人,请容我们直接护送回本土。我已经下达指示,等护送他们完毕后,自卫队就会撤离学园——』

  『谁没事会搞政变啊,白痴!放开我啦!』

  『不是的,总理!那段影片不是总理所想的那样!』

  画面另一头的大地抵抗,茜则打算申辩。

  自责的念头囚禁著艾伦。没想到自己当时的发言,竟然会陷伙伴于险境。当艾伦沉思到最后……决定开启红色怀表,即徽章怀表。

  「紧急情况。重播纪录模式,突击。」

  『警告。干涉领域探测到衣服,请问要继续重播吗?』

  徽章怀表传出电子声,萤幕画面内的总理脸色骤变。

  『你要做什么。』

  艾伦凝视穿在身上的深绿色西装外套——是这半年间,在这所学校度过的证明。

  垂落寂寞的视线后,艾伦说出「允许」。

  接著手指抚过徽章怀表的军徽。

  拿在手里的怀表浮现出代表〔认证为艾伦=巴札特〕意义的文字。

  『给我等一下!如果你抵抗,我就下达开枪命令!』

  画面彼端的总理从椅子上站起,但艾伦不停止。

  「各就各位。」

  类似程式语言般的发光文字堆砌。

  怀表中冒出湛蓝光膜如侵蚀般通过艾伦的手臂,接著光膜走遍全身,引起强烈的发光现象。

  现场全体成员皆透过萤幕目击此景。

  当光芒止息后……艾伦换穿成绯红驾驶服的模样。

  『变身……了?』

  『超强的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葵嘟哝,飞鸟尖叫。

  绯红驾驶服的肩膀、手臂、腰部与背部的防护装甲闪烁黯淡光芒。右手背上传出著装时来自徽章怀表的机械声。

  『限制时间为六十分钟,超过时间后,将强制转换为预设纪录模式。』

  蓝色线条自驾驶服的颈项往下通过,驾驶服的装甲部分因此扩张并隆起。夏树的驾驶服目前转换为〔突击驾驶服〕模式。

  『就叫你住手!你可是被包围了!近藤先生!我们绝对不能让对方先开枪!』

  画面内的总理已经彻底失去冷静。

  另一方面,艾伦露出看似寂寞的笑容。接著对画面内的伙伴们开口。

  「亚贺沼……记得定期打电话给你妹妹,比起发邮件一定更令她高兴。」

  大地脸颊抽搐,艾伦再对一起出现在萤幕内的山武说道。

  「江藤,亚贺沼有时会不计后果,你要好好帮他修正轨道。奥尔森,如果他们两位吵架,适时制止就是你的工作,拜托了。」

  画面内的两人感到困惑。此时艾伦转向月下、日向、飞鸟和颚。

  「伍桥、八云、睦见……机兵部的成员还有一堆雏鸟,还请对他们伸出援手。因为你们是有实力的人,所以他们就拜托你们照应了。伏见……你保持原状就好了。我相信你的发明能带给许多人幸福。」

  日向与月下哑口无言,飞鸟当场愣住,颚则眯细双眼。

  艾伦接著转向田中与茜。

  「抱歉,田中。我原本和你约好要拍摄流通用的猫的影片,结果却无法实现……阳叶,感谢你至今一直辅佐我这种人,我真的受你很多帮助。」

  田中与茜的瞳孔颤抖。因为艾伦这番话,简直宛如离别前的饯别。

  「七扇、柔吴……真的很抱歉。虽说这下变成强行加诸许多职责在你们身上,但为了避免学园垮台,还请你们暗中帮助大家。」

  柔吴表情阴沉,大和闭上眼说「混蛋」。接著艾伦对紫贵与葵说道。

  「一之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迷惘,走上你坚信的道路。九重,你偶尔会失去冷静的性格很危险,让人很担心……不过尽管抬头挺胸,你们是很棒的搭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拉拔这所学园了。」

  葵似乎不明白艾伦这番话的含意而反问「队长?」紫贵嘟哝说「难道」。

  最后艾伦望向画面上的赛莲。

  艾伦凝视困惑的赛莲……再小声嘀咕说「保重」。

  艾伦以看手表的动作调整徽章怀表。

  于是手背上浮现A4尺寸的光学文件档案,艾伦输入十六位数的密码,光学画面随即显示出【确认】的单字。

  『那个,难道是……』

  萤幕画面内的紫贵似乎有所察觉,只见她慌张制止艾伦。

  『慢著!冰室同学!你别冲动    』

  艾伦毫无迷惘地按下【确认】。

  司令管制室映照出艾伦的模样,现场任谁都紧盯著正面萤幕。

  雷鸟的司令席上传来『哔哔!』的电子声,代表收到档案的通知。雷鸟开启接收到的档案,接著浮现出的,是附上艾伦大头照的〔退学申请书〕。

  雷鸟面前显示出〔可〕与〔否〕的单一文字。

  雷鸟露出沉痛表情,但正面萤幕的艾伦却笑道。

  『塾长也请多保重。』

  待在下方空间的紫贵动作夸张地转身,手仓皇失措地伸向雷鸟。

  「塾长!请住手!」

  「小朋友……原谅我。」

  雷鸟俯首,指尖微微颤抖……按下〔可〕的文字。

  正面萤幕醒目地映照出【艾伦的学生证】,接著〔抹消完毕〕的朱红印章盖在那张学生证上。田中以颤抖嗓音嘀咕。

  「退学、处分。」

  紫贵维持站立的姿势,开始哭泣。

  萤幕映照出第五机库,画面中的葵与赛莲看上去惊慌失措。

  『退学是怎么回事?』

  『夏树……要走掉了吗?』

  从光学萤幕反映出的学生们同她们一样,一时间哑口无言。

  艾伦以柔和嗓音对他们说道。

  「至今为止很感谢你们。这半年间……我很快乐。」

  滨田总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艾伦。

  『为什么……你能做到这种程度?』

  艾伦直视总理,再阖上双眼以集中注意力。

  彷佛痛打太阳穴的感觉驰骋。

  「!」——艾伦睁开双眼。

  发丝与瞳孔颜色如波纹荡漾般由黑转红,孩子们当场目击艾伦变身。这代表少年将化身为勇者。

  「让我答覆您的疑问,总理……我的确不是冰室夏树——」

  艾伦以赤红的双眼仰望露出难以置信神情的总理。

  「我是……从其他宇宙来到这颗星球的人。」

  艾伦=巴札特是新人类。

  是月球的天才科学家鹤来博士托付艾菲娜,伦音列瑟的超人战士。

  堪比钢铁坚硬的进化铠骨骼——绝对不会破损的蛮弹力内脏——能爆发性增加的强化人工肌肉——以几百倍速度傲视他人的超敏化神经系统——

  当艾伦贯彻自身信念时,会不遗余力地行使自身力量。

  『真的假的。』

  『夏树果然是……外星人。』

  山武如此说道,赛莲嘟哝著。总理彷佛化为一团乱麻般询问。

  『其他世界?』

  当伙伴们仍旧瞠目结舌时,艾伦继续说道。

  「总理,您们政府有一项严重误会,就是这所学园的危险分子只有一个人。威胁学园的学生,设计并迫使他们向众人露出獠牙的人……就是我!」

  艾伦鲜红的眼眸笔直凝视总理。

  「如你所见,我已经和冰室义塾分道扬镳,那么学园应该就不必担负管理上的责任!对您们来说,这样也比较方便吧!」

  艾伦此话的含意——是打算只身背负学园蒙受的嫌疑。艾伦探查周遭动静,只见他敞开双臂,张开双腿……采取临战态势。

  艾伦高声对包围自己的人说道。

  「来吧!这下就不必客气了!你们是冲著我来的吧!」

  艾伦对周围的人咆哮。

  「想尝点苦头的人尽管放马过来!」

  枪声一起鸣响,艾伦瞬间掩护脸部。超过十发的麻醉弹彷佛撞上不可视的墙壁般弹开。

  更多枪声响起——这次是狙击。艾伦以类似踢蹴的动作抬腿回避……以不安定的姿势于半空中扭转身体,驾驶服的手腕处射出小刀。

  艾伦以旋转的姿势投掷小刀。

  「呃啊!」

  潜伏于二楼的狙击手坠落。艾伦以匍匐姿势著地,再敲击地面般跳跃并使出一记后空翻。数发子弹贯穿一秒前的所在之处。

  艾伦于机库内四面八方奔驰,接著男子们开始扬起类似威吓的声音。

  部队长远远眺望纵横无尽的艾伦,大声宣扬道。

  「机甲步兵!解除休眠模式!允许开火!杀了他也无所谓!」

  于是四架人型武装撞破墙壁入侵至机库内。

  宛如穿著迷彩服的装扮——脚踝处还附有轮胎,双臂上覆盖如钢筋般的手臂组件。

  是穿著陆上自卫队预定于下一期配备的【日四式特殊机甲服】的机甲步兵队。

  一架机甲步兵以身体冲撞艾伦,艾伦正面阻挡对方的身躯。双脚擦出火花以摩擦水泥地的艾伦,制造出乌黑足迹的同时制止机甲步兵猛冲,其鲜红双眼仰望上方。

  『混蛋!』

  机甲步兵的右肘,即内部填充的火药引爆,铁拳如活塞般推出。艾伦制止那记铁拳,靠其握力轻易捏碎对方的铁拳。

  艾伦以腋下夹住左侧手臂组件。

  「马里斯[它们]的力量可不只这样!绝对别想著联手就能对抗它们!」

  艾伦直接举起机甲步兵……然后在半空中踹起对方腹部。于是机甲步兵的腹部下陷,再被往上踹飞。紧接著奔向别架机甲步兵。

  艾伦扼杀敌人猛冲的威势,并扛起那只左手臂。

  「呼!」

  飞速的过肩摔——机甲步兵的身躯在水泥地上反弹,地面甚至产生裂痕。头盔内的机甲兵咳出唾液。

  部队长愕然,原本拿在手里的无线电接收器掉落。

  「这可是……最新式的机甲战服。」

  艾伦将剩余两位机甲兵打到无法动弹后,穿越墙上的大洞以逃离第五机库。

  司令管制室内一阵哗然。由于状况骤变,众人显得惶恐不安。

  影像内的总理冒著汗对雷鸟说道。

  『冰室女士,既然他主张自己与学园无关,那我们就体谅他的心意吧!我基于这点要求冰室义塾!请逮捕逃犯,如果办不到就射杀他!绝对不能放他离开这座岛!』

  「你讲这种话都不觉得可耻吗!」

  听闻总理的言论,雷鸟的嘴角向下凹折。

  『我是在说,请你们证明学园是无辜的!如果被他就这么逃掉,不仅其他十四位学生!还有你也得出席军事法庭!』

  总理口沫横飞地对雷鸟说道,其脸庞早已不见半点从容的痕迹。

  『这究竟有什么好犹豫!你不是这座岛的领袖吗!不是说你耗费半辈子才打造出这个第贰富士吗!请你体谅一下吧!这已经是我个人能办到的!接近极限的最大妥协了!』

  总理半哭丧著脸对雷鸟说道。

  『日本好不容易才开始迈向安定!如今我们不能失去冰室义塾!』

  雷鸟经过数秒沉思……然后于全馆内广播。

  「通知冰室义塾•战斗科,基于内阁府要求,即刻起必须协助自卫队的作战行动……去逮捕目前正在逃亡中的入侵者。」

  紫贵握紧拳头俯视下方,茜说著「怎么这样」并垂落颈项。雷鸟对总理虚脱地说道。

  「总理……你打算杀死的并非白蚁……而是座敷童子。如果把座敷童子赶出家门,灾难就会降临。」

  『……感谢你英明的决断,冰室总帅。』

  总理以微弱的嗓音如此说道后切断回路。

  雷鸟由于过度焦躁而使尽全力敲打扶手。

  ——艾伦……你可绝对,别被抓到!

  学生会在无法摆脱不知所措情绪的情况下,开始于现场广播逮捕艾伦的指令。

  于战骑装•第一机库。

  机库内恢复平时的喧嚣,但飘荡于室内的却是彷佛即将引爆的紧张感。在自卫队监视下,机兵部成员们全体准备搭车。

  为了抓捕因救助伙伴们——而背负罪责的艾伦。

  作业车辆往来如织,机兵部员与整备部员也奔波劳碌。拉高音量送出指示,并准备进行战骑装的启动作业。

  在这过程中,大地无法动弹,只是一个劲咬紧牙关并狠瞪水泥地。不久后,奥尔森与山武默默注视起大地的背影。

  「唔!」

  大地犹如下定决心般跨出一步,愤然迈向自己的疾风。迟上一拍的奥尔森与山武走近大地身边。

  「大地!喂,我说大地!」

  大地停下脚步,维持背对两人的姿势说道。

  「你们从现在开始分别行动,绝对别跟著我……这是命令。」

  大地语毕后再度迈开步伐,接著勉强挤出一句话。

  「我就只有你们,不想开枪攻击。」

  听闻此言的两人互看彼此脸孔,然后「「嘿!」」一声笑出来。

  「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大地背对两人如此说道,于是奥尔森揍起大地的后脑杓。

  大地按住后脑杓闷哼一声,泪眼盈眶地说「怎样啦!」并扭过头。

  「你凭什么自个儿在那里激动,你这秃头。」

  「我们可是团队,要行动就三个人一起。」

  听见这番话的大地眼眶里积满泪水,嘴里说著「你们!」且鼻涕横流。

  「总队长,是为了包庇我们才担负罪责吧?因为这种理由就要我们背叛他,谁做得出这么逊的事。」

  「嗯,反正违反命令是我们的拿手绝活!」

  听两人这么说的大地吸起鼻涕,猛力拍起脸颊到红肿的地步来替自己打气。

  「好……星辰小队!让我们大干一场吧!」

  三人分别走向各自的机体。

  于战骑装•第三机库。

  身穿防护服的月下快步走动,迈向自己那架事先移动过的机体。

  月下正前方有三名自卫队员阻挠,其中一人举起自动步枪对准月下。

  「你是列在嫌犯清单上的,十名数字的伍桥月下吧?」

  「没错。」

  月下慵懒答覆。接著从裤袋内掏出发夹,夹起左侧浏海。

  「你们十名数字得优先执行捕获冰室夏树的任务。既然他说自己和学园无关,你们就负起责任来证明自身清白……别忘记我们的枪口,如今也对准你们。」

  「无论如何,其他人即使串成一线也构不成威胁。」

  自卫队员抓住打算通过的月下的肩膀。

  「绝对别打什么馊主意……这件事不只你们,还会危及到学园全体。你不会希望无关的人,沦落回区区的赫奇萨吧?」

  「……我会善尽职责。」

  月下挥开肩膀上的手,重新迈向自己的机体。

  《不只是我……大家也都麻烦你一起带领啰,队•长•小•姐!》

  昔日某人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掠过脑海,月下自嘲地望向左手义肢。

  ——即使变成这副德行,也还是有我能做的事吗?

  「放心吧,不论是学园还是机兵部……都不会消失。」

  月下对不在场的某人如此诉说,并平静地仰望自己的机体。

  「来,散步的时间到了。」

  钢铁猛兽以匍匐的姿势端坐于此。现在,獠牙型的摄影机点亮黄色灯光。

  于战骑装•第四机库。

  日向以沉重表情推轮椅前进,只见她身穿防护服。日向同样接获逮捕冰室夏树的命令。

  自己的功绩,会直接影响到自己与柔吴等人的未来。为了帮助情绪沉静下来,日向敲打心脏两次,然后迈向自己的专用机格兰二号。

  「?」

  日向忽然停下轮椅,只见前方正引起一阵骚动。

  是柔吴与整备部,他们被将近十名自卫队员包围。柔吴表现出平时难以想像的气势汹汹的危险氛围。

  在日向观察的过程中,只见柔吴搧晚辈一巴掌。于是日向慌张地推轮椅前进。

  「部长!你在做什么!」

  日向为了居中调停而介入两人间,柔吴以激动的口吻说道。

  「副部长,你听我说!这群智障!居然忘记搬溶液进来!不仅整备偷懒,甚至还搞出让生产部搬空罐过来的差错。缺少紧张感也该有个限度!你们是在小看整备任务吗,喂!」

  柔吴探出身子,再度搧晚辈巴掌,因此制造出夸张声响。日向立刻直觉到……这是柔吴在演戏,他们想拖延格兰出击的时间。

  一名自卫队员或许是感到不耐烦,因此粗鲁抓住柔吴的肩膀。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以为演这种猴戏对我们管用吗!身为嫌犯再继续搅局的话,小心把你当作同谋扭送!」

  日向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脸色惨白。

  但柔吴不退让,反倒一把抓住自卫队员衣襟。

  「你才是给我退一边去,如果我们的整备没做好,很可能会因此闹出人命。」

  柔吴的态度令自卫队员感到不耐烦,缓缓举起再挥下自动步枪的枪托。

  「哦噗!」

  脚步不稳的柔吴按住脸颊,日向放声哀号地喊起「部长!」

  柔吴的鼻子滴滴答答流出鼻血。自卫队员再度朝弯下腰的柔吴举起枪托,钝器敲击的声音响起,这次换柔吴的侧脑杓挨打。

  「唔嘎!」

  柔吴健壮的身躯倒在地上,日向为了保护柔吴而介入两者间。

  「我是八云日向!是被指定为规格外十名数字的人!我立刻就准备出击,所以请别施暴!」

  「副部长,不行。」

  倒地的柔吴制止日向,此时一位疑似队长的人物来到日向面前。

  「你是记载在嫌犯清单上的其中一人吧……立刻驾驶那玩意儿出击。」

  部队长以拇指指向在附近端坐的一架战骑装。

  粗壮的手臂,过度肥大化的腿部为其特色。全身涂装为群青色,头部附有两根感应器天线。

  尽管机动性方面极度不佳,但射击性能比起其他战骑装却领先群雄。

  是强化炮击战的重战骑装GGz-36C2【火焰拳击手】。

  「你的功绩会决定同伴的未来,别忘记这点。」

  这道命令化为沉重巨石压住日向胸口,隔了一段时间后,日向以阴沉表情颔首。

  「你是擅长用枪的赫奇萨吧……那就赶紧给我去击杀入侵者。」

  「当然不行!」

  柔吴的怒吼盖过队长的声音,彷佛要隐藏目瞪口呆的日向般阻挡在她面前。

  「你这家伙!看你对这种女孩子下了什么命令!」

  鼻血染红脸部近半的柔吴——以慑人表情说道。

  「副部长的枪,是为了保护我们而存在……不是为了对伙伴开枪才存在的。」

  日向瞳孔扩散,无以言表的喜悦逐渐于胸口晕开。

  另一方面,自卫队员们朝柔吴举枪。

  日向目睹该画面后做好觉悟……要为了保护自己和他而战。

  日向刻意在脸上挂起微笑。

  「非常谢谢你,部长。」

  日向往后拉扯柔吴的作业服。

  「可是部长……之前我不是就说过了吗?我并非如此清纯的人。」

  日向笑著,但脸上挂的却是丝毫无法窥见情感,微笑的面具。

  「我开枪射击的行为中,没有任何含意或思念这类多愁善感的理由。我想,只要是为了保护自己,我大概都能毫不犹豫扣下扳机……我就是如此薄情寡义的人。」

  柔吴露出诧异神情,日向继续说道。

  「我想即使因为杀死冰室同学而受到打击,这种情绪也会立刻自内心流逝。等隔天早上起床,又会和以往相同——淋过浴后忙著准备上学。如果是我,一定——」

  柔吴似乎想否定地说出「骗人」。

  「部长,你不是知道的吗?当唐红军进攻时,我自在利用枪和弹药摧毁四成敌方部队。而我的手,想当然耳也夺走同等数量的人命。」

  日向这番话令整备部成员们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知道当我听到详细的死亡人数时,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有更充足的弹药,人数就能加倍了吧』……而这天我也一如既往地享用餐点,也能安稳入睡。」

  日向咬牙切齿般说道。真实的自己〔根本不是人〕……是简直像要揭露这项事实于阳光下的自白。然后日向——

  「而且部长……你是因为察觉到我的本质,才从我身边逃开了吧?」

  ——不断抗拒的结论,却在这种局面下被迫接受。

  反倒是柔吴露出彷佛遭受强烈打击的表情,轻声说出「等一下」。

  「飞鸟同学说过了,说我是杀戮的天才。对破坏与残杀感到喜悦,越是亢奋,自己的演出就越能更上一层楼……这种人已经无法称为人类了吧。」

  日向自嘲般笑道。她那张几乎像走错场合般的温柔笑容,令全员背脊冻结。

  只有一人除外……日向毫无抑扬顿挫地说道。

  「被这种女人求爱也只会感到害怕吧……只会觉得恶心吧。」

  「副部长!请你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讲过这种话!」

  柔吴似乎打算说什么,日向却面不改色地说出「已经够了」来打断柔吴。

  「所以部长,请你放心。我能够对冰室同学开枪,能够杀了他。」

  日向改变轮椅方向,柔吴对其背影大喊「不可以!」

  「以前部长曾说过我是正义的伙伴……我想这果然是搞错了。」

  日向扭过头对柔吴笑道,目睹那张笑脸的柔吴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只是披著人皮的怪物罢了。」

  日向不改变音调地说道,接著推轮椅前进。

  「副部长!你不可以——!」

  在后方的柔吴打算追上去,却被两名自卫队成员阻止。

  「副部长!」

  日向不曾回首地驾驶格兰二号出击。

  于司令管制室。

  学生会同样引起内部分裂。

  「推测目标通过第一操场!请派数人前往该处埋伏!」

  田中对现场的自卫队员下达指示,其模样看上去相当拚命。此时一位女性干部从身后靠近,再伸手擅自切断田中的通讯。

  「那位总队长怎么可能搞政变,刚才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一目了然,很明显是在包庇其他人吧?我说你到底在干么?」

  「你别妨碍我!我也没办法,毕竟是命令!松开你的手指!不然我会被怀疑!」

  田中打算挪开女性干部持续按住操控盘按钮的手指,于是她以双手压住按钮以示抵抗。

  「况且我……我!从一开始就反对!」

  田中猛烈站起身,以窘迫的表情滔滔不绝说道。

  「全都是那个人的错!我们都是被迫照他的命令行事!刚才那段影片也是百般不愿意却硬被拖去!我不过是刚好在现场——」

  田中双眼失焦地垂落视线,女性干部对田中冷眼以待。

  「……你这个人是垃圾,这点我已经很清楚了。」

  被如此形容的田中抬起头……以高八度的嗓音回嘴。

  「如果是那个人!他一定希望我这么说!我只是最优先顾虑那个人的心意罢了!」

  刺耳的磅一声响起,田中的眼镜掉落地面。

  「给我闭嘴……臭眼镜男。」

  甩田中一巴掌的女性干部回到自己的操作席上。

  茜忽视两人吵架,而悄悄转向雷鸟。待在上方的雷鸟对茜微微颔首,于是茜在自己座位上操作起手机,传送分布于校内的自卫队战力位置给艾伦。

  ——紫贵学姊,嘴里说是要去厕所……其实应该是去找冰室学长吧。

  茜边移动手指边思考,为确认艾伦所在的位置情报而查看地图。

  此时,双眼停留在二十四个摄影机画面的其中之一。

  ——睦见学长?

  摄影机画面内的颚高高举起手,接著画面出现雪花纹后被切断。

  于邻人第二机库。

  让武藏进入假死状态的医疗工作人员被按住头趴在地面。

  机库内响彻大和的怒吼声。

  「你这超级大混蛋!」

  大和双眼充血地揪起颚的衣襟,颚的右手晃动短刀。鲜血自其白刃上滴落至水泥地。

  「我明明是来救人的,你讲话可真过分。」

  颚以沾上回溅鲜血的脸庞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

  「战斗狂,你给我听好!你以为那家伙是为什么,甚至走到主动退学这一步都要和自卫队玩捉迷藏?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学园!」

  大和怒火中烧地指向其中一具尸体,血海扩散于两人周围。

  自卫队的尸体凄惨倒地,全是颚做的好事。

  而且这些举动……代表艾伦的觉悟将会化为泡影。

  「学园的赫奇萨杀死自卫队的人!这种丑闻!可不是让那老太婆负责就行了!只会让想占据学园想到不行的防卫省有机可乘!因为你的缘故,第贰富士可能会就此消失!」

  颚即使被大和怒骂也依然平静。不如说其表情看上去,犹如在仔细观察愤怒的大和。

  「是吗,你生气的点果然是出在这里。」

  「……你有在听别人讲话吗?」

  大和愤怒的性质改变,由燃烧般的愤怒转变为平静的愤怒。

  「正确认知状况的判断力,为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现实的思考模式。不耽溺于自身多才多艺而懂得自我磨练的本领。对赫奇萨长年酝酿出的执著与亲情……以及,【呼应】————虽然和一之濑在二择一上有点犹豫,但整体来说还是你比较优秀。」

  颚不改变音调地说道,就在大和彻底两眼发直的时刻。

  「!」

  突如其然的一闪——大和岌岌可危地躲过白刃。刀刃掠过脸颊,鲜血飞溅。

  大和直接往后跳跃,捡起掉落地面的日本刀。

  「你要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要我认真打碎你的颚骨吗?」

  大和抹去脸颊上的鲜血。

  相对颚则反手握住涂上黑漆的短刀,并朝大和摆起备战架式。

  「胡闹吗……七扇,我先声明。面对这个世界的人们,我可是一直都比你更愤怒。」

  「……啥?」

  大和发出狐疑的声音,只见颚嘴角的笑意消失。

  「这份扭曲实在无可救药,和我们所描绘的情节走向简直天差地远。虽说已经迈入安定期,但事态发展仍旧令人火冒三丈。七扇,所以我才决定选中你。」

  「你从刚才就一直喋喋不休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根本听都没听懂!」

  颚听闻来自大和的提问,决定收起短刀回刀鞘。

  「七扇,你有思考过……赫奇萨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吗?」

  「什么?」

  唐突的质问令大和眯细双眼。颚秀出自己的左手背给大和看,接著颚的左手浮现出〔另一个刻印〕。

  只见该刻印中有【ⅩⅤ】的罗马数字,目睹刻印的大和霎时情绪激昂。

  「那个……刻印。」

  「十五号,拥有恶魔的大阿尔克那的邻人。不是英国官方谎报的那架,而是真正的十五号机……我就是那架机体的邻近者。」

  颚以沉重嗓音对大和说道。

  「再来是我刚才提问的意义……观察力敏锐如你,恐怕已经察觉一切了吧。」

  颚重新顺向握好短刀,并指向明星。

  「只要能搭上战车就好。」

  大和压抑泉涌而上的动摇,以颤抖嗓音询问颚。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颚梳起长发说道。

  「我是拣选者……托付邻人给相衬者也是我分内工作之一。」

  在两人对话的过程中,邻人机库大门的开门声响起。

  大和慌张地望向大门——

  疑似【附有履带的储水罐】的物体正进入机库内。

  其涂装为群青色,球体铁罐旁边固定【两截式炮管】。一位少女熟悉的说话声,透过外部扬声器响起。

  『颚颚,准备好啰,唔哇!这是尸体!活生生的尸体?』

  是搭乘自走兵装组件【格兰一号•凤凰之心】的飞鸟。

  「伏见吗!」

  当大和还陷入震惊中,颚已经朝格兰一号迈开步伐。与大和拉开超过十公尺的距离时回过头,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并水平敞开右臂。

  「七扇!你是蒙受上天赏赐之人!获得能够站上舞台的权利!但你要牢记!你所跳的,是永无止境的斗争华尔兹!」

  语毕后颚高喊说「来吧,亚蒙!」

  空间破裂——机械制的大恶魔从中气势惊人地探出上半身。

  『这是什么……超强的啦~~~~~~!』

  目睹六只眼的巨大机器人令飞鸟兴奋不已。

  「战车就寄放在你那边!知晓真相的你,究竟会选择哪边呢!」

  全长三十二公尺的恶魔叠起四枚翅膀,在颚背后蹲踞,犹如在服侍自己的操纵者。颚与大和的视线激撞。

  「那么……你究竟会为谁演奏安魂曲呢。」

  大和仰望白银机器人【明星】————睦见就这么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让恶魔的恶作剧戏码,杳无声息地结束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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