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1935-A Deep Marble 间接章 警方动弹不得

  赌场内

  「好悲伤……来讲个悲伤的故事吧……」

  在众人沉默无语的赌场内,最先开口的是葛拉罕。

  「我刚才一直好犹豫……犹豫到底应该和拉德大哥合作,两个人一起打倒那个斐利克斯!还是应该尊重拉德大哥的单挑,专心把企图从中阻挠的红眼男给五马分尸!然后!犹豫!不决的!结果!就是这幅地狱景象!」

  葛拉罕节奏感十足地挥舞扳手一边大喊,而映入他眼帘的,是严重断裂的游戏桌,以及掉下来被压烂的吊灯灯架等。

  「这根本只是单纯的破坏!不是解体!感觉一点都不痛快啊!怎么办,夏夫特?我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做我才能赎罪,坏掉的东西才能复原成可以解体的状态,和平才能降临地球?」

  「够了,你安静一点。」

  「……没关系,你就让他喊吧,夏夫特。」

  听著葛拉罕一如既往的呼喊声,拉德似乎恢复几分平静。

  拉德一脸无趣地将脖子扭得喀叽作响后,对费洛说:

  「我会负起破坏你这间店的责任,这样你就不必欠鲁诺拉达人情了。」

  接著,他用左手的义肢「啪」地槌打右手手掌,半自言自语地嘟哝:

  「那个叫梅尔维的臭家伙,就由与马尔汀乔家族无关的我来宰了他。这样总行了吧?」

  大概正在整理内心的各种疑问吧,费洛没有回应拉德的话,依旧默默地伫立在赌场中央。

  艾妮丝只是远远地望著那样的费洛,而罗尼似乎也没打算给予建言。

  反观克里斯多福则是有话正想对费洛说时,被里卡多从后面拉住手制止:

  「有话最好等他冷静下来再说,克里斯多福。」

  「是吗?可是我是个合理主义者耶,觉得应该趁现在把斐利克斯那家伙的弱点什么的问清楚才对……」

  「算了吧,克里斯,我想现在还是先别提那些比较好。」

  瑞尔也开口阻止,克里斯多福只好耸耸肩,从费洛身旁走开。

  被「葡萄酒」的气势吓到险些晕厥的贾格西,始终恍惚地注视著其他人──然而他忽然察觉某件事,赶紧出声提醒周遭的人们。

  「那……那种事情不重要啦,重点是应该赶快离开赌场……从一开始的枪响至今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而且刚才又发出那么大的声响,警察说不定就快来了……」

  贾格西刚说完,原本陷入沉思的麦沙突然抬头,否定贾格西的不安:

  「喔,如果是警察,我想他们『不会来的』。」

  「咦……这是怎么回事,麦沙先生?」

  也许是因为听见麦沙的声音,内心的紧张感顿时缓解,费洛开口询问警察不会来的原因。

  「关于这件事……之前收音机里也一直大肆报导……不过看来似乎没有飞来这一带呢。」

  「飞来……?什么东西飞来?」

  对著益发不解的费洛,麦沙面有难色地回答:

  「听说,现在曼哈顿各地都遭到可疑飞机袭击,所以我想警方应该无暇顾及其他。」

  §

  纽约各地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的曼哈顿。

  在受霓虹灯的微光支配的夜空中,水上飞机交错飞翔于大楼和建筑物之间,或是公园和大马路的上空,让城市四处都响起轰隆隆的引擎声。

  非但如此,设置在机首上方的机枪更洒出火花,将独特的沉重枪响散布在城市之中。

  「咿啊啊啊啊啊啊!副……副社长!战争开打了!我不行了!虽然我是个永远都拿不了满分的没用徒弟,但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能成为副社长的弟子呀啊啊啊啊!」

  在街角遇到飞机的凯洛儿,惊慌失措地抱著上司的腿不放。

  可是,那名上司──DD报社的副社长居斯塔夫‧圣杰曼,却在冷静观察那架水上飞机之后,轻抚凯洛儿的头说:

  「冷静点,凯洛儿……虽然有发射声却没有破坏声响,看来那八成是空包弹。」

  §

  纽约 甘德鲁家族事务所内

  「……」

  「喂喂,奇哥,外面的状况好像不太妙耶。」

  位于爵士音乐厅地下的甘德鲁家族事务所。

  到外头察看情况的奇克和玛莉亚返回事务所,向正在与部下们玩扑克牌的奇士和贝尔格报告状况。

  「就是~有飞机在空中飞~飞机好帅气喔。」

  「真的很惊人耶,Amigo!飞机在大楼之间超低空飞行喔!飞得那么低,如果是从三楼左右跳上去,一定可以斩得到!吶吶,我可以去斩掉吗,Amigo?」

  听了两人不得要领的报告,贝尔格皱起一张脸,奇士则是依旧面无表情地抽牌。

  然后,他在看见牌上的数字后,脸色略为一沉。

  「……」

  「啊?奇哥,你居然在有九成是鬼牌的扑克牌中抽到那种牌,这样的机会也太难得了吧。」

  看著摆在桌上的牌「7」,奇士莫名感到心绪不宁──于是起身离席,亲自步向室外。

  沉浸在自己一群人已于不知不觉间被卷入某股洪流的预感中──

  他一面坚定要将那股洪流尽数粉碎的决心。

  §

  纽约某处 维克托的搜查本部

  「真有你的……你终于要开始大干特干了是吧,修伊!」

  听著自搜查本部上空通过的引擎声,维克托「砰」地敲响桌子。

  「畜生!那个飞机……应该说水上飞机击出的是空包弹!不过是幌子而已!叫探员的眼睛给我注意地上!他肯定打算在利用那招牵制警方行动的期间,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他的判断只准了一半。

  水上飞机在现在这个当下,确实只是幌子。

  但是,维克托并未察觉。

  此事其实是梅尔维为了在向费洛「问候」的时候不受警方打扰,刻意做的安排,和修伊的实验毫无瓜葛。

  还有,刚才闹事的水上飞机──只是修伊停泊在大西洋上,「时间」的所有机体中的一小部分。

  §

  纽约某处

  「师父,外面传来好大的声响,这间房子没问题吧?」

  听见一脸稚气未脱的少年如此问道,正在保养大量枪枝的男人回应:

  「别管他,徒弟一号。听声音就知道,那是空包弹。」

  专注望著无数枪枝零件所释放的光芒,男人──史密斯冷冷地说下去。

  「比起那种事,现在更重要的是前去迎接拉德的葛拉罕差不多就快回到城里了……拉德……拉德……拉德,那个臭杀人魔虽然和我一样,都是为名为疯狂的花朵而著迷的愚蠢小丑,可是他身上的疯狂花朵只有毒虫会靠近,因为他这个人毫无美感。反观我在这一点上……」

  接下来的话,被通过建筑物旁的飞机声完全掩盖。

  话被中途打断的史密斯,咂舌一声后低声抱怨:

  「啧……一群没有美感的家伙。」

  §

  夏涅的藏身处

  「哦……」

  修伊在听取现身房内的部下的报告之后,对凝视著窗外的夏涅说道:

  「夏涅,听说谍报员希尔顿发现了一个令人怀念的男人喔。」

  「?」

  ──令人怀念的男人?

  ──难道是史派克?

  ──那男人是叛徒。

  ──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他,要是他敢与父亲作对,看我怎么收拾他……

  然而,传进心中如此作想的夏涅耳里的,却是她刚刚才回想起来,且万万没料到会在这时听见的名字。

  「涅伊达‧夏兹库鲁。」

  「!」

  「那名从前背叛『幽灵』,被你砍断右手的男人……仍活著身在这座城市里。」

  修伊神情愉悦地说。

  他并不打算利用那番话控制女儿的行动。

  他的表情,单纯只是在期待夏涅听闻此事之后,会采取何种行动。

  夏涅在那样的父亲注视下,俯首思考。

  ──是这样啊……

  ──我的齿轮自那时起,便失去了控制。

  ──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处置涅伊达的关系。

  但事到如今,那些也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尽管如此心想,夏涅仍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定。

  为了找回自己昔日的尖锐──我应该杀了涅伊达才对。

  ──倘若在这座城市里遇见他,这次一定要确实将他抹去。

  ──好比丢弃垃圾一般,不抱一丝感慨。

  §

  纽约某处

  「什么跟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啦……!」

  一面仰望交错翱翔于天际的飞机,涅伊达漫无目的地奔跑著。

  难道自己在离开监狱时,就误闯进了另一个世界吗?

  还是说,这是自失去右手,遭遇爆炸时便开始作的好长一段梦,而真正的自己其实至今仍埋在瓦砾堆下濒临死亡?

  虽然脑袋快被妄想占据,涅伊达内心却反倒希望这一切真的只是妄想。

  ──啊啊,既然是更久以前的我所作的梦……能不能让这一切重新来过呢?

  想起与儿时玩伴许下的约定,回过神时,涅伊达早已边跑边哭。

  ──我搞不懂啦!

  ──喂,谁来教教我啊?

  ──到底要怎样才能成为英雄?

  ──像我这样的人……要怎么做才能当上英雄啦……

  浑然不知夏涅‧拉弗雷特正向著自己释出机械化的杀意──

  没能依约成为英雄的他,一味地在城市里不停徘徊。

  用来取代包巾的外套里的一大笔钱,是他仅有的些许力量。

  然而他却连如何使用那份力量也不知道。

  只能不断地四处徘徊。

  §

  纽约某处

  「蜜莉亚你看!是飞机!」

  「查尔斯!奥古斯都!林白(注:查尔斯‧奥古斯都‧林白,著名美国飞行员、作家、发明家、探险家与社会活动家)!」

  在赴任莫尔沙所介绍的某项「工作」的途中──

  艾萨克和蜜莉亚,恰巧遇到正准备离开纽约的水上飞机。

  飞机以超低空飞行的方式飞过大楼之间后,逐渐消失在星空的彼端。

  覆盖白昼的薄云已然消散,简直就像在为飞入天际的飞机献上祝福一般。

  目睹这般浪漫的情景,艾萨克二人兴奋地交谈。

  「说到这里,我们虽然当过列车强盗,却从来没当过飞机强盗耶。不过因为已经金盆洗手,我也没打算要当就是了。」

  「吶吶,艾萨克。飞机强盗要做什么啊?」

  「应该是那个吧?就是抢夺对飞机来说很宝贵的东西。」

  「是什么宝贵的东西?」

  对于这根本性的疑问,艾萨克苦思片刻──

  「……天空?」

  然后做出极其直接的回答。

  「哇啊,真的耶!要是没有天空,那可就不得了了!」

  「没错……换句话说,飞机强盗就是要让天空从这世界上消失……!」

  「规模好宏大喔!可是艾萨克,从哪里到哪里算是天空啊?」

  面对蜜莉亚再次拋出的根本性问题,这次艾萨克不假思索地就回答:

  「应该是飞机的飞行范围吧。」

  「可是,刚才的飞机飞得很低耶。」

  「……怎么会这样……这么说来,这里也算是天空喽?那么,飞机飞得那么低的纽约,不就可以称为天空都市了吗?」

  「马丘比丘!巴尔尼巴比的拉普达(注:格列佛游记中的天空之城)!龙宫城!」

  蜜莉亚虽然说得很兴奋,但就连艾萨克也没发现她的举例有一半是错的。

  「原来是这样啊……是因为有飞机,我们才能确切感受到天空的存在……莱特家的兄弟实在是太厉害了……决定了!蜜莉亚,我们要好好感谢飞机!不可以当强盗……!真庆幸我们已经金盆洗手了!感觉超棒的!」

  「欣喜若狂呢!」

  说著不知算是幼稚还是成熟的话语,两人奔跑在覆盖纽约的乌云之中。

  他们并未察觉自己已被卷入混沌的漩涡内。

  之后大概也不会察觉吧。

  因为对他们而言,人生的一切都是新发现,可以说是黑暗与光明同时满溢的一团混沌。

  然后,无关乎他们是否察觉──

  在飞机引发的大骚动平息的同时,深沉的夜幕已准备笼罩整座纽约市。

  §

  深夜 黑暗之中

  鲁诺拉达家族所管理的别墅。

  梅尔维进入面对中庭的个人房间,熄掉所有灯光后,躺在床上。

  护卫斐利克斯只有在他离开这间别墅时才会同行,现在则是由聚集了几十名黑手党成员的这幢宅邸来保护他。

  可是──

  『哎呀,你今天的排场搞得可真大呢,梅尔维。』

  漆黑无光的房间一隅,传出呼唤梅尔维的声音。

  从窗帘发出晃动声来看,显然有人瞒过守卫的眼睛,人侵这座宅邸。

  但是,梅尔维却一派沉著地回应「黑暗」。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我的主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你白天的护卫还真厉害,让人完全没机会接近你呢。』

  「是啊,我也对他的能力感到很惊讶。」

  听了他那样的回答,「黑暗」发出一阵含糊的笑声,之后向梅尔维传达某件事情。

  『我这边的计画也差不多要执行了……不过就结果而言,也许会和你的行动相冲突。若真演变成那样,到时还请你不要怨恨我。』

  「那是当然。主人是您,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假如您要我去死,我就会乖乖地把头伸到不死者的右手前。」

  梅尔维依旧躺在床上,只有口头上表现恭维。

  『……不是「乐意」而是「乖乖的」啊……很好,真像是你会说的话。不过,我倒希望你能利用你的立场做你想做的事情,将事态搞得天翻地覆。』

  「……」

  『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主人这个称呼太拘谨了,我不喜欢。』

  「黑暗」咯咯发笑,接著语调愉悦地说下去。

  『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看是要替我取绰号还是乾脆省略,随便你怎么叫我都可以。我不是一直这么跟你说的吗?』

  「……那么,请让我称呼您为主人。」

  『哈哈!真是个乖僻的家伙!』

  然后,沉默降临。

  在一阵宁静的高笑声之后,黑暗不再发出只字片语。

  从窗帘的晃动声也消失了来看,黑暗想必已经从房间消失了。

  梅尔维确认房内别无他人之后,将贴在脸上一整天的笑容完全撤去──坠入深沉的睡眠。

  像是为了明天能让假笑贴在脸上,而让整颗心休息一般。

  §

  纽约 佛瑞德的诊所

  由于艾萨克和蜜莉亚边挥手边追逐飞机,结果迷失了方向。

  两人抵达莫尔沙所介绍的「工作地点」时,时间已过深夜。

  「吶吶,艾萨克,上面写著休诊耶。」

  「呃……可是莫尔沙大叔说可以直接进去耶。」

  尽管已是半夜,诊所内依旧亮著灯光。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地在入口前徘徊时,一名年轻男子从门后探出头来。

  「喔……你们就是『蜂巢』的老板说要来帮忙做事的人吗?我是有接到通知,不过你们来得可真晚啊……怪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算了,当我没说。」

  注视两人一阵之后,男子轻吐著气继续说:

  「我叫胡。虽说是工作,不过并不会叫你们做医生的事情,你们大可放心……」

  这时,胡止住话,朝出现在艾萨克二人后方的人影唤声:

  「啊,大哥,你来得正好。你要去哪里?我来替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听说要来帮忙做那件工作。」

  听了胡的话,艾萨克二人转身向站在那里的男人打招呼。

  「我是艾萨克!请多指教!」

  「我是蜜莉亚!请多指教!」

  对著以开朗语调自我介绍的两人,男人露出亲切的笑容回答:

  「两位多礼了。我目前在这里受佛瑞德先生关照……名叫拉……拉……」

  男人说到这里,忽然变得吞吞吐吐,停下动作。

  简直像是嘴巴违背了自己的意志,擅自动起来似的。

  略为收起表情后,男人在「遮住双眼的厚重浏海下泛起微笑」,重新报上名字:

  「啊,不是,我的名字叫勒布罗‧菲尔梅特‧维拉雷斯克。请多指教。」

  「……咦?你本来就是叫那个名字吗?」

  面对满腹疑惑的胡,男人用自信满满的口吻回答:

  「是啊,我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在黑暗之上,贴上虚假的笑容──

  男人开始将突然现身的两名「不死者」纳入自己的盘算内。

  浑然不知这个决定无论好坏,都将大大颠覆今后的命运。

  §

  就这样,自这天起,各式各样的人们都将被卷入混乱的漩涡中。

  就身处同一片天空底下这一点而言,他们确实早已站在相同的舞台上。

  人员一一聚集。

  命运也随之逐渐明朗。

  随著结论明朗而产生的纯粹碎片(某物),最后将其夺下的人会是谁?

  而在无数聚集的手牌中,谁又会成为谁的鬼牌?

  这些问题的答案,无论是纽约这座城市,抑或是「恶魔」,至今都仍无从得知。

  于是,每个人各自紧握著手中的筹码──

  所有欲望彼此纠缠的赌博时刻,早已静静地准备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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