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好想赶快成为名侦探 七个啤酒箱之谜

  1

  时期是酷暑白天与热带黑夜轮替,如同地狱的八月中。地点是从乌贼川市中心约十分钟车程的住宅区——幸町。一辆蓝色雷诺响起喘息般的引擎声开上坡道。宁静的车内响起死板的声音。

  「下一个路口,右转。下一个路口,右转。」

  坐在驾驶座的是身穿平凡西装的男性。他朝著仪表板旁边的最新导航系统一瞥,轻声说著「路口右转……」打方向盘。车子转进宽约五公尺的柏油路,道路右侧是乌贼川支流之一——幸川,左侧林立老旧的住宅。

  行驶没多久,眼前忽然出现「欢迎来到梦见台」的大型告示牌。看起来是欢迎访客前来,但告示牌本身残破、生锈又倾斜,令人很想现在就回头。

  这里是堪称幸町门面的住宅区——梦见台的入口。梦见台曾经是新兴住宅区,正如其名,是乌贼川市民梦想、向往的市区。然而在落成四十年后的现在,老旧街道没有昔日的影子。失去光辉的梦见台,只剩下老化的建筑物、高龄化的居民以及狭窄危险的道路。如今在整座乌贼川市,向往梦见台的人肯定也是少数派。

  一进入梦见台,死板的声音再度告知后续路线。

  「下一个路口,左转。下一个路口,左转……看,那里!」

  死板的声音忽然变成很有人性的声音。「看,刚才那台自动贩卖机的转角!鹈饲先生,你在做什么啊!开过头了啦,倒车倒车!」

  「咦咦!流平,你说什么?是刚才的小路?啧,那不算路口吧,一般来说,那种路叫做暗巷。」

  饲紧急煞车,说著「真是的,你担任导航也不成材」,朝副驾驶座的青年——户村流平投以责难的眼神。流平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第一号暨唯一的侦探助手。身上T恤、野战外套、牛仔裤加登山鞋的户外打扮,和穿西装的鹈饲成为明显对比。

  「我是不成材的导航真抱歉啊,何况我不是导航,是人类……」流平暗自轻声说出某人的名言,指向仪表板旁边。「顺带补充,这东西一般也不叫做导航系统。」

  那里是以胶带固定的一张纸,是鹈饲的侦探事务所昨晚收到的传真,上面画著梦见台的简略地图。对于没装导航的穷侦探来说,只有这张地图与流平的指引是最新型的导航系统。这个系统的最大优点,在于不用出钱安装或维修,缺点在于只能抵达一个地方。

  本次目的地位于地图上的※记号。那里住著一名古怪的独居老人,不找别人,偏偏找上鹈饲委托工作。因此私家侦探带著助手,在非假日的大热天快乐开车外出。

  「就在房仲店转角的里面。」

  鹈饲迅速倒车,回到刚才开过头的转角,斜眼看著「藤原不动产」的招牌打方向盘。进入车辆勉强进得去的小巷之后,走不到二十公尺就没路了。眼前是洋溢严肃气息的日式大门。简单来说,这条小巷是死路。

  「嗯,和地图一样……哇,门虽然古老却很气派,肯定是有钱人。」

  鹈饲在门前停车,拿著传真地图下车。之所以能这么做,也是纸制导航才有的优点之一。流平跟著离开副驾驶座,随即看向门牌。

  「『田所诚太郎』……这个人独自住在这里吧?」

  流平确认这位古怪老人的姓名之后,走向门柱的对讲机。流平将手指放在通话按键,询问鹈饲「要按吗?」的时候已经先按一次。但是没反应。接著按第二、第三次也一样。对讲机没传出声音回应,也没人开门探出头。毫无反应的状况,使得流平后知后觉般开始质疑。

  「这位姓田所的老人,真的要委托鹈饲先生任务?是真的吧?不是鹈饲先生自己的愿望,也不是单方面认定或幻听吧?」

  「那当然,确实是工作找上门。他说:『有件事想委托你,明天下午可以来我家吗?』如果那是幻听,就破我自己的最长纪录了。」

  确实,幻听不可能这么长,看来也不是个人愿望或单方面认定。

  「那他为什么没应门?」

  「天晓得,难道是忘记有约?等我一下,我打电话看看。」

  鹈饲取出手机,拨打手上传真纸写的电话号码,但还是没人接。鹈饲摇头数次,默默阖上手机。

  「真是的,都专程来这里了,伤脑筋。」

  侦探们像是受命等待的小狗,在门口束手无策。

  「那位姓田所的老先生,想委托鹈饲先生什么工作?」

  「找宠物,要我帮忙找失踪的猫。他说直接见面时再讲细节,所以我没问是哪种猫。不过猫叫做『小黑』,应该是黑猫吧。」

  「会不会他虽然昨天那么说,要找的猫却在今天忽然出现?田所先生因而没必要再委托侦探,但直接见面又很尴尬,所以假装不在家。」

  「原来如此,并非不可能。但我们有办法确认他假装不在家吗?例如纵火……」

  「没错没错。」要是在门前纵火,田所就会顾不得假装不在家,慌张夺门而出。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赶出坏蛋的手法相同……不对!「我们怎么可以做这种蠢事!请想实际一点的方法啦!」

  「嗯,在这种大热天纵火,确实不太实际。」

  「就算天气凉也不能这么做,你明白吗?」

  「我明白。既然这样,就采取二号方案。」鹈饲迅速从西装口袋取出钢笔与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在背后写下讯息。「唔~这样写吧。『名侦探现今驾到,晚点再和您联络』……这样就行。」

  「…………?」看到这段讯息的田所先生,肯定质疑「现今」究竟是几点几分。「写这样行吗?」

  但流平来不及提问,鹈饲就将写下讯息的名片投入邮筒。

  「这样就行。」侦探轻拍双手,宣告本日业务结束。「那么,虽然时间有点早,不过去喝个啤酒吧。」

  「…………」流平终究哑口无言。

  不只是「有点早」的程度。时钟指针刚经过下午两点,太阳公公洒下耀眼阳光,认真的劳工将会更加挥汗工作的大白天,只有他们两人以啤酒乾杯,这种行径简直活该遭天谴……

  「鹈饲先生,棒透了!立刻找啤酒喝吧!」

  2

  梦见台是住宅区,附近没有居酒屋或酒吧,却有传统酒行,位于距离藤原不动产约五十公尺的另一个转角。两人在停车场停车,钻过印著「丸吉酒店」的暖帘。店内古老的柜子并排酒瓶,古色古香。说著「欢迎光临~」迎接鹈饲他们的,并不是酒醉大叔的嘶哑声,是轻盈悦耳的年轻女性声音。流平不由得环视店内。

  流平在店内后方,发现一名像是店员的少女。粉红色T恤加上格子迷你裙,长长的头发绾在头部后方,大概是高中生吧。乍看格格不入,但仔细看就发现她的T恤印著一个圆圈加上「吉」字。以身上衣著致力于宣传丸吉酒店的这名少女,肯定是这间店的「活招牌」。

  鹈饲从冷藏柜取出两罐啤酒,连同一张千元钞摆在收银台。

  「不用袋子。」

  「咦,啊,是!……」

  少女发出颤抖的声音,不知为何神情紧张。找钱给鹈饲的动作也有些生硬。她究竟在害怕什么?流平抱持质疑,和鹧饲走出酒行。他接过一罐啤酒,斜眼偷看店内的状况,少女躲在展示柜后方,像是在偷偷观察,

  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流平像这样分心时,走到车子旁边的鹈饲忽然抢先大喊:「乾杯~!」

  鹈饲擅自带头乾杯之后,立刻将啤酒罐送到嘴边,咕噜咕噜大口畅饮之后,发出「噗哈~!」的愉快声音,毫不害羞说出在这个场面最常听到的话语:「简直像是为了这一瞬间而工作啊!」

  「平常有在工作的人才能说这种话。」流平如此挖苦,也将手指放在铝罐拉环,准备享受幸福无比的一刻。就在这一瞬间……

  「不可以~~~!」一个人影随著拚命的叫声迅速接近。转身一看,一颗粉红色炮弹高速射来。「喝!」

  流平完全被这颗神秘炮弹命中,发出「咕嗯!」像是蟾蜍被踩扁的声音,啤酒罐脱手而出,在天空短暂飞舞。下一瞬间,鹈饲伸出左手,抓住差点落地的啤酒罐,另一方面,流平被炮弹打得顺势狠狠撞上鹈饲的雷诺车身,背部遭受重击的他暂时停止呼吸。「呜……为什么?为什么?」

  流平背靠雷诺,不明就里缓缓滑落在地。在他睁大的双眼前方,一名少女轻盈起身。格子迷你裙、圆圈加「吉」字、绾起的头发——粉红炮弹的真面目,果然是丸吉酒店的活招牌。这名少女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闭著双眼大喊:

  「不可以~!酒后驾车是重大犯罪~!绝对不行~!」

  原来如此。按著腹部的流平稍微可以接受。开车来到酒行的双人组买两罐啤酒,在店门前喝起酒,在这种状况,理所当然会质疑等一下由谁开车。她阻止喝酒的判断是对的。即使忽然撞过来超乎常理,却也能解释为勇敢的行径。鹈饲称赞这样的她。

  「哇,真是一位勇敢的小妹妹。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失,请看在他的背痛与雷诺的凹陷原谅我们。」

  鹈饲双手握著啤酒罐,朝少女深深低头致意。「他这罐啤酒,我会负起责任晚点喝掉。不好意思,方便给他冰麦茶吗?」

  鹈饲另外拿出一些零钱,少女脸上随即洋溢喜悦与安心的神色。

  「您明白了吧?感谢您~」少女露出腼腆笑容,深深鞠躬回应。「麦茶是吧?」

  少女说完再度回到店里,鹈饲满意地眺望她的背影。然而流平看著鹈饲左手所握啤酒罐的标签察觉一件事,不满情绪立刻爆发。

  「等一下,鹈饲先生!你请我喝的虽然是啤酒,却是无酒精啤酒吧?喝这个还是可以开车吧?」

  「哎呀,你终于发现了?那当然,我不可能在这时候请你喝真正的啤酒,这都是那个女孩的误解。不过,这时候害她丢脸没用吧?只要你忍著喝麦茶,她的勇气就能得到回报。」

  鹈饲畅饮自己的啤酒,继续说下去。「还是说,你想点出那个少女的误解,看她大喊『不好意思~~对不起~~!』频频道歉的样子?这样彼此都很尴尬吧?」

  「唔~……」这样确实很尴尬,却有点想看看……

  内心描绘这种虐待狂妄想的流平,忽然听到少女「呀啊!」彷佛惨叫的声音,不由得朝声音方向看去。少女右手拿著罐装麦茶,左手拿著要找的零钱,露出惊讶表情伫立在店门口。她视线投向店铺边缘,堆放旧招牌与纸箱等物的杂乱一角。不知为何有个黄色的箱形物体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咦……不会吧……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惊讶的叫声立刻化为疑问的低语。后来少女再度回到店里,拉著一位颇有年纪的男性到店外,大概是她的父亲吧。两人看著问题所在的黄色箱子窃窃私语片刻,接著年长男性歪著头回到店里,少女拿著麦茶走向停车场。

  「小妹妹,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不,没什么事。」少女用力摇头,回应两名男性的询问,绑起的黑发在脸蛋周围剧烈晃动。「真的没事,只是发生有点奇怪的状况……」

  「喔,奇怪的状况?难道是含酒精的麦茶上市?」

  鹈饲往奇怪的方向转移话题,少女当然说声「怎么可能」立刻否定。接著她像是下定决心,指著店铺角落。「其实,放在那边的啤酒箱不见了。直到昨晚明明堆了八个,现在却只剩下一个。我刚才和父亲讨论,看来是有人在半夜偷走~」

  「喔,啤酒箱啊。所以里头装满啤酒瓶?」

  「不,没有啤酒。」少女的头发再度大幅晃动。「啤酒箱全是空的~」

  梦见台酒行发生窃案。但是遭窃的不是日本酒或啤酒,是七个空啤酒箱。窃贼与动机究竟为何?侦探们面对这个极为难以理解的现象,并没有忽然激发斗志,就只是「喔!」「这样啊:」做出冷漠反应。老实说,完全不像是重大案件。

  另一方面,对于这位酒行的招牌小妹来说,这似乎是无法坐视的窃案。少女以双手把玩著本应交给流平的麦茶罐。

  「这是案件~居然偷走空啤酒箱,小偷不晓得多么变态……」

  她断定窃贼是变态。不过在这个世间,不是变态却偷走啤酒箱的人并不罕见。她涉世未深难免不知道,但流平知道。鹈饲心里恐怕也已经有底。流平无视于烦恼的少女,和鹈饲打耳语。

  「鹈饲先生,这个窃贼的目的是那个吧?我只想得到那个目的。」

  「嗯,流平,其实我也正觉得可能是那样。」

  两人进行意义不明的密谈。少女感觉可疑,以疑惑表情插嘴。

  「两位说的『那个』与『那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恕我失礼。」鹈饲喝口啤酒润喉。「丸吉小姐似乎是高中生,所以或许不晓得,但其实空啤酒箱有个用处,这在我们之间很有名。」

  「咦,这究竟是……不,请稍等一下,在这之前……」少女右手按著自己胸口,订正鹈饲的重大错误。「我不姓丸吉,丸吉不是姓氏,是酒行的名称。我姓吉冈,全名是吉冈沙耶香~」

  「原来如此,酒行的沙耶香小姐。」

  鹈饲点头回应,迟一步将自己与助手的姓名告诉吉冈沙耶香。「那么回到刚才的话题。关于空啤酒箱的用处,说穿了,就是穷人用的简易桌椅与床铺。我一下子就知道。对吧,流平?」

  「是的,我也有同感。考量到偷走七个,很有可能是用来当床。啤酒箱大致是长五十公分、宽四十公分、高三十公分。拿十个排成漂亮的长方形,就是一张还不错的床。」

  「嗯,我和你的见解难得一致到这种程度。」

  两人长年过惯穷日子的现实,在意外的地方曝光。

  「话说回来,流平,看你对啤酒箱的资料掌握得这么正确,你在穷学生时代,难道也真的排过十个啤酒箱……」

  「怎么可能,我没那么做过,哪可能那么做过,不是啦,不是那样,我说不是就不是,啊啊真是的,别追问了!」

  流平全力否定。不懂的人应该不懂,简单来说,「啤酒箱床」就是丢脸到非得全力否定的东西。

  「唔~啤酒箱床啊~但只有七个不够吧~?」

  沙耶香继续感到纳闷,流平立刻回答。

  「放心,没必要都从同一间店拿。排啤酒箱床的时候,可以从那间酒行拿五个、这间酒行拿两个、那边的垃圾堆放区拿三个……像这样从各处慢慢收集。」

  「咦~这样不是偷窃吗~?」

  「原本应该用讨的或是用捡的,不过应该也有人用偷的。要在深夜偷走店门口旁边的七个啤酒箱并不难。」

  「流平,我越听越觉得这是过来人的感想,为什么呢……」

  不用鹈饲说,流平自己也如此担心起来。继续讲这个话题只会自掘坟墓,如此心想的流平不再多说,相对的,沙耶香提出不同的见解。

  「请问~有没有可能是醉汉偷的~?」

  「喔,醉汉偷啤酒箱?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其实,今天早上来店里的一群客人,讲到我很在意的事情。他们讲了两件事,一件是今天凌晨三点多,也就是深夜时分,梦见台有个醉汉闹事,我们店里的常客木户先生家里似乎遭殃。另一件事也和我们店里的常客有关,是藤原先生,同样在深夜时分,差点在自家附近被车撞,所以大家怀疑驾驶可能是酒后驾车。」

  「嗯~一边是醉汉闹事,一边是酒驾啊……」流平低语并且双手抱胸。沙耶香这番话只属于未经证实的传闻,即使是事实,醉汉闹事也不稀奇。「鹈饲先生,这和啤酒箱窃案无关吧?」

  「不,要断定还太早。梦见台在同一天深夜,发生三件奇妙事件,这些事件或许出乎意料相关。至少醉汉和啤酒箱调性很好,沙耶香小姐的著眼点不错。」

  沙耶香听到鹈饲这么说,害羞般摇晃黑发。

  「别说著眼点不错啦,我只是听大家这么说……」接著沙耶香大概是想遮羞,语气变得颇为强硬。「总、总之,我身为酒行老板的女儿,绝对不会放过啤酒箱小偷。我一定要找出扰乱梦见台和平的非法之徒严惩~!」

  她高声宣布要扑灭啤酒箱小偷,并且像是要为自己打气,打开手上的麦茶罐,单手扠腰畅饮麦茶。

  「啊~好冰好好喝~!」

  情绪亢奋的吉冈沙耶香,完全忘记这罐麦茶是谁的。

  3

  「不好意思~~对不起~~!」少女频频道歉。

  流平内心一角暗自许愿想看的光景,到最后成为现实。含泪请求原谅的沙耶香,娇怜到令人想永远欣赏下去,但流平要是一直欣赏下去,当然只是个虐待狂。因此流平爽快原谅,将麦茶送给她。

  然后,终于回到正题。

  「我去木户先生家看看。不确定他是否和啤酒箱窃案有关,但他是常客,所以我去看看状况。」

  「这样啊。」鹈饲喝光剩下的啤酒,将空罐扔进垃圾桶。「那么,我方便一起去吗?放心,不会妨碍你们聊天。流平,你也来。没关系吧?反正委托人今天爽约。」

  就这样,鹈饲、流平与吉冈沙耶香三人,徒步走向木户家。鹈饲边走边从口袋取出一张纸认真审视,看到这一幕的沙耶香,喝著流平送的麦茶,露出疑惑表情。「请问您在看什么~?」

  「唔,你问这个?」鹈饲拿起传真纸向沙耶香示意。「这是汽车导航,导航。」一般人听不懂他的回答。「嗯,看来我们是沿著梦见街往东方走。」

  「这样啊……」沙耶香像是后悔提问,声音忽然消沉。「原来是导航啊!……」

  依照这张令沙耶香头痛的导航,梦见街沿著河岸延伸,梦见台的巷弄和梦见街直角相交,也就是早期新兴住宅区常见的统一规划。在这里环视四周,就发现这里的住宅大同小异,就像是并排的骰子,尽是毫无特色的风景。

  此时,唯一一块空地出现在三人面前。这里是走出丸吉酒店的第二条巷子,空地就在巷口边角。这里似乎弃置许久,高大的杂草茂盛茁壮。

  「没有耶~」沙耶香斜眼看著这块转角空地低语。她似乎期待啤酒箱位于茂密的杂草之间。

  三人在空地旁边左转,进入狭窄的巷子,随即看到一辆颇具特徵的车,停在巷内第三间房子门前。

  「是玻璃行。」鹈饲看向建筑物。「二楼窗户破了……不对,应该说被打破。」

  二楼一角,身穿工作服的男性,正在更换窗户玻璃。另一方面,一名中年男性站在院子,愁眉苦脸仰望换窗工程。身穿及膝裤子加运动衫的他似乎是屋主。

  「这位是木户庆介先生,在高中担任教师。」沙耶香轻声告知鹈饲之后,隔著围墙呼唤:「木户先生,午安~二楼窗户怎么了~?」

  「啊啊,沙耶香啊。」木户庆介一认出沙耶香就忽然放松表情,走到围墙旁边。「没什么,是昨晚醉汉打破的。」

  「哇~真是不得了,方便告诉我当时的详情吗~?」

  「话说你是谁?我没在附近看过你。」

  鹈饲学沙耶香的语气询问,木户庆介投以严肃的视线。

  「啊,恕我失礼,敝姓鹈饲,不是可疑人物,只是丸吉酒店的客人。」

  「真的?只是丸吉酒店的客人,为什么想打听我家的事?该不会是新闻记者或警方人员吧?是的话请回吧,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请不用担心,我也对常见的毁损案件没兴趣。」

  「什么!」木户庆介表情微微扭曲。「那你究竟对什么事有兴趣……」

  「其实我在找消失的啤酒箱。丸吉酒店的啤酒箱失窃。」

  「啤酒箱失窃?这听起来更像是常见的案件吧?」

  「不常见,是极为罕见又耐人寻味的案件。可以请您协助吗?」

  没人听到这种说法之后会乖乖协助。不过沙耶香察觉气氛险恶,说著「拜托您~算我求您~」可爱地双手合十拜托,木户庆介原本顽固的态度也立刻软化。中年高中老师在一瞬间,展现男人常见的个性。

  木户庆介对沙耶香述说昨晚发生的事。

  「这是凌晨三点多的事情。玄关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还有像是呻吟的男性声音,音量大到在二楼就寝的我与家人全部醒来。我听声音立刻知道是醉汉在胡闹,肯定是误以为这里是他家。我在床上思考应该立刻赶他走,还是扔著不管等他自己发现走错家,此时忽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那个醉汉居然朝窗户扔石头。破掉的是二楼厕所的小窗,没造成严重损害,但如果是卧室窗户破掉,我与内人将会受重伤。」

  「这真是不得了耶~」沙耶香一副打从内心同情的样子。「所以,那位醉汉后来怎么了~?」

  「逃走了。我打开卧室窗户大吼~『喂,你做什么!』那个家伙大概是吓到,沿著这条路逃往梦见街。我当然也冲下楼去追,但我跑到梦见街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醉汉的人影,最后没逮到他。」

  「没报警吗~?」

  「嗯。要是警车深夜响著警笛声前来,会妨碍邻居安宁。何况我原本就不擅长应付警察,不想把小事闹大。」

  「我有同感,我也不擅长应付警察。」鹈饲说完伸出右手想握手,对方却无视。「话说回来,您说的这件事和啤酒箱窃案有什么关系?」

  「我哪知道!只是你们擅自认定有关吧?」木户庆介放声大喊之后辩解。「不,我说的『你们』,是除了沙耶香的你们二人组。」他莫名袒护自己欣赏的女高中生。「总之,我对啤酒箱窃案一无所知,大概是哪个醉汉的恶作剧吧。」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才会来打听情报。」

  鹈饲说完,再度仰望木户庆介的双层楼住家。

  总之别站著聊,进来喝杯茶吧,不过当然只限沙耶香——沙耶香断然拒绝木户庆介这份偏心的善意,三人离开木户家。

  鹈饲再度拿出名为导航的地图,边走边写。

  首先,从梦见街如同梳子延伸而成的四条巷子,从左边依序编号。

  「丸吉酒店在②巷口旁边,木户庆介先生家在④巷子右边第三间……那么藤原先生家呢?①巷口旁边……啊,是那间房仲店吧?」

  鹈饲在地图标记各人住处,这些都是至今提过的地方。此时,流平忽然冒出一个灵感,他唐突从鹈饲手中抢过地图,指著地图上的某处询问沙耶香。

  「这里也是住家吧?住户是怎样的人?」

  流平指著③巷子约第三间住家的位置,是至今完全没提到的地方。沙耶香似乎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询问,但立刻回答他。

  「那里是冈安家,母女相依为命。母亲叫做惠理子,小五的女儿叫做风菜。」

  「唔,只住两名女性?好奇怪,应该不是这样吧……」流平一瞬间像是推测落空般垂头丧气,却立刻振作起来。「总之去看看吧。」他催促两人快步前进。

  三人从梦见街进入③巷子。冈安家位于右边第三间。流平看著这间毫无个性的双层楼住家,脸颊不禁放松。

  「嘿嘿,鹈饲先生,果然正如我的预料。」

  「喔,是吗?总之,我也大致猜得出你的想法。」

  鹈饲不是滋味般,从冈安家门前看向小小的院子。里面有一只粗犷的斗牛犬,旁边有个很适合背书包的小女孩,肯定是沙耶香提到的小学生风菜。风菜身穿黄色T恤加牛仔裙,长长的头发编成现在少见的美丽长辫。

  鹈饲看见这幅光景,难得吹一声愉快的口哨。

  「真可爱!小妹妹,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

  盛夏的湿热空气瞬间冻结。鹈饲察觉冰冷视线刺在身上,连忙以抽搐笑容诉说。「没、没有啦,你们别误会,我想摸一下的是狗,不是小女生。」

  「咦,啊啊,狗……是狗啊,原来是这个意思……」流平松了口气。

  「太好了~我一瞬间还以为是超级大变态的发言……」沙耶香不再误会。

  不过,鹈饲还没完全摆脱恋童癖嫌疑。流平提高警觉。

  小学生风菜不知道大人们的想法,跑到鹈饲面前以天真表情询问:「叔叔,你们是谁?」接下来好几分钟,进行著「我们不是叔叔,是哥哥」,「没错,即使这个人勉强算是叔叔,我依然是哥哥」这种定例互动,最后鹈饲总算如愿以偿,获准摸斗牛犬的头。流平在旁边提问。

  「其实,我们想问一下风菜小妹,家里现在除了风菜小妹还有谁?只有妈妈?」

  「不,还有爷爷。」

  风菜的回应,使得流平抱持确信,振臂摆出胜利姿势。沙耶香则是大感惊讶。

  「咦,风菜,你不是只和妈妈一起住吗?」

  「不,现在有三人喔。沙耶香姐姐不知道吗?爷爷这个月开始和我们一起住。不过理由很复杂,所以现在先别问……」

  「啊,嗯,知道了,我不问!我不会问,所以风菜,不要愁眉苦脸!」

  乍看无忧无虑的小学女生,内心也可能因为复杂的家庭问题留下阴影。不提这件事,冈安家现在肯定是母女加爷爷三人居住。流平为了得到进一步的证据继续询问。

  「你爷爷昨天晚上在哪里?一直在家里吗?」

  「没有,爷爷昨天去站前闹区,我睡著之后才回来。」

  「那爷爷现在在做什么?」

  风菜以非常纯真的声音回答:

  「从早上就一直在床上睡觉。爷爷说他宿醉,头痛到快要裂开!」

  4

  鹈饲等三人向风菜与斗牛犬道别,离开冈安家。沿著梦见街走向丸吉酒店时,沙耶香询问流平。

  「打破木户先生家窗户玻璃的真凶,是风菜的爷爷吗~?」

  「嗯,原则上没错。结果正如木户庆介先生的判断,打破窗户的醉汉认错家了。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认错路。」流平单手拿著刚才从鹈饲抢来的传真纸继续解说。「如你所见,这边住宅区的巷子,像是梳子一样延伸到梦见街。走错巷子就没办法抵达目的地。而且梦见台的住家,尽是大同小异的双层楼建筑,其中甚至有些住家的外观完全一样。」

  「确实是统一设计的住宅区耶~所以呢?」

  「问题所在的木户家,是进入④巷子右边第三问。那么,谁会把这里误认为自己家?首先有可能的,就是③巷子同样住在右边第三间的人,也就是冈安家的人。但沙耶香小姐刚才说冈安家没男性,我觉得不对劲而前去确认,发现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即使并非一模一样,冈安家也是和木户家相似的双层楼建筑,而且爷爷最近搬来一起住,今天又从早上就宿醉躺在床上。事证这么齐全,基本上肯定没错。」

  「换句话说……」鹈饲接话说下去。「喝醉回到梦见台的爷爷,误以为木户家是冈安家,猛敲木户家的大门?」

  「是的。但家里没回应。爷爷朝二楼窗户丢小石头,想看看屋内的反应,不过他当时喝醉,导致石头丢得太用力,打破二楼窗户。木户庆介先生怒斥之后,爷爷终于察觉自己走错家,匆忙逃离木户家回到冈安家,而且直到今天,爷爷都没向家人透露自己闯祸。另一方面,木户庆介先生认定冈安家只住女性,所以没怀疑冈安家的人。就是这么回事吧。」

  流平说完自己的推理时,三人回到②巷口转角的丸吉酒店前方。但是鹈饲没停下脚步,就这么沿著梦见街往西走。流平与沙耶香诧异相视,连忙跟上鹈饲。

  「慢著慢著,鹈饲先生,你要去哪里?」

  「还有哪里,当然是藤原不动产。那位藤原先生不是在深夜差点被车撞吗?我们去看看现场吧。」

  「这和木户家事件无关吧?打破玻璃的肯定是冈安家的爷爷。」

  接著,鹈饲露出同情的表情,夸张耸肩。

  「喂喂喂,流平,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我喇才也说过,我对常见的毁损案件没兴趣,我在找的只有那七个啤酒箱。」

  「咦?啊啊,这么说来,是这样没错。」

  三人原本追查的是啤酒箱消失之谜。玻璃损毁这个算是犯罪的犯罪使他们分心,忘记原本的谜题。

  「可是……」沙耶香轻声插嘴。「失踪的啤酒箱与深夜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或许有关,也或许无关。总之去看看吧。」

  鹈饲激励没什么自信的沙耶香,踏出轻快的脚步。

  依照沙耶香的叙述,藤原不动产是藤原源治、英辅父子经营的在地房仲店。父亲源治独自住在公司二楼,儿子英辅和妻子住在公司对面的独栋住家。

  「其实!我们是生意上的敌人;」沙耶香不满噘嘴。「他们明明是房仲店,却有两台自动贩卖机。公司前面一台、儿子家门口一台,而且卖得比我们店便宜:」

  「既然这样,丸吉酒店的自动贩卖机也降价不就好?」流平说。

  「没那么简单。我们店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是和饮料大厂签订租约,换句话说是借来的。藤原家的自动贩卖机是私人的。」

  「喔,这样啊。」虽然听不太懂,但似乎有很多隐情。

  三人像这样闲聊,沿著梦见街前往①小巷。在藤原不动产旁边转弯,可以进入①小巷,但三人之中带头的鹈饲,忽然在转角处停下脚步。流平撞上鹈饲的背、沙耶香撞上流平的背,如果是车子就是追撞车祸,

  「……鹈饲先生,怎么忽然停下来?」

  流平一边抗议,一边看向前方。设置在转角处的自动贩卖机前面有人,似乎正在补充饮料。自动贩卖机面板开著,那个人半蹲看著机械内部。对方位于成人双手那么宽的大型自动贩卖机后面,只看得到半蹲露出的臀部。

  流平不清楚鹈饲视线是落在这个人的臀部,还是落在自动贩卖机正面写的「破盘价80圆」。此时……

  「不行~不可以~!」沙耶香忽然发出引人同情的恳求声。「要买饮料请到丸吉酒店,我会特别算便宜一点~!」

  酒行女儿似乎是担心鹈饲在这台超便宜自动贩卖机买饮料。

  但鹈饲的目的似乎不是饮料,他向正在补货的人搭讪。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这间房仲店的人吗?」

  从机械后方诧异探头的,是身穿衬衫的男性,年龄约三十岁左右。晒黑的精悍面容加上洁白发亮的牙齿,颇为英俊。

  「是的,我是藤原不动产的人。」男性首先露出疑惑表情,却在下一瞬间化为开朗神色。「啊啊!您要找房子吧!」

  「找房子?不,我在找啤酒箱。」

  厚脸皮的话语,使得藤原不动产的年轻人——藤原英辅蹙眉。「……啤酒箱?」

  「是的,丸吉酒店有七个啤酒箱失窃,我正在和沙耶香小姐到处找,却迟迟找不到。你知道什么线索吗?应该是昨晚失窃的,我想很可能是深夜。」

  「不,我不知道。」藤原英辅没多想就立刻回答。「唔,等一下,深夜?说到深夜,记得我爸出了小车祸……但应该无关吧。」

  藤原英辅擅自决定之后,关上自动贩卖机。沙耶香随即担心询问。

  「我也听说令尊出车祸,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放心,沙耶香,没事的。」藤原英辅露出洁白牙齿微笑。「虽说出车祸,但也没那么夸张,与其说撞到更像是轻轻碰到,不到受伤的程度。总之是常见的小意外。要是稍微撞用力一点就好了,这样说不定可以申请保险理赔……」

  藤原英辅不晓得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轻佻发言,被铁卷门的开关声盖过。房仲店旁边大型车库的铁卷门微微开启,现身的是很有福态,整张脸红通通的中年男性。是藤原英辅的父亲——藤原源治。

  「开什么玩笑,这个笨儿子,居然说保险理赔?而且那不是常见的小意外,是恶质的肇事逃逸,肇事逃逸!」

  圆圆的眼珠子加上鼓起的脸颊,令人联想到赤鬼。额头浮现的血管清楚显示他多么愤怒,吐出的气隐含酒味。

  众人还没问,藤原源治就径自说起昨晚发生的事。听他滔滔不绝的语气,像是非常想找人吐苦水,

  「那是深夜三点多发生的事。在市区酒馆稍微喝多的我回到这条巷子。我站在巷子正中央摸口袋找钥匙,这时候忽然有辆车冲进这条巷子,我没想到有车子会在这时间开进这条死巷,双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幸好那辆车快撞到我之前紧急煞车,保险杆稍微撞到我脚边,我踉跄倒地。总之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只不过是彼此不小心,但接下来才令我生气。驾驶肯定知道撞到我,不只没下车帮我,甚至直接倒车转向,就这么沿著梦见街猛踩油门跑掉。怎么样,这不叫做肇事逃逸还能叫什么?」

  这应该不到肇事逃逸的程度吧?流平率直这么认为,但他不敢在显露愤怒的藤原源治面前讲明。

  「逃走的车是计程车。」藤原英辅在父亲说完之后补充。「那个时间,我刚好在二楼卧室辗转难眠。我听到紧急煞车和老爸的声音,连忙从窗户看出去,也亲眼看见逃逸的车辆。车顶有灯,所以肯定是计程车。大概即使是轻微擦撞,对于计程车司机来说也攸关饭碗,所以才会逃走吧。计程车在前面转弯,沿著朝日街离开。」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鹈饲平淡点头回应。「话说回来,听说那个计程车司机是酒后驾车,实际上呢?」

  「这我不清楚。」藤原英辅回答。「我不知道驾驶是否喝醉,不过从车子逃离的样子来看,司机似乎是正常开车。」

  「这样啊。话说回来,先生没报警?」

  藤原源治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几乎和木户庆介相同。讨厌警察、警车深夜前来很麻烦、只是小事所以不想闹大……看来梦见台的居民,和这里的建筑物或街景一样,连思考模式都大同小异。

  深夜车祸的话题告一段落时,轮到藤原英辅询问沙耶香。

  「回到刚才的话题,窃贼为什么要偷啤酒箱?肯定是基于某个目的吧?」

  「是的,就是不知道目的才猜不透。你心里有底吗?」

  「啤酒箱?」忽然出现的奇妙名词,使得藤原源治露出惊讶表情。「啤酒箱怎么了?什么?酒行的啤酒箱失窃?你们正在找那个啊……嗯,居然有人会偷啤酒箱这种怪东西。慢著,但是真要说的话,我心里并不是没有底……」

  「咦,真的吗?」沙耶香开心询问。

  「嗯,当然。」藤原源治充满自信点头,得意洋洋竖起食指。「小妹妹还年轻或许不晓得,不过空啤酒箱有个很有名的用法。只要把十个啤酒箱排在一起……」

  「啊,可以当床对吧?我知道喔,」沙耶香以纯真笑容抢先回应。「还有吗?」

  「咦,不,除此之外,我就不清楚了……哈、哈哈……」藤原源治像是扑空般露出苦笑。儿子英辅认定话题到此为止,为眼前的自动贩卖机上锁,接著帮巷子正对面的另一台自动贩卖机补货。

  最后,三人没查出啤酒箱的下落,就这样回头走向丸吉酒店。

  流平边走边回顾刚才的经历。在木户家询问木户庆介关于窗户玻璃毁损的事、在冈安家询问风菜关于爷爷的事、在藤原不动产询问藤原父子关于计程车驾驶肇事逃逸的事,这些事都在深夜的梦见台发生,但似乎和啤酒箱窃案没有直接关连。

  打听各种情报之后,流平他们将地图上①到④所有巷子走一遍。但在所见范围,完全没有啤酒箱的影子。

  看来线索是零。解开啤酒箱消失之谜的机率也趋近于零。

  吉冈沙耶香大概也抱持相同想法。她一回到丸吉酒店就转过身来,面向鹈饲与流平深深鞠躬致意。

  「非常抱歉,害两位卷进这个奇怪的事件。调查到这里就够了。失踪的啤酒箱肯定成为某人的床,迈向第二段人生吧。真的很感谢两位帮忙找这种无聊的东西。」

  沙耶香每次低头,绑起的黑发就大幅摇晃,这边反而心生愧疚。

  「不,没关系。我们只是抱持凑热闹的心态擅自跟过来……对吧,鹈饲先生……咦,鹈饲先生,怎么了?」

  转头一看,鹈饲就这么注视著丸吉酒店门前,像是石头动也不动,完全没注意到低头致歉的沙耶香。接著,鹈饲匆然双手抱胸,开始在店门口绕圈。鹈饲的样子过于奇特,沙耶香也开始为难……不对,应该是担心吧,她朝鹈饲投以畏惧的视线。

  「请问,我们家酒行怎么了……啊,危险!」

  这一瞬间,鹈饲额头狠狠撞上酒行门口的自动贩卖机,终于停下脚步。「啊,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他向自动贩卖机道歉之后,就这样专注看著挂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防盗粗铁链。

  喂,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流平事到如今担心起来。

  然而,总算转过身来的鹈饲,表情出乎意料地清新。他忽然朝著不安注视的沙耶香,说出类似预言的神秘话语。

  「沙耶香小姐,看来失踪的啤酒箱会在今晚现身。」

  5

  就这样,啤酒箱窃案的舞台直接跳到深夜。

  凌晨过后的深夜两点,鹈饲与流平依然位于梦见街附近,但应该没人察觉他们,他们蹲在幸川河堤,隔著护栏注视梦见街方向。这不是变态偷窥行为,是货真价实的侦探监视行为。虽然表现出来的行径相同,位于基底的目的正当得多。

  道路旁边茂密高大的草丛,成为他们绝佳的藏身处。但是热带夜的气温与湿度、夏季草丛特有的草腥味、毫不留情袭击的蚊虫,使得盛夏夜晚的监视困难至极。而且在这种时间,梦见街完全没有行人,只有零星的汽机车偶尔经过。流平终于因为过度无聊与闷热而叫苦。

  「我口渴了,好想喝啤酒。」

  「…………」

  「我口渴了~好想喝啤酒~」

  「学沙耶香讲话也没用。」鹈饲面向前方断言。「哪有侦探在监视的时候拿啤酒乾杯?何况你白天不是喝过啤酒?」

  「你说这什么话,我到最后无论啤酒或麦茶都没喝到。」

  「唔,这么说来也是。」鹈饲像是想起什么般,摸索西装口袋取出一罐啤酒——正确来说,是罐装无酒精啤酒。他像是孵蛋的鸡,从白天一直放在西装口袋保温。「想喝就给你吧,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这种体温加热过的啤酒哪能喝啊?」

  不要就还我!不,我要喝!经过这段麻烦的争执,这罐啤酒收进流平的野战外套口袋,

  「话说回来,在这种三更半夜,谁会来做什么事?鹈饲先生已经有头绪吧?那告诉我也无妨吧?」

  「不,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我知道了,是名侦探们常讲的那个理论吧?在得到绝对无误的证据之前,不能胡乱说出自己的推理。这是名侦探特有的道德观。」

  「若你想这么认为,那就这样吧。实际上,我只是不想在监视落空之后丢脸,所以现在还完全不想说。」

  「这样啊,真软弱。」蹲在草丛里的流平,忽然觉得不安。

  鹈饲该不会真的没掌握任何头绪吧?今天深夜的监视,或许只会被蚊虫叮全身,到最后徒劳无功?到头来,这次的监视很奇怪,目的是什么?为了抓啤酒箱窃贼?但是抓到又能做什么?吉冈沙耶香或许会开心,但侦探赚不到一毛钱啊?

  「鹈饲先生,到头来为什么……」

  鹈饲如此提问时,鹈饲忽然发出紧张的声音。

  「喔喔!终于有动静了!」

  流平不再多说,从杂草缝隙笔直看向前方。白色光源照亮至今阴暗的小巷,继灯光之后,轮廓特别的某个物体出现在小巷。灯光的真面目是车辆大灯,现身的似乎是厢型车或小货车。这一瞬间,至今慎重的鹈饲忽然像是刚学会说话的九官鸟般聒噪。

  「好,流平,我现在回答你的疑问!我当然早已完美看透整个案件!之所以保持沉默至今,是基于名侦探特有的道德观……」

  「刚才明明没自信,为什么现在忽然炫耀?」流平像要打断鹈饲的废话般大喊。「不提这个,要怎么处理那辆车?」

  「别让车子离开巷子,用身体挡也要阻止,我们上!」

  鹈饲没说完就冲出草丛、跳过护栏、穿越梦见街,就这么冲进巷子。车子灯光已经进逼到面前,鹈饲勇猛果敢地挡在即将加速的车子前面,喊著「给我停车!」大幅张开双手制止。然而随著「咚!」的声音,他的钢铁意志与骨肉之躯,面对钢铁车辆只能凄惨被撞开。「噗喔!」

  被车子撞飞的鹈饲,身体飞到半空中,往后方转两圈半之后落到巷子正中央。车辆后轮发出紧急煞车摩擦声。鹈饲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成功以身体阻挡车子。不对,还不确定是否能断言为成功,但车子姑且停下来了。流平感觉像是看到不能看的一瞬间,身体不禁发抖。

  「鹈鹈鹈鹈饲先生,你你你你没事吧,该不会死死死死……」

  「我没死……」鹈饲无力地说:「流平,再来交给你了……」

  「咦,就算要交给我……」在这种场面该怎么做?

  流平交互看著倒地的鹈饲与眼前的车辆。车辆是白色的小货车,后方货斗搭起深绿色的帆布篷,驾驶座车窗完全开启。流平看向车内,握著方向盘发抖的,是整张脸红通通的福态男性,肯定是藤原不动产的老板——藤原源治。

  流平他们一开始就以①小巷为重心监视,而且车子是从①巷子出现,所以当然预料到开车的是藤原不动产的人。流平原本以为是那位英俊儿子开车,原来是父亲。

  无论如何,既然开车撞伤鹈饲,就非得负起责任。加上鹈饲也说后续交给流平,所以这时候得做该做的事。流平下定决心之后,丹田使力的低声恐吓。

  「喂喂喂,这是怎样,居然撞伤我大哥?臭小子你真有种,别以为能全身而退,快交出慰问金跟医药费,不然我报警啊,混帐!」

  流平以鞋跟猛踹轮胎,奄奄一息的鹈饲出声叹息。

  「……流平你这笨蛋……这样是假车祸诈财吧……这是黑心骗徒的手法……」

  「咦,不是吗?不然要我怎么做?」

  流平徵询鹈饲的意见。另一方面,小货车驾驶座的藤原源治,发抖程度越来越严重,像是念咒语般轻声说:「报警……要报警……?」不久,藤原源治似乎内心某处忽然坏掉,冷不防地发出「唔喔喔喔!」的怪声。「怎么可以报警啊啊啊啊啊!」

  他还没吼完就猛踩油门,不顾一切让小货车紧急起步。出乎意料的演变,使得巷子中央奄奄一息的鹈饲发出「呜哇!」这个意外有活力的叫声,以更胜于平常的敏捷动作扑到路边避难。「流平,别让他逃走!这次轮你用身体挡!」

  「是!」流平顺势回应。虽然这么说,却也不可能追上起步的小货车,只要做个样子去追就好……流平如此预料时,小货车为了在巷口九十度右转而忽然减速。不小心轻松追过小货车的流平逼不得已,顺其自然扑到小货车右侧,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左手就这么抓住货斗的帆布篷顶。流平就像是紧急出动挂在消防车右侧的消防员(讲得更加浅显易懂,就是小双侠一号的姿势)挂在小货车侧边。下一瞬间,过弯的小货车发挥冲刺速度,猛然沿著梦见街飞奔。流平陷入想下车也没办法的状况,感觉到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停车停车停车停车停车停车!」

  流平朝著眼前完全开启的驾驶座车窗,尽可能拚命连喊「笨蛋」与「停车」。但驾驶座的藤原源治,就这么默默手动关上车窗。

  关窗!居然关窗!

  「开什么玩笑,喂!」

  流平愤怒过度,右手握拳打向驾驶座车窗。但拳头只被坚硬的车窗弹回。不行,已经无法碰驾驶一根寒毛。

  不过没问题。不晓得其他城镇怎么样,但乌贼川市道路各处,都具备名为「红绿灯」的最新型交通管制系统,环境不容许小货车横冲直撞。看,在如此心想的时候,眼前路口就是红灯。快停车吧,快停车吧,快点快点快点!流平满怀期待,等待这一瞬间的到来……

  「…………」小货车维持速度穿越路口。「闯、闯红灯?」

  路口立刻大为混乱。无视红灯的小货车,使得好几辆车惊吓得同时紧急煞车。机车翻倒、喇叭响起、一辆厢型车从流平旁边数公分处擦过。流平甚至感觉不到捡回一条命,只能拚命紧闭眼睛等待灾难离去。经过片刻的风波,他提心吊胆张开双眼,小货车若无其事沿著阴暗无岔路的道路轻快奔驰。

  「呼,得救了……话说回来,那个大叔真乱来。」

  看来,自暴自弃大叔的失控小货车,不会因为红灯停下。下定决心长期抗战的流平,总之试著矫正现在的不稳定姿势。他双手抓住货斗顶篷,以臂力拉起身体,在奋战之后移动到上方,在稳定的帆布顶篷躺成大字形稳定身体。

  「好,这样就不用担心摔下去……」

  放心没多久,小货车忽然大幅蛇行,很明显是故意的,要甩掉顶篷的碍事家伙。

  「可恶,我怎么可以摔下去!」

  流平双手紧握顶篷前方的角落。车子继续剧烈左右蛇行,流平身体也左右摇晃。流平全身持续在货斗顶篷扭动,这是所谓的金鱼运动,或许对松弛的腹部很有效,但他来不及感受运动的效果。「呜哇!」

  小货车忽然九十度右转。无法预测的这个动作,使得流平不禁从顶篷滚落。但或许是野性的本能吧,他即将摔落的瞬间,右手勉强抓住顶篷左端,挂在小货车左侧。这次是小双侠二号的姿势。

  「唔!」此时,流平发现前方的一丝光明。「副驾驶座的车窗完全打开……」

  从那扇车窗赏驾驶座的藤原源治一拳,不就能逼他停车?不,不可能。再怎么伸长手臂也构不到驾驶座。要是继续拖拖拉拉,那扇窗也会和驾驶座车窗一样关上,这样就真的完了。要行动就必须一次成功。可是该怎么做?

  流平连忙以右手摸索野战外套口袋。手指传来微温的金属触感。流平就这么抓著小货车侧边,从开启的副驾驶座车窗探头窥视,以不输给风压的音量朝驾驶座大喊:「喂,大叔!」

  驾驶座的红脸男性,吓一跳看向副驾驶座。流平继续朝他大喊:「大叔,你喜欢啤酒吗?」

  「什么?」男性脸上露出愣住的脱线表情。

  「我问你喜不喜欢啤酒!」

  「啤、啤酒,怎么了!」藤原源治的抽搐表情微微移向副驾驶座车窗。这是大好机会,流平将左手的啤酒罐(正确来说是无酒精啤酒)递到对方面前。大叔一瞬间不明就里。「……???」

  「请你喝吧!」流平随著开朗的声音,以一根手指开罐。「乾杯~!」

  瞬间,以体温加热的无酒精啤酒,从罐口猛烈喷出。琥珀色的液体化为细致绵密的顶级泡沫,男性通红的脸立刻涂抹为白色。基本上只要没在日本职棒拿冠军,眼睛不会体验如此强烈的攻击,即使是飙车大叔,面对这一招也毫无招架之力。

  「哇,啊哇,啊哇,啊哇哇哇哇哇哇……」

  暂时失明的藤原源治胡乱打方向盘,不顾前后车况紧急踩煞车。小货车匆左忽右大幅蛇行之后,后轮打滑「砰!」一声撞上路边电线杆。车子忽然停下,流平顺势被拋到空中,摔到地面死亡。

  ……原本如此心想,却出乎意料没死。「咦,不会吧?我活著?」

  流平抱持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心情起身。眼前是软绵绵的绿色软垫,是幸川河岸辽阔的草地。小货车沿著梦见台与周边道路乱开,最后又回到沿岸的梦见街。证据就是车祸发生没多久,一辆车以安全驾驶缓缓来到他面前。是熟悉的蓝色雷诺。

  「嗨,流平,你没事啊。」驱车前来的鹈饲,单手拿著罐装咖啡下车。「我一直很担心你后来会不会出事,幸好没事。」

  「这是单手拿咖啡在讲的话吗?你什么时候买的?刚才吧?我在鬼门关前挣扎的时候,你居然在悠闲买咖啡!」

  「好了,别这么生气,我也有买你的份。」

  「咦,真的?谢谢……慢著,以为我会高兴吗?」

  那就算了,我要喝掉你的份!不,我要喝!经过这段麻烦的争执,罐装咖啡最后落入流平手中。鹈饲回到正题。

  「话说回来,藤原源治怎么样了?死掉了?」

  鹈饲看向小货车驾驶座。藤原不动产的老板像是筋疲力尽般瘫坐。鹈饲轻触他的脖子之后开口。

  「不要紧,没死,只是昏过去。不过真奇怪,这个人为什么全身都是泡泡?难道是在驾驶座接受冠军啤酒洗礼?」

  「虽不中亦不远矣……」流平含糊回答,搔了搔脑袋。「不提这个,这个大叔为什么用这种乱七八糟的方式逃走?因为撞到鹈饲先生?但应该不只这样吧?」

  「当然。这场逃走戏码,肯定基于更见不得人的秘密。」鹈饲说著离开驾驶座,走向小货车后方。「流平,调查货斗。」

  用不著下令,流平径自爬上货斗。里面有块摊开的大面积蓝色塑胶布,看得出塑胶布下方有些四四方方的物体,似乎是没固定好的搬家行李,但绝非如此。

  「这难道是……」流平抓住塑胶布一角,掀开一半。正如预料,散落在车上的是流平他们从早上开始寻找的那个东西。

  「啤酒箱共五、六……七个!这就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偷走丸吉酒店啤酒箱的人,就是藤原源治。这肯定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但真的是非得赌命保密的事情吗?

  流平无法释怀时,车外的鹈饲进一步提醒。

  「塑胶布底下只有啤酒箱?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听他这么说就发现,塑胶布底下确实有个奇怪的隆起。不是四四方方的东西,是描绘平缓曲线的细长物体。流平咽了口气,掀开整张塑胶布。

  「……呜。」出现在面前的意外光景,使流平倒抽一口气。

  身穿睡衣的消瘦老人躺在底下。下巴与鼻子很尖,额骨浮现得像是骸骨。脸部很有特色,却没有表情。见光的后脑杓有出血痕迹,如今却不再流血。老人早就气绝身亡。原来藤原源治货车的货斗载著这种东西,难怪会匆忙逃走。

  流平斜眼看著尸体,以颤抖的声音询问。

  「这、这位老人究竟是谁?我没见过他……」

  「嗯,我也没见过,但我知道他的名字。」

  「咦?」流平惊呼一声。鹈饲喝一口咖啡,以平静的声音告知。

  「这位老人,应该名为『田所诚太郎』。」

  6

  小货车撞上电线杆的声音,似乎从梦乡叫醒深夜梦见台的居民。居民们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开始出现在车祸现场周边。应该也有人报警吧,远方传来警车警笛声。不久之后,周围肯定满是警察与围观群众,变得热闹无比。

  不想卷入骚动的侦探们,在这之前就坐上雷诺,若无其事离开现场。车子缓缓行驶,如同沿著前往车祸现场的人群逆流而上。

  没多久,他们发现前方有个身穿粉红T恤的黑发女孩,她耳际抵著手机,正快步前往车祸现场。发现她的鹈饲立刻停车,流平打开副驾驶座车窗叫她。

  「沙耶香小姐!」

  「啊,白天的两位,你们还在这里?」

  沙耶香讲完电话,跑到副驾驶座车窗旁边。流平装傻询问。

  「我才想问沙耶香小姐,三更半夜怎么匆忙成这样?发生什么事?」

  「那个~我也不知道详情,但依照刚才的电话通知……」沙耶香慎重做个开场白之后压低音量。「听说载运最新兵器的大型货车,被身穿野战外套的恐怖分子袭击,在前面和蓝色进口车冲撞造成惨案,好像还有人死掉。」

  「啊,这样啊……」总觉得小学生的传话游戏都比较能传达真相。「鹈饲先生,怎么办?她好像有著天大的误会。」

  「嗯,毕竟她有权利知道真相。」鹈饲低语之后,向沙耶香搭话。「那么,小妹妹,总之上车吧。」

  「咦,可是……」沙耶香露出困惑的样子。

  「别可是了,快点!」鹈饲以严肃无比的声音大喊。「为了防止飞散到空气的细菌兵器造成损害,警察、自卫队与地球防卫军采取D级紧急避难措施。待在这里很危险。好了,请尽快上车!」

  「呃,好的!」沙耶香发出紧张的声音冲进雷诺后座,接著慢半描纳闷。「嗯?地球防卫军……是什么?」

  不久之后,地点转移到梦见台近郊,摆放大象滑梯与熊猫摆饰的冷清公园一角。流平与沙耶香并肩坐在小长椅,鹈饲双手抱胸跨坐在熊猫背上。流平正在向两人述说今晚的体验,也就是和死神为伍的大冒险经过。

  「原来如此。」鹈饲点头回应。「所以藤原源治才满是泡泡。」

  「原来如此~」沙耶香也点头回应,「所以最新兵器是啤酒箱,恐怖分子是流平先生吧~?」

  「…………」她似乎还没充分掌握重点,但继续解释很麻烦,所以流平继续和鹈饲讨论下去。「但我不懂,实在很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熊猫的背坐起来意外舒服,我才坐在这里。」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次的案件很奇怪。」跨坐在熊猫背上的名侦探确实也很奇怪,但这种事在这时候不重要。「小货车货斗为什么有老人尸体?为什么鹈饲先生确定那是田所诚太郎?为什么鹈饲先生预料得到藤原源治今晚会载走尸体?而且到头来,啤酒箱为什么非得失窃?」

  「对,这正是关于这个案件本质的问题。」鹈饲至此总算开始说明。「要理解这次案件的全貌,必须从昨天深夜在梦见台发生的几个奇妙现象思考。奇妙的现象共三个:丸吉酒店有七个啤酒箱失窃、木户家的窗户玻璃破掉、房仲店的藤原源治差点被车撞。不过,在这三件事之中,只有木户家发生的事,大致可以断定是冈安家喝醉酒的爷爷,把木户家误认是自己家。问题就在这位冈安家的爷爷。他为什么把木户家误认是自己家?」

  「嗯?这问题肯定已经解决了。爷爷喝醉走错巷子。依照那张地图的编号,他原本应该走③巷子,却走过头转进④巷子,导致爷爷认定木户家是冈安家。两间屋子很像,所以他没发现。」

  「对,屋子确实很像,难免会误认。但是巷子呢?」

  「巷子……吗?」

  「对。③巷子与④巷子这么像吗?不,就我看过的印象,两条巷子的巷口肯定有著明确的差距。对,④巷口只有一边有房子,左边是一栋房子大的空地。另一方面,③巷口两侧都有屋子。既然差异如此明确,真的可能搞混两条巷子吗?」

  「你问我有没有可能……当然有可能吧?实际上,冈安爷爷就搞混两间屋子了,我有说错吗?」

  「不,没说错。确实可能搞混。那么,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会造成这种程度的混淆?第一种可能,是爷爷喝到烂醉,甚至没发现两条巷子的明显差异;第二种可能,是喝醉的爷爷搭计程车回家。」

  意外的论点,使流平备感意外。「计程车?」

  「对。爷爷在站前闹区喝到凌晨回家,正常来说会搭计程车吧?而且搭计程车的时候,乘客经常会说『前面转弯的第二条路口右转』或『在第三个巷口左转』为司机指路吧?流平的人型导航大致就是这样,沙耶香小姐帮我们带路时也类似这样。」

  沙耶香也点头回应鹈饲的说法。「在梦见台这种街道工整的住宅区,大多会这样说明。」

  「所以依此推断,冈安爷爷昨晚搭计程车回到梦见台,车子在朝日街转进梦见街之后,他立刻指引『前面第三个巷口左转』,但司机多经过一个巷口,在第四个巷口转弯,开进④巷子让爷爷下车,导致爷爷误以为眼前的木户家是自己家?」

  「对。相较于喝醉的爷爷从闹区徒步许久返家,还认错明显不同的巷口,这种说法的可能性高得多吧?」

  「确实。也就是说,冈安爷爷认错家,实际上是计程车司机的责任。原来如此,或许是这样吧。话说回来,说到计程车,同一天晚上在①巷子发生计程车的小车祸,难道……」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两件事的计程车应该是同一辆。不只是凌晨三点这个时间相同,最重要的是同样走错路。」

  「那么,那辆计程车载客时走错路,乘客下车之后又走错路?慢著,不可能吧?司机再怎么心不在焉,也不会在同一天晚上连续走错路才对。」

  「并非如此。第一个失误引发第二个失误,这种案例并非不可能。具体来说是这样的。首先冈安爷爷指示『第三个巷口左转』,司机收到指示,却在阴暗的夜路漏看一个巷口,转进④巷子。司机没察觉走错路,就这么让乘客下车,沿著原路返回。这次是反过来在『第三个巷口右转』。离开④巷子在第三个巷口转弯,会开到哪里?」

  「会开到……啊,是①巷子吧。原来如此,所以计程车不小心开进那条死巷,因而造成小车祸。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这么一来,载冈安爷爷回来的计程车,确实是撞到房仲店老板的计程车。」

  「对吧?我这么推测之后,就对这场小车祸失去兴趣。因为可以用司机的失误解释这个意外。我认为这件事和我们调查的窃案无关……直到返回丸吉酒店。」

  鹈饲的发言暗藏玄机,流平立刻发问。

  「回到丸吉酒店之后,那里发生什么变化?这么说来,鹈饲先生当时好像忽然察觉什么重要的事,是在丸吉酒店门口发现稀奇的东西吗?」

  「不,不是稀奇的东西,是极为常见,在街上看到不想看的冰冷长方形铁箱—罐装饮料的自动贩卖机。丸吉酒店也有吧?」

  「是指鹈饲先生撞到额头的那台自动贩卖机吧,那东西怎么了?」

  「机器旁边有条粗铁链吧?是防止不肖分子破坏自动贩卖机锁头偷钱的链条锁,最近常看到这种装置。话说回来,我想问沙耶香小姐一件事。」

  「好的,什么事?」

  「丸吉酒店自动贩卖机的链条,是装在右边还是左边?」

  沙耶香慎重思考之后,以充满自信的声音回应。

  「链条在右边。不只是丸吉酒店的自动贩卖机,链条一般来说肯定都在右边。」

  「是的,自动贩卖机原本就打造为方便右撇子使用,所以投币口在右边。自动贩卖机的钥匙孔,正常来说在投币口附近,所以同样在右边,链条锁当然也在右边。既然钥匙孔与链条锁在右边,就代表这台自动贩卖机是往左开吧?」

  沙耶香点头同意,旁边的流平不禁纳闷。

  「往左开?什么意思?」

  「自动贩卖机这种装置,只要开锁,正面就会像门一样打开吧?而且是往左开,正确来说是往左前方开。几乎所有自动贩卖机都是这种构造。」

  「这样啊……」流平难掩疑惑,面带诧异。「所以?」

  「真是的,你还不懂?」鹈饲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在熊猫背上夸张摇头。「几个小时之前,我们刚看过世间罕见的自动贩卖机吧?」

  世间罕见的自动贩卖机?流平不记得看过这种东西。真要说的话只可能是那台。

  「……难道是藤原不动产前面那台超便宜的自动贩卖机?」

  「对。回想一下那个场面吧。我们从丸吉酒店沿著梦见街要转进①巷子时,某人正在帮自动贩卖机补货吧?但我们一开始不知道是谁穿怎样的衣服在补货,因为打开的自动贩卖机挡住补货的人。」

  「确实是这样。」沙耶香像是回想起当时记忆般点头。「我们看见的是自动贩卖机正面写的『破盘价80圆』。」

  「一点都没错。不过仔细想想,一般来说不可能会这样。正常的自动贩卖机是往左开。这样的话,从梦见街走到①巷子右转的我们,应该会完全看到自动贩卖机内部的样子,也肯定能清楚看见补货的人。反过来说,不可能看见『破盘价80圆』的字样。不过在那个场面,我们确实没看到那个英俊儿子,而是看见『破盘价80圆』。我当时完全没想到,但现在就发现是宝贵的经验。我们在那一瞬间,遇到往右开的超稀有自动贩卖机!」

  「…………」流平慢半拍点头。「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就发现确实没错。」

  「这么说来,那台自动贩卖机或许很奇怪耶~」

  鹈饲像是完成世纪大发现般,露出「如何,很厉害吧?」的炫耀表情。但流平依然无法释怀,向鹈饲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自动贩卖机往右开,就代表钥匙孔在左边吧?可是投币口在右边啊?为什么刻意只把钥匙孔设计在左边,而且往右开?真的有这种自动贩卖机?」

  「居然这么问,实际上不就有吗?就在藤原不动产门前。你也有看到吧?」

  「没有啦,话是这么说,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想问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有这种自动贩卖机。换句话说,我想知道这种东西,是否存在于现实的日本社会……」

  「你讲得真怪。难道乌贼川市不存在于现实的日本社会?」

  「哎,确实是这样,不过该怎么说,如果能在更平凡的都市举例,听起来应该比较具备真实性……」

  然而,流平说出这个词的瞬间,鹈饲表情大变。

  「真实性?你说真实性?你刚才说真实性?」

  鹈饲朝流平投以轻蔑的冰冷目光,接著忽然跳下熊猫,拔腿跑向大象滑梯,眨眼之间从尾巴的阶梯冲到大象背上,从滑梯最高点朝乌贼川市区夜幕大喊:「真实性这种东西去吃屎吧~!」

  鹈饲如同狼嚎的怒吼,甚至惊动梦见台的家犬们。沙耶香以同情视线看向滑梯。

  「那位先生看起来悠哉,其实累积不少情绪耶~」

  「唔~他原本不是会大喊『去吃屎吧~』这种话的角色……」

  总之,继续扔著不管会妨碍安宁。流平从长椅起身,以双手做出喇叭形状大喊:「请快点下来吧,解谜才解到一半啊!」

  「喔,这么说来也对。」鹈饲说著从大象鼻子滑到地上,露出心魔尽去般的清爽表情,再度跨坐在熊猫背上。

  「好,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举个乌贼川市以外,更具真实性的具体例子给你听。我拿恶都东京举例,你就没意见吧?」

  「是『花都』。东京或许是恶都,但一般都称为花都。不过东京真的有这种钥匙孔在左边,面板往右开的自动贩卖机?」

  「有!我亲眼见过。从水道桥站徒步五分钟,无人不知的那个知名场所,确实就有这种自动贩卖机。」

  「咦,在东京巨蛋?」

  「不,在WINS后乐园!」

  「…………」流平有些无奈。「你跑去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喂喂喂,等一下,WINS基本上只卖一种商品吧?」

  「说得也是,我问这问题很笨。」

  WINS后乐园是位于「后乐园游乐场」旁边的「成人游乐场」。不对,应该称为「动物园」。说穿了就是日本最大的场外赛马券贩售处。鹈饲说他在那里看见奇迹的自动贩卖机。

  「在六楼。WINS后乐园六楼的罐装饮料自动贩卖机,就是这种构造。乍看是稀松平常的普通自动贩卖机,但确实是钥匙孔在左边、往右开的自动贩卖机。」

  「咦,真的吗?所以现在去WINS后乐园六楼,也看得到实物?」

  「不,很遗憾,那台自动贩卖机不知何时撤掉,现在只设置普通的自动贩卖机。看来WINS的员工不晓得那台自动贩卖机的稀有价值。」

  「要他们理解比较强人所难。」

  「也是啦。在那之后,我再也没看过右开的自动贩卖机,直到昨天。」

  这种自动贩卖机,昨天忽然出现在鹈饲面前。鹈饲自己一开始也没发现,但在看见丸吉酒店一般型自动贩卖机的瞬间,他终于察觉那台自动贩卖机的特殊之处。

  不过,等一下。即使藤原不动产的自动贩卖机很特殊,那又如何?到头来,我们原本在讨论什么事……

  鹈饲无视于搞糊涂的流平,继续说明。

  「回正题吧。昨晚计程车司机连续两次走错路,我原本认为是司机单纯失误。如同刚才所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如今我开始认为,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哪种可能性?」

  「司机完全没失误的可能性。司机依照乘客指示行驶,依照『第三个巷口左转』的指令,确实在第三个巷口左转,却依然转进④巷子……就是这种可能性。」

  「我听不懂。在第三个巷口左转,应该是③巷子吧,为什么会变成④巷子?③巷子跑去哪里了?难道昨晚的梦见台,有条巷子凭空消失?」

  流平认定不可能而这么说,但鹈饲出乎意料率直点头回应。

  「对,正如你所说,昨晚的梦见台,有条巷子消失了。但消失的不是③巷子,是①巷子。」

  「怎么可能!」流平的声音不由得变尖。「那是巷子耶,巷子。所谓的巷子是道路,又不是魔术师把一根香菸变不见,谁能把整条路变不见?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但魔术师把香菸变不见,也不是真的把香菸变不见吧?只是巧妙隐藏得看不见而已。道路也一样,只是藏起来看不见。最适合用来藏路的装置,不就在①的巷口吗?」

  「适合藏路的装置……啊!」流平听到这里总算有灵感了。「是自动贩卖机?」

  「对,就是摆在巷口的两台自动贩卖机。你也有看见吧?那两台是机种最大的自动贩卖机,有成年人张开双手那么宽。这两台机器隔著狭窄的巷口面对面设置,而且其中一台是世间罕见的右开机种。这台右开的自动贩卖机放在巷口右侧,正对面设置正常的左开机种。要是这两台自动贩卖机同时开锁,面板打开成九十度,会变成什么状况?狭窄的巷子就几乎被自动贩卖机的面板挡住吧?不觉得①巷口这种特殊状况,和昨晚计程车司机走错路有关吗?」

  「请、请等一下,鹈饲先生,你说两台自动贩卖机完全挡住巷子,这是不可能的事吧?虽然没正确测量巷子宽度,但应该超过三公尺,恐怕有三公尺半。另一方面,自动贩卖机体积最大的机种,宽度也不过一公尺半,两台并排顶多也才三公尺。即使确实能几乎挡住巷子,也不可能完全挡住。开启的两台自动贩卖机之间,有一条约五十公分的巧妙缝隙,这样不算是完整的魔术吧?」

  「没错,确实会有缝隙。既然这样,就得拿适当的东西塞住这条缝隙。所以拿什么东西比较适当?必须是宽度约五十公分、尽量易于搬动、放在自动贩卖机旁边也不会格格不入的物体。比方说啤酒箱就挺合适的,对吧?」

  7

  「啊啊,啤酒箱终于登场了~!」沙耶香像是找到寻找已久的好友,发出开心的声音。「我还以为就这么一直不会出现~」

  对喔,不能忘记。这次事件的开端是啤酒箱窃案。

  「这么说来,我们一直在找啤酒箱吧?」

  是谁基于什么目的,偷走这种无聊的东西?这正是谜题的核心。而且鹈饲导出一个适合这个奇妙谜题的离奇解答。

  「自动贩卖机比一般成年男性还高,大约两公尺。另一方面,失窃的啤酒箱共七个。每个啤酒箱高度约三十公分吧?纵向堆叠七个就是两公尺多,导致①巷口出现宽三公尺半、高两公尺的巨大墙壁,这个尺寸足以隐藏狭窄的巷子。凶手为了打造这面墙,偷走丸吉酒店门口的七个啤酒箱。这里提到的凶手当然是藤原源治。」

  「利用两台自动贩卖机加上七个啤酒箱,确实可以完全挡住①巷子。就当成是这样吧,但这到底为什么?藤原源治为什么不惜这么做,也要挡住①巷子?那条巷子昨晚发生什么事?」

  「天晓得,这就是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正确状况。但是以自动贩卖机与啤酒箱封锁巷子的主谋,不可能只是在另一边偷偷快乐跳裸舞。擅自封锁巷子与偷走啤酒箱都明显是犯罪,既然这样,应该可以推定封锁的巷子里发生某种相应的罪行。另一方面,我们知道住在那条巷子底的田所诚太郎先生,就这么和我们爽约没联络,如果①巷子昨晚发生某种罪行,当然就会推测田所先生可能卷入犯罪之中。」

  「原来如此。实际上,田所先生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他究竟卷入何种犯罪?」

  「正确情形不得而知。警方仔细检验尸体肯定会晓得,但我们只能想像。」鹈饲以此做为开场白,发挥自己的想像力。「地点是深夜路上,凶手是房仲店长。遇害者是住在同一条巷子的老人,后脑杓遭受致命伤身亡。虽说如此,两人不可能是在深夜路上打架。说到在深夜路上经常发生的案件,率先浮上心头的是哪种案件?肯定不是刺杀或枪击命案。」

  「路上经常发生的案件,不就是车祸?难道是肇事逃逸?」

  「嗯,形容成肇事逃逸不太对,但我认为很类似。田所先生恐怕是被藤原源治开的车撞到。虽说是撞到,也只是稍微碰到,没发出太大的声音,所以附近邻居都没察觉。然而田所先生往正后方倒下,后脑杓重击柏油路面而死。吓一跳的藤原源治打算隐瞒这场意外,我猜他那天喝了不少酒,因为昨天和他交谈的时候,他的呼吸有点酒味。酒驾肇事依照状况,可能和杀人同罪,所以他拚命思索对策。如果是一般的肇事逃逸,凶手只须扔下尸体逃离车祸现场,但这次的车祸发生在藤原不动产旁边。尸体倒在路上,血液流满柏油路面,要是扔著不管,事情将会在天亮之后闹大,藤原不动产的人们无法和车祸撇清关系,非得避免这种结果才行。因此他打算将路上遗留的车祸痕迹清洗乾净,而且没告知住在对面的儿子与媳妇,自己一个人清理。这当然是一项耗时的工作,幸好当时是深夜,几乎不用担心有人进入死巷,他大概认为勉强有办法解决吧。但是梦见街令他在意。即使深夜完全没行人经过,也偶尔有汽机车经过,要是有人发现他在清理车祸现场……他身为肇事者,当然会担心这件事。因此他想到一个办法。这么说来,自己家的自动贩卖机,其中一台的构造很特殊,使用那个就能完全挡住这条巷子吧……他立刻将这个美妙的想法付诸执行,但实际执行就发现两台自动贩卖机中间有一条缝隙,不是很理想。此时他又想到,这么说来,丸吉酒店门外放了几个啤酒箱……总之,藤原源治就像这样临机应变,成功在深夜的梦见台隐藏一整条巷子,他在自动贩卖机与啤酒箱之墙的守护之下,暗自成功清理车祸现场。就是这样。」

  鹈饲的推理难得说得通。最重要的是,至今无从推测的啤酒箱小偷犯案目的,他也交代得很清楚,因此他这次的推理可信度很高。然而并不是毫无疑点。流平针对疑点提问。

  「不过,请等一下。假设鹈饲先生的推理正确,不就很奇怪吗?藤原源治开车不小心撞死田所诚太郎,到这里没问题。但是不久之后,轮到藤原源治自己稍微被计程车撞。第一场车祸的肇事者,在第二场车祸成为受害者。真的有这种巧合?」

  「问得好。这看起来确实是过于完美的巧合,却是基于某种理由的巧合。不对,这不是巧合,甚至该形容为因果关系。」

  「什么样的因果关系?」

  「计程车驾驶为什么会走错路?如刚才所说,是因为①巷子昨晚被自动贩卖机与啤酒箱隐藏。从朝日街进入梦见街的计程车司机,依照『第三个巷口左转』的指示转弯,进入④巷子。问题在于计程车的回程。在这个时候,藤原源治刚好清理完①巷子的车祸现场,他将两台自动贩卖机恢复原状,啤酒箱也收到建筑物旁边,①巷子再度以原本形式出现在梦见台。回程的计程车刚好在这时候开过来,这次应该是句第三个巷口右转』。如此心想的司机,在第三个巷口打方向盘转弯,结果不知为何不是他要走的朝日街,是①巷子,而且路上有个中年男性。」

  「是销毁证据之后的藤原源治吧?」

  「对。他大概是站在路中间进行最后检查吧,计程车在这时候开过来。司机连忙踩煞车,但来不及煞住,计程车稍微撞上他,这就是第二场车祸的真相。换句话说,肇事者暂时藏起①巷子,后来恢复原状,因而将计程车引进①巷子,自己就这样成为第二场车祸的受害者。如何,真的是因果报应吧?人真的不能做坏事。」

  流平听完鹈饲的说明,回想起白天的光景。藤原源治在他们面前,以有些夸张的语气,述说计程车撞到他之后逃逸的事件。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他盘算要强调自己是受害者,隐瞒自己加害者的另一面。虽然只造成反效果,但以凶手的立场算是拚命作戏。

  「好啦,这样大致说明结束了。总归来说,以上就是我的推理。但这个推理无从证实。计程车走错巷子,也很可能单纯是驾驶粗必。既然这样,我应该怎么做?最好还是找到尸体吧?但前提当然是田所先生真的出车祸丧命。」

  「所以才在今晚埋伏监视?」

  「对。肇事者昨晚大概光是消除路面车祸痕迹就没有余力,肯定无暇处理尸体。何况啤酒箱有七个,凶手没把偷走的啤酒箱还给丸吉酒店,代表啤酒箱还藏在建筑物某处。既然要连同尸体处理掉,一般车辆就没办法载运,至少需要小货车。拉上铁卷门的车库里,是否真的藏著搬运尸体用的小货车?即使是我,在确认这一点之前,终究不安得无以复加。」

  这么说来,小货车从车库出现的瞬间,鹈饲明显露出喜悦神情。他在那一瞬间确定胜利,随即被小货车撞上。对于小货车驾驶座的凶手来说,这场车祸绝对不能发生。要是闹上警局,货斗上的尸体将会曝光,这样他就完了。受到恐怖情绪驱使的藤原源治,在这一瞬间胡乱打方向盘,展开像是自暴自弃的逃走戏码。

  「我差一点卷入自暴自弃凶手的行径而没命。」复苏的恐怖情绪使得流平发抖。「话说回来,请在最后告诉我一件事。田所诚太郎为什么在深夜穿睡衣在路上闲晃?他要是乖乖在家里睡觉就不会出车祸吧?」

  「啊,你想问这个?答案就在田所先生打给我的电话。到头来,他原本想委托鹈饲侦探事务所什么事?」

  「唔~记得是帮忙寻找失踪的猫……啊,对喔!」

  「嗯,基本上没错。田所先生在那天深夜听到猫叫声。这位爱猫的老人再也按捺不住,就这么穿著睡衣外出找猫,因而遭遇意外的悲剧。」

  原来如此,确实是悲剧。不过田所在死亡前一天打电话委托侦探事务所,堪称不幸中的大幸。结果鹈饲虽然没找猫,却改为寻找啤酒箱,最后得以发现田所的尸体。

  就这样,关于啤酒箱的所有谜题都解开了。鹈饲的推理是否为真,等到警方开始办案之后,应该会逐渐揭晓。总之深夜的解谜至此结束。流平如此心想,看向坐在旁边的沙耶香,发现她不知为何嘴巴微张露出脱线表情,交互看著鹈饲与流平。

  「怎么了?」沙耶香听到流平的询问,后知后觉般惊叫出声。

  「鹈饲侦探事务所?鹈饲侦探?咦,不会吧?那位是侦探先生……」

  她伸手所指的侦探露出疑惑表情,按住自己的胸口。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提过?嗯,是的,我正是这座城市最高明的侦探,鹈饲侦探事务所所长鹈饲杜夫。吓一跳吗?不过小妹妹,请不用担心,本次案件始终只是我基于侦探的好奇心介入,完全不会向你索讨报酬。」

  鹈饲漂亮解开啤酒箱之谜,又始终维持谦虚又绅士的态度,不晓得吉冈沙耶香看在眼里是何种感想。

  总之,在流平眼中,鹈饲只是坐在熊猫背上耍帅罢了……

  8

  隔天的报纸大幅报导梦见台案件的细节。藤原源治遭到警方逮捕侦讯,似乎正逐渐招供自己的酒驾行径,揭开案件全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流平更在意同一个版面角落记载的小专栏报导:「梦见台案件发生之后,当地谣传恐怖分子使用细菌兵器导致自卫队出动,导致现场周边一度大乱。」

  流平拿这篇报导给鹈饲看,他以非常正经的表情,说出「真是的,毫无根据散播这种谣言胡闹的家伙真令人头痛」这种事不关己的评语。真是的,下意识散播这种谣言的私家侦探真令人头痛。

  就这样,案发经过一段日子之后的夏季某日。

  侦探事务所收到那间酒行的少女——吉冈沙耶香寄来的消暑礼品与一封信。内文以郑重道谢的话语开始,写得挺长的。照她所说,那七个啤酒箱经过警方调查,最近将会还给丸吉酒店,但她也加上「反正就算拿回来,也只会堆在原位吧~」的冷淡见解,很像女高中生的个性,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附注。活泼的字体构成下列字句。

  附注:经过那个案件,我们店里住进一只黑猫,或许是侦探先生们原本要寻找的猫?它现在成为店里的招财猫大显身手,改天请来看看它。

  虽然一点都不重要,鹈饲却当成一则愉快的好消息。

  「结果我们没接下找猫的委托,田所先生也死了。那么迷路的猫在那里做什么?我出乎意料很在意这件事。」

  「这样啊,我则是断然比较在意沙耶香小姐送的礼物。」

  就这样,鹈饲与流平的注意力,转移到送给他们消暑的礼物。

  这是表面平坦的方形箱子,显然是啤酒箱。里面当然不是空的,是二十瓶啤酒。这正是侦探在本次案件得到的唯一报酬。

  当天晚上,有点奇妙又开朗的欢呼声,响遍鹈饲侦探事务所。

  「敬啤酒箱!」

  「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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