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要多少钱都行,给我在五分钟内赶到碧阳学园。」
出了机场,枯野先生一边坐上计程车一边说出夸张的要求。我也随后上车关门,司机大叔用手搔着头发不多的头顶苦笑:
「呃、这位客人,这恐怕不太可能。开得再怎么快至少也要二十分钟吧,」
他一边说一边在导航系统设定碧阳学园之后慢慢殷动车子……不用说也知道司机先生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状况,所以完全没有紧张感。
这时枯野先生似乎是火大了,大吼着再次要求:
「我不是说了很急吗?给我把油门踩到底,这种乡下地方开到两百公里也不会怎样。」
「那可不行啊,这位客人。而且最近的警察都会躲在很讨厌的地方抓超速,正因为是乡下更不能松懈。」
「少管这些,冲就是了。」
「不不不,这位客人,你有听懂我的话吗?」
计程车司机有点不耐烦,还是继续依照速限行驶,枯野先生只能气得抖脚……明明是我的问题,这个人已经彻底当成自己的事……听他在飞机上说的话,让我觉得他说不定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只是个性相当扭曲。
就在枯野先生与司机反覆险恶的对话之间,我从车窗看着外面。
「你也说句话啊,臭小鬼!我可是为了你在赶时间!」
枯野先生要我帮他讲话,不过我只是回他一个苦笑。
……老实说,我的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着急当然是一定的,心里一直希望能够赶上毕业典礼。
但是在某个角落。
也一直存在一个不想参加毕业典礼的自己。
回到这里赶路回碧阳学园,那股复杂的心情……痛苦,也跟着越来越强。
(我……参加毕业典礼,要对大家、说什么?)
从下了飞机就不断扪心自问。到目前为止,就只是手忙脚乱的行动,可是越接近碧阳学园……我的体内就越是充满异常的紧张感。
恭喜毕业、不想分离、很寂寞,今后也要带着笑容、我会永远爱着大家、还想继续跟大家在一起、想要永远在一起。
许许多多的想法在心里交战,已经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心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所以就说不行!」
「我才不管日本的交通法规!那种东西管他去死!就算撞到人也不用担心,你尽管开快点就是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吗?我是…………其实我是你爸。」
「你、你在胡说什么!?」
「所以尽管踩油门吧,儿子。」
「是、是的,爸爸!会这样说才怪!我的父亲已经在三年前过世了!」
「那一定是因为你无聊的伦理观遵守速限所造成。」
「单纯的年纪大了!」
「哼,我才不管你爸怎么样,有空在这里闲聊不如开快点!」
「明明是你先提我爸的——!」
……枯野先生跟司机好像大吵起来了……从这样来看,还真搞不懂大人……
车子因为红灯停下,枯野先生又说:「在这种直到地平线另一头都看不到车的地方,乖采停下来等红灯有什么意义!」这个人真的除了自己认同的规则,完全没打算遵守……
我感到越来越空虚,只能一个人苦笑看往窗外——
「哟。」
「…………」
〈叩叩、叩叩。〉
「…………」
往窗外一看,就看到一个跨坐在机车上、头戴全罩安全帽、身穿特攻服的人,敲着车窗试图与我接触。
「啊、喂、你这家伙,别把头转开!装什么没看到啊!喂、给我转过来!」
…………
〈咚咚!咚咚!〉
我还是完全忽视,那个人更用力地敲打车窗。全罩安全帽下方可以看到一头非常显眼的红色长发……无论如何都不想舆这个人扯上关系。
「喂!杉什么的!我知道你就是杉什么的!」
根本就不知道嘛。
从声音来判断是个女人,但是语气很凶狠,有股惊人的压迫感。
这下子连吵架的两个大人也注意到了,好奇地往这边看来。
「这、这位客人,你……认识她吗?」
司机先生表情僵硬地问我。会想发问也是理所当然,这个年代还不怕丢脸地穿着印有「夜露死苦!」特攻服骑机车的家伙,怎么看都觉得很危险。
「喂,臭小鬼,你的奇妙伙伴里面什么时候多了那种人?」
枯野先生也提出很失礼的疑问。我一边叹气一边回答:
「不,我再怎么具有『奇怪友人大集合』的特性,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
「不过虽然戴着全罩安全帽,里面的眼神好像一直在瞪你。」
「看来……是的.」
我偷瞄了一下外面,她再次用力敲打车窗发出怒吼:
「喂、少装作没看到,混蛋!我可是死党拜托才特地飞车赶来这种乡下地方的!少浪费我的时间!」
「……死党拜托?」
这句话让人有些在意,本来以为只是找麻烦的危险人物,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红灯一直持续,没办法的我只好拜托司机打开窗户……虽然有些犹豫,但是毕竟在赶时间,所以有点不耐烦地回应:
「到底怎么回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啥啊?这是什么态度!面对接下来要帮助你的人,你懂不懂什么叫礼貌!」
「啥?帮助我?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啊啊、真是的,好麻烦!赶快给我下车,你不是很急吗!?」
「啥?呃、就是因为很急所以更不能下车——」
「所以说!我来送你去碧阳!快给我下来!」
「!」
我跟枯野先生立刻互看一眼。这个时候就算是敌人也能很快沟通,然后我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身穿特攻服的人也移动一下机车让车门打开,丢了一个安全帽给我:
「喂、快点坐上来!等等再说明!」
「是、是的!」
虽然多少有些疑惑,还是跨上她的后座。瞬间闻到一股不像这种角色会有的发香味。
对于这个不可思议的反差以及不明身分感到怀疑,总之先抓紧她的身体,在机车出发的前一刻,枯野先生从背后大喊:
「虽然不太清楚状况,赶快去吧,臭小鬼!」
「是的,枯野先生!『能利用的东西就要最大限度利用』没错吧!」
「就是这样!」
「那就出发啦!给我抓紧罗!」
绿灯亮起的瞬间,机车也突然向前冲。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计程车司机不明就里的表情,不过那边就交给枯野先生处理吧。
为了要应付突然的加速,我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只是等了好久,都没有出现我想像的那种加速,整体的车速就与刚才的计程车没什么两样。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大声问道:
「那个!」
「唔哇!?笨蛋,不要那么大声!安全帽里面有装麦克风!」
红发特攻服头也不回直接回答。我虽然还有些害怕,还是问道:
「对不起……呃、那个,不能再骑快一点吗?」
「啊啊!?我已经骑很快了!你看!几乎要超过速限了!」
「咦?啊、不,呃……你、你会遵守速限啊?」
「啥!?那还用说!要是出车祸怎么办!」
「说、说得也是。」
就是这样,遵守速限的机车跑在安静的乡下道路………啊、可以听见小鸟啾啾的叫声,好和平啊…………
「那、那个~~这样问好像有点怪,你为什么没有装些很吵的喇叭之类的东西?」
「啊啊!?你说什么啊混蛋!装那些东西会吵到附近的居民啊!?这种事都不懂嚼!」
「对、对不起。」
「所以说最近的年轻人真是……」
「…………」
居然被骂了…………嗯,从昨天开始我到底是怎么了?和青梅竹马去住幽灵旅馆、和傲娇枯野先生一起坐飞机,现在还坐在素未谋面的红发特攻服骑士的机车后座,在乡下道路上慢慢骑着…………
怎么看都不像重要的毕业典礼当天该做的事。
「呜……」
突然有点想哭,特攻服有点疑惑地发问:
「咦!?你、你哭什么啊!」
「没、没事,总觉得状况已经无厘头到了夸张的地步……」
「真、真没礼貌!哪里无厘头了!我可是特地来接你——喔、喂,要转弯钻小路了,小心点喔。」
「嗯?啊、好。」
这时机车依照预告向左转,进入一条没有铺柏油的田间小道。这……
「如果要去碧阳,走这边绝对比较快。」
「啊……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算速度一样也绝对比计程车快……」
终于搞懂一件事。她说得没错,与其像刚才那样搭计程车绕路,还不如坐机车抄捷径要快得多。
就是这样,特攻服载着我,行驶在比刚才更恬静的田园风景之中。
…………
「……无厘头啊……」
「啊啊!?你很吵耶!到底想怎样!这样还有什么不满!」
「对、对不起。呃…:啊、对了,你是谁啊!」
, 「我?哼,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耍什么帅啊……好、好火大!这家伙搞什么!明明染红发穿特攻服但是完全没有改造机车、还遵守速限,甚至不会乱按喇叭。整体来说,就是让人感到有种不太对劲的「装模作样」感觉。
看来我的想法没错,在田园风景中骑不了多久,一旁在田里工作的老婆婆对这边喊道:
「喔——杏子,今天也很有精神嘛。」
「哟——田边婆婆!你精神也很好啊——!嘿嘿,好,今天也要,到处跑。!」
「路上小心——」
「喔——」
超乎想像的温馨对话!这算什么!
「呃呃……啊、你的名字叫杏子吗?」
「嗯?啊,是啊。」
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听过?不对,应该是看过?漫画?小说?总之应该是创作里的角色。毕竟这个名字很常见,应该不会错……
因为还有些疑问而安静下来,这时杏子小姐先小声说道:
「……小玖。」
「咦?你说什么?」
「小玖,在碧阳过得开心吗?」
「小玖?」
好像在哪里听过……不,应该说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嗯——?
当我正在烦恼之时,杏子小姐再说一次:
「我是问你,樱野玖璃梦在碧阳过得开心吗?」
「咦?会长?呃呃、应该吧。真要说来,她应该是全碧阳学园过得最开心的人。」
「这样啊。」
「?」
不知为何杏子小姐的声音显得很有精神……?她是……会长的熟人吗?啊、这么说来,会长的手机来电铃声有一个人是设定成像是暴走族的音效,就是这个人吗?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那么她口中的死党就是会长吧?老实说完全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关联性,但是只有这个解释最自然。
「杏子小姐,是会长……樱野玖璃梦拜托你来接我的吗?」
「啊?我没说吗?」
根本没说。你有很多事都没说清楚。
「没错,谁叫我没办法拒绝小玖的要求。」
「小玖…………小玖啊。」
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她叫会长……小玖,明明应该是第一次听到的绰号,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有看过的……原稿?嗯?原稿?啊啊,这么说来不久以前,说要写会长的往事而拿了一份资料,里面似乎写过这些——就在我快要想起来时,杏子小姐又说道:
「呐、杉什么的。」
「我姓杉崎。」
「啊啊、对对,熊吉。」
「是杉崎。」
至少别叫那个像是相声里面搞笑角色的名字。
「你跟小玖……是什么关系?」
「嗯?跟会长吗?那当然是后宫王与后宫佳丽之一,每天过着淫乱——」
〈碰!〉 :
「唔哇哇哇哇!为、为什么骑车动作突然变得这么粗暴!」
「没事,只是想把后座的人甩下去而已。抱歉。」
「啊啊,这样我就……怎么可能原谅你!为什么能够那么诚实地说出杀意!到、到底想怎样!」
「那句话应该是我说的。你这家伙,要是敢对小玖伸出魔爪……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她的声音带着比先前更强的压迫感,而且跟之前那种……不太正经、有点装模作样的感觉完全不同。我有点害怕地回答:
「我、我不知道。会、会有什么下场?」
「就是很普通地宰了你。」
「很普通地回答了…………」
「怎么?怕了吗?哈、怎么能把小玖交给你这种没用的男人——」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对会长下手。」
「什么、你这家伙!」
「吵死了!」
「!」
我明明紧紧抓着她,居然就这么恼羞成怒!我、我也是有不能让步的事!
「我不知道你和会长是朋友还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喜欢会长!打从心底喜欢!所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对会长伸出魔爪!因为我超级喜欢她!」
「…………」
「如、如果想要排除我就尽管来吧!至少我绝对不会主动放弃!你、你给我记住!」
最后好像变成小混混在放话,不过至少想说的话都说了……坐别人的车还这么嚣张好像不太好,不过先别管了。
杏子小姐陷入沉默。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至少骑车的动作没有乱来的迹象。
过没多久,穿越田园来到马路上才再次遇到红灯停下。她趁这个时候……就像是要重新整理状况,于是脱下全罩安全帽,享受外面的空气。
「呼哈。」
「——」
有着一头鲜艳红色长发的女性,美得让人几乎难以呼吸……因此身上穿着特攻服,更显得非常可惜。
她脱下安全帽之后把脸转过来对着我,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态度……反倒是以富有含意的笑容看着我:
「我也最喜欢小玖了。」
「?」
舆之前的粗鲁语气完全不同,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不过……那个眼神非常真挚,所以我不做任何指谪,只是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总是在电话里跟我说:『交到很多朋友!』……呐,杉崎。」
「啊、是的。」
「在你眼中的小玖……真的有、好好交到……朋友吗?」
杏子小姐提出问题时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不安。由此可以看出,她对会长……樱野玖璃梦有多么担心。
可是——
正因为如此,我反倒是不太高兴地回答:
「这种事还需要问我吗?」
「咦?」
「那么耀眼又有魅力的人,怎么可能交不到朋友。」
「……可是。」
看到杏子小姐还有些不放心,我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好可是。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
「咦?」
「自以为是监护人吗?不,就算是父母亲也不该这样……可别小看我们的会长。」
「!」
「……至少现在的会长,已经是个不需要你来担心的完美女孩。我会这么迷恋她就是最好的证据。还需要你来担心她能不能交到朋友吗……我觉得这太蠢了。更何况我认为会长根本不希望你这样担心她。」
把纯真无邪的她当成小孩子看待还没关系。但是……这跟不相信她的能力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看到我生气了,杏子小姐反倒发出温柔的笑声:
「呵呵……说的也是。不好意思,我还是改不掉以前的习惯……」
「啊……不、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了这么多。」
「不、没关系。你能这么说反而更好。你说得没错……我应该是太担心小玖,所以太小看她也说不定……谢谢你,杉崎……有你在小玖身边真的太好了。」
「啊、不……」
遇到人家温柔的应对,总是会不由得害羞起来。红灯也在这样的对话之中变成绿灯,杏子小姐急忙戴上安全帽启动机车,我也再次抱紧她的身体。
……不、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虽然身穿特攻服,这样抱着她总觉得不太好意思。不管是刚才沉稳的态度,还是从头发飘来的香味……该怎么说,那种成熟大姐姐的感觉很不得了。这……这下不妙。好害羞。我的心跳也持续加速——
「……好啦,再一次朝碧阳学园冲啊!咿耶耶耶耶!」
「那个双重人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嘴巴说冲依然遵守速限!她一边催着油门一边随口回答我的疑问:
「以前因为生病住院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身体好了一定要尽情地到处跑』!」
「住院的压力爆发!呃、就算是那样,这种跑法就够了吗!?好像有些不太对吧!?」
「我实现了愿望,现在每天都以车队……,安全驾驶红莲队。的老大身分,带领同伴到处跑喔!喝——!化成风——!化成千风——!」
「不可以化成千风!好不容易出院为什么说出死亡台词!」
「哎呀,小玖看到现在的我,每次都说:『我认识的杏子……已经不在了。』还露出很悲伤的表情!啊哈哈!又不是死了!啊哈哈!」
「你还有脸啊哈哈!刚才那样威胁我,反倒是你自己让会长伤心!」
「哎呀哎呀,在手术奇迹般成功之后,小玖总是说『杏子身体健康真是太好了~~!』还一直哭。身为好朋友,干脆一鼓作气……想说组个车队展现元气应该很不错吧。」
「努力的方向太奇怪了!会长太可怜啦!」
「结果小玖有一段时间还完全不承认『身为老大的我』,只是执着于遵守在手术前与我的约定。」
「你到底要伤害会长到什么地步!结果你最没有资格说我!?」
「啊哈哈。」
「别想用那种笑声蒙混过去!?」
怎、怎么会有生存方式这么极端的人?我大概可以理解明明是会长的死党却没有介绍给我们认识的理由了。这种人……如果是我恐怕也不想介绍给朋友认识。正因为以前是很正常的人,变成这样对会长的打击也更大吧。
就在这样的对话中,机车已经穿过市区,渐渐接近碧阳学园。虽然有很多状况,确实比计程车快很多……不过有没有赶上还是很难说。
差不多可以在远方看到学校了。杏子小姐以正常的模样对我说道:
「……小玖就拜托你了,杉崎。」
「……话虽如此,她今天就要毕业了。」
我语重心长地回答。但是……杏子小姐以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道:
「哎呀,毕业不是一切的结束喔……人的死亡也不是单纯的结束。」
「……杏子小姐。」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次是那个孩子的『第一次毕业典礼』……请让她留下美好的回忆吧。」
听到杏子小姐的这个愿望。
我……把之前那些犹豫不决全都抛弃,然后心中只留下一个想法,明确地回答:
「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给她一个最棒的毕业典礼!」
我坐在后座而且戴着全罩式安全帽,明明不可能看见她的脸,但是可以感觉到……杏子小姐脸上的温柔笑容。
「那就冲了,熊吉!」
「是的!还有我叫杉崎!」
就是这样,我们朝着碧阳学园催下油门向前冲。
「……不过还是不能超速。」
「啊啊,就连这种状况还是严格遵守交通法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