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凌晨零时的暖心配方 分割&中间发酵

  ※

  斑目裕也的人生都集中在四十二平方公尺的套房内。位在八楼顶楼的这个房间三面环窗,可以欣赏到街道的景色。斑目引以为傲,觉得是理想的居家环境。四十二平方公尺的完整世界,拥有完美的安定。

  他三餐靠外送,购物靠网购,散步也都在室内跑步机上搞定。他是剧本作家,虽然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时候必须去制作公司或电视台开会,但通常时间都很短,距离也很近。

  想要寻求温暖时,只要摸一摸饲养的猫「暖暖」就好。虽然这只猫身上的花色看起来好像抹布一样脏兮兮的,但闭上眼睛抚摸时,会觉得特别舒服。而且它因为太胖了,动作很迟钝,很容易抓住它。万岁,暖暖。斑目忍不住这么想。斑目深爱这只使用方便的猫,暖暖。

  只要窥视放在三面窗户前的望远镜,就可以十二分感受人际关系。这种单向的人际关系能够彻底满足好奇心,完全没有丝毫的烦忧。虽然世人认为这是偷窥行为,但对几乎与世隔绝的斑目而言,世人的评价如同地球另一端发生的惨剧。当他想瞭解时可以瞭解,如果不想瞭解,只要「啪嚓」一声关上电源,隔绝资讯,就完全不必在意。

  斑目对自己的节能减碳人生很得意,当生活超出自己的身分地位,要求太多,就不够节能减碳。我的人生只需要一点点电力和一点点物质,以及暖暖的温暖而已。要求更多,无论在精神上、肉体上和金钱上都是一种奢侈。

  门铃响了,是一楼玄关的门铃。抬头一看,时钟指向晚上九点半。斑目猜想是面包坊的外送。面包坊都在这个时间外送,这是他之前向店家主动要求的。应该是那天太疲累的关系,斑目为一出两小时电视剧的脚本开了十五个小时的会,在黎明时分,路过那家面包坊时,他的脑筋几乎一片空白。

  面包坊的门面很漂亮,原本觉得只是一家华而不实的店,却敌不过飘来的面包香味,情不自禁地推开了店门。面包坊的男店员和自己一样,戴著眼镜,留著胡碴,但看起来比自己帅气多了。他有点火大,幸好对方亲切地向自己打招呼,所以决定原谅对方。而且,男店员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戴戒指这一点也值得肯定。店员亲切地请他试吃了各种面包,很少受到亲切对待的斑目就糊里糊涂地要求店家每周宅配两次面包上门。

  斑目用连帽衫的帽子包住了头,接起对请机。液晶萤幕的小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女高中生的身影。

  「你好,我是暮林烘焙坊的人。」

  萤幕中的女高中生说。斑目用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好。」按了打开大门的按钮。女高中生的身影立刻从画面上消失了。她搭电梯来到斑目位在顶楼的房间大约要三分多钟。斑目每次都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去玄关等,还是要在房间内等待。如果在玄关等她,在她按门铃后立刻开门,恐怕会让女高中生觉得这个大叔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但如果在房间等,女高中生又会觉得这个大叔真不识相,既然知道她要来,为什么不等在门口。想到女高中生会因为不满对他咂嘴:心情就十分沮丧。考虑了两分钟后,觉得两种方法都不妥,于是他在走廊上努力集中注意力。别在意,我无论怎么努力,在女高中生的眼中,都只是恶心的宅男。恶心的宅男。简直就是带有攻击性的咒语。斑目在脑海中愤愤说道。我不能输,我不会被这种咒语击败。

  门铃又响了。这次是玄关的门铃。斑目打开门炼后开了门。站在门外的女高中生瘦瘦的,一头短发。白皙的细腿上穿了一双深蓝色袜子。不久之前,女高中生都穿泡泡袜,时代以惊人的速度发生变化。

  「这是您订购的面包。」

  女高中生什么时候开始说敬语了?

  「下周会推出新的面包……」

  女高中生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援交,开始正当打工了?

  「这是面包目录,如果有您喜欢的,欢迎订购。」

  女高中生说话时并没有刻意谄媚,她长得也不是很漂亮。虽然不是很漂亮,但看她说话的样子就忍不住眉开眼笑,难道是女高中生具有内在的力量?没有太多肉的脸颊特别光滑,短发下露出的耳朵也很丰润。他妈的。斑目忍不住暗想。他妈的,她明明不漂亮,却那么可爱。于是,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

  「……那我还要这种焦糖大理石吐司和焦糖香蕉。」

  这时,原本似乎站在女高中生身后的少年突然走了出来,开口说:

  「谢谢惠顾。」

  他是女高中生的弟弟吗?斑目张大眼睛。现在的小孩子都是姊弟一起外出赚钱吗?日本经济已经面临了这种危机的状态吗?搞不好他们没有拿到客户的订单就会遭到处罚,不能吃饭,嗯,这对姊弟看起来的确瘦巴巴的。于是,斑目又忍不住说:

  「……还有这种棵麦面包和法国乡村面包……」

  斑目在说话时忍不住想,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只要和世界稍有牵扯,就会做一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精神上、肉体上和经济上都被榨乾。必须小心,我要继续过稳定的节能减碳生活。

  ※

  两个星期前,暮林面包坊开始宅配服务。

  弘基之前就提出要扩大销售路线,最近,他以客人人数增加和网路的口耳相传为由,提出开始做宅配。

  「阿暮现在能帮上一点忙了,一天能做的面包数量和种类也比以前增加了很多,如果要做宅配,我认为目前是很好的时机。」

  暮林并不同意他的意见。虽然店里的客人人数的确增加了,但这些客人并不一定想要宅配服务,而且,如果宅配数量不多,包括相关经费在内,反而会亏本。

  「宅配也要花时间,假设订购的量不多,我又得外出宅配不能留在店里的话,所以这样不太妥当。」

  暮林吞吞吐吐地说道,弘基露出气定神闲的笑容回答说:

  「你当然会在店里,因为是希实去宅配。虽然我的面包天下第一,但不可能接到大量的订单。刚开始的时候,可以限定骑脚踏车能够送达的范围,叫希实去送就好了,可以当作是宅配业务的试金石。」

  希实当然拒绝了。对于被迫为店里记帐这件事,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或许是一种学习,但宅配这件事就无法接受了。希实强烈主张,她要用功读书,为考大学做准备,没有时间去宅配送货。弘基毫不犹豫地说,考大学算什么。

  「考大学这种事,只要从高三的暑假开始用功,能考上什么大学,就刚好符合自己的水准。」

  简直是歪理。于是,希实向暮林求助,用眼神告诉他,我没办法做宅配。但暮林真是狠角色。他点了点头,对她露出微笑。

  「是吗?希实,你愿意负责宅配吗?」

  希实终于知道,在这个巢中,自己必须帮忙分担店里的工作。虽然她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这件事。

  「太好了,刚好可以帮助消化。」

  弘基得意地说。根本一点都不好,但希实还是无奈地骑上脚踏车。宅配专用的脚踏车有两个后轮,外形一点都不时尚,速度也很慢,但骑起来特别稳。希实踩著沉重的踏板,穿梭在夜色中,手机是她的导航系统。为了能接到木灵的电话,她之前为手机重新续了约,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派上了用场。

  第一天送了十五家。她正暗自高兴,觉得比想像中轻松,没想到翌周就增加到二十八家。不知道是因为暮林和弘基大肆向顾客推荐,还是客人口耳相传的成果,总之,照这个速度成长,不要说为考大学做准备,甚至连平时预习、复习的时间都没有。希实深深地叹了口气。

  送货的时候,经常遇到伤脑筋的客户。有人看到希实送货上门,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表情,拚命打听弘基的事——他多大年纪?有没有女朋友?兴趣是什么?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生?诸如此类的。希实更惊讶地发现,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也有人要求她回答面包中含有的所有过敏物质,或是要求为她画素描。宅配的客层似乎都很棘手和神秘。

  或许是怪客人太多了,斑目在其中还算是正常的客人。虽然他浑身散发出黑色的空气,但不会提出稀奇古怪的要求,只是淡淡地接过面包付钱。而且,每次向他介绍新商品,他必定会追加订购,简直可以称之为好客人。

  即使如此,每次离开斑目家,希实总有一种莫名的寒意。她总觉得背后有可怕的视线,即使离开斑目的公寓,这种感觉仍然持续。那个人该不会跟踪我吧?她每次都有这种感觉,也好几次回头张望。她站著用力踩踏板,逃也似的赶去下一地方送货。虽然他是好客人,但很可怕。这是希实对斑目的真实评价。

  然而,那两个男人无法理解希实的恐惧。

  「你自我感觉太好了,傻瓜,他怎么可能跟踪你?」

  弘基断言道,暮林也表示同意。

  「斑目先生尽可能不外出,我想他不会出家门跟踪女生。」

  他们真迟钝。希实心想。男人都这样,就连托卵母亲也这么说。所以,他们无法感受到那个叫斑目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诡异氛围。希实露出不满的表情,弘基说了一个自以为是的锦囊妙计。

  「既然你觉得害怕,就带木灵一起去吧,反正他一个人也很无聊,手指的伤应该已经好了吧?那至少可以当看门狗。」

  听到弘基想当然耳的意见,希实觉得很无奈,发现弘基果然搞不清楚状况。这个人根本不瞭解木灵,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很容易发现,木灵这个孩子不是跟在主人身后的狗,如果要以动物来形容,就是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我行我素的猫,根本不可能当看门狗。虽然木灵不可能当看门狗,但希实觉得至少比自己单独去送货安全,所以决定带木灵一起去。因为斑目实在太可怕了,为了顾全大局,只能牺牲小我。

  「希实要我帮忙,我没问题,没问题!」

  木灵也欣然接受,高兴地跟著希实出门,希实觉得这样也不坏,只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第一天带他出门,这只看门狗就引发了意想不到的灾难。

  「……还要加点裸麦面包和法国乡村面包……」

  「谢谢惠顾,总共是两千六百七十圆。」

  希实为斑目加点面包,也收了钱后,脚下的木灵突然开心地竖起肉眼看不到的尾巴。

  「——啊!有猫!希实!有猫!」

  他大叫著,就像猫看到了玩具般,钻过希实和斑目的脚下,冲进了房间。

  「木、木灵!」

  希实惊叫著制止他,但木灵毫不理会,活力十足地冲进室内,一下子就不见了。当他的身影消失后,里面立刻传来乒乒乓乓玻璃打破的声音。

  「啊……」

  听到声音,斑目立刻冲回房间,希实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但随即觉得管不了那么多,跟著斑目走了进去。

  一走进房间,看到木灵在被猫打碎的玻璃包围下呆然而立。

  「木灵?」

  听到希实的叫声,木灵抬起沮丧的脸,垂著眉毛小声地说:

  「……掉、掉下来了,对不起。」

  斑目听了他的回答,立刻做出了反应。

  「没关系,反正是便宜货。」

  然后,他回头看著希实说:

  「我也可以不计较你们闯入我家,但有一个条件。」

  斑目步步逼近,希实说不出话。她大致能够猜到斑目会提出什么要求。因为一走进房间,她就发现了斑目的异常。

  「那个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斑目环视窗边后说道。希实也战战兢兢地看向窗户。

  房间内有三个窗户,每片都是大面积的窗户,窗外是一片洒满光点的夜景,景色十分优美。

  面对这片美丽夜景前方的窗前,放了几个望远镜。每一个都是很高级的天文望远镜,用那个望远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观测到土星环。当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对面一整排公寓的室内。三个不同方向的窗户前都放著望远镜。

  「……那个吗?」

  希实问,斑目点点头。

  「对,就是那个。」

  希实终于知道之前离开斑目家时,背后感受到视线的原因了。他一定在我离开后,用望远镜观察我。不光是观察我,他应该一直在这里观察别人。

  「……原来是这个。」

  这个人是偷窥狂。

  希实向斑目保证不会说出去后,离开了他家。她并没有说谎,她的确不打算追究斑目的变态行为。

  这不是因为木灵打破杯子和斑目进行了条件交换,所以才这么想。当然,她无法认同或原谅斑目的行为,但更不想和那个变态有任何牵扯。因为在得知他是偷窥狂之前,就已经觉得这个人很可怕了。希实才不愿意搜集证据后,把他交给警察,搞不好会闹上法庭,变成被告和证人的关系,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和这个人牵扯不清。

  况且,希实有很多事要做。读书、帮面包坊做事。最近又多了一件事,要帮木灵找他的母亲。所以,根本没时间理会斑目。

  在希实他们得知木灵的母亲失踪的翌日,她刚好打电话到暮林烘焙坊。

  「我打算一个星期后回家……」

  木灵的母亲在电话的另一头软腔软调地说,声音中带著鼻音。

  「如果希实小姐愿意帮忙照顾,那我即使晚几天回去也没有关系。至于钱的问题,木灵应该也知道,我在客厅的架子上留了一些钱。」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多么傲慢无礼,所以,希实忍不住很不耐烦地呛她:「喂!你这样也算是母亲吗?你要木灵独自在家一个星期?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情?」

  木灵的母亲想了一下,很心虚地回答: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他,所以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不是这个问题。希实忍不住想要反驳,但木灵的母亲在希实开口之前,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和木灵暂时分开一下,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时,电话的那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了?打电话吗?木灵的母亲用比刚才更谄媚的声音说,没事啦。然后,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希实听著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声音,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母亲和男人一起私奔了,和我的布谷鸟母亲一样。她们根本不在意儿女在想什么,只想和男人鬼混。

  想到这里,她怒不可遏。明知道那些男人玩过之后,就会把她们拋弃。到时候,她们又回到儿女身边取暖。布谷鸟母亲就是这样,对她们来说,孩子只是填补她们漂泊人生的空缺,是一块很好用的拼图,可以暂时补上男人无法填补的心灵空缺。

  每次想起那通电话的事,希实就忍不住自言自语。

  「这些做父母的,真是无可救药……」

  暮林每次都面带笑容地规劝她:

  「不管怎么说,父母就是父母,先帮木灵找到她再说。」

  希实因为听了暮林的这句话,才开始找木灵的母亲。因为对木灵来说,母亲就是他重要的依靠。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走失的猫?」

  这几天,弘基每天来上班时,都会劈头问她这句话。因为前几天,希实四处贴布告,寻找走失的猫。

  《寻找走失的猫。母猫、四岁。喜欢吃巧克力,小猫木灵因为见不到妈妈,感到很寂寞,每日每夜都在哭泣。请知道这只走失母猫下落的人,与木灵联络。》

  猫只是幌子,这张布告是在对木灵的妈妈喊话。希实以为木灵的妈妈一旦看到这张布告,就会再打电话,或是回到家里。当然,这是很乐观的想法。

  「……语音信箱有一通留言,说是在乌山那里收留了一只曾经生过小猫的三花猫。」

  听到她的回答,弘基冷笑著。

  「世界上有很多走失的猫。」

  但弘基的挖苦没有说错,她收到的都是猫的消息,木灵的母亲在那通电话后,再也没有消息。

  「没关系啦,反正这么做只是为了心安,如果没有表现出在找的样子,木灵又要哭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希实说话时,看著玻璃后方的厨房。木灵和暮林正在厨房,两个人站在一起卷毛巾。他们在练习揉面团的动作。

  「……即使没有母亲,木灵也过得很开心。」

  听到希实这么说,弘基也看著厨房,深有感慨地说:

  「……该怎么说,他们看起来像真的父子。」

  厨房内,暮林正用袖子帮木灵擦掉沾到脸颊上的面粉,木灵也呵呵地笑著,用手背帮暮林擦掉鼻尖上的面粉。

  「年纪也刚刚好,如果阿暮是在三十岁前生孩子的话……」

  弘基说著,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

  「——喔,对喔。」

  然后,他眯著眼轻声说:

  「……刚好是木灵这个年纪。」

  希实觉得这句话中有蹊跷。

  所以,她回头看著弘基,打算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什么?

  但是,希实还来不及开口,就有人用力推开门,黑色的空气一下子灌了进来。

  「呃……」

  希实忍不住叫了起来。黑色空气的主人不为所动,开口说:

  「——打扰一下。」

  几乎很少离家的变态斑目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啊……」

  希实看到斑目,果然地站在原地,弘基立刻向前一步,挡在希实的面前。

  「欢迎光临,不好意思,营业时间还没到。如果您要买面包,请晚一点再来。」

  斑目听到弘基说的话,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但马上恢复了冷漠的表情,递上手上拿著的牛皮纸信封。

  「我不是来买面包,而是为了猫的事。」

  他从牛皮纸信封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递给弘基。

  「我看到布告,知道你们正在找母猫。我搜集了在本区和邻近区域捕获的母猫资料给你们在找猫时参考,附有图片档。」

  弘基露出有点讶异的表情接过了资料,资料上印著各式各样的猫的照片、收留地区和收留状况。弘基看了之后,露出笑脸,向斑目鞠躬道谢。

  「谢谢,搜集这些资料要费不少工夫吧?」

  「……不,用网路查很简单。」

  「不,不,太了不起了,这么多资料……」

  希实微微眯著眼睛,不发一语地听著弘基和斑目的对话。她不想和突然出现的变态有任何牵扯,也不想刺激他,尽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但厨房内的木灵亲切地叫了一声:

  「啊,望远镜的叔叔!」

  完全枉费了希实的一番苦心。

  听到木灵的话,弘基偏著头嘀咕。望远镜?希实把头转到一旁装糊涂。咦?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斑目似乎在嘲笑希实的行为,他向木灵挥著手说:

  「你好,我是望远镜叔叔。」

  然后,他转头看著希实咧嘴一笑。

  「——或者应该叫我偷窥狂斑目。」

  斑目在希实和木灵看到他房间内的情况后烦恼不已,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我的变态行为真的能隐瞒下去吗?那个面包坊的女高中生真的会保守秘密吗?那个少年会不会到处乱说?

  「于是,我豁然开朗。只有公开这个事实,才能摆脱这个烦恼。」

  听斑目说话的语气,好像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是偷窥狂,是变态。这个事实没什么好羞耻的。」

  希实看著斑目,忍不住暗想,不,不,当然要感到羞耻,而且必须感到羞耻,但斑目丝毫不理会希实的感想。

  「基本上,我是在偷窥一个女人。她住在七百公尺外大马路旁的公寓,她房间始终拉著窗帘,我只能看到她的影子。所以,我每天都观察她离开公寓后的身影,因为光看影子太不安了,我也想看看她走在外面的样子。所以,我知道她每天去哪一家超市和便利商店,也知道她喜欢去哪一家咖啡店。」

  这个人到底要自我剖析到什么时候?希实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了最根本的疑问。

  「你说只是为了观察一个人,但你的望远镜朝向各个方向……」

  斑目对希实竖起手指露齿一笑,似乎在称赞她问了一个好问题。

  「我真心想看的只有她而已,我是剧本作家,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必须观察他人。连续剧基本上都是在谈论人际关系,我不想出门,既不想出门,又必须观察他人。你们想像,一下,如果家里有望远镜的话呢?内心当然会挣扎,虽然挣扎,但还是会看吧?当然会看,因为我们毕竟是凡人嘛。」

  希实觉得他根本满嘴歪理,忍不住看著暮林和弘基。两个人面不改色地听著斑目说话,难道他们觉得不能轻易刺激变态吗?

  「所以,我并不是基于龌龊骯脏的想法看望远镜,我不看女人换衣服,当男人和女人做那档事时,我也立刻停止偷窥。我的确是变态,但并没有心怀不轨。只是观察别人的生活而已,想像一下偷偷看陌生人的部落格,应该就很容易理解我的心情。嗯,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感到羞耻。」

  斑目语气坚定地说,弘基插了嘴。

  「嗯,我能理解。」

  希实忍不住看向弘基。你能理解?弘基,你能理解什么?但弘基并没有发现希实无声的诉说,自顾自地问斑目。

  「你为什么一直偷窥一个女人?你该不会爱上她了吧?」

  弘基问得直截了当,斑目略微压低嗓门回答。

  「……啊,嗯,呃,对啦,就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这样,为什么只偷窥就感到满足?你只想看看而已吗?」

  「当然不好,只是我也很无奈,因为她已经申请了保护令。」

  「保、保护令?那是什么?」

  「我曾经因为跟踪她遭到逮捕,虽然没有因此被起诉,但我写了保证书,不能出现在她周围半径两百公尺内。如果下次再遭到逮捕,一定会被起诉,到时候,我想看她也看不到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斑目也毫不避讳地说明了当时的跟踪行为。十年前,他刚成为剧本作家,认识了一个自称是他粉丝的女人。她是女大学生,打算进入演艺圈。斑目对她一见钟情,要接近自称是粉丝的她很容易。他们立刻交换了电子邮件信箱,也单独出去吃饭,斑目利用机会跟踪她,也查出了她的住家、学校、课程表,以及她的朋友。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爱。

  当那个女生告诉他,要去旧金山短期留学,学习语言时,斑目也若无其事地跟到美国。在碧海青天的海岸,假装巧遇,上前和那个女生打招呼。

  「真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当时,那个女生忍不住发出惊叫。她当时已经察觉了斑目的跟踪行为,不久之后,就要求他写了保证书,并按了手印。

  希实觉得太可怕了,所以忍不住生气地说:

  「既然已经发生过这种事,为什么还要偷窥?我觉得这种行为就是心怀不轨。」

  斑目再度用手指著希实笑了笑,称赞她说得好。虽然希实猜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但还是觉得他这个人很不懂得察雷观色。

  「我希望看到她幸福。」

  希实听了,忍不住偏著头纳闷。

  「哈?什么意思?」

  「她……,她本身很优秀,但挑男人很没有眼光,每次都挑选一些很轻浮、层次很低的男人。所以,我偷窥她,也带有监视的味道。如果有坏虫子接近她,我会全力驱除。」

  斑目一本正经地说,但说话的内容令希实错愕。什么坏虫子,你才是最大的坏虫子吧!她差一点脱口说出这句话。

  但是,弘基抢先向斑目跨出一步,然后,抓住了斑目的手。希实以为他对斑目这番自以为是的说法实在听不下去,甚至可能因为愤怒而揍他一拳。

  「——斑目先生。」

  弘基用低声说道。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然后,他紧紧握住了斑目的手。

  「一旦喜欢一个人,当然会追著她跑,因为既想要瞭解对方,也担心她一个人会有危险。得知她去了国外,自己也想跟著出国。一旦无法靠近她,当然会想要用望远镜远远地守护她。我太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了。」

  意想不到的发展令希实目瞪口呆,忍不住「哈?」了一声。弘基露出「我听到了」的表情,更大声地说:

  「啊,法国、义大利、德国,我统统跟去了,也多亏了跟踪行程,让我学到怎么做出好吃的面包。如果当初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弘基突如其来地坦诚了自己也是跟踪狂,终于终结了斑目的邪恶论坛。于是,他们得出了一个有点偏离正轨的结论——反正没有造成任何人的困扰,既然想偷窥,偷窥一下应该也无伤大雅。

  「你居然会袒护那种人,弘基,你是不是有问题?」

  目送斑目离开后,希实强烈质疑,弘基却对希实的指责不以为然,笑了笑说:

  「那就是恋爱的人会做的行为,这有什么问题?」

  希实惊讶他一副豁出去的态度,弘基振振有词地说:

  「你想一想,你喜欢的对象原本是素不相识的人,却一下子变得比你更加重要。如果不是因为恋爱让人变傻,怎么可能产生这种心情?」

  暮林也点头说:

  「是啊,搞不好真的是这样。」

  虽然暮林表示同意,但是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来他无法像弘基那样对斑目深表赞同。

  「总之,他虽然像他自己说的,可能是一个变态,但人不坏啦。他还特地把走失猫的资料送来,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坏。」

  弘基斩钉截铁地说,但希实无法接受。弘基没有看到斑目家的一排望远镜,所以才会这么说,斑目家没有太多东西,房间也整理得很乾净,那些望远镜实在太震撼了。斑目一个人笑嘻嘻地看那些望远镜,即使用委婉一点的方式表达,也不得不说,这样的画面令人不寒而栗。明眼人都知道,他送走失猫的资料来,只是想卖一个人情。虽然他声称没什么好羞耻的,但他还是不希望别人报警,他的亲切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希实的担心猜中了几分。当她下一次宅配面包到斑目家时,斑目向她提出忠告。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斑目笑嘻嘻地接过希实递上的面包说。

  「你被人跟踪了。那个人是住在这栋公寓二楼的上班族,你每次来我家送完面包,他都会立刻冲出家里,跟踪你一段路,最后因为你骑脚踏车骑得太快,只能灰溜溜地回来……。他身上带著电击枪,你要小心,他绝对心怀不轨。」

  听了这番话,希实确信每次走出斑目的公寓,立刻觉得有人跟踪的感觉并不是自己多心,猜测斑目用望远镜偷窥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错。虽然很感谢他的忠告,但也认识到这个人果然是变态。

  「可能是因为你穿著制服在晚上出现,所以才会刺激他吧。当然,不管女生穿什么衣服,都无法成为攻击女生的理由。」

  没想到变态说的话很有道理。

  「我已经打电话给弘基,请他来救你了,让他去逮住那个心怀不轨的家伙,你以后就可以安心宅配了。」

  如斑目所说的,弘基抓住了跟踪希实的上班族,但每次想到斑目笑嘻嘻的样子,希实就格外沮丧。因为,在弘基逮住那个上班族后,斑目对她说:

  「……希实,你欠我一份人情喔。」

  欠变态的人情,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斑目和弘基意气相投,他开始经常光顾暮林面包坊。他亲自上门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每周只送两次觉得不太够。」

  斑目在货架上物色著面包,向大家解释。

  「我曾经吃过不少家面包坊送货上门的面包,你们的面包最特别。除了限定地区的宅配以外,你们也可以在网路上开始网购业务。这么好吃的面包被局限在这么小的区域,实在太可惜了。」

  弘基对斑目佩服不已,觉得他果然是内行。他平时总是窝在厨房做面包,每次看到斑目上门,就停下手上做的事,开心地出来接待。

  「面包看似简单,其实有很深奥的学问。不是要先把面粉、盐、水和生酵母混在一起吗?揉好之后静置,就开始发酵了。」

  他似乎觉得和斑目分享面包的学问很有意思。斑目也津津有味地听弘基说面包经。

  「……发酵?面包也和葡萄酒、乳酪一样吗?」

  「对,对!真不愧是斑目,一点就通!发酵太重要了,因为在发酵过程中会产生香味和甜味,风味也会变得更加丰富,这一点和葡萄酒、乳酪很像。发酵可以让面包有无限的味道,而且面团本身会增加分量,变得更轻。面团看起来在悠哉悠哉地休息,其实是在不断变化。」

  「……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吧!而且,发酵的时间和温度会改变味道,却又不是发酵时间越长越好,所以正确的判断非常重要。做面包真的很有意思,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麻烦,但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很开心。」

  「……我瞭解这种感觉。我写剧本的时候也一样。」

  他们似乎在很多方面都产生了共鸣。

  虽然他们聊得很热络,但斑目还是拒绝坐在内食区的椅子上。

  「差不多半夜两点左右,她房间就会关灯,如果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我的一天就无法结束……」

  也就是说,那个时间,他要回到家里看望远镜。

  「斑目真专情。」

  弘基目送抱著面包回家的斑目,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可见他真的很喜欢对方。」

  暮林也不由地感到佩服,但希实冷冷地说:

  「莫名其妙,无论他说什么,他所做的都是变态行为。」

  弘基立刻反驳,没有恋爱经验的女高中生少废话。希实也反唇相讥,不愧是跟踪狂难兄难弟,果然合得来,真恶心。弘基当然不愿认输。你少啰嗦,跟踪狂有什么不好?你还真是厚脸皮,真是恶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痛不痒,你这个笨蛋。我也一样,笨蛋笨蛋。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吵了起来。

  希实和弘基斗嘴时,心里暗自想道,可能只是我不愿意理解斑目。当然一方面因为他是变态,但更因为不想瞭解他的内心,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对因为喜欢这种感情而做出偷窥行为的他感到义愤填膺。

  她也大致瞭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弘基是从自己的角度认识恋爱,暮林应该也一样,但我不一样。母亲每次爱上男人,就把我托卵给别人,我的基准永远都是母亲的恋爱,恋爱这种热情代表著我被母亲拋弃。

  希实不想谈恋爱,我才不想谈那种会令母亲疯狂的恋爱。所以,她对斑目感到烦躁,看到他对恋爱中的自己感到骄傲,为自己辩解的样子感到厌烦。

  事与愿违,没想到希实反而阴错阳差地涉入了斑目的恋爱。

  某一天黎明,暮林和弘基下班后都离开了,斑目打电话到暮林面包坊求救。

  「——弘基在吗?老板也可以!如果老板也不在,那你也可以!拜托!请你帮帮忙!她、她很危险!」

  希实骑著宅配用的脚踏车,赶到了斑目在电话中告诉她的那栋公寓。

  斑目在那栋公寓前徘徊,这是希实第一次在明亮的阳光下看斑目,但即使在朝阳下,他的身上仍然散发出黑暗的空气。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他这个人形迹可疑。之前在黑暗中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他身上所散发的黑色空气很沉重。

  斑目看到希实骑著脚踏车来到公寓,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跑到她面前。

  「她住在这栋公寓的七楼!希实,拜托你了!」

  据斑目说,她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外出。她向来不喜欢窝在家里,斑目担心她生病了,幸好她的房间每天都会按时关灯,所以斑目知道她平安无事。但直到今天早上,她房间的灯一直没有关。因为已经天亮了,所以看不清楚,总之,她房间的灯一直开到早上。

  「我用高性能望远镜确认过了!天已经亮了,但她还没有关灯!」

  斑目大声说道,希实立刻叫他小声点。路上已经出现了上班的人,希实不希望他大声说出高性能望远镜这种变态的关键字。

  「我知道了啦……,你要我做什么?」

  斑目要求她去那个女人的房间察看情况。

  「她可能用药过量,所以……」

  「……用、用药过?」

  「就是服用太多药物了,她以前也曾经做过这种事……」

  那真的太糟糕了。希实也著急起来。

  「那我要怎么去她的房间?」

  「你只要骗管理员就好,可以谎称是她妹妹……」

  「不可能啦!一定会被识破的!我对她一无所知!」

  希实摇著头,斑目想了一下,用力拍了一下手。

  「我想到了,但我们假装是兄妹,一起去说服管理员。」

  「什么?但、但是……」

  「没问题的!我比她父母更瞭解她,虽然外表长得不像,但以我对她的瞭解程度,绝对可以假装是她的家人。」

  停顿了一下,斑目露齿一笑。

  「因为我是变态,她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喔。」

  希实不知道该说他很可靠,还是该为他的坦诚感到惊讶,不过,终究还是按斑目的指示,走向公寓的管理室。管理员看起来人很好,不知道是被希实的演技欺骗,还是被斑目的态度吓到了,很快就带著他们去了那个女生的房间。

  希实和斑目站在一起,看著管理员站在女生房间门口按电铃的背影。

  「……咦?真的没有人回答。」

  管理员歪著头纳闷,「那我来开门看看。」他拿出了钥匙。希实立刻看了一眼身旁的斑目。

  「……」

  如果她平安无事地在房间内,就会看到斑目,到时候会给他带来麻烦。之前斑目也说过,下次被抓的话,一定会遭到起诉。

  「……呃,斑目先生。」

  这样好吗?希实忍不住有点犹豫。

  「斑目先生,你……」

  斑目立刻开了口,语气坚定地说:

  「——没关系。」

  令人惊讶的是,他似乎猜到了希实想说什么。

  「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管理员对著屋内叫了几次:「我要开门啰。」然后才用钥匙打开了门。

  「来,进去吧。」

  斑目站在敞开的门前,面带微笑地说。

  斑目担心得没错,她的确服用了大量药物倒在房间内。送去医院后,立刻洗了胃,化解了危机。医生说,如果再晚一步,就会有生命危险。听到医生这么说,斑目松了一口气,然后拉著希实的手,逃离了医院。

  「一旦我的身分曝光就危险了。」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跑步了,他们来到公园时,斑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种时候,变态就要识相离开。」

  这样好吗?希实问他。斑目笑著回答,当然好啊。他满头大汗,身上POLO衫的腋下和后背都因为汗水变了色。希实把手帕递给他。

  「……你擦擦汗吧,不必还给我。」

  斑目听了,哼了一声。

  「被我的汗水弄脏的手帕,你就不想要了吗?」

  说著,他从希实手上抢过手帕,用力擦著汗水,然后拉开POLO衫的衣领,想要擦腋下的汗水。

  希实看著斑目说:

  「……才不是。」

  虽然她不想说,但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你今天有点帅,所以,手帕送给你留作纪念。只要你把手帕留在身边,每次看到,就会想起自己偶尔也很帅。」

  希实语气坚定地说,斑目轻声问:「真的假的?」缩回了原本打算擦腋下汗水的手。收手之后,又问了一句:「这该不会是恋爱的开始?」希实不加思索地说:「绝对不可能。」

  「我就知道。」斑目大声笑了起来。听到他的笑声,希实也跟著笑了起来。

  希实在笑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嗯,绝对已经迟到了。啊,怎么会这样?进高中后,好不容易维持不迟到、不旷课的纪录,居然因为这个变态,破坏了这个纪录——。

  对面有几个小孩子在母亲的守护下玩耍。在这种时候,和这种男人一起放声大笑,别人也会觉得我是变态吧。虽然希实内心产生了危机感,但仍然笑个不停。

  没关系,变态很少有帅气的时候,所以,应该多少有一点价值吧。

  ※

  世界只要四十二平方公尺就足够了。斑目至今仍然对此深信不疑。人类只是无谓地想要扩张世界,才会对他人和自己都有过多的要求,怀抱著希望,一直向前走。然后,在茫茫人海中,迷失自己的立足之处。

  弘基曾经说,面包需要发酵,但并不是发酵的时间越长越好,正确的判断很重要。自己到底需要多少平方公尺的空间?

  虽然瞭解得很清楚,但斑目还是停止了暮林面包坊的宅配服务。虽然由希实送货上门也不错,但他想要亲自去店里和大家聊天,挑选面包。

  「我对宅配件数减少这件事表示竭诚欢迎。」

  希实也这么说。能让手帕妹妹高兴真是太好了,斑目内心为此感到满意。

  坐在内食区的椅子上,喝咖啡配面包是人生一大享受,而且,可以隔著玻璃看弘基做面包的样子。斑目觉得他的举手投足简直是艺术,虽然弘基所有的行为都是艺术,但他在做面包时,完全就是艺术的写照,是恰如其分的祈祷。

  「做人的过程和做面包的过程很相似。」

  他曾经对弘基这么说。

  「的确,」弘基笑著补充说:「虽然很相似,但面包更高级,因为可以做出完美的面包。我猜应该是形成的过程中,有著完美的稳定。但人很愚蠢,和面包相比,人类实在太愚蠢了。」

  斑目也同意弘基的意见,这正是人类无谓地扩张世界的原因所在,异想天开地要求自己、要求他人过更好的生活。虽然这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事,人类却祈望著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话说回来,正因为这样才有意思啊。」

  弘基说著,徵求暮林的意见。阿暮,你说对吗?暮林笑著回答,没错。

  听了他们的对话,斑目觉得很有道理。原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接纳了自己的愚蠢,两个人在这个基础上合作开面包坊。虽然他们曾经是情敌。

  斑目窥视望远镜多年,所以很瞭解这家面包坊之前只是普通住家时的事。那时候,只有一个女人住在这里,因为那个女人很漂亮,所以斑目记得很清楚。弘基经常出入这栋房子。因为弘基也长得帅气,要不注意他也难,也很容易记住。他们经常一起出门,大大方方地一起走在街上,他们之间有一种亲密的感觉,所以,斑目当时以为他们是情侣。

  但现在他不再这么想,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个女人是暮林的妻子,弘基是第三者,爱上了这位美丽的有夫之妇。弘基曾经跟踪的女人就是暮林的妻子。

  暮林面包坊的时间总是静静地流逝,但也许其中带著恰如其分的紧张。斑目在喝咖啡时这么想。

  —人果然太有趣了。彼此有著令人费解的关系,产生意想不到的反应,时笑时哭,彼此相爱,或是相互残杀,实在太有意思了,令人百看不厌。

  在暮林面包坊落脚的希实似乎还没有察觉这两个男人不寻常的关系,她似乎更关心走失的猫。仔细打听后,才发现她要找的猫是名叫木灵的少年的母亲,并不是真正的猫。真是自找麻烦。不过,看了少年母亲的照片,他立刻发现一件事。

  「我认识这个人,她在车站前的一家小诊所当护理师。」

  希实立刻追问:

  「——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吗?我猜她应该和男人私奔了……」

  斑目听了,忍不住歪著头。

  「……这就奇怪了。」

  因为少年的母亲完全不像有男人的样子。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希实。

  「她应该没有男人,如果她离家出走,应该是一个人。」

  希实听了斑目的话,讶异地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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