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古代的人们所建造出来的石造水道之中。
哥布林额头上没入一把柴刀,往后软倒。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将这具遗骸踢进一旁流动的污水。
小鬼噗通一声,一瞬间从冒泡的污水间浮起,随后又沉了下去。
「看样子是解决了啊。」
拿着牙刀去把一只只哥布林确实杀死的蜥蜴僧侣,挥去了刀刃上的血。
被丢在地上的火把火焰在摇曳。这一带呈现出一片死尸累累的样貌。
火光照出了几具哥布林的尸骨,以及快要腐烂的冒险者尸骨。
而存在无数分歧的水道前方,有着来路不明的影子在蠢动。
「不对,还没有。」
妖精弓手不会漏看这些影子。她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将树枝做的箭搭上大弓。
她的长耳朵小幅度上下摆动,将蜘蛛丝制成的弓弦拉紧,放开。
伴随一声上等琴弦似的弦鸣,箭抛下了破风声,在空中飞驰而去。
这枝箭画出一道生物飞行般的弧线,消失在转角另一头,过了一会儿后——
嘎的一声尖叫传来,接着微微有东西掉进去的水声。
「这样,就结束了!」
「呼……辛苦了。」
妖精弓手欢呼道,双手握紧锡杖的女神官松了一口气,对她这么说。
她也一直在集中精神,以便随时都能祈求神迹。
能够顺利省下奇迹,真是太好了。
「……不过,城市底下竟然有这么多的哥布林……」
「意料中的事。」
哥布林杀手随意拉起冒险者的尸骨,一些腐败的肉片崩落。
尸体被老鼠啃过,又严重腐败,已经损伤到连性别都看不出来,但他全不放在心上。
这具尸骨穿着有一层红铁锈的炼甲、破掉的头盔,十之八九是名战士。杂物袋已经被搜括一空。
哥布林杀手检查他身上并未被小鬼带走的装备,连剑带鞘占为己有。
一拔剑出鞘,发现剑身似乎还维持上了油的状态,露出未生锈的剑刃。
「似乎是受到了奇袭。」
推测多半是头上挨了一记闷棍,还来不及拿出武器就被杀了。
剑重得不适合小鬼使用,也比哥布林杀手爱用的长度要长,但货色并不差。
「好。」哥布林杀手将剑收入剑鞘,点了点头。女神官叹了一口气。
「……这一点都不好吧,真是的。已经可以了吗?」
「对。」
哥布林杀手重重放下了冒险者的尸骨。
表情黯淡的女神官,在尸骨旁跪下,对于一身白色法衣被污水弄脏,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以您的御手,引导离开大地之人的灵魂……」
她双手握住锡杖,闭上眼睛,以像是用嘴角哼歌似的方式轻声述说、祈祷、咏唱、念诵。
祈求冒险者与哥布林那些已经失去的灵魂,能够得到坐镇在上天的诸神救赎……
「如果可以,是希望能在地上让他们归于尘土……」
蜥蜴僧侣依样画葫芦,以奇妙的手势合掌,祈求这些灵魂能够投胎转世。
「至少能为老鼠或虫子所食,运行不息,尚可说是幸福。」
地母神与骇人的龙。两人信奉的神不一样,因此教义也不相同。
但都同样祈求死者的灵魂能够安息。
虽然不知道这些祈祷会传到哪里,但确实有着救赎。
女神官与蜥蜴僧侣以认同的表情,对看了一眼。
「嘿咻……」
两人祈祷之际,一旁的妖精弓手正从哥布林的尸体中拔出箭。
她检查树芽箭头,确定没有缺损后,收回箭筒之中。
「话先说在前面,我这可不是在学欧尔克博格。」
她忽然朝向那名身穿铠甲、让人连在想什么都搞不懂的冒险者瞪了一眼。
长耳朵忽然一震,像是在体现她的感情。
「这会是一场长期抗战,不是吗?我和欧尔克博格不一样,可不想用小鬼的箭。」
那种箭有够粗糙——妖精弓手这么一说,哥布林杀手就转过来朝她瞥了一眼。
「是吗?」
「是啊。」
「是吗。」
「真受不了。」矿人捻着胡须发牢骚。
先前他也一直把单手伸进装满了触媒的袋子,准备咏唱法术……
他的视线指向连火把的火光都照不到的前方,望向深邃的黑暗。
矿人生活在地下,因此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仍能视物。
「……照这样看来,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只啊。」
但即使靠着这种视力,仍无法找出哥布林的身影。
他们开始探索地下水道,已经过了三天。光是今天,就已经第五次受到袭击。
§
——水之都的地下,已经彻底沦为哥布林的巢穴。
当冒险者们下到水道之中,很快就会受到小鬼们的袭击。
这些错综复杂的水道……不,应该说是迷宫,站在哥布林那一边。
隔着不规律的间隔,反复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不容稍有松懈,没完没了的探索行动。
「我是听说过对迷宫都市的冒险者而言,这才称得上日常呐。」
一行人承受着这种消耗,甚至让顽强的蜥蜴僧侣都忍不住发起牢骚。如果单纯只是战斗,又或者只是潜入洞窟,并不会这么严重。
持续保持警戒,超乎想象地磨耗神经。
「……」
女神官的表情中,也带着浓厚的紧张神色,脚步也有些虚浮。
「放心吧。」
哥布林杀手始终在毫无遗漏地检查四周,这时小声说了一句话。他从背包里拿出新的火把,一边点火,一边敲打周围墙壁。
「这里是石墙。不会受到破墙而出的袭击。」
「……请别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
女神官打了个冷颤,噘起嘴说道。
第一次冒险留下的恐惧,至今仍是一段挥之不去的苦涩记忆。
「……抱歉。」
对于哥布林杀手低沉的嗓音,女神官只回了一声「不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这种气氛——
矿人道士压低声音笑了笑。
「既然有这么多垃圾,应该用不着消除气味吧。」
「……别让我想起不舒服的回忆啦。」
妖精弓手一副不敢领教的模样摇了摇手。
她拉撑猎人装束的衣襬与袖子,嗅了嗅气味。
过去在探索地下遗迹时,哥布林杀手就说过必须消除气味,把小鬼的内脏当头淋在她身上。
衣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身体也清洁过,但她无法就这么原谅他。
「欧尔克博格,我话先说在前面。下次你再对我搞那招,我可真的会生气。」
哥布林杀手不说话,微微转头。
想必是在确认四周的气味吧。过了一会儿后,他回答了:
「的确,这次应该不需要。」
「唔……」
妖精弓手笔直竖起一对长耳朵。
半眯起来的射手视线,直直刺在哥布林杀手身上。
「我说啊,刚刚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欧尔克博格,我还没要你跟我道歉!」
「因为那是非做不可的吧。」
他回答得非常干脆。妖精弓手「姆」一声嘟起脸颊,开始闹别扭。
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间。
「……嗯?」
她忽然把一对长耳忙碌地上下摆动,仰望上方。
「怎么啦?长耳朵。」矿人道士问。
「总觉得刚刚,有点怪怪的感觉——……是水声。上面?」
下一秒,一滴水珠落下,激得水道上的水微微溅起。
污水上掀起了涟漪。一次。两次。三次。
「唔……」
蜥蜴僧侣狐疑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头。
这时水仍不断一滴一滴地流淌、洒落、溅开。
已经错不了了……
「……是雨、吧?」
女神官仰望遥远的天花板,皱起眉头。小河般的水道水面也漾起波纹。
妖精弓手像要护住脸似的,无意义地伸手去遮,狐疑道:
「可是,这种地底下,会下雨吗?」
「下雨的多半是上头。应该是从排水口或运河之类的地方,一路渗到这边来的呗。」
矿人道士扯着胡须这么说。他看向哥布林杀手:
「啮切丸,你怎么看?」
「光源消失对我们不利。」
哥布林杀手用盾护着刚点燃的火把回答。
要是火把这么容易熄灭,就派不上用场了,但就这点而言是提灯比较好用。
两者各有优缺。哥布林杀手忿忿地啐了一声。
「而且,立足点不好。」
「何况要是在雨中行进,身体也会受寒啊。」
蜥蜴僧侣重重点头,转头环视众人。
「贫僧提议我们小歇一会儿,大家觉得如何?」
无论要前进还是回头,都不应该强行在雨天行进。没有人表示反对。
既然议定,冒险者们的行动就很迅速。
由于雨滴才刚开始落下,路面相对还算干燥。
要是他们优柔寡断太久,相信就得坐在淋湿的地方而更加受寒。
虽然并未带帐篷类的装备来,但随时备妥雨具是冒险者该有的素养。
他们把自己裹在毛料外套里,围成一圈坐下。
接着女神官借火把的火,点燃事先备妥的提灯,放到中央。
这点火很难用来取暖,不过聊胜于无。
「……问你喔,欧尔克博格,你为什么不用提灯?」
妖精弓手觉得稀奇,用指尖轻戳提灯,然后拍掉指尖沾到的煤灰。
「就算怕占用一只手,挂在腰间不就好了?」
「火把可以当武器。」哥布林杀手说了。「提灯一打破就派不上用场。」
「啊,是喔。」
妖精弓手傻眼地回答完,抱着膝盖坐定不动了。
哥布林杀手也不管水滴在铁盔上,始终望着水道的方向。
女神官关心地看着他。
「至少把头盔给脱掉,比较好吧……我是这么想。」
「不知道敌人何时会来。」
「我从以前就在想,啮切丸,你这家伙用工具用得很凶啊。保养工作可别马虎。」
「嗯。」
矿人道士盘腿坐着,从装满触媒的袋子里拉出酒壶。
开封后将透明的火酒倒进杯子里,迅速分发给众人。
潮湿的气味里掺进一阵飘然酒香。
「来,喝个几口吧。身体冰冷可是会动弹不得的。」
「我……」
「我知道。一口就好啦,一口。我也没想挖苦你。」
妖精弓手心不甘情不愿——不,应该说是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杯子。
然后放到嘴边轻轻一舔,立刻被辣得皱起眉头。
「呜、呜……」
「你是小孩子啊?」
「请问,你还好吗?」
「……嗯,没事……猎兵要是因为喝醉而动作迟钝,那可就白当了。」
女神官说请别勉强自己,妖精弓手点点头响应。
只是话说回来,女神官也同样喝不惯火酒。
她被眼前的烈酒整惨,当作是吃药,轻轻啜了一口。
味道强烈得就像在舌头上延烧开来。她也同样喝得瞠直了眼。
「好,那么贫僧也来一杯。」
「喔喔,喝啊喝啊!」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卷起尾巴坐下的蜥蜴僧侣。
他把酒不停往矿人道士准备的杯子里倒,用他大大的双颚一口气喝干。「唔,这酒果然美味。真想一口气畅饮个整桶啊。」
「我再怎么会变戏法,也没办法扛一桶酒来吧。啮切丸也尽管喝呗。」
哥布林杀手目光不离水道,从铁盔缝隙之间喝了一大口酒。
毫不间断洒落的水滴,很快地就转强到倾盆大雨的地步。
水道的污水也剧烈翻涌,化为一道奔腾浊流。
好一会儿,没有任何人说话。
雨滴打在外套上的声响。倒酒的声响。各自轻声呼吸的声响。
四周明明充满各种声音,却伴随着一阵奇妙的寂静。
「先往肚子里塞点东西吧。」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
「多少空腹,血液较不会积在胃里,但现在这样只会更迟钝。」
「啊,如果要吃些简单的东西……」
女神官急急忙忙把手伸进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住的物体。
「喔喔?」矿人道士闻到食物的气味而动了动鼻子,满脸甜笑用手肘顶了顶妖精弓手。
「果然,我说长耳朵,你就是缺乏这种心思啊。」
「唔、唔、唔……!」
她无从反驳。
「……是不是该学学下厨呢?」听她这么自言自语,女神官笑逐颜开:「我很乐意教你喔。」
餐点是刻意烤硬的面包,以及用水稀释过的瓶装葡萄酒。
很保久,但没有什么滋味可言,就只是用来填饱肚子、滋润喉咙的「携行粮食」。
冒险者们尽管并未欢喜,却也不会抱怨,纷纷嚼起了这硬面包。
「其实我本来是想……即使不那么讲究,多少也该烹调一下。」
女神官把脸颊上的面包屑沾到大拇指上舔掉,过意不去地端正坐姿说道。
「不过在这种地方,实在没什么心情好好吃饭……」
「也是啦……」
妖精弓手故意动了动鼻子,随即捏住,再耸耸肩膀。
雨水打得污水涟漪层层交迭,开始像河水般流动。
有人说味觉的大部分都是靠嗅觉弥补,而在这里,实在是……
毕竟就连葡萄酒的香气,都会输给青苔或霉菌,与其他各式各样的异味。
「虽然我对于要在地底下吃饭这种事本身就搞不懂了。」
「喔,很敢讲嘛,长耳朵。」
等上去了你就知道。矿人翻白眼瞪她,但妖精弓手显得完全不放在心上。「那么熬过了眼前这一关,我们就用美食打打牙祭吧。」
蜥蜴僧侣一边交互享用葡萄酒与火酒,一边在他们两人之间打圆场。
「说得也是」女神官用双手捧着装了葡萄酒的杯子,表示赞同。
「说到这个,水之都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呢?」
「唔,我想想。」矿人道士捻了捻胡须。「这一带的话——!——!——……」
「油炸河鱼、葡萄酒炒小牛肝脏。」
哥布林杀手目光不离水道,淡淡地说。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这地区的小麦据说较粗,所以面衣好吃。」
矿人道士表现的机会被抢走,用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
「……他都说完了。」
「喔喔?小鬼杀手兄,你知道得真详细。」
「朋友说的。」
蜥蜴僧侣兴味盎然地探出上半身,哥布林杀手朝他微微点头。
「我说要来这里,对方就告诉我这些。」
——朋友……?
女神官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答案。会是柜台小姐、牧牛妹又或者是魔女?还是长枪手、重战士……。
跟几个月前刚认识时相比,他的「朋友」增加非常多。
女神官压低嗓子,用喉头轻声一笑。
冒险中的休息时间,就这么平静地度过。
然而冒险字面上即是冒着风险,又怎么会安全呢?
事情发生在酒精各自行遍各人的身体,让他们渐渐暖和起来时。
「……唔。」
哥布林杀手忽然低吟一声。
他迅速单膝跪起,目光始终不从水道上移开。
「……哥布林杀手先生,怎么了?」
「没有……」他说道。「……大家小心。」
听到这含糊的回答,女神官点了点头。
相信他是察觉到了某种迹象。她一边窥看四周,一边开始迅速收拾行李。
即使真的只是虚惊一场,也差不多该开始移动了。
「我来帮忙。术师兄,毛毯给我。」
「拿去呗。」
没有人指挥,熟练的冒险者们动作很快。
妖精弓手和哥布林杀手一样蹲低身体,手伸向箭筒,同时动了动耳朵。这对忙着上下摆动的长耳,有着这支队伍中最敏锐的听力。
「……有东西要来了。」
冒险者们各自迅速拿起自己的武器。
哥布林杀手握住刚拾获的长剑,蜥蜴僧侣则拿起牙刀。
女神官不安地握住锡杖,矿人道士备妥投石索,而妖精弓手抽出一枝箭。
「啮切丸!」
「好。」
矿人道士扔出提灯,哥布林杀手用绑有盾牌的左手接下。
没有时间把火转到火把上。提灯就用手持……不,应该挂在腰带上。
所有人都凝神看向雨幕的另一头,形成一片淡淡雾气的水道远方。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水溅开的声响。
不是波浪。
有东西乘着水流,拨开污水,沿着水路过来。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将提灯的光照向躲在水烟后的影子。
照出的朦胧影子,是艘由废木材拼凑而成、宛如竹筏的简陋船只。
「哥布林!」
下一瞬间,船上的小鬼们拉紧粗制滥造的弓,射出了箭矢。
洒出的箭虽然准头七零八落,仍在狭窄空间内形成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箭雨和水滴奇迹般的被逐退。
一道淡淡发着磷光的隐形屏障,正中央有着双手握紧锡杖的女神官。
消磨灵魂的祈祷上达天听,慈悲为怀的女神赐下了「圣壁(protecion)」的神迹。
「这撑不了、太久……!」
「很够了。」
哥布林杀手回答额头冒汗的女神官。
他的右手已经拔出长剑,左手举起绑在手上的圆盾。
「数目多少。」
「根本数不清啦。」
妖精弓手弯弓搭箭,一边拉紧弓弦一边回答。
「要怎么做?」
「那还用说。和平常一样。」
哥布林杀手在弹飞的箭雨中,说得若无其事。
他将长剑在手掌上转动半圈,反手握住。
「哥布林就该杀光。」
哥布林杀手将高举的剑,以快得让眼睛追不上的速度飞掷而出。
只要没有加害女神官的意志,这刀刃就不会受到『圣壁』的阻挡。这就是法则(Rule)。
长剑撕开箭雨,陷进状似头目的一名小鬼头盖骨。
哥布林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翻了个筋斗,滚落到污水之中。
溅起的一阵盛大水花中,握在小鬼手中的杖,在水面弹跳了几下。
「GROOARRB!」
「GAROOROROROR!?」
小鬼们失去萨满而发出的嚷嚷声不停回荡,攻势有了一瞬间的缓和。
「先是一只……法术还剩几次?」
「多得是。因为之前都省下来了!」
矿人道士一边把圆石卷到投石索上掷出,一边回答。
「……那就用『隧道(Tunnel)』。我们要挖洞。」
他以平淡语气接着说出的这个指示,让矿人道士瞪大眼睛。
「喂喂,别说傻话了。你想弄垮上面的城市吗!?」
「不是往上,是往下。」
哥布林杀手将手伸进杂物袋。
「往水路挖洞,连船带水弄下去。」
「你可知道都市这种东西,就像是精密的机关道具!」
哥布林杀手说得理所当然,让矿人道士用丹田发声大吼。
「只要出一点差错,可是会弄得污水泛滥啊。」
「这不是火不是水也不是毒气。」
换作平时,妖精弓手听到他像这样说得略显困惑,多半会笑出来,此刻则忍不住大喊:
「换一招!」
「…………唔。」
哥布林杀手不说话,一直在杂物袋中翻找。
当然哥布林也并非只在一旁看着。
他们持续一波接着一波的射击,一边慢慢将船靠向岸边。
女神官举着锡杖,发出哀号。
「我快要、撑不下了……!」
「没有上次那种『转移(Gate)』的卷轴吗?」
「如果有,我会带来。」
这个男人消灭食尸鬼(Orge)时所用的手法,令人记忆犹新。
然而「转移」卷轴是宝贵的珍品,并非这么容易就能入手。
舍得毫不犹豫地将这张牌打出去,就是哥布林杀手这个人的特异之处。
毕竟他本来就是打算用来对付哥布林的。
他一边回答,一边从杂物袋中抓住了一样物品。
「那么,计划是?」
蜥蜴僧侣发问,哥布林杀手回答。
「『圣壁』一解除,就杀进去。」
「明白了。」
「小鬼,或船。你怎么看?」
「应该挑船。」
「好。」
哥布林杀手迅速讨论好计划后,转头看向女神官。
少女拼命举起锡杖,似乎根本没有余力转头看他。
哥布林杀手瞪着空中一会儿。该说什么呢?
「……你重新架设『圣壁』,巩固防守。」
「好、好的!」
女神官拼命点头。哥布林呼出一口气,将空着的右手轻轻握住、张开。
他需要武器。哪怕只是一把小刀也好……
「喔喔,小鬼杀手兄,慢着。」
蜥蜴僧侣迅速从怀中取出兽牙,用奇怪的合掌手势包住。
「『伶盗龙的钩翼呀,撕裂、飞天,完成狩猎吧』。」
对异形的父祖献上祈祷。对祖灵的恳求。
长有齐全鳞片的双手一揉,可怕的龙之力灌注在兽牙上。
兽牙转眼间就尖锐地伸长,转化为一把漂亮的「龙牙刀(Sharp Claw)」。
「我想刃长应该合你的胃口——啊啊,可以的话请别掷出去。」
「我尽量。」
哥布林杀手接住他抛来的小刀,用熟练的动作空挥几下。不坏。
「……只能,再一下子……了!」
隐形的屏障承受毫不间断的箭雨攻击,开始挤压变形。
当变形化为决定性的龟裂声后,终于粉碎四散。
「闭上眼口,停止呼吸。要跳了!」
下个瞬间,哥布林杀手把拿在左手上的蛋,往船上一扔。
「GARARAOB!?」
「GRORRR!?」
惨叫。
磨碎的辣椒和虫尸粉末,混在碎蛋壳中飞散开来。
这种痛楚太剧烈,让小鬼们流着眼泪,一口气喘不过来,开始胡乱挣扎。哥布林杀手与蜥蜴僧侣冲破这阵红雾,跳上了废木材船。
加上两人的重量,让船身大幅摇晃,小鬼一只、两只地摔进污水之中。
沉重的水声、激起的水柱、洒落的水花。
「唔……」
哥布林杀手一刀砍上因为立足点不稳而失去平衡的小鬼,然后微微沉吟一声。
一只哥布林想趁机从背后扑上去,他以盾牌用力一砸。
「GAROU!」
「……穿着铠甲吗。」
金属声响彻水道,哥布林杀手悻悻然丢出这句话。
他立刻转身,把被他一盾打得脚步踉跄的小鬼,从木筏上踢了下去。
「GROOROB!?」
被踢进污水的哥布林拼命想游上来,但敌不过铠甲的重量。
丑恶的脸孔很快就沉入水面,留下一团泡沫,从游戏盘上消失了。
「哼!」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反手一刀,用力砍在手边的一只哥布林身上。小鬼满脸都是肮脏的眼泪,身不由己地摔进污水之中。
「GAROOARA!?」
「打下水比较轻松啊。」
「噢噢!令人敬畏的龙啊,请明鉴后裔的奋战!」
蜥蜴僧侣大吼一声,唱出祷词,跳向大群小鬼。
这些从烟雾影响中恢复的哥布林,丢下了弓,急急忙忙拔出剑。
但已经迟了。
爪、爪、牙、尾。又或者是剑、盾、拳、踢。
两名战士以敏捷的身手与彻底的战术,在狭窄的船上纵横肆虐。
哥布林遭受他们的攻击,转眼间就被击溃。
毕竟,哥布林很弱小。
平凡的哥布林,和熟练的战士正面对敌,自然不可能打得过。
一只、两只,哥布林纷纷失神地掉进污水中,连游泳也办不到,沉了下去。
「十六。话说回来——」
然而小鬼方并未丧失最大的优势。
「……实在很多啊。」
那就是数量。
打落一只就会跑来两只,击沉两只就会冒出四只。
四只变八只、八只变十六只、十六只变三十二只……
甚至令人纳闷这小小的木筏上到底载了多少小鬼。
「GOOORRB!」
「GROB!GOOBR!」
两名冒险者接二连三迎击群起围攻他们的小鬼。但没完没了。
那么,如果不是两个人呢?
「GRAB!?」
一枝树芽箭飞来。
哥布林正忙着应付眼前的威胁,被射穿眼睛,摔了下去。
「告诉你们,森人的箭,即使闭上眼睛也射得中……!」
不用说也知道,是站在岸上的妖精弓手。
她笔直竖起一双长耳朵,以目不暇给的速度搭箭、放箭。
快。总之就是快。
尤其是在弓术上,有言语者之中,再也没有别的种族能够胜过森人。
战局明明十分混乱,她的箭却始终瞄得奇准,只射中哥布林。
尽管箭筒内的箭转眼间就全部射完,射击却未停止。
妖精弓手一边咂舌,一边捡起了先前这些哥布林射来的箭。
「受不了,这些箭做得真差。」
咒骂归咒骂,哪怕箭头换成石制,离弦的箭绝不会落空。
一只哥布林忍不下去,又拿起了本来已经抛下的弓。
他悄悄蹲下去,奸诈地拿同伴当挡箭牌,躲在后面粗手粗脚瞄准。
不,也许以小鬼而言,已经算是细心了。
「ORGGGG……」
他瞄准的是那个嚣张的森人。
这只小鬼搭上箭,把简陋的弓弦拉得咿呀作响。
森人。而且是女人。活捉下来会有乐子,杀掉也会很好玩。
看我射穿她的眼睛。还是要射耳朵?小鬼在阴险的笑容中,射出了箭I「『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这枝箭自然射不到妖精弓手身上,发出叮的一声弹开了。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不会拒绝信徒的恳求。
下一秒,哥布林射手也成了妖精弓手的箭下亡魂。
「谢谢你。」
「哪里,我总不能连这点忙都帮不上……!」
妖精弓手对身旁的少女眯起一只眼睛。女神官坚强地微笑,维持祈祷。「总之,对后卫的攻击我会挡住……进攻就拜托你们了!」
「那当然!我这边也准备好咧!」
回答她的,是先前一直伸手在触媒袋中翻找的矿人道士。
他双手抓起了一把黏土。
妖精弓手的目光始终不离哥布林搭的木筏,扬起嘴角笑了笑。
「别说那么多,快点啦。矿人动作就是慢。」
「少啰嗦。我们有我们的战法。」
矿人道士把手上的黏土用力一捏,揉成圆球。
接着口中念念有词,朝黏土吹一口气,以丹田发声大喊。
「——啮切丸、长鳞片的!回来!」
同时将黏土球抛往空中。口中迸出的,是一句句具有真实力量的言语。
「『上工啰上工啰,土精灵们。哪怕只是一粒细沙,滚久了也会变成石头』!」
黏土球转眼就化为巨大的石块,一举砸向船上。
是『石弹(Stone Blast)』……而且是以精神力扩大的特大号。
「……小鬼杀手兄!」
「嗯。」
船上的两人迅速交换视线,打退慌了手脚的哥布林,奋力一跃。
背后一阵轰隆巨响中,污水有如水柱般高高溅起。
哥布林杀手与蜥蜴僧侣打着滚在岸上着地,污水水花洒往他们身上。
转头一看,被石块连着哥布林一起压烂的船,不断迅速下沉。
尽管有几只小鬼勉强逃过一劫,却承受不了铠甲的重量,消失在污水之中。
看着他们下沉时,每个人都不发一语。
雨还在下,淋在因激战而发烫的身体上,感觉十分冰冷。
呼出来的气是白的,四周笼罩着血腥味与污水的臭味。
妖精弓手以略显沙哑的嗓音说:
「好了,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饶了我呗。」
矿人道士厌烦地回答,同时拿出酒壶,拔开瓶拴。
「刚才那下大放送,让我精神力不够了。」
女神官在他身旁腿软似的坐下。
「总之……我们休息一下吧。我也,有点……」
「不」摇头的是哥布林杀手。
战斗明明刚结束,他却毫无喘息迹象,目光直视水道深处。
「我们应该立刻离开。」
「咦……?」
女神官茫然仰望哥布林杀手。
他仍以双手握住武器,并未解除警戒态势。
「我有同感呐。」
蜥蜴僧侣以奇妙的手势合掌,在他身旁点头。
「我们这么一阵大闹,纵使有雨声掩盖声响……」
也许已经有其他敌人察觉异状。
就在蜥蜴僧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又听见了哗啦一声水溅开的声响,妖精弓手以僵硬的表情望向水面。
「……逃离了小鬼却被狼逮住,我可敬谢不敏。」
她搬出古老的谚语,打了个冷颤。
污水缓缓摇动、产生波浪,涟漪慢慢接近。
下一瞬间,巨大的双颚分开浑浊的河流,扑了出来。
「AAAAARRRIGGGGGG!」
下一瞬间,冒险者们毫不犹豫地决定进行战术性撤退。
他们挥开雨滴,踏得地上水花四溅,奔跑再奔跑。
虽是处在昏暗的下水道内,他们选路却毫不犹豫。
因为在前面领路的是妖精弓手与蜥蜴僧侣。
无论光线昏暗,或多少有些障碍物,都奈何不了他们敏捷的身手。
女神官与矿人道士,则跟着他们找出的路径前进。
娇小的女神官自不用提,体格上吃亏的矿人道士脚程很慢。
哥布林杀手腰间挂着提灯,紧紧贴在拼命奔跑的两人身后保护他们。
他背后的水面又激起大浪,水花四溅。
回头一瞥,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白色双颚。
细长、巨大,长了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
黑暗中浮现出的这个轮廓,要一口咬碎人类是绰绰有余。
空咬了一口后又没入水中的双颚,渐渐拉近了距离。
「用看的,看得出一件事。」
哥布林杀手呼吸丝毫未乱,沉重地说道。
「那似乎不是哥布林。」
「我看也知道啦!」
妖精弓手头也不回地吼了回去。
是一种人称沼龙(Alligator)的怪物。
龙只是虚有其名,实际上是蜥蜴的远亲。不是会出现在传说中的那些生物。尽管身体与双颚很长,趴在地上爬行的模样却非常笨拙。
但他们看着这种怪物扭动长尾巴,撕开污水游动的模样,却笑不出来。
以这个场合而言,从背后逼近的白沼龙,比传说的龙更为可怕。
「喂,长鳞片的!那是你亲戚吧!想想办法!」
矿人道士摆动短短的手脚笨重地奔跑,喊得口水乱喷。
「不巧的是,贫僧自从出家,就不再和亲戚往来。」
「喂,偶尔总该回老家一趟吧!」
「毕竟我的家乡十分遥远啊。」
蜥蜴僧侣尖锐地呼出一口气,迅速摆动长尾巴,往矿人道士脚下一扫。「唔喔!?」短短的脚离了地,飞上空中。
眼看就要跌倒的瞬间,长了鳞片的强健手臂揪住他的颈子,将他扛了起来。
蜥蜴僧侣顺势继续飞奔,速度丝毫不减。
蜥蜴人特有的眼睛转了一圈。
「先声明,贫僧的亲戚当中可没有那种长虫(wrom),术师兄。」
「呵!这下我可轻松了!」
矿人道士毫不在意,在蜥蜴僧侣的肩上哈哈大笑。
「真、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呢……?」
女神官在他身后说得气喘吁吁。
对神祈求,会严重消耗精神与灵魂,并不比挥剑轻松。
她早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虚浮,眼看随时都会跌倒。
哥布林杀手小小啧了一声,一把搂住她的纤腰。
「呀!?」
「先把呼吸调整一下。」
女神官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回应。
如今女神官的姿势,已经变成被他抱在胁下。
羞耻心,加上厌恶自己变成名副其实的负担,让她双脚乱踢,扭动身体挣扎。
「我、我不要紧!不用这样,抱住我跑——……」
「别挣扎,小心我甩下你。」
「呜……」
「你应该还剩一次奇迹吧。」
他的意思是,现在还不能让你累倒。
「也许,还要请你施展法术。」
过了一会儿,女神官红了脸,低头小声回答:「好的」。
「应该从水道偏出去比较好呐。」
蜥蜴僧侣一只手扛着矿人道士,另一手灵活地从怀里抽出地图。
雨滴落在地图上,他从淋湿的图面确立路径,迅速往前跑。
无论湿地或雨水,甚至连黏腻的空气,都是以丛林为家的蜥蜴人之友。
「就把矿人喂给它吃,我们趁机逃走吧!」
妖精弓手弹开雨滴,以母鹿般的动作飞奔,正经八百地说道。
「我想一定能让它食物中毒!」
「随你去讲!」
「前、前面也,有东西过来了……!」
女神官打断妖精弓手与矿人道士的对话,用锡杖指向前方。
妖精弓手迅速让一双长耳朵上下摆动,仔细倾听。
——水声。拍打水面的声响。而且,有三声。船桨之类的。是有印象的音色。
「……又是哥布林?」
她说得不胜其烦。先前的担忧应验了。
是小鬼们的船团,正从昏暗水道的深处朝他们驶来。「我、我们该怎么办……?」
被抱住的女神官,以颤抖的双瞳仰望哥布林杀手问道。
他不说话,弄熄了提灯的火代替回答。
「……喂,前面有岔路吗?」
「那当然。毕竟这地下水道别的没有,就是岔路繁多。」
蜥蜴僧侣一边用爪子沿着地图滑动,一边表示肯定。
「等等,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不过像是毒气啦、放火烧的这种「不用。」
哥布林杀手回答妖精弓手。他淡淡地说道:
「用你的方法。」
妖精弓手不可思议地歪头纳闷,和矿人道士对看一眼。
§
哥布林急急忙忙加快军舰——对他们而言是军舰——的速度。
带头的萨满叽叽叫,挥动手杖催划桨手快划。从回荡在下水道中的战斗声响平息,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先前在打斗的同胞们多半已经被杀,但这没关系。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敌人兼猎物——冒险者们,已经精疲力尽。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机会。
这些哥布林已经忍不住了。
湿答答的巢穴住起来极为舒适。
然而,这场雨令他们再厌恶不过。
小鬼们不把秽物和污水当一回事,但并不表示他们想弄湿自己。
想要温暖的窝睡觉,想要有好吃的东西吃。
如果还有人可以折磨,那就更好了。
自从将前阵子来到地下的那群冒险者凌虐致死以来,他们一直没有新的猎物。
所以,他们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机会。
不知道这群冒险者当中有没有森人?有没有凡人?有没有女人?相信一定有的。
划桨手们齐声哼着小鬼特有的刺耳吆喝曲子,也不拍手应和节奏,猛力摇动船桨。
就像许多有言语者的船一样,小鬼军舰也是所有船员都身兼士兵。
若是只有一艘也还罢了,既是多达三艘组成的舰队,寻常冒险者队伍根本不堪一击。
无论事实是否如此,这些小鬼就是这么坚信,所以才更加棘手。
哥布林丝毫不认为结党成群的他们是弱小的。
欲望让他们表情狰狞、滴下口水,心无旁骛地加快船速。
哥布林萨满那能在黑夜中视物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光点。
这个光点缓缓摇曳,肯定是那些冒险者们的提灯。
那些凡人很没用,要是没有灯,在黑暗中就看不见东西。
这个没有光线的地洞深处,正是能将哥布林的优势发挥到极限的领域。
因此他们得意却又毫不大意地,慢慢接近这个光点。
然而却找不到冒险者的身影。
而且接近之后才发现,这个光源在水面上摇曳。
「ORAGARA!」
「GORRR……。」
哥布林萨满狐疑起来,吼着用杖顶了顶一只小鬼。
这只小鬼运气不好,只因为刚好待在萨满附近就被叫到,心不甘情不愿地用船桨往水中翻探。
接着……
「ORAGA!?」
这只哥布林的头,被一口咬去。
白色怪物的双颚溅起污水跳了出来。
「GORARARARAB!」
「GORRRB!GROAB!」
这些哥布林发出刺耳的嚷嚷声,进入临战态势。
有的陷入恐慌状态,跳船逃命;有的挺身对抗。
这只怪物就从靠近水面的小鬼开始,一一咬死。
§
哥布林萨满忿忿地举起法杖,开始咏唱法术——
「虽然数量是他们占优势,但看来很不利呐。」
「是啊,倒也没有同情的余地。」
……冒险者们躲在岔路的暗处,看着这一切。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女神官让哥布林杀手用盾牌为她遮蔽雨滴,对地母神献上祈祷。
慈悲为怀的神答应了她的请愿,对白沼龙的尾巴赐予了「圣光(HOly Light)」的神迹。
「毒气、火攻、水攻都不能用,顶多也只能做到这样。」
哥布林杀手悻悻然撂下这句话。
妖精弓手拿他没辙似的看着他,出言安抚:
「再怎么说,我们都度过了难关,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才是正常的冒险!她哼了一声,挺起平坦的胸部。
妖精弓手满脸喜色。一双长耳朵摆动的模样,如实述说出她的好心情。
「不过话说回来,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光给骗了。」
「以他们所学,冒险者会点灯移动。」
「是这样喔?」
「我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但这已成为他们的『常识』。」
哥布林杀手一边瞪着在水道深处展开的战斗,一边回答。
「他们本来就是掠夺民族,不具备创作物品的思想。」
没错,所谓的小鬼,所谓哥布林,就是这样的生物。
即使会动手制造,顶多就是棍棒或石器,再不然就是把其他武器削短。
工具、粮食、家畜……需要什么东西,都不用自己生产,去抢就好。
毕竟,只要去那些胡涂凡人的村庄劫掠,要什么有什么。
既然靠掠夺就足够,也就不需要其他选择。
毕竟就连生产用的母体,都只需要去掳来女人、女孩或冒险者,就够用了。
「不过他们虽然笨,却不傻。」
哥布林杀手小心翼翼,毫不松懈地看着这些小鬼的战斗。
「工具的用法他们马上就会学起来。只要有人教他们怎么造船,马上就学得会。」
「……你真清楚。」妖精弓手说。
「我查过,研究过。」
哥布林杀手回答得极为理所当然。
「所以我,绝对不留给他们新的发想。会杀得干干净净。」
矿人道士靠坐在墙边,捻着胡须说道:
「……也就是说,有人把船的知识教给了那些小鬼?」
「对。」
女神官祈祷完,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与水滴。
「可是,如果只是扎木筏,也许萨满之类的哥布林也会想到……」
「也许。但若他们是在此处自然繁殖,那个……叫什么来着。」
「呃,你是指……沼龙吗?」
女神官低调地接上话,他便回答:「没错。」
「为何会不知道有那个?要是知道,应该不会想用船。」
毕竟他们很胆小啊。哥布林杀手喃喃道。
「小鬼杀手兄,你想说什么呢?」
哥布林杀手若有所思地低语着。
蜥蜴僧侣看得耐不住性子,静静发问。
他得到的回答,是极为明白的一句话。
「这场小鬼浩劫(Goblin Hazard),是人为造成的。」
哥布林杀手等战斗声响停止后,提议暂时撤退。
没有任何人反对。
因为他们法术用尽、箭也射罄,装备不足,体力也已经严重耗损。
他们把小鬼与沼龙的战斗留在身后,在昏暗的地下道里默默前进。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梯子所在处,回到地表之后,迎接他们的是大滴的雨
女神官本就已经湿透的全身被雨点打着,以疲惫的表情看向天空。
然后细声低喃:
「——这雨,看来不会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