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2 锷鸣的太刀 上 三之段 初学者猎人

  「讨厌!不要过来啦……!」

  女战士发出带哭腔的尖叫,甩掉缠在身上的黏液块。

  被枪尖挑起的史莱姆撞在墙上,啪一声破裂。

  ──好了,这是第几只了?

  你看著女战士像挥舞木棒的幼童般跟黏菌战斗,不经意地心想。

  「我受够了……!」

  明明已经杀了不少只黏菌,她对黏菌的厌恶感却与日俱增。

  不过看似鲜血的红褐色污水淋了她满头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

  「老大,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听见负责侦察敌情的斥候的声音,你迅速行动,直线冲刺。

  通道模糊的轮廓线的另一端,出现怪物模糊的影子。

  或许是迷宫的瘴气所致,想看穿怪物的真面目相当困难。

  ──在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最好把他当成龙。

  若要听从师父的教诲,代表那东西远比史莱姆的尸体更具威胁性。

  你毫不犹豫,往形似骸骨的影子挥刀。

  瞬间,瓷器破裂的清澈声音响起,敌人剧烈摇晃。

  鲜血并未喷出,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碎片四散,擦过你的脸颊,消失在身后的黑暗中。

  ──狗的骸骨Undead Kobold!

  「好,『解咒』应该对这东西有效……!」

  你大声喊出敌人的真面目,虫人僧侣回应你的声音,结起法印开口说道。

  充满霉味,让人喘不过气的地下迷宫中,顿时吹过一阵清爽的风。

  那是守护旅人的交易神的祝福之风,骸骨兵在它的吹拂下,立刻开始腐朽。

  推测是进入这座迷宫探索而命丧于此的犬人,或是受到迷宫之主招揽的不祈祷者。

  在冒险者界无人能断定其由来的怪物,连兽人都暂且称之为狗的骸骨。

  不管怎样,对于想节省法术次数的你们来说,这样就能解决的亡者是可贵的存在。

  然而……

  「还在动!」

  后方传来堂姊尖锐的声音。

  实际上,虽然关节的动作变得迟缓许多,骸骨仍未停止动作。

  你迅速将弯刀拿在左后方的下段,脚底于地面滑动,计算距离。

  没必要警戒,但迷宫的常理就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无所谓,这样就结束啦!」

  半森人斥候快步从你脚边跑过,下一刻便用短剑的剑柄击碎腰骨。

  亡者们马上崩解,彷佛连接骨头的丝线断了。

  虽说没有见血,碎掉的骨头掉进黏液海的景象实在惊悚。

  不过,听说「死」的力量类似病毒,有时连转生术都不管用……

  大概是因为这里属于迷宫上层吧。还算应付得来。

  「我是不是也该去帮忙……?」

  女主教满不在乎地用天秤剑击碎剩下的黏液,歪头询问。

  你提著刀戒备周围,摇头否定。

  不肯拿出全力当然有问题,不过随时都全力以赴的话,很快就会没力。

  既然已经顺利排除敌人,这样就足够了。女主教闻言,微微扬起嘴角。

  「那就好……还、还有,那个,可以请你帮我看看地图吗?」

  她愧疚地说「因为我画到一半」,你毫不介意。

  墓室也就算了,刚才是随机遭遇Random Encounter。就算你们有所准备,终究事发突然。

  你擦掉刀刃上的脏污,收进刀鞘,接过女主教提心吊胆递过来的羊皮纸。

  ──厉害。

  你光看一眼就赞叹出声。不是技术好,而是画得很仔细。

  虽说迷宫是由构造统一的区块相连建造而成,绘制地图是双眼受伤的她的工作。

  用木炭画出细长通道,写满注解的那张地图,已经把地下一楼的大多数区域填满。

  「可是,游荡怪Wandering Monster都不会掉宝箱哩。」

  「随便。反正可以当成一次经验。」

  斥候在怪物们身上搜著,你望向在他旁边戒备的虫人僧侣,虫人僧侣耸了下肩膀。

  他确实有指导女主教,但剩下都是她靠一己之力画出来的。

  你说「画得很好,没有问题」,将地图还给女主教,女主教脸上浮现微笑。

  「真的吗?那就好……」

  说谎只会害到大家。

  你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吐出一大口气。

  你们已经在迷宫里打滚了一段时间,总算逐渐适应。

  你不会因此松懈,不过……

  「的确,大家都变得很习惯了呢。」

  你警告笑咪咪的堂姊不可大意,面向最后的同伴。

  「呜呜……我没事,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对史莱姆手下留情……」

  女战士瘫坐在迷宫的地板上,仍然在碎碎念。

  你苦笑著将手帕扔给全身被淡粉色液体弄湿的她。

  「谢谢。」她无力地擦拭脸颊及黑发,似乎没有受伤。

  黏液块擅长从头顶掉下来偷袭,覆盖脸部,但并不是没有其他长处。

  简单地说就像装满的水袋迎头砸过来,冲击力并不小。

  即使不是传闻中的强酸性黏菌或毒黏菌,遭到偷袭可不是小事。

  ……不过。

  「……嗯,我没受伤喔?讨厌……得切换心情才行。」

  过没多久,她站起身,甩动长枪,如她所说努力切换心情。

  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隐约感觉得到她没什么精神。

  史莱姆真的很喜欢女战士,还是该说讨厌呢……

  看到她每次遇到史莱姆都会被缠上,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当然,她没有犯下跟第一次一样的失误,可是每次都会被黏液缠上,弄得满身湿。

  至于原因,瞧她最后将手帕按在脸上的模样,就能察觉一二。

  除去她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这一点,或许是她对黏菌表现出惊恐、畏惧的那一瞬间所致……

  「嗯……好……好。没事了。」

  ……怎么说呢,这座迷宫不是只有史莱姆。

  面对其他强敌时她很可靠,也会愿意挺身作战,所以一点问题都没有。

  「啊,手帕我之后再还你一条新的喔?」

  你其实不介意,她却把湿掉的手帕拧乾,折好后收进行囊。

  好吧,她的好意你就感激地收下了。

  你无视笑咪咪地看著这边的再从姊,做了个深呼吸。

  战斗结束了。没有残敌。同伴们没受什么伤,体力消耗轻微。还不需要回到地面。

  你下达结论,望向待在队伍P a r t y更后方的两人。

  装备简陋──其实跟你们差不了多少──的两位少女。

  她们因为面露惧色的关系,显得更加年幼,不过实际年龄应该约十五岁,刚成年。

  你询问她们是否能继续探索,两人用力点头。

  「可、可以,我们还撑得下去。」

  那就好。

  你的经验也没多丰富,除了自己跟五位同伴外再加上这两人,你无法随时顾及全员。

  战斗时就更不用说了,你诚心庆幸有让她们待在后方。

  剩下的问题是她们的目的地……走这条路没错吗?

  「那个,前面有间墓室……」

  「嗯……穿过去之后,更里面有间房间……大家应该都在那里等。」

  你点头,内心却在叹气。

  进过一次迷宫的人跟没进过迷宫的人,力量差距极为显著。

  何况是进过迷宫好几次的你们,跟只有一次经验的人。

  在这种状态下进到这么深的地方的她们,只能说有勇无谋。

  但这绝不代表你们在迷宫中称得上强者。

  明明没有多余的心力帮助人,亏你还敢答应她们的请求。

  更何况──是帮助要去救人的人!

  自己不小心扛下来的责任,重得令你下意识又叹了口气。

  ★

  回想起来,事情说不定在早上,你们围著桌子聊天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觉得钱果然还是交给老大管理比较好。」

  半森人斥候扔出两张手中的卡牌C a r t a,要求换牌。

  「谁都行。我可不想因为钱的关系在迷宫里起争执,白白送命。」

  虫人僧侣接过卡牌,边说话边从牌堆里抽出两张,还给斥候。

  冒险者们在酒馆里围著桌子玩卡牌游戏,在这座城塞都市是稀松平常的景象。

  从早晨到中午,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洒落,把店里照得暖洋洋的。

  经过数日的冒险及休息,成为你们的固定位置的圆桌亦然。

  进到店内,兔耳女侍会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笑著带你们到这张桌子入座。

  ──然而,那也仅限于你们还活著的时候。

  你们没有泡在酒馆,但探索前后,都会在假日的早上于这里碰头。

  因此看过好几次这样的景象。

  早上还围在角落的桌子旁边的冒险者团队,到了傍晚还没回来。

  天亮后圆桌依然空无一人,隔天由穿著全新装备的另一支队伍占领那个座位。

  连这都是这座城塞都市的日常。

  在你们之前,肯定也有其他人坐过这张桌子。

  在你们之后,恐怕也会有人使用这张桌子,不会改变。

  「……那你呢?」

  这句话将你的思绪拉回现实,你低头看著手边的卡牌,递给虫人僧侣一张。

  提议玩这个「核击」卡牌游戏的当事人,以专业的动作从牌堆里抽出一张扔出去。

  你接过那张牌,尽量保持面无表情,问其他人是否该由自己负责管理金钱。

  「这个嘛,姊姊我很担心你会不会乱花钱。」

  闭嘴,再从姊。你瞪向将手抵在下巴,忧郁地叹息的她。

  喜孜孜地同意玩卡牌游戏的再从姊,不晓得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在乱花钱这方面,再从姊没资格说你。

  「但这也是一种经验。别担心,姊姊会为你加油!」

  你实在不服气,不过她应该是赞成把钱交给你管的意思。

  总之──包含你在内,目前共有四个人围著放早餐及卡牌的圆桌。

  照理说该等剩下两人到了再商量这件事,但你也赞成要把资产整理在一起。

  先不论持有者是不是自己,能清楚掌握团队的预算是件好事。

  毕竟成员的装备品质不只会影响个人,而是关乎所有人的生存率。

  前方的战士因为没钱而买不起铠甲,后方的施法者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只要不会有分配不均的状况,整个团队共用同一笔资金较有益处。

  「你要换牌吗?」

  「嗯……我想这样应该就行了。」

  堂姊微微歪头,不晓得到底有没有理解游戏规则。

  「挺有自信的。」虫人僧侣的复眼闪过一道光,摊开手牌。「『闪电Lightning』。」

  你扔出「力箭Magic Missile」的牌型,半森人斥候啧了一声,摊开组成「惰眠S l e e p」的卡牌。

  剩下堂姊了。你催促她,她困惑地翻开手牌。

  「呃,我想这样应该有凑出牌型,如何?」

  「核击」。

  虫人僧侣默默扔掉手牌,将桌上的葡萄乾全部推给堂姊。

  「呵呵呵,我就收下啰。」

  「可恶──搞不懂大姊是会赌博还是运气好。」

  半森人斥候说,这一点你也不明白。

  堂姊粗心大意,做事不得要领,苦头倒是从来没吃过。

  把她当成冒险者看会觉得胃痛,运气却很好的意思……

  「不、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这时,小跑步朝你们跑来的脚步声,从酒馆的喧嚣声中脱颖而出。

  转头一看,女主教红著脸高兴地跑向圆桌,头发都乱了。

  她平常好像都会把头发放下来,你也是跟她共同行动过后才知道的。

  你帮她拉开椅子,她轻轻坐下,用手梳理乱掉的头发。

  「我早上去寺院祈祷,结果不小心待得比想像中还久……」

  「呵呵呵,早安。偶尔去寺院散个步也不错呢。」

  女战士似乎有陪她一起去,悠闲地入座。

  这样你的团队,你的同伴就到齐了。

  女战士眼尖地看见桌上那些大战的结果,默默眯眼。

  「你没作弊吧?」

  「才没有。」斥候噘起嘴巴。「大家都被大姊赢光啦。」

  女战士轻笑著揶揄他「你好逊喔」,旁边是不知所措的女主教。

  堂姊看著两人笑出声来,将战利品推到她们面前。

  「来来来,两位要不要也吃点葡萄乾?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你们三位男性睡马厩,其他女性则睡在有简易床铺的大房间。

  并不是因为女性就要有特权,只是一点贴心之举罢了。

  在同一个房间过夜的她们,晚上是如何度过的,你无从得知。

  不过,看来男女双方都一样,不会因为住在同一个房间就所有人一起来酒馆。

  今天八成是堂姊吵著说要早点吃早餐,才跟她们分头行动。

  女战士陪女主教去寺院祈祷,倒是跟她的形象不太符合就对了……

  「呵呵,怎么啦?」

  她的微笑老样子看不出情绪,你摇头回答「没什么」。

  大概是考虑到女主教视力不好,特地陪她去的。这样想就说得通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团队的资产该如何管理。

  等两人点完早餐,你建议讨论这个问题,女主教拍了下手,抬起头。

  「那、那个,我觉得由头目管理最适合。」

  这句话可以说是纯粹的信赖,你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人家真喜欢你耶。」

  语带调侃的女战士立刻靠到你的手臂上。

  「我好想要新装备喔……?」

  啧,放手。你甩动手臂,她便笑著离开你。

  堂姊见状「唉唷」了一声,竖起眉头瞪著你。

  她彷佛在说「怎么可以对女生这个态度」,要生气的话拜托去找女战士,不要找你。

  这个可恶的再从姊。

  看你在抱怨,虫人僧侣判断是时候了,开口说道:

  「那么,今天有何计画?」

  从女战士刚才的发言及态度来看,好像没人反对由你负责管帐。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该以头目L e a d e r的身分决定行动方针,此乃自明之理。

  「我们有钱。要去采购吗?还是因为刚休息过,今天要去探索?我都可以。」

  「哎,咱们也存了些钱,是时候整顿装备了……」

  半森人斥候从杂物袋中取出上次探索的收获,一个个放到桌上。

  金币也就算了,从宝箱里取得的武器等装备,得弄清楚价值才行。

  「地下一楼八成不会有多好的东西。」

  「对呀。二楼应该就不一样了……」

  女战士点头附和虫人僧侣。毕竟地下一楼的怪物并不强。

  你们成长得勉强能在地下一楼安稳战斗了。

  意即终于能跟哥布林和狗头人残骸之类的生物势均力敌。

  从这座迷宫里最低阶的怪物身上获得的收获,当然也是最低阶的。

  在城塞都市外面的话,连这种程度的货色都能卖到一笔钱,不过……

  「老大,路还很长哩。咱们就老老实实地赚钱,直到进入迷宫的最深处吧!」

  半森人斥候握紧拳头。他说得没错。

  「那就麻烦你啰。」

  堂姊向女主教低下头,她轻轻点头。

  「好的。那么,失礼了。」

  女主教垂下视线,将手伸向放在桌上的东西。

  她蒙受神明赐予的鉴定权能,是相当了不起的能力。

  实际上,因为无法辨别物品而委托店家鉴定,必须支付高额的报酬。

  毕竟许多冒险者都不擅长做生意,难以鉴别战利品的好坏。

  而且就算乍看之下生锈腐朽,也有可能是魔法武器。

  至少如果不想在这座城塞都市的冒险之旅上吃亏,鉴定技术是必需的。

  对于还是新人又手头紧的你们来说,女主教的存在十分可靠。

  当然不仅限于鉴定能力,操纵法术及神迹的才智,在迷宫里也很有帮助。

  这样的话,其他冒险者为何异常轻视鉴定师,实在令人疑惑……

  「现实就是如此。」

  虫人僧侣压低音量,大概是在顾虑专注于鉴定上的女主教的感受。

  「我有付钱,他们会照我的意思做,有这种观念会让人态度变骄傲。每个人都一样。」

  而且还是输给小鬼的人。最后这句话小声得近似耳语。

  哎,总会有这种事吧。你心想,哪有人百战百胜的。

  「我还听说过寒酸男的传闻。」

  虫人僧侣「喀嚓」敲了下嘴。

  寒酸男。

  陌生的词汇令你面露疑惑,半森人斥候开口说道:

  「是那个对吧,冒险者的末路。为了钱财潜入迷宫,在探索过程中把同行也当成猎物。」

  「还有这样的人呀?」

  堂姊惊讶──不,半信半疑地睁大眼睛。

  她大概不太习惯这种人类的恶意。你觉得这是她的优点。

  然而,你认为这不是不可能。

  不管是好是坏,人类这种生物,没有当事人想得那么了不起。

  毕竟世上到处都是人渣畜生,更重要的是,「心魔」无所不在。

  「有呀。」

  因此,女战士忽然咕哝道,令你深感意外。

  「寒酸男真的存在。」

  她又说了一遍,有如看见幽灵的小孩。

  像小孩子因为大人笑著说不相信,闹起脾气、畏畏缩缩、噘起嘴巴的样子。

  你心想「原来如此」。既然她说「有」,那就一定是有吧。

  女战士没有再多说什么,因此你做出结论,等待女主教鉴定完。

  想说什么等想讲的时候再说就行,没必要主动干涉。

  「哎呀,你看起来很期待。跟小孩子一样。」

  因此女战士刻意装出笑容对你送秋波,你也没有否认。

  无论她的意图为何,你期待鉴定结果是事实。

  但这些毕竟只是迷宫表层的战利品。

  明显不会是多好的东西,你还是忍不住期待。

  虽然你对于现在这把量产品的刀没有不满,搞不好会拿到传说中的妖刀……

  思及此,心情有点兴奋也很正常。

  「可是上次的探索有找到剑吗?」

  再从姊纳闷地插话,你回答「要期待是我的自由」。

  你们找到了神秘的武器,而且做梦又不用钱,怀著梦想又有何妨?

  「鉴定好了……可是。」

  不久后,女主教吁出一口气,拭去额头的汗水抬起脸。

  你探出身子。谢谢,如何?你好奇结果。刀,有刀吗?

  「不,那个。没什么好东西。都是生锈的短剑,或烂掉的皮甲……」

  岂有此理。

  面对困惑的女主教,你提议「没办法,拿去卖吧」。

  不管怎样都是一笔收入。没错。这种武器就拿去卖吧。

  「如果你想好好留著,是无所谓,卖掉比较赚就是了。」

  「对啊对啊。」

  两位男性轻拍你的肩膀安慰你,但你不用看也知道,他们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怨恨地瞪过去,堂姊笑著点头。

  「那今天就休息吧?」

  「哇,出门买东西啰。」

  太棒了。女战士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欢呼道,没人明白她的真意。

  总之,该由你做决定。

  上街购物也可以。找人一起去也可以。刻意单独行动也可以。

  那么,该怎么做呢──

  「那、那个!有人可以帮忙吗!」

  你正准备开口,少女的声音忽然响彻酒馆。

  她的声音无法盖过酒馆的喧嚣声,一下就被吞没。

  聚在这边的冒险者也只是瞥了门口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他们并不是没血没泪。恐怕是因为判断伸出援手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转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两名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少女。

  将头发绑成可爱马尾的少女,以及长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少女。

  职业……不会是战士。太瘦弱了。但无疑是冒险者。

  新手时期──当然,现在也没熟练到哪去──的你,看起来也是那样吧。

  穿著店里最便宜的防具,没受过锻炼的身体纤细瘦弱。

  少女们紧紧牵著手,毫不掩饰害怕得不停发抖的身体。

  引起你的兴趣的,是她们的眼睛。

  绑马尾的少女畏惧不已,却努力在酒馆中寻找。

  明明长发少女在旁边说「不会有人愿意帮忙啦」的丧气话。

  你叹了口气,环视桌前的同伴,虫人僧侣率先开口。

  「我都可以。」

  那就决定了。

  其他同伴带著意味深长的表情,你询问两位少女「怎么了」。

  马尾少女脸上立刻绽放笑容,长发少女则绷紧身子。

  「那、那个,其实,我们想进迷宫救人……!」

  这样啊。你刻意露出沉思的表情,故作正经地抚摸下巴。

  朋友进迷宫探索,结果再也没回来吗?

  「啊,不是,我们的朋友没事……不过──」

  马尾少女摇摇头,用有几分消沉的声音接著说:

  「有点不方便行动……」

  「所以我们……才来找其他人帮忙。」

  听见长发少女的补充说明,你反射性瞪大眼睛。

  「什么,你们两个是自己逃出迷宫的!?辛苦啦。」

  半森人斥候邀请两人入座,叫来女侍点了热牛奶。

  虫人僧侣见状,像在咂舌似地敲了下嘴,从隔壁桌拉来两张椅子。

  两位少女轻轻坐到两人之间。

  「…………」

  你斜眼看著女主教默默低下头,吐出一口气。

  「方便跟我们说明详细情况吗?」

  这种时候,能自然地开启话题是堂姊的长处之一。

  两位少女双手捧著牛奶喝,看准她们稍微平静下来,才拋出这句话。

  堂姊会下意识做出刺中致命破绽C r i t i c a l H i t的行为。

  两位少女面面相觑,不久后同时提心吊胆地开口。

  「呃,其实我们跟同一间孤儿院的朋友,那个……一起成为了冒险者。」

  「……这样啊。」

  女战士以低沉的语调应声。少女们吓得身体一颤,继续说明。

  ──简而言之。

  她们的团队共六人。十五岁离开孤儿院后,所有人便商量要去当冒险者。

  既然在这个满溢「死亡」威胁的时代没有未来,去迷宫赚一笔钱才是最适合的。

  幸好她们所在的是附设神殿的孤儿院,受过教育,也懂得祈祷。

  跟只会乱挥木棍、脱离常轨的年轻人比起来,可以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判断。

  数日前,一行人终于抵达城塞都市,成为冒险者。

  剩下就是按照惯例。采购装备、初次踏进迷宫、战斗……

  「在第一个房间跟怪物战斗后,我们觉得还能继续前进……」

  连你都看得出来,虫人僧侣反射性板起脸。

  「……所以我们决定进到更深处,结果……」

  一伙人之中,不晓得是谁先发现的。

  咚一声,彷佛来自腹部深处的低沉声响。所有人都注意到慢了几秒传来的震动。

  「一楼应该不会有人用那么大规模的法术,推测是炸弹。」半森人斥候喃喃说道。

  是的。马尾少女点头。

  「其他冒险者会不会因此出了什么麻烦……」

  「姊姊──团队的头目是这么说的,所以大家决定去看看。」

  你咕哝道「这状况照理说挺稀奇的」。

  不仅特地去帮助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跟其他冒险者接触也是。

  她们说自己是第一次进迷宫,因此她们肯定不知道。

  充斥迷宫的瘴气会扰乱感觉,让人绝对不会遇见其他冒险者。

  因此冒险者不太会互助──值得庆幸的是,也不会妨碍彼此。

  虽说只有地下一楼,你进过好几次迷宫。

  就你的经验来说,从来没遇过其他冒险者。

  「然后呢?」

  在你沉思之时,堂姊顺口催促少女继续说。

  她平静的语气,肯定会让两位少女比较好开口。

  「然后,我们调查了四周的房间。」虫人僧侣再度板起脸。「找到了。」

  「……那个……有很多人受伤,平安无事的,只有一个人……」

  推测是在战斗中负伤、倒下,觉得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急于打开宝箱吧。

  第一天的战斗闪过脑海。

  当时,女战士是在收获财宝的回程身受重伤,若战斗地点换成墓室……

  「所以我们在讨论该怎么办……」

  目睹现场的少女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能拋下死去的人。可是有好几个人身受重伤。

  她们虽然因为运气好的关系,进到了迷宫深处,今天可是第一次的冒险。

  她们也早已预料到,想带著所有人回到地面有困难。

  所以──

  「大家决定由我跟这孩子到外面找救兵……」

  你忍不住叹气。是出于佩服,还是出于惊讶,你自己也不清楚。

  竟然靠两个人的力量就从那座地下迷宫回来了……!

  「无知真可怕……」

  逞强、乱来、有勇无谋。你对虫人僧侣这句话深有同感。

  不过,该怎么办呢?

  眼前这两位疲惫的少女,正在小口喝著牛奶。

  事已至此,总不能拒绝人家──未必不行。

  到头来,她们的事跟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话虽如此──

  「…………」

  在你思考的时候,有只手轻轻抓住你的袖子。低头一看,女主教伸出纤细的手臂。

  旁边的再从姊则气势汹汹地为你加油。

  半森人斥候笑咪咪的,虫人僧侣耸耸肩膀,一副「随便你」的态度。

  「……我觉得呀。」

  最后,女战士压低音量说道,露出灿烂的笑容。

  「……男生就是要飒爽地帮助女孩子吧?」

  那就没办法了。

  你苦笑著起身,将弯刀挂在腰间。

  「咦。」

  「啊……」

  两位少女猛然抬头。你困扰地搔著脸颊。

  你们本来就在烦恼今天要不要去探索。

  而且,你是公认的男生──也是冒险者。

  §

  你看所有人都准备完毕,催促他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休息姿势各不相同的伙伴回应你的声音,在营帐里起身。

  说是营帐──其实并不是像露宿郊外时一样,有设置帐篷。

  你们使用在寺院清净过的水描绘法阵,坐在其中休息。

  虽然无法维持太久的时间,拿来保护你们不受到徘徊的怪物攻击,调整呼吸,还是足够的。

  注意力容易分散,所以乖乖休息非常重要。

  然而,也有人中了陷阱后急忙扎营,想确认情况,结果又中了同样的陷阱一次。

  归根究柢,必须无时无刻维持冷静,才是这座迷宫的法则吧。

  ──被黑暗笼罩的迷宫,不存在能计算时间流动的东西。

  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白色轮廓线就是一切。

  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回过神时就会陷入万物都静止不动的错觉。

  判断依据唯有全员的体力、精神力,以及不准确的自身的注意力。

  沦为怪物,在迷宫徘徊的冒险者的心情,你不是不明白。

  这个世界很简单。

  自身的力量决定一切。法则只有一条,胜利或死亡。

  而委身于被「死」支配的气氛,肯定比较轻松。

  「竟然第一次冒险就进到这么深的区域……」

  你回过神来。

  往声音来源一看,堂姊正在用教训人的语气,跟坐在地上的两位少女交谈。

  「这怎么行,下次要更慎重一点啦!」

  非常中肯的意见。前提是讲这句话的人不是再从姊!

  不过,堂姊愿意照顾后辈──仔细一想,真令人惊讶──的话,真的帮了不少忙。

  你窃笑著专注在关心其他同伴上。

  照这情况,堂姊的法术应该用不著担心,不过其他人又如何呢?

  「神迹还有剩。不管要前进或回去,我都还能战斗。」

  「我也是……法术跟神迹都有剩。」

  虫人僧侣冷淡地回答,旁边的女主教频频点头。

  「啊,不过……」

  她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没体力了吗?还是有其他问题?你开口询问,她害臊地低下头。

  「那个,地图的部分,我有点担心……」

  「没办法……拿来,我瞧瞧。」

  虫人僧侣敲了下嘴巴伸出手,女主教怯生生地交出地图。

  她做事细心,因此你不怎么担忧,当事人却不这么想的样子。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自信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培育的。

  若她能藉由让虫人僧侣帮忙检查地图,得到安心感,没什么不好。

  「唷,老大也愈来愈像样了喔。」

  这时,半森人斥候笑著拍你的肩膀。

  你在说什么?你露出正经八百的表情,他忍住笑意。

  你当然不会感到不悦。你扬起嘴角对他微笑,确认同伴的状态。

  不只女主教。

  有其他人帮忙留意自己的武器或体力,会带来安心感。

  而大多数的情况下,那是身为头目的你的职责。

  「哎,咱没问题。咱都待在后面,宝箱也没几个。」

  半森人斥候轻拍腰间的短剑,摇摇头。

  不过,他一直都在后面警戒后方,也有关心那两位少女。

  要四处留意,代表必须聚精会神,消耗精力。

  斥候和盗贼除了开锁外派不上用场──你认为做出这种评价的人无知至极。

  至少与你共同行动的他,完全不是如此。

  「是说真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你询问忽然拋出这句话的斥候,他接著说道:

  「没有啦,只是没想到大姊会赞成去救人。」

  「是吗?」

  成为话题中心的女战士,笑容满面地歪头。

  「头目感觉就会帮忙……我想说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喔,那就好。」

  半森人斥候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态度,用这句话搪塞过去。

  女战士脸上依然挂著笑容,但反过来说,她等于在暗示自己不打算多说什么。

  散发出至少不会允许人继续过问的氛围。

  你望向她那些有点被黏液沾湿的武器及服装。

  刚才她虽然被黏菌缠上,看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啊啊──如果史莱姆有头就好了──这样咱就能帮你砍了它──!」

  「喂……我会生气喔?」

  斥候用开朗的声音调侃她以缓和气氛,女战士拿起长枪。

  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认真,所以你苦笑著说「没受伤就好」。

  ──那么,同伴们都关心过了,你也得检查自己的状态。

  你重新绑紧铠甲松掉的扣具,拔出腰间的弯刀,检查钉扣有无松掉。

  然后用唾液沾湿缠著皮革的刀柄,让手习惯它的触感,以免刀子从手中滑掉。

  现在,墓室的门在眼前等待你们。

  后辈少女说,她们的同伴似乎就在门后等待救兵。

  事已至此,要是有个万一就糟了。你必须慎重行事。

  你招手叫来堂姊,她的脸上浮现笑容,朝你走过来。

  「好好好,交给姊姊吧!」

  啧,可恶的再从姊。

  你无视眯起眼睛的女战士,请堂姊检查自己的武器。

  纤细雪白的手指仔细地检查武器的扣具,堂姊点头说道「嗯,没问题」。

  「可是,墓室里面的怪物已经被打倒了吧?那不就不必担心了?」

  「不。」虫人僧侣否定堂姊的说法。「未必。」

  呣。你重新握紧刀,专心聆听虫人僧侣所说的话。

  「怪物被打倒的话,短时间内确实不会出现,但它们会重生。」

  那就是这座迷宫怪物及财宝源源不绝的机关吗?

  诞生于墓室的怪物,以及随之出现的宝箱。

  你认为若非人为,这反而是很诡异的现象。

  能够断定有谁在散播「死」的原因,想必也在于此。

  没人觉得奇怪吗?还是说面对无限的财宝,人们就算觉得奇怪也会习惯呢?

  同时──攻略进度缓慢的原因也是这个。大概。

  「是啊。哎,虽然从赚钱的角度来看值得感激,这一点真的很奇怪。」

  半森人斥候点头站到后方,反手拿著短剑,手腕转了圈。

  女主教在他身旁反覆深呼吸,稳定心神,以便施展法术及祈祷。

  「希望……不是哥布林。」

  微弱的声音因不安而颤抖。

  小鬼算比较好应付的怪物,数量不多的话,你们五个应该就应付得来。

  因此你叫她不必放在心上,她僵硬地点头。

  「嗯,对呀。别担心,还有大家在!」

  堂姊开朗地鼓励她,露出笑容。

  虽然毫无根据,能断言得如此肯定,果然是她的才能吧。

  你无奈地摇头,对女战士使眼色。

  「请便?」

  回应只有一句话。她也拿起长枪,看来已经准备就绪。

  你点头,使出浑身的力气踢破墓室的门,杀进内部。

  踩过咚一声倒下的门扉往前冲。

  你在黑暗的墓室中央,看见一群人形生物。

  ──是寒酸男!

  §

  你击落从黑暗中飞来的银光,立刻往另一侧横劈。没有砍中的手感。

  当然是显而易见的牵制。敌人有五……不,六只。需要靠三个人的力量压制住。

  你迅速向前飞奔,占据能对付两只突出个体的位置,计算距离。

  ──果然是人类。

  拉近距离一看,你再度这么觉得。满是污垢的衣服及皮甲,携带短剑的人们。

  乍看之下是冒险者,散发阴森光芒的双眼却颠覆了那个印象。

  「怎、怎么办……!?」

  背后传来女主教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回答,无须在意。

  他们在迷宫对冒险者拔剑相向,遭到攻击也没资格抱怨。

  「跟强盗没什么两样哩……」

  半森人斥候似乎已经切换好意识,不愧是熟练者。

  你用弯刀的刀背挡住男子趁你们交谈时射过来的刀刃,将其击落。

  必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脚底擦地,谨慎地跟他们保持距离,浅浅呼吸。

  据说吐完气的瞬间,人类是最无防备的时候。动作前、后。去注意敌人的呼吸。

  ──不过,这就是传闻中的寒酸男吗?

  「不、知道……啦!」

  女战士难得语带困惑,在你旁边刺出长枪。

  攻击距离偏长的长枪,在这间墓室依然有效。

  锐利的枪尖划过空中,长柄能制压一、两块石地板的范围,防止敌人靠近。

  「那不重要!」

  虫人僧侣反手斜拿弯刀,摆出防御P a r r y的姿势吶喊。

  「既然不是不死者,应该就杀得掉才对,我们上!」

  各自负责两只──明知对方是人类,你还是用「只」来计算──组成防线。

  先不说女战士,虫人僧侣的本职并非前卫,可能撑不了太久。

  尽管很想早点解决掉敌人,前去支援,你自己也没那个余力。

  两只寒酸男动作忽快忽慢,同时从左右进攻。

  其中一方的攻击被挡下的话,就由另一方给予致命一击;攻击被闪开的话,就杀向后方──推测他们是打著这样的如意算盘。

  没时间犹豫了。

  你单手挥刀,架开左方的攻击,用空出来的右手抓住腰间的短刀挥下。

  短刀的刀锷卡住剑刃。你没有输给那股重量,硬是跟它缠斗在一起。

  在千钧一发之际弹开短剑的右手,感到一阵麻痹,清脆的金属声响彻墓室。

  虽说是情急之下的举动,师父看到这狼狈不堪的二刀流,不晓得会作何感想。

  你的嘴角却挂著笑容,将双刀的刀尖对著两旁的敌人,重心放低。

  很少人被人拿刀指著,还能毫不犹豫冲上前。

  何况对方表现得──没错,并不是真正的──像个高手。

  你的视线迅速左右移动,拖著步伐拉近距离。

  你敢靠近我就砍下去,你不过来就由我主动出击。

  男人做好觉悟,举起短剑朝你扑过来,你正面迎击。

  往右,往左。吐气,流著汗,配合攻击挥刀。

  此刻的你,正在试图成为一棵扎根在地板的树。

  宛如随风摇晃的柔软树枝,只要挥动双手即可。

  一旦失去平衡,你可是会小命不保。要是变成三对一就完了。

  就算没演变成那个局面,你也不知道能用一只手拿刀拿多久。

  但──你不是一个人。

  「没办法了……!」

  「……我们上!」

  堂姊彷佛要激励自己,对仍然有些迟疑的女主教大喊。

  「包含『惰眠』在内,两回合!」

  「是!」

  没道理怪她们动作慢。

  你没那个心力是事实,术者得花时间集中精神也是必然。

  两人举起自己的短杖及天秤剑,高声念出带有真实力量的话语。

  「索姆努斯睡眠!」

  「涅布拉雾!」

  「欧利恩斯发生。」两位少女的声音重合,响彻墓室。

  瞬间,神秘的雾气绕成漩涡,盖过迷宫的黑暗。

  扰乱人类的精神,勾起睡意的可怕法术,只要是为我方而使用,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了。

  跟你们交战的男人动作迅速减缓,明显变得迟钝。

  然而,改变世界法则的法术并非万能,也不是完美无缺。

  「抱歉!有一个人没守住!!」

  一名男子从虫人僧侣身旁穿过,冲向后方。

  不晓得是运气好,还是精神力比其他人强大,他抵抗住了法术。

  「什、么……!」

  半森人斥候马上挡在前面,以免闪烁凶光的短剑伤到两位少女。

  只要专注在防御上,就算无法抗衡,至少能争取时间。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重整态势。

  「……!」

  女主教脸色苍白,紧咬下唇,将天秤剑当成杖拿著,站在堂姊前面。

  她也是冒险者,以僧侣的身分受过锻炼。

  虽说不习惯,不至于不能战斗──说队伍里不用僧侣的人,愚蠢至极。

  「啊?」

  正因为情势急迫,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楚。

  半森人斥候发出疑惑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错愕声音。

  「什么嘛,这些家伙是流浪者R o g u e!咱还以为是忍者,吓得要死!」

  意即没受过正当的训练!

  ──你迅速行动。

  盗贼彷佛喝醉似地步履蹒跚,你往他的手腕一敲,将短刀刺进喉咙。

  接著放开短刀,踹倒尸体,顺势从下巴击碎另一个人的头部。

  你跳过终于倒地的尸骸,冲向虫人僧侣,在途中拋下一句「麻烦了」。

  「没问题!」

  女战士语气轻快,身轻如燕地飞奔而出,与你擦身而过。

  往旁边一瞥,她也一样已经挥舞长枪,解决了两名流浪者。

  意识不清的敌人,不会是她的对手吗!

  你不再关注队伍后方的情况,全权交给她处理,双手握住刀柄向前冲。

  眼前是正在跟虫人僧侣交锋的流浪汉的背影。离你的攻击范围还差两步,一步。

  你咆哮著由下往上挥刀,往皮甲的缝隙──敌人的腋下砍。

  流浪者尖叫著转头看向你,可惜太迟了。

  你将弯刀高举在头上,使出浑身一击,砸碎他的额头。

  黑暗的迷宫中喷出红褐色血液及脑浆,如雨般洒在你身上。

  「感谢……抱歉,刚才是我失误。」

  你调整呼吸,没有放松警戒,一面缓缓摇头。

  你阻挡了两个人,收拾了一个,结果应该算不错。

  那么,后方的情况如何──转头的同时,你听见模糊的惨叫。

  你擦乾净弯刀的刀刃,纳入刀鞘,从尸体的喉咙拔出短刀,重复同样的动作。

  短刀收进刀鞘的喀嚓声,是战斗结束的证据。

  ★

  ──好了,大家没事吧?

  你将因战斗而高涨的情绪切换回来,尽量维持冷静,环顾四周。

  你的团队杂乱的呼吸声,在昏暗的墓室内回荡。

  血泊与尸体四散的迷宫内,有六个人站著。再加上二。总共八。

  你跟你的团队,以及两位委托人,全员都平安无事。

  「那、那个,你的伤势……!」

  女主教突然叫住你,你眨眨眼睛。

  怎么了?你不记得自己的伤势有必要慌成这样……

  「不是,那个,手……」

  经她这么一说,你发现用来抵挡第一击的右手仍在麻痹。

  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麻痹。

  右手血流不止。推测是在与敌人交锋的途中,他的刀割破了护手。

  意识到自己受伤的时间,疼痛随著心跳逐渐加剧,你不禁皱眉。

  伤势不重,也没有生命危险。想必是大脑判断那是不必要的情报,将其切割掉了。

  话虽如此,没注意到自己受伤是你的失态。万一敌人的武器有涂毒,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就算没有,挥刀时慢了一步,都有可能危及生命。

  「没事吧?」

  跟女主教站在一起的堂姊,担心地观察你的伤势。

  你点头告诉她们你没事,单手卸下护甲。

  斜向划过手背的伤口正在流血,你用力按住那边。

  施压止血是初阶的急救手段。

  「这样不行喔,要好好保护自己啦。」

  女战士笑著看了你一眼,语带调侃地说。

  她因为战斗的余韵而脸泛红潮,用手梳理黏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的头发。

  说得对。你点头。要是被史莱姆缠上,会很麻烦。

  「呣……」

  你的反击导致她鼓起因羞耻而泛红的脸颊。

  堂姊用像在骂小孩的语气念了句「你喔」,轻戳你的侧腹,这点小事不值得在意。

  女战士想了下该怎么回嘴,虫人僧侣在她开口的同时拍了下她的肩膀。

  「去找这两个丫头的团队吧。放著她们不管也没关系的话,我倒无所谓。」

  「……是──我之后再报仇。」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恐怖。

  你目送女战士担任虫人僧侣的护卫,前去探索墓室,露出苦笑。

  「刚、刚才那个,我认为是头目的错……」

  连女主教都这样讲,那就没办法了。乖乖让她报复吧。

  总之,出血量似乎控制住了。应该不必用到神迹,但至少该包扎一下吧。

  「是的,请交给我。」

  你开口拜托她,女主教看起来有点高兴,开心地回答,从杂物袋里拿出绷带及药膏。

  「失礼了。」

  她用水壶里的水稍微清洗伤口,著手治疗。

  以指尖从小壶里沾取药膏,细心地用绷带裹好伤口。

  她的视力并不好,动作却十分俐落,看来大可放心交给她。

  那么,剩下就该轮到我们的斥候大人大显身手了……

  「明明是一群小混混,他们好像挺有钱的哩。」

  搜完流浪汉的身,半森人斥候喜孜孜地走回来。

  你用左手接过他扔出的皮袋,感觉到金币的触感。

  「除了钱,那些家伙的武器跟防具咱也扒下来了。多少能贴补一些吧。」

  斥候露齿一笑,你点头回应。

  这次的委托虽然没收取报酬,收获丰硕是件好事。

  你如此说道,半森人斥候扬起嘴角。

  「没看到老大你想要的单刃弯刀S a b e l。」

  啧,怎么会这样。你没有生气,不过,怎么会这样。

  你夸张地摇头,墓室角落传来轻笑声。

  回头一看,不久前还沉著脸一语不发的两位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跟你四目相交,两人便「对、对不起」缩起身子,你摇头表示不介意。

  或许是因为情况严重的关系,她们才郁郁寡欢的,但这并不能改善状况。

  这是你在迷宫学到的一点知识之一。

  「这个嘛……不、不鉴定看看怎么知道呢?」

  连女主教都嘴角抽搐,藏不住笑意。

  至于再从姊,她别过头,笑得肩膀都在抖。

  真是的。你叹了口气,感谢女主教为你治疗后站起身。

  因为你看到女战士独自从对面走回来。

  「找到了。她们的团队──好像全员平安。」

  马尾少女及长发少女带著参杂安心及不安的情绪互看。

  你回答「知道了」,检查完腰间的刀,催促同伴前行。

  虫人僧侣没有独自回来,你不会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

  ★

  「『我等绕行世界的风之神,请带走他们的伤痛,助我等重新踏上旅途』。」

  墓室另一侧的角落,虫人僧侣正在祈祷「小愈H e a l」的神迹。

  四名少女面露不安,坐在疑似用圣水重画过好几次的法阵中。

  「各位……!」

  看见伙伴平安无事,两人感动得冲过去,脸上也绽放笑容。

  从她们互相拥抱、慰问的模样看来,几位少女虽然一副憔悴的样子,看起来并未受伤。

  「太好了。」堂姊眯起眼睛,轻声说道,小跑步跑到她们身旁。

  「来,大家也累了吧?这里有水和一些食物。」

  真是的,她把东西藏在哪里啊。

  堂姊从行囊中拿出自己的水壶,以及碎饼乾之类的点心招待她们。

  「哎呀,点心不也能当成储备粮食吗?」

  她笑著对你使眼色,啧,这个再从姊真是的。

  不管怎样,他们应该交给堂姊照顾即可。

  既然如此──问题就是引发这起事件的另一个团队了。

  「状况不太乐观。」

  过没多久,虫人僧侣抬起头,喃喃说道。

  「……没救了吗?」

  半森人斥候从行囊里拿出大麻袋,虫人僧侣告诉他「要两个」。

  「还有人身受重伤,我有帮他们治疗和祈祷神迹,现在稳定下来了。送到寺院就行。」

  「我的神迹也……」

  女主教怯生生地开口,你摇头制止她。

  你们还得回去。考虑到可能遭遇在迷宫内徘徊的怪物,你想把次数留著。

  「……好的。」她乖乖点头,咕哝道:「希望不要碰到哥布林……」

  也不要碰到史莱姆──你拍了下女主教的肩膀。

  「……是啊。」

  僵硬的表情放松下来,女战士扶著额头叹气。

  「拿你没办法。我不是怕史莱姆,只是不擅长对付……是真的喔?」

  你回答「就当成这样吧」,面向堂姊正在照顾的几位少女。

  一走过去,率先起身的是疑似头目的年长……卷发少女。

  「不好意思,还要麻烦各位特地来救我们……」

  她将手放在撑起白色皮甲的丰满胸部前,彬彬有礼地鞠躬。

  听说她们在附设神殿的孤儿院长大,看来有学过基本礼仪。

  既然如此,应该也有当冒险者以外的选择──你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询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外人不该过问。

  你迅速将等一下的计画告诉她们,彷佛在暗示此地不宜久留。

  装在麻袋里的尸体,以及还有呼吸的人,也必须请她们帮忙搬运。

  毕竟除了六位少女的团队,现在又多了两具尸体,四名重伤者。

  光凭你们的团队,实在无法顾及共十二名拖油瓶。

  因为人这么多,随时有可能被迷宫的瘴气隔绝。

  「咦咦……要我们来吗……!?」

  「你喔。」

  听见你的提议,一名少女不满地碎碎念,头目立刻责备她。

  少女著急地低头道歉,你摇头表示不介意。

  不甘愿的话就是搁在这边。你都可以。

  「喂。」

  虫人僧侣闻言,喀嚓喀嚓地敲嘴抗议,你笑著耸肩。

  「真是的,怎么可以对小女生讲这么过分的话!」

  然而,再从姊的声音紧接著从墓室角落传来,使你闭上嘴巴。

  啧,真是的。

  你一面跟再从姊抱怨,蹲下来将尸体装进麻袋。

  搬运暂且不提,多一点人动手装肯定比较快。

  几位少女见状,也连忙伸手帮助另一名受伤倒下的冒险者。

  ──不管怎样,他们运气很好。

  在迷宫里丧命的冒险者,尸体通常会被扔在原地,过没多久就遭到遗忘,下落不明。

  据说也有人化为亡者徘徊不去,或是沦为怪物的饵食、被当成玩具……

  有人帮忙回收尸体的,大概只有队伍成员特别多的人。

  因为对大多数的冒险者而言,根本不该期望有人会来帮助自己。

  「回程应该得慎重点……」

  在你动手的期间,负责戒备周遭的女战士低声说道。

  所言甚是。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你们的行军速度肯定会变慢。

  这也意味著会遭遇Encount Wandering游荡怪Monster。

  无法保证一定会胜利,因此如果可以避免,你想尽量减少战斗的机会,然而……

  「……希望不要出现哥布林。」

  女战士忽然嘟囔道。

  她的视线前方,是跪著为死去的冒险者祈祷的女主教。

  你绑紧尸袋的袋口,点头同意。

  不只哥布林,史莱姆最好也不要出现。

  「讨厌,每次都拿这个闹我……」

  她轻轻用长枪尾端戳你的脚,脸上挂著微笑。

  明明不会痛,你却隔著护腿抚摸被戳到的部位,向众人发号施令。

  「来啰。是说老大,回程不会进墓室吧?」

  半森人斥候立刻跑过来,笑咪咪地问你。

  除非有意外,否则你不打算绕路,也没那个心力。

  你这么回答,他点头附和,竖起食指指向你脚边的麻袋。

  「路上也不会有宝箱,什么都不做咱过意不去,那个人就由咱来搬呗。」

  你苦笑著同意他的建议。

  半森人斥候开心地把尸袋扛到肩上,「嘿咻」打起干劲。

  头目少女看不下去,犹豫著该不该帮忙,最后低下头。

  「不、不好意思……」

  「没事,冒险者就是要互相帮助。咱们家的老大也说过类似的话。」

  ──有难同当。

  你冷冷拋下这句话,迈步而出,背后传来轻笑声。

  八成是再从姊和女主教又在交头接耳。啧。

  「……所以,你刚才说什么东西都可以?」

  「对了,回到地上后,你给我走著瞧……你没有忘记吧?」

  虫人僧侣也在旁边说道,女战士露出猫一般的笑容。

  你沉默不语,用视线警戒两侧,踏进迷宫。

  从墓室来到走道上,通往地面的路线。是刚才走过的路。应该没问题。

  「啊,那个,头目……接下来要往右转才对。」

  女主教沿著行进路线抚摸地图,你点头回应,毫不犹豫地前行。

  你身在黑暗中的轮廓线正中央,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无论小鬼还是黏菌都能一刀砍死。

  不过就算出现的是仿徨的骸骨──也不会是你们的敌人。

  ★

  「噢,是这些人呀。」

  看见你的团队及少女们搬来的尸体,交易神修女语气冰冷地说。

  你们造访神殿时已是深夜,她却迅速前来应门,帮忙处理尸体。

  一想到让人家这么费工,实在不会想抱怨这依然冷漠的态度。

  照亮礼拜堂的只有从窗户洒落的月光、星光,以及蜡烛的火光,给人冰冷苍白的感觉。

  然而,在那样子的石造房间中,还看得见几个零星的冒险者。

  推测是来委托修女帮忙为同伴镇魂或治疗的人。也就是说,你们的存在似乎也没稀奇到哪去。

  稚气尚存的侍祭们熟练地救助重伤者,让他们躺在草席上,加以治疗。

  少女们的团队担心地在一旁守望,提心吊胆、坐立不安。

  修女以冰冷的目光审视那个过程,不久后承诺道:

  「应该不会有事。我认识这些人的团队,不必担心找不到人捐款。」

  你苦笑著心想「真现实」,同时深深感受到正因如此,她们做事才如此可靠。

  只要付钱就会倾尽全力救人,比帮不上忙的无偿奉献更实际。

  至少比你们和几位少女冒险救人来得可靠。

  「那咱们这么辛苦,是不是可以期待报酬啊?」

  「嘿。」堂姊斥责随口开了句玩笑的半森人斥候。「我们可不是为了钱才去救人的喔?」

  「知道啦,知道啦。咱只是说说看而已,大姊饶命。」

  斥候受不了这种骂小孩的语气,举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女战士咯咯笑著,斥候尴尬地搔著头。

  「有什么关系?咱们也就算了,救人真的很辛苦耶?」

  「是呀。要收取谢礼的话,比起我们……」

  女主教似乎理解了半森人斥候的用意,看不见的双眼望向另一边。

  「……各位应该才有那个资格。」

  「咦!?」

  少女们的头目──卷发少女忽然被提到,眨眨眼睛。

  她将手举到穿著白色皮甲的胸部前,慌张地挥动。

  「没、没有的事,我们什么都……!」

  「不,我们只是来帮你们的忙而已……」

  对不对?头目。女主教对你露出那样的表情。

  卷发少女困惑地在她跟你之间看来看去,不知所措。

  你想了一下,直截了当地回答。

  ──既然你们不要,如果有报酬就由我们收下好了。

  你无视错愕地「咦」了一声的女主教,若无其事地接著说。

  你们也一样有许多开销。

  尽管还不确定能否拿到报酬,总比寄望这些新人女孩来得实际。

  她们不要的话,由你们收下也没问题吧。

  这是极其自然的理论,女主教「可是」、「不过」毫无魄力地用微弱的声音反驳。

  对面的再从姊竖起眉头想说些什么,你选择无视。

  除此之外,你补充道,也得支付你们帮忙搬尸体的报酬。

  「啊……」

  一听见这句话,不晓得误会了什么的女主教,脸上瞬间绽放笑容。

  「说、说得对。就这么办!嗯,由我们给各位报酬!」

  她像在摸索似地伸出双手,猛然抓住卷发少女的手。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嗯、嗯,呃……是、是的。这样就……没问题。」

  「好!」

  少女结结巴巴地回答,女主教点头,声音洋溢著喜悦。

  「好温柔喔。」

  女战士手贴著脸颊,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彷佛在调侃你。你不知道她在指什么。

  看到你故意调整起腰间的刀鞘,虫人僧侣开口了。

  「哎,我都可以。」

  他以指尖迅速结了法印,向交易神的祭坛行礼,耸耸肩膀说道。

  「快走吧。没付钱还在这待那么久,只会给人家添麻烦。」

  这还用说。你点头,望向默默盯著你们的修女。

  本以为她八成会对你们投以冰冷的眼神,修女却面带笑容。

  ──即使看起来是装的,笑容依然是笑容。

  「嗯,很好的心态。请各位今后也不要忘记那个精神。」

  你无法判断她指的是救人,还是在讲把善款来源带过来。

  但她无疑是在为你们打气。你苦笑著微微行了一礼,离开寺院。

  女战士踏著轻快的步伐走在你后面,女主教则小跑步跟上。

  虫人僧侣大步缓慢前行,半森人斥候的动作悠哉却敏捷。

  最后的堂姊「啊!」了一声,急忙追过来。

  「喂,真是的,瞒著姊姊自己走掉,太过分了吧!」

  是堂姊。你笑著纠正,手伸向寺院的门推开它。

  立刻有一阵冷风吹进,拂过你的脸颊吹往后方。

  「那、那个!」

  你回头望向风的去处,是被金发女孩带过来的,向你们求助的两位少女。

  她们牵著手,神情紧张,声音却清晰可闻。

  「谢、谢谢各位!我、我们也会加油……!」

  「再一起……冒险吧!」

  你笑了。笑了,告诉她们「那当然」,然后踏著轻快的步伐迈步而出。

  双月在空中闪耀光芒,与街灯相互辉映,甚至让人觉得身在星空的中心。

  「咱们的老大挺帅的嘛。」

  半森人斥候窃笑著轻戳你的侧腹。你回答「要你管」。

  「啊啊──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滥好人,我是不是挑错团队加入了?」

  「真的。他都长那么大了,我还是放不下心。」

  女战士跟堂姊正在口无遮拦地谈论你,你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怎么样都不能相信再从姊说的话。唉。真的。

  「啊,我、我觉得……这样很好呀?」

  女主教苦笑著──看似苦恼,却藏不住笑意──安慰你。

  你噘起嘴巴说「有什么关系」,虫人僧侣用力敲了下嘴。

  「只要别失误,怎样都无所谓。」

  接著,你们回到旅馆,结束那一天意料外的冒险。

  你知道马厩的稻草堆睡起来并不舒服。

  然而,你有种预感,今晚想必会睡得很熟。

  实际上,就算疲惫不堪的你沉沉入睡,连做了什么梦都不记得……

  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如此心想。

  ★

  「欢迎光临──!」

  「早安──!」

  ──话虽如此,疲惫不可能一天就消除。何况你们还是睡在马厩。

  早上的酒馆充满冒险者的谈话声,你趴在圆桌上呻吟。

  女侍们活泼有精神的声音传遍酒馆,从你头上穿过,逐渐远去。

  唯有这一点,不管你累积了多少经验、锻炼,都无法习惯。

  全身僵硬,在体内流动的血液彷佛变成了铅,思绪却很清楚。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样,周围的冒险者的谈话声,也化为有意义的句子传入耳中。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边境那边好像出现了『死』的军队。」

  「怎么会这样,这个国家终于也要灭亡了?」

  「只灭了一、两个村庄而已。大概有小鬼、恶魔犬W a r g、食尸鬼G h o u l、马人Centaurus和蜥蜴人L i z a r d m a n佣兵吧。」

  「赚不了多少钱呢……」

  「没办法,会在野外出现的怪物都不会掉宝箱。」

  「那今天就找一、两间地下一楼的墓室逛逛吧。」

  冒险者轻松地大笑,毫无这段对话该有的紧张感。

  你发现稻草黏在衣服上,用手指捏起来扔掉。

  ──哎,他们就是那种觉得自己想再多也没用的人。

  你也跟他们一样,只会在地下一楼晃来晃去。

  每个人探索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人是基于危机感,有人是基于使命感,有人是基于其他原因。

  你们一向是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他们也一样,随心所欲就行。你没资格插嘴。

  你这么觉得,忍住哈欠,趴在圆桌上的头从右边转向左边。

  「啊……」

  看见了女主教。

  她的脸彷佛是透明的,面无表情,不晓得有没有听见那些冒险者的闲聊。

  在这么多人的酒馆中,唯有她像被裁切出来一样。

  你思考片刻,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向她道早。

  她张开嘴巴,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那、个」别扭地扭动身躯。

  过没多久,她清了下喉咙。

  「早、早安,是头目……对吧?」

  你点头肯定,她终于松了口气,露出微笑。

  虽然她说她不是完全看不见,应该还是很难判别坐在圆桌前默不作声的人。

  女主教连忙坐到你对面,忽然纳闷地歪头。

  看来,她终于发现你独自趴在圆桌上。

  「其他人呢……?」

  我把他们留在马厩,那些人感觉爬不起来吃早餐。

  你斩钉截铁地说,睡死的男人就让他们睡吧。

  「这、这样呀……」

  你低声笑著,女主教问「没问题吗?」。不会有问题。

  你更在意女主教是独自来到酒馆。

  「啊,是的。其实我有一些地图的问题想请教……」

  所以我一个人先过来了。她腼腆一笑,在行囊里摸索。

  提到地图,你不得不端正坐姿。

  女主教小心翼翼地将羊皮纸摊开在桌上,你从上方探头观察。

  「我本来以为地下一楼大部分都探索过了,可是这块区域……」

  纤细雪白的指尖,沿著方格的线条移动。

  再看一次,实在令人惊叹。竟然光凭纸和墨水的触感,就能读取文字。

  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最后抵达羊皮纸边缘,你们尚未涉足的领域。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她所指的区域是白纸,没有画上地图的空白地带。

  并不是无路可走。那里位在曲折的道路前方,只要想去随时都去得了。

  迷宫──至少地下一楼──是类似正方形的构造,也没有用石头堵住。

  然而不知为何,你们从来没踏进去过。

  其他冒险者闲聊时,也没提过这个地方。

  我看看……你摸著下巴沉思。

  通往地下二楼的楼梯已经发现,你们也掌握了这条情报。

  无论要赚钱还是要继续探索,都没道理前往这块区域,不过……

  「会好奇,对不对?」

  ──没错。

  你是修习剑道之人,同时也是不知名的冒险者。

  没有好奇心,算什么冒险者。

  当然,因为无谓的好奇心再也回不来的冒险者多不胜数。

  违法在黑影底下奔跑的人们,大概也有很多没那个必要却跑去打探委托人的底细,因此消失的人。

  到头来,只能说这也是你的修行。

  看清现在的力量、伙伴的技术、想挑战的场所的难度,是头目的任务。

  这样的话,必须先收集这个地方的情报……

  「噢,那里是暗黑领域。」

  答案从天而降。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你从地图上抬头,站在眼前的是一名金发美男子。

  年轻君主──你来到这座城塞都市时遇见的那个穿金刚石铠甲的骑士。

  「连迷宫的轮廓线都看不见。听说进到那里的冒险者,没人回得来。」

  他用护手的手指部分敲打地图的那块区域,耸耸肩膀。

  「肯定有东西,可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亲眼确认……或许太自恋了点。」

  「……原来如此。不管有什么东西,以我们的实力应该有困难。」

  女主教困扰地皱眉,轻声说道。你也点头同意。

  然后,你对金刚石骑士发现地下三楼的功绩表示赞赏。

  金刚石骑士似乎没料到你这句称赞,睁大眼睛,害臊地搔著脸颊。

  「没什么了不起──我不会说这种话,不过……嗯,大概是骰子骰出了好点数。」

  真正意义上站在迷宫最前线的人说出这种话,别说谦虚了,听起来甚至带有几分讽刺。

  这位年轻骑士却不会让人这么觉得,或许是拜他的人德所赐。

  金刚石骑士挺直背脊,优雅地向你和女主教深深一鞠躬。

  「昨晚我这边的人受各位照顾了……我才要诚心感谢你们。」

  什么!你惊呼出声。

  昨晚你们去迷宫救了冒险者出来,原来是这位骑士率领的团队吗?

  不过,在地下一楼全灭实在不符合他们的实力。

  重点是你不记得昨天救的人里面有他。究竟是什么状况?

  「噢,不是,他们是二军……该这样说吗?是预备战力。是我家的家臣……」

  金刚石骑士羞愧地为你解惑。

  听说他们在没有斥候的情况下闯入迷宫,大概是急于立功吧。

  你在他讲话时仔细观察他的面容──十分年轻。

  第一次见面时感觉到的压力缓和了许多,可能是迷宫让你习惯了。

  他搞不好比你还年轻。

  约十五、六岁,刚成年……看起来和女主教不会差多少。

  女主教彷佛听见不可思议的事,开口询问:

  「家臣吗……?那个,我也记得那些人,不过……」

  「噢。嗯……虽说是贫穷贵族家的三男,家人和家臣还是会担心。」

  如此说道的年轻人,身体用闪亮的金刚石甲冑保护著。

  看起来实在不是贫穷贵族会穿的防具……好吧,贵族跟你的价值观也不一样。

  贵族所说的「贫穷」,肯定超出你的想像。大概。

  你对此没有其他疑惑,重新询问他的来意。

  「我刚才也说过,是来道谢的。」

  金刚石骑士一副「这还用问吗」的态度,斩钉截铁地说。

  「除此之外,虽然不知道各位因此花了多少钱,我还准备了谢礼。」

  你缓缓摇头,甚至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你们等于是承接别人转手的委托,不能收取报酬。

  想付钱的话,那几位少女的团队才有资格收下。

  若她们坚持不收,只要说是帮助你的团队的工资,硬塞给她们即可。

  「……呣,是吗?那我就这么做了。」

  金刚石骑士低下头,女主教了然于心地点头。

  你努力不去看她的表情,搬出「冒险者就是要互相帮助」这个大道理。

  金刚石骑士闻言,点头笑著说:

  「原来如此,是句名言。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再会。」

  他又行了一礼,简短道别后转过身去。

  穿著闪亮铠甲离去的背影威风凛凛,你在内心赞叹虽然他说自己家境贫穷,贵族还真厉害。

  你根本学不来──

  「啊啊,又在耍帅了。」

  ──至少在终于来到酒馆的女战士咯咯轻笑的期间。

  ★

  听见她的声音,你回过头,其他同伴都到齐了。

  你「呣」了一声,坦荡荡地面向他们问「怎么了」,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从转手那边开始听的,你擅自把报酬让给别人了耶。」

  女战士坏心地眯细眼睛,像在闹别扭般噘起嘴唇,旁边的堂姊竖起食指。

  「不行啦,要跟其他人商量后再决定。」

  她扠著腰摇晃手指。啧,可恶的再从姊。

  你狠狠回瞪,再从姊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们好像有什么误会,你确实是跟其他人商量后才决定的。跟她。跟她。

  「咦、咦!?」

  忽然被叫到的女主教瞪大眼睛──虽然因为眼带的关系,看不见就是了。

  你再次徵求她的同意,她「呃」结巴了一下,不过──

  「……是的。是商量后才决定的。」

  她点头果断地回答,甚至露出笑容。

  喔喔──你睁大眼睛,因为你没想到她会说到这个地步。

  「我们仔细商量过了……对不对?」

  是、是啊。你再三点头,附和浅浅一笑的她。

  没错,正是如此。你们两个仔细商量过才决定的。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吧。

  「真是,老大真会拉拢别人。」

  半森人斥候虽然在责备你,脸上却挂著奸笑,装模作样地摇头。

  他将鼓起的麻袋「喀啷」一声放在圆桌上。

  「哎,咱们也不是毫无收获,所以咱并不介意啦。」

  「这是昨天的……?」

  女主教彷佛找到自己的工作,脸上绽放笑容,斥候催促道「对啊」。

  「请让我看看。」

  她立刻一鞠躬,喜孜孜地伸手拿出袋子里的东西。

  毕竟提到鉴定,就是蒙神赏赐看穿真伪的权能的她的舞台。

  爱抚似地用指尖碰触武器表面的模样,动作虽然相同……

  「呵呵呵,她比第一次见面时还有活力呢。」

  堂姊喃喃说道,彷佛在为自己感到高兴。你点头。她看起来命苦,但是个好女孩。

  伙伴们围著她坐下,你则著手卷好地图,以免妨碍她工作。

  你告诉同伴有弯刀的话跟你说一声,女战士撑著颊,无奈地说:

  「我觉得不会有……」

  凡事总有万一。万分之一。若一万次里面会有一次,搞不好第一次就是那一次。

  她「好好好」地耸耸肩膀,不晓得是不是被你说服了。

  「所以,今天有何打算?」

  虫人僧侣看所有人都坐下了,跟女侍点完餐,开口询问。

  「休息,还是冒险?我都可以。」

  那么,要怎么做呢?你抱著胳膊思考。

  幸好你们资金充裕,不用烦恼住宿费。

  尽管世间的情况不容大意,你们勉强自己一天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再说,昨天的探索原本就不在计画之中。既然如此──

  「我想休息耶。」

  你还没开口,女战士便刻意做出揉肩膀的动作,叹著气说。

  「因为我累了……」

  没办法,毕竟你遭到史莱姆的攻击。

  你低声说道,她冷冷看著你说「哼,竟然讲这种话」。

  不过,事实上疲劳的确是个问题。你努力维持冷静,接著说道。

  总不能每天都进迷宫探索,今天就休息吧。

  「啊,那我去钻研法术!」

  堂姊率先同意你的提议。

  认真是很好,不要只会动一张嘴啊。听见你这句话,她挺起丰满的胸膛。

  「那当然,可不能输给昨天那些孩子。对不对?」

  「咦?啊,我、我吗?」

  鉴定完毕的女主教吁出一口气,拭去额头的汗水,抬起脸。

  「很遗憾。」

  她简短地将结果告诉你,似乎在顾虑你的感受。

  也就是说,又没鉴定到弯刀了。岂有此理!

  「不过的确,我也必须学习法术……」

  「那我们一起看书吧!」

  女主教担心得不停瞄向垂著头的你,堂姊握紧她的双手。

  「那咱去找朋友。」

  「呿,休息吗……没办法。去一趟斗技场好了……」

  两位男性对你毫不关心,虫人僧侣甚至掩饰不住兴奋之情。

  啧,算了,不管了。既然如此,负责管理资金的你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你并没有为此感到不甘,但要去把昨天捡到的武器卖掉。一个人……一个人!

  你无视开心地讨论假日要如何度过的同伴,拿起麻袋起身。

  「欸──」

  这时,有人轻轻拉扯你的袖子。

  甜美的声音令你停下脚步,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女战士的微笑。

  她以谄媚的态度将你的手臂搂向柔软的胸部,不知道在哪学会这招的。

  不管是秩序抑或混沌,她的表情及动作实在很容易招人误解。

  「记得我说过之后再报仇吗?」

  可是为什么呢?她灿烂愉悦的笑容,宛如一只看见老鼠的猫。

  对了,昨天她好像说过这种话……

  「──我想要一件新铠甲耶……?」

  看来你无权拒绝,也无权选择假日的度过方式。

  ★

  说到城塞都市居民的话题,除了迷宫外再无其他。

  走在路上,行人像在聊天气似地谈论冒险者的话题。

  一下聊有前途的新人,一下聊探索的状况、会潜入到最深处挑战「死」的人是谁。

  其中最蔚为话题的,似乎又是那位穿金刚石铠甲的骑士。

  毕竟他是个容貌秀丽、有如年轻雄狮的美男子,受到年轻女性的注目再正常不过。

  「~♪」

  你边走边不经意地听著那些传闻,女战士迈向前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她扭动著描绘出纤细柔软弧线的腰肢,喀喀喀地走在路上。

  除了腰间挂著一把剑、做为最基本的防身用具外,说她是一般市民也不会有人怀疑──

  「干么?在看我的屁股吗?」

  她甩动头发回过头,脸上带著猫一般的笑容,呵呵轻笑。

  你完全无法判断这个表情是她的本性,还是装出来的。

  你摇头否认,告诉她「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对呀。因为来到这座城市后,没什么放松的时间。」

  女战士如她所说,语调缓慢且悠闲。

  她的声音令人颇有好感,你判断无须多问。

  每个人都有一、两件不想跟其他人说的事。

  只要无关生死,就跟你没关系──你不会说到这个地步,不过──

  当事人想说的时候再说就行。

  非得知晓对方的一切才能将性命交付,心胸未免太狭窄。

  不过。

  你在她的引导下于街上前行,但这座都市的道路颇为复杂。

  你可不想漫无目的地徘徊,问个目的地应该还是可以的。

  「嗯──?咦,我没跟你说吗?」

  你开口询问,她露出与年纪相符──比想像中更年幼的表情,微微歪头。

  没说。你果断地回答。从她在酒馆说过的话判断,推测是武器店。

  「嗯,我去那边买过不少东西。是家感觉不错的店。」

  哦。你扬起嘴角,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

  既然是感觉不错的店,或许找得到名刀。

  看到你的反应,她随口附和「说不定喔」。

  所谓打铁趁热,立刻去采购装备吧。

  「好好好,记得是……在这边吧。」

  你再怎么急,还是要由她带路。

  女战士如同一只随意散步的猫,小步走在阴影处下。

  在复杂如迷宫的城塞都市中,也有从天而降的光芒照得到的地方。

  从大街上转了一、两个弯,走进小巷子里,一目了然。

  八成是商人的小孩,坐在路边的孩子们在比赛将小石头扔进圆圈。

  旁边的妇人们正在将大盆子里的脏衣服用脚踩乾净。

  就算这座城市充满迷宫的财物,以及以此为目标聚集而来的冒险者与商人,还是有日常生活的存在。

  街上的喧嚣声远去,你和她在小巷子间穿梭,过没多久来到一条死胡同。

  「啊,这里这里。」

  她笑著指向代表武器店的看板。

  随风摇晃的看板很新──不如说,城塞都市本身就是座新城市。

  思及此,或许该说它颇有岁数……

  「打扰了。大叔──你在吗?」

  在你思考之时,女战士顺手推开店门。

  她的身影立刻从门口消失。

  你当场愣住,探头窥探门后,后面是又窄又闷、往下的楼梯。

  「呵呵……气氛不错对吧?」

  她在楼梯途中轻笑。

  你点头,置身于昏暗狭窄的空间。

  强壮的肉体很容易卡住,光往下走一层都是折磨。

  至于她,明明有著丰满的身躯,动作却相当俐落。

  不晓得是性别差距,还是你跟她等级的差距,抑或是熟练度。

  好不容易走下楼梯,底下是一间锻造工房,火红的炉火照亮昏暗的空间。

  武器乱七八糟堆在一起,里面传来打铁声。炙热的火焰照亮你的皮肤。

  「……喔,是你啊。」

  俨然是迷宫里的墓室的店内,走出一个彷佛缩著身体的人。

  会让人误认为矿人Dw a r f、拥有肌肉发达的矮小身躯的胡须老翁。

  老翁轻轻哼了声,将皱在一起的脸朝向女战士和你。

  「怎么,带男人过来啊?看你这样子,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

  「对呀。」她在胸前合掌。「我想请他买新铠甲给我。」

  「是吗……所以?」

  什么东西?接下来这句话,似乎是对你说的。

  「这位大哥呢?只是来出钱的吗?」

  你没有马上听懂他的意思,但接下来那句话让你明白了。

  你想找的是单刃弯刀。刀身细长、锐利,柔软不易断的。

  老翁默默伸出粗糙的左手。

  叫你拿刀给他看的意思吧。

  你连同刀鞘将弯刀拔出腰带,让叫著「哇,好重」的女战士转交给老翁。

  「哼,东方的刀吗?」

  老翁光凭触感就看穿这一点,锵一声拔出弯刀。

  他的手指滑过反射橙色火光,发出白色光芒的刀刃,默默摇头。

  「无铭,但是把好刀。不晓得是出自何人之手,保养得太随便了。我帮你重新磨一遍。」

  呣。你摸摸下巴,无言以对。分不清他这是在贬低还是在称赞。

  至少感觉不到恶意,而且他说的的确是事实,用不著在意。

  在你想著这些事的期间,女战士笑咪咪地向老翁搭话。

  「关于我要的新铠甲……希望是更贴身一点的。」

  「喔。」

  「还有穿了不会肩膀坚硬的。炼甲是很好,不过就算用腰带系紧,肩膀还是很重……」

  你无视──更正,你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观察店内。

  仔细一看,堆得乱七八糟的武器种类繁杂。

  枪、剑、斧、棒、杖。铁盔及盾牌,护身衣及外套等等,甚至连药都有。

  商品放得到处都是,包含架子上跟天花板。

  你不觉得自己有多乡巴佬,但这么多东西,真的看得眼花撩乱。

  有用来砍的、用来将目标一刀两断的,也有与其赫赫有名的剑铭相应的剑……

  ──噢。

  四处张望的期间,你感觉到一丝异样感。

  大多数的商品当然是全新,或是用旧的二手货……

  可是,其中有许多有使用痕迹却很新的装备。

  「因为新人常死。」

  你询问原因,老翁冷漠地直接回答。

  「最近一堆人跑去送死。白痴很多。蠢货也是。」

  是这样吗?

  「白痴会死。觉得自己不是白痴,自以为会小心,结果送掉小命的蠢货也很多。」

  原来如此。搞不好明天就轮到你了,你摇头在心中祈祷厄运退散。

  不晓得是只将死者的装备脱下来卖,还是有人发现了亡骸。

  无论如何,你的弯刀和她的长枪,队友的武器也可能出现在这里。

  端看你们的技术,和众神的骰子。

  你不会同情,也不会为那个画面感到恐惧,但现实是多么残酷啊。

  「……所以?」

  打断你思绪的,是女战士依然轻柔、带著笑意的声音。

  回头一看,她按著衣领,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维持同样的表情接著说:

  「我现在要量尺寸耶……」

  怎么了吗?你一头雾水。要量就量啊,没有问题。

  「你要一直待在这吗?」

  ──哎呀。

  店里没有遮蔽物,你急忙将钱包扔给她,钻进狭窄的楼梯间。

  背后传来她的轻笑,以及性感的衣物摩擦声。

  声音紧紧追在你身后,直到你逃回地面。

  ★

  你站在都市底部,愣愣地仰望裁切成四方形的蓝天。

  云朵跟太阳都一如往常,从这边看过去的天空却又高又远。

  你站在店门口旁边,以免挡住其他客人──尽管你不觉得会有其他人来。

  风带来上午的街道特有的清澈空气。

  城塞都市的构造如此复杂,空气却毫不混浊,或许是多亏那个交易神的庇护。

  传入耳中的是好几栋建筑物外的大街上的喧嚣声。

  小孩子的嬉闹声与妇人的交谈声,在你听见时已经不是有意义的声音。

  阳光温暖舒适,你甚至觉得自己彷佛漂在海洋的正中央。

  ──实在想不到「死」就潜伏在脚下。

  只要会潜入迷宫──不,只要你还跟迷宫有关,「死」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

  你从未忘记。只不过忘记的话,是否就能沉浸在这安详的气氛中?

  仅仅是在迷宫一楼,入口附近徘徊,以怪物的生命为代价获取财宝。

  可以说毫无展望,除非有比赚钱更重要的目的。

  只是在不断累积「死」。

  这样的话,连那些如同无火的灰烬的日子,都无法和「死」撇清关系吗……

  「嗨,这位小哥。你的表情看起来在想没意义的事喔。」

  听见忽然跟你搭话的明亮声音,你没有摆出戒备的姿势,视线往旁边移动。

  声音的主人在你旁边,以及下方。比你肩膀稍低的位置,站著一个披外套的娇小人影。

  你并未警戒,而是询问来者何人。勉强在你的攻击范围外。

  盗贼之流不可能主动出声。

  你也不记得自己跟人结过仇,以至于让对方想杀你──这个人到底是谁?

  最大的问题是你的弯刀没配在腰间。

  万一有什么意外,能否靠带在身上的备用单刃小刀度过危机?

  「喔喔,有杀气有杀气。」

  穿外套的人似乎感觉到你在打量他,用有点口齿不清的发音笑著说。

  口气像小孩子,声音虽然高,但不是小孩的声音。

  是谁?你因陌生的声音感到疑惑,缓缓转身面向他。

  眼前的是穿外套的──推测是女性。

  隔著外套,依然隐约看得出柔和的身体曲线。

  纤细,胸部平坦,却工整如雕像的美丽弧线。是女性没错。

  金发及嘴角稍微从兜帽底下露出,她脸上挂著笑容。

  「我只是个粉丝而已,别那样瞪我。」

  至少你从她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粉丝?你判断该查明她的意图,怀疑地问。

  「对,粉丝。冒险者的粉丝。在旁边观察他们,有有趣的话题就分享给他们之类的。」

  原来如此。如果是你和你的团队的粉丝,确实令人存疑,原来是冒险者的。

  你并没有对她说的话照单全收,不过这个理由还算能接受。

  「我来告诉小哥你好奇的事。」

  好奇的事。

  你挑起一边的眉毛,回答「我好奇什么东西,才是我好奇的事」。

  「是吗?」

  她轻描淡写地笑著说道,再度开口。

  「初学者猎人。」

  这时,一阵风呼啸而过。

  ──初学者猎人。

  你重复了一遍那个意义不明,却激起不安的词汇。

  「没错。」他说:「你们不是在迷宫里被寒酸男攻击吗?」

  你点头。

  正确地说是想攻击你们,结果反而被你们杀掉。算了,这不重要。

  「有一堆全新的武器防具被卖掉,这你也听说了吧。」

  你点头。

  不久前在武器店工房看见的画面,以及师父说的话浮现脑海。

  「有人会狩猎进入迷宫的冒险者、初学者,扒光他们身上的装备。」

  她彷佛看穿了在你心中如旗帜般竖起的预感,接著说道。

  「刚开始好像是在酒馆。灌醉人家,哄得他心情飘飘然的,再从后面来这么一下。」

  她以十分滑稽的动作挥动双臂,手脚从外套的边缘露出。

  尽管被她演得非常好笑,倒是挺像用棍棒敲烂别人脑袋的动作。

  这座城市有许多冒险者,新手冒险者的价值没什么大不了。

  「但那是犯罪。之后他们就跑去迷宫干这种事了。不过,迷宫里当然有怪物啰?」

  你──没有回应她徵求同意的话语。

  而是咕哝道「这样没什么好处吧」。

  当事人以为自己是狩猎者,迟早会变成被狩猎的那一方。

  迷宫里,怪物就是这样的存在。至少众多冒险者是这么想的。

  就算风险高──他们也是该杀掉、抢走财物的猎物。应该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呢?他们好像没在计较得失。为什么呢?是被迷住了吗?」

  被迷住。

  你重复了一遍。被迷住。究竟是被什么迷住?

  不,用不著说明你也知道。你明白。恐怕是──

  「『死』。」

  她的声音混在呼啸而过的风中,你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死」。

  你望向被裁切成四方形的蓝天。

  因为你觉得从迷宫涌出的「死」的影子,彷佛覆盖住了天空。

  「他们的据点好像在地下二楼。小哥也小心点啊。」

  她笑著挥手。你低声沉吟,代替回应。

  没什么──没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好不坏。

  你现在是一个团队的头目。

  率领同伴攻略迷宫,抵达「死」之源头的身分。

  不能因为渺小的正义感或自尊心,投身于不必要的战斗。

  可是……初学者猎人。

  那句话在你心中逐渐成形、膨胀。

  彷佛从迷宫溢出的浓密的「死」,忽然以明确的模样出现。

  要踏进迷宫深渊的话,绝对无法逃避面对。

  你想了一会儿,慢慢摇头。

  那是你该思考的事,却不是该由你决定的事。

  你现在是头目。

  因此,你向她询问,取代得出结论。

  ──为何要告诉你?

  「这个嘛,小哥。还用问吗?没有原因。」

  她大笑出声,彷佛在笑你愚蠢。

  「是『宿命』及『偶然』的骰子骰出来的!」

  接著,她立刻飞奔而出,不让你说出下一句话。

  你才刚伸出手──手掌抓住了虚空──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小巷中。

  你看著伸出去的拳头,尴尬地把手缩回去。

  抓住她又能怎么办?那是没有解答的行为。

  一点都不像你。不过──

  ──哎,怎么搞的。

  「怎么啦?」

  这次的突袭又是从身旁传来。

  女战士推开吱嘎作响的店门,纳闷地探出头。

  你摇头表示没什么,她「哦」了一声,从门缝间钻出。

  以鳞状金属板拼接而成的铠甲,像衣服一样贴身地穿在身上。

  下襬在膝盖上方的位置,腰部用腰带紧紧束住。这大概就是看得出她身体曲线的原因。

  「来,给你。」

  你还没对她新买的铠甲发表感想,她就将行李扔给你。

  伸手接过,是你的钱包及收在刀鞘里的弯刀。

  你把钱包收进怀里,连内容物都没检查,将弯刀稍微拔出刀鞘。

  反射阳光的刀身,是锐利的银色。

  你点头称赞师傅的手艺,将收入刀鞘的弯刀挂在腰带上。

  「……嗯──就这样?」

  你不想为钱怀疑同伴。听见这句话,她的反应是「哦」。

  女战士冷淡地重复一遍,看起来兴致缺缺,感觉却又有所反应。

  不过想也没用。她想讲的话自己会说。

  「对了,中午了耶。总觉得有点饿……」

  思考过后,你建议先回酒馆一趟。

  有事情要跟同伴商量,而且现在才去找地方吃饭又太晚了。

  虽然不知道理应在享受假日的同伴,中午会不会回到酒馆。

  「呵呵,是可以。」

  她灵活地迈步而出,你跟在后面。

  绕过小巷子,转弯,经过跟去程不同的路线──来到大路上。

  这样走比去程更快,有许多条道路。

  你边想边走,走出巷子前,她轻声叫住了你。

  「欸。」

  女战士转过身,背对从大路照进的光,脸上漾起微笑。

  鳞状铠甲静静摇晃,全新的金属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这副铠甲怎么样?」

  你简短回应,她轻轻一笑。

  ──虽然你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

  「看吧,你果然也该来念书!」

  不出所料,傍晚才终于回来的再从姊,指著你这么说。

  你烦躁地拨开她的手指,将视线移向圆桌上的书。

  似乎是魔法书,不晓得她从哪弄来的。

  那本书厚到需要放在书架上看,老旧的铁封面看得出它历经了多少岁月。

  一拿起来便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你觉得比起酒馆,这本书更适合放在书库塔。

  看来堂姊和坐在旁边的女主教,整天都在看这本书。

  团队的施法者认真学习是很好,不过──这本书哪来的?

  「暗人的商队带来的。」

  很有帮助。坐在圆桌前的女主教,难得明白表达自己的意见。

  不,并不难得。这才是原本的她吧,之前只是被压抑住、被遮蔽住了。

  「呵呵呵,我们也不能输给那些孩子!」

  堂姊说的「那些孩子」,大概是指那几位孤儿院的少女。

  肯定是后辈的存在激励了她,虽然你们也没资深到哪去。

  总之,你也不能再松懈下去了。

  聚集在城塞都市的冒险者不尽相同,但「死」的源头恐怕只有一个。

  不论是那名金刚石骑士先攻略迷宫,还是你们会先被从后面追上的少女追过……

  能够抵达源头,解决问题的冒险者,只有一队。

  也会有人在半途丧命吧。

  即使是以财宝为目标──大部分的冒险者都是这样──依然有机会被迷宫吞没。

  「死」。

  紧贴在你背后,如影般的词汇。

  「听说是某个国家的密传法术。」

  堂姊自然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笑咪咪地说,女主教在旁边点头。

  「非常有帮助。」

  仔细一看,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堂姊好像让她喝了酒。

  代表她们在来这间酒馆前,去了其他地方一面看书一面吃饭。

  ──钱。没错,该思考钱的问题。

  你缓缓摇头,驱散从中午开始感觉到的些微寒意。

  不是连团队成员的个人财产都会交给你保管,所以每个人手上都有钱。

  然而,两位不谙世事的少女跟暗人商队这种可疑的对象买东西……

  该不会是哪个国家的机密吧?你怀疑地望向那本书。

  ──噢。

  原来如此,难怪再从姊那么投入。

  先不管现在的你有没有办法驾驭,光是随便看过去,都有几个实用的法术。

  学了不会有坏处。

  无论那个商队是什么来头,商品确实是好货。

  仔细想想,拥有鉴定权能的女主教也在场。不可能被骗。

  「哼哼,怎么样?姊姊也是会自己买东西的!」

  你无视得意地挺起丰胸的再从姊,阖上魔法书。

  你多学点法术,对于今后探索迷宫时也会有帮助吧。

  毕竟目前光拿刀应战就无暇顾及其他,根本没办法好好使用法术。

  尽管非常不想接纳堂姊的意见,你同意应该多加学习。

  虽然没什么干劲,你询问两人这本书是否也能让自己使用。

  「那个,你想看的话……我不介意。」

  「嗯,当然可以!姊姊会在旁边看著,直到你彻底记住。」

  是再从姊。你看准时机制止打起干劲的堂姊,吐出一口气。

  ──之后得从团队的钱包里贴补堂姊的开销。

  半森人斥候看著你们嬉闹──你没有跟她嬉闹的意思就是了──笑著说:

  「不过,亏你们有办法看这种书。咱光看就头痛。」

  说要去找朋友的他,也是将近傍晚才回来。

  你笑著同意。哎,确实很难懂。

  法术用到的古语──拥有真实力量的言语,跟人类使用的共通语不同。

  再加上叙述艰涩难懂,通常是「看得懂的人看得懂就好」。

  「看是看得懂啦,但总不能随便看看就说『喔──我懂我懂』吧。」

  半森人斥候用力点头,大概是同意你的说明。

  「可是老大,咱也想用用看一、两种法术。」

  虽然没那个脑袋也没那个天分。他笑著说道。你也不禁苦笑。

  法术不是只要理解语言就能用的东西,需要天分。

  这样想的话,有点像再怎么熟读法典,也不知道祈祷能否传达给众神的神官。

  你无视点头附和「很有帮助」的女主教,望向虫人僧侣。

  「那不重要……」

  面对徵求同意的你,虫人僧侣整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语气比平常还要随便。

  「跟以为自己赢了,跑去买下酒菜,回来却发现自己输了比起来,一点都不重要。」

  是吗?是啊。对你来说这一点都不重要,因此你点头,拿起酒壶帮他倒酒。

  虫人僧侣抓住杯子,喀喀喀地敲著嘴巴喝酒,晃动触角左右摇头。

  「……我信仰的神明明喜欢赌博,为何不愿意授予我加护……」

  那就是所谓的「宿命」吧。你随口应答,也帮自己倒了杯酒。

  或者也有可能是「偶然」。唯有骰子的点数,连众神都──

  「我说──?」

  一只手有点突然地伸过来,抓住你的袖子扯。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想问大家?」

  女战士直到不久前都在拿新买的铠甲给终于回到酒馆的众人看。

  现在她正小口喝著酒,或许是炫耀过一遍后心满意足了。

  她脸上挂著依然看不出情绪的笑容,斜眼瞄向你。

  你想了一下,做好觉悟向众人开口。

  ──迷宫里好像有初学者猎人这东西。

  「……啥?是指那些寒酸男吗?」

  半森人斥候率先对你说的话有反应。你点头补充道「恐怕是」。

  据说以地下二楼为根据地的寒酸男,会在迷宫里袭击初学者,扒走他们的装备。

  「难怪。」

  斥候闻言,面色凝重地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

  堂姊「哦?」了一声,睁大眼睛,不著痕迹地从圆桌后面探出身子问:

  「怎么了吗?」

  「没啦,大姊。」他对堂姊说:「咱跟朋友在逛街的时候,觉得气氛怪怪的。」

  怪怪的?你一脸疑惑,他点头,表情依然严肃。

  「不晓得是没有中坚分子,还是没有培育新人冒险者……他们觉得迷宫就是那种地方。」

  ──原来如此。

  聚集在迷宫的冒险者,大多已经放弃攻略,只顾赚钱的意思吗?

  若冒险者的等级差距悬殊,一部分的原因或许就在初学者猎人身上。

  当然,迷宫里的「死」起因还有怪物、陷阱、因迷路而中途丧命等各式各样。

  不管有没有初学者猎人,这座迷宫都会不断吐出「死」。

  「可是老大,你从哪听说这情报的?」

  ──嗯?

  是从哪听说的呢。你想不起来,歪过头。

  中午──不,中午跟你说过话的,只有武器店老板跟女战士吧?

  八成是从酒馆里的喧嚣声听来的……也罢,情报来源并不重要。

  若要说这个情报不可信,跟迷宫有关的传闻几乎无一例外。

  亲自前去确认,远比怀疑来得好。

  但问题是──究竟有没有那个必要。

  冒险者在迷宫遇到什么事,责任都该由自身承担。

  那些孤儿院出身的少女和其他冒险者,遇到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反过来说,你们的遭遇也与他们无关。

  你是率领团队的头目,同伴们的命运是大是小,都担在你的双肩上。

  要特地去对付初学者猎人也可以,不跟他们交战也行。

  ──通通是你的自由。

  「…………」

  你认真沉思,堂姊忽然神情严肃地朝你探出身子。

  怎么了吗?你正准备询问她的用意──

  「嘿──」

  ──好痛。

  叩一声,你得知她轻戳了自己的额头。

  「头目怎么能露出这种表情。要跟姊姊和大家讲清楚呀。」

  你摩擦著阵阵发疼的额头,摆出一张臭脸回望堂姊。

  就算这样,也用不著戳你吧。

  「因为你都没在注意身边的人。这点惩罚刚刚好。」

  身边的人。

  经她这么一说,你乖乖环视圆桌,半森人斥候咧嘴一笑,拍拍胸脯。

  「喔,怎么啦老大,有烦恼吗?都可以跟咱说。」

  「啊,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我先跟你道歉,对不起喔?」

  接著轮到女战士面带微笑,双手在丰满的胸部前合掌。

  你边搔头边心想「我什么都还没说」,女主教咕哝著开口。

  「那个……」

  她支支吾吾的,隔著眼带望向你,认真点头。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听你说……喔?」

  「哎,我都可以。」

  虫人僧侣递出水给她喝,开口说道。

  「有什么要讲的就说吧。」

  ……哎呀呀。

  「看吧?」

  堂姊对你微笑,你实在敌不过她。

  你被珍贵的同伴们包围,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处理掉那群寒酸男。

  你不会说这是为了世人,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看不惯。

  也不会讲什么善恶论、无法饶恕这种蠢话。

  再说,这件事与你无关。没人拜托你解决,也没必要特地去战斗。

  但你靠著自己的这把剑,来到这座城塞都市。

  企图挑战「死」的人,怎么能逃避面对区区地下二楼的小混混呢?

  当然,真正的专家不会选择驯服悍马,而是一开始就会询问哪条路不会遇见它。

  可是你不想逃避面对弥漫迷宫的「死」的前兆。

  你无论如何都觉得应该要排除阻碍,迈向前方。

  「……」

  「……」

  听见这番话,同伴们面面相觑,陷入沉思。

  十分可贵。

  他们没有回答「你说得没错」,而是仔细思考,真的十分可贵。

  「真难抉择……要说对咱们来说有无好处,当然是有弊无利。」

  不久后,率先下达结论的又是半森人斥候。

  那句话让女主教遮住红通通的脸颊,一面整理思绪,一面困惑地问:

  「咦……是这样吗?」

  「是啊。」

  他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点头肯定。

  虫人僧侣听了,开口说道:

  「嗯,以我们的情况来说是这样。那些家伙的目标是初学者。与有能力探索二楼的冒险者为敌,风险太高了。」

  也就是说,只要顺利踏进迷宫深处,就不会被他们视为猎物吗?

  你在脑中组织两人的发言,为现状下达结论。

  如果照当初的计画进入二楼,他们就不会攻击你们。

  连四处乱炸的火星都撑不上,真的没必要飞蛾扑火。

  「只不过……该怎么说呢。喂,你意下如何?」

  将你的思绪再度拉回议论中的,是虫人僧侣的声音。

  怎么会跑来问咱咧。半森人斥候依然面色凝重地点头。

  「哎,现在新人培育不起来,要补充新成员时,应该会很头痛……」

  ──这句话的意思,你也明白。

  他们在讲的是在场某人丧命时的情况。

  要是得花时间培育后进,拖延探索速度,代表会脱离最前线。

  地下二楼以后的地方,迷宫究竟有多么幽深,任谁都无法想像。

  更遑论能否以目前的班底抵达该处──

  「可是,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你当然知道堂姊八成会这么说。

  她的个性比你还──你也有自觉!──滥好人。

  「明知其他人会牺牲,还假装不知情……」

  「我也,那个……呃,觉得这样应该比较好。」

  如你所料,女主教接在堂姊后面说。

  她似乎还没酒醒,语气带有些许稚气,咬字不清。

  然后像在谄媚人似地微微歪头,神情恍惚却冷淡地说道。

  「而且,不是哥布林吧?」

  嗯,大概。

  你简短肯定,她「嗯」了一声,开心地点头。

  她的语气令人没来由地不安,但现在该处理的是寒酸男的问题。

  ──不管怎样,你早已料到她们俩会赞成前去讨伐。

  「咱不太想去。」

  半森人斥候愁眉苦脸地拿著酒杯咕哝道,也如你所料。

  「长期来看也就算了,眼前的事也很重要。」

  「但探索迷宫本来就会有风险。差别只在现在去面对,或是继续拖延。」

  虫人僧侣接著说。

  「这次能避免,下次就不一定了。看是要保留余力,还是累积经验。」

  他的意见,你也大概猜得到。

  ──也就是说?

  「我都可以。」

  听完众人的意见,你深深吐气。

  虫人僧侣也没有积极赞成。目前是二对二。

  虽然不是要用多数决决定,看这情况──

  「………………」

  女战士沉默不语,坐在桌子角落发呆。

  必须问问她对这件事有何意见。

  平常谈正事的时候暂且不提,每次讨论事情时,她经常会开几句玩笑。

  被你叫到的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

  「咦,我吗……?我……我──」

  你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不久后,她低声咕哝道。

  「──我想解决这个问题……」

  她难得用这种十分温顺柔弱的语气说话。

  她抱著双膝坐在椅子上,像小孩子一样点头。

  「嗯……我想帮忙……因为这件事不只关系到我们。」

  ──原来如此。

  这样所有人就都提出意见了,你点头表现出在深思熟虑的模样。

  女战士发现那个动作,跟平常一样扬起嘴角。

  「……不过头目说不行的话就没办法了。」

  「对啊!」半森人斥候立刻附和,你也忍不住笑出来。

  「是咱们选择老大当头目的,别管那么多,自己决定就行哩。」

  虫人僧侣一语不发,女主教只是带著意义不明的笑容晃动身子。

  「──对不对?」

  看到姊姊一脸「姊姊说得没错吧?」的态度,你感到无奈。

  这几位旅伴真是弥足珍贵。

  你可以跟他们一起潜入地下二楼,和寒酸男战斗,也可以避免这场战斗。

  该由你自己决定,选择权握在你手中。一直都是自由的。

  ──就这么办。

  你果断地宣言。

  漠视犯罪,与犯下过错同义。

  再说,你们迟早会跟迷宫最深处的「死」交战。区区小混混何足为惧?

  「决定了吗!」

  「看来是这样。」

  半森人斥候、虫人僧侣和你互相点头。

  既然方针已定,之后只需要按照计画,付诸行动。

  反正你们本来就打算在下次探索时进入地下二楼,这一点没有变化。

  通往地下二楼的路线,只要等女主教酒醒应该就没问题了。

  关键在于面对与强敌的战斗,路上能节省多少精力──

  「……嗯。谢谢。」

  女战士轻声说道,你摇头表示没什么好谢的。

  因为你只是做了对团队的未来更有帮助的选择。

  「呵呵呵,姊姊很高兴弟弟长成了一个温柔的孩子喔?」

  吵死了,这个可恶的再从姊。

  你如此抱怨,提高音量叫住女侍。

  明天又要进迷宫了。再喝点酒打起干劲也无妨吧。

  同伴们看你这样,纷纷笑出声,被酒馆的喧嚣声吞没,逐渐消逝。

  「对了老大,明天金刚石骑士那伙人好像也要去二楼。」

  这样啊。你毫不克制地举杯灌酒,专心聆听斥候说的话。

  刚才的情报也是,亏他有办法听说那么多传闻。

  「因为咱是斥候、盗贼嘛,耳朵不灵一点怎么行。」

  他抱著胳膊,得意地靠向椅背,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态度。

  「说实话,不在这种地方多做出一点贡献,咱就只是个开宝箱的。」

  你回答「我并不觉得」。

  因为你在各种小地方受过他相当大的帮助。

  「勤快点就是生存策略的秘诀啰,真的。」

  他笑著耸肩。

  原来如此,用这个道理来说,他巧妙地让你中了他的生存策略。

  「对呀。所以你只要把开宝箱的工作做好就行。」

  听见这段对话的女战士,以格外明亮的声音插嘴。

  转头一看,不晓得这是第几杯了,喝酒喝得不亦乐乎的她脸颊泛红,目光迷离。

  「啊,不过怕的话要讲清楚喔?反正很多人能代替你。」

  「我来。」虫人僧侣马上开口。「『预见』的神迹也能看穿宝箱的陷阱。」

  「哎呀……」

  半森人斥候表情僵硬,你们哄堂大笑,吃饭、饮酒。

  ──尽管可供使用的只有钱包里剩下的零钱。

  你们各自度过假日,提升力量,祈祷明天的迷宫探索行能够成功。

  所有人聚在一起举杯狂欢的机会,弥足珍贵。

  下次未必是同一群人。

  若一直将与这座城市比邻的死与灰放在心上,连生存都有困难。

  因此冒险者才会狂欢。而你们也仿效了他们。

  ★

  不过,你可不想死于宿醉。

  你将喝得烂醉的半森人斥候与虫人僧侣扔进稻草堆,独自来到马厩外。

  满天星斗中,看得见明亮的夜空有一条白线延伸至远方。

  大概是遥远的彼方,据说有龙居住的那座山的山岚。

  你连同刀鞘抽出腰间的无铭刀,盘腿坐在小屋旁边。

  初夏的夜风温柔拂过因酒精而泛红的脸颊。

  你在星光下拔出弯刀。

  仔细检查刀刃,确认钉扣是否锁紧,调查缠在刀柄上的鲨鱼皮的状态。

  师父教过你,刀剑不只是单纯的武器。

  而是位于自己的身体、技术、心灵的延长线上,乃自身的一部分。

  就算不是这样,你明天也将把性命寄托在这把刀上。

  连万分之一的疏忽都不能有──千万不可疏于保养武器,你一直谨记在心。

  「……哦,你睡在这种地方呀。」

  突然传来的声音令你猛然抬头,握紧刀柄,又放松。

  「──啊哈,我来了。」

  在星光的照耀下,女战士像个孩子般愉快地笑著。

  她无视困惑的你,坐在稻草堆上。

  没什么动物的体味,大概是因为比起马匹,冒险者更常睡在这里。

  女战士好奇地用手掌压稻草堆,确认触感。

  「哎呀,比想像中还软。真想在上面睡睡看。」

  你无法掌握她的真意──好吧,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侧身面向她。

  女战士移动柔软的身躯,靠到你身旁。

  「呵呵,你该不会在期待什么吧?很遗憾。」

  她轻笑出声,你苦笑著摇头。

  看见你的反应,女战士兴致缺缺地哼了声。

  擅自离开房间,堂姊跟女主教不会担心吗?

  「因为,她们酒量都很差。」

  ──醉倒了吗?

  哎,十之八九是再从姊害的吧,她们中午就在喝酒,这也没办法。

  「我觉得很无聊,从窗户看出去,发现看得见马厩。所以就来打发时间了。」

  原来如此。你点头。

  你本来是顾虑到同伴们和其他冒险者都在睡,才在月光下磨刀……

  结果反而引起她的兴趣。

  算了,你也还睡不著。陪她聊聊天也不是不行──

  「……这是表面上的理由啦……」

  你抬起视线,对上女战士清澈的双眸。

  仔细一想,她曾经像这样笔直看著你过吗?

  「……刚才谢谢你喔?」

  她露出柔和的微笑。

  不是平常那种掩饰感情的笑容,而是与年龄相符,少女般的表情。

  从衣服底下伸出的白皙双腿、她的微笑、身旁的体温、柔软的身躯。

  你努力将视线从这一切上头移开,仰望天空。

  双月及袅袅白烟映入眼帘。

  ──对你来说,她的意见占了一部分,但不是决定性的原因。

  提议的人当然是你,但该列入考量的不只有个人的感情。

  而是对团队的未来而言,哪个选项较有益处。

  因此她不需要放在心上。

  而且就算发生意外,责任也在你这个做出判断、下达决定的头目身上。

  你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告诉她这件事。

  「哦……很会耍帅嘛。」

  女战士一边观察你的模样,轻声呢喃。

  「你果然挺爱面子的。」

  你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不是爱面子,是你的坚持。她笑出声来,然后就没再说话。

  只听得见些微的呼吸声与风声。远方还传来酒馆及街道上的喧嚣声,但也只有这样而已。

  她一陷入沉默,你便将弯刀收进刀鞘,仰躺在稻草堆上。

  细微的衣物摩擦声传来,你隐约察觉到女战士在看你。

  过没多久,你听见少女的笑声。

  「……欸,你有点期待对吧?」

  ──什么东西?你笑著闭上眼睛。

  明天也要早起。除了要除掉那群不法之徒外,也是第一次挑战地下二楼。

  对我们的团队来说事关重大,睡眠不足就糟了。

  她听了也「是啊」点头赞同,你感觉到她站了起来。

  接著是拍打衣服的声音,稻草散落一地。

  「不过,我说不定有点期待哟?」

  这次你没有回答,她也一语不发,回到旅馆。

  那一晚──就这样结束了。

  §

  「呜、呜……头好痛……」

  城塞都市迎来早晨。

  你对走路摇摇晃晃的再从姊叹气,来到大街上。

  白色雾气、清爽宁静的气氛,过没多久就会被捎来人们谈话声的风吹散吧。

  刚醒来的街道杳无人烟,不久后却充满活力。

  虽然大概只有这座城市看得见冒险者团队走在路上,装备晃得喀啷喀啷响的景象。

  ──话说回来,为何要喝成这样?

  「我、我想说有『解毒』的药……」

  哪能把珍贵的解毒剂用在宿醉上。

  堂姊万分沮丧地垂著头,所以你决定不再多说。

  仔细一想,她住在老家时,没什么跟朋友、同伴喝酒的机会。

  而你们都是隔天就有可能丧命的人,这一点也无须多言。

  「还好吗……?」

  「嗯……没事。」

  怎么看都是良家妇女的女主教却一副没事的样子,你感到意外。

  她手持天秤剑小步走著,甚至还有心思担心堂姊。

  不过,嗯,每个人都有过去。

  「呵呵,早知道去寺院的时候多拿点药。」

  老样子带著捉摸不定的笑容的女战士也一样。

  你觉得跟她讲太多话也不太对,于是只有点头。

  她也没有要提起昨晚事情的迹象。

  明明不是多虔诚的信徒,女战士却经常出入寺院的理由,你也不知道。

  然而,挑选同伴不需要身家证明。所以这样就行了吧。

  「咱也听朋友说过,在喝醉的情况下睡觉,精神不会恢复。」

  半森人斥候在你旁边严肃地说,他昨天也醉得很厉害。

  但半森人、圃人这些种族,和凡人的身体构造不同。

  「无所谓,别念错咒文就好。」

  至于虫人僧侣,你知道他在咀嚼醒酒的药草。

  你默默伸出手,他啧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根药草。

  你接过它,同样默默递给身后的堂姊。

  她愣了一下,双手拿著药草嚼起来。

  「……好苦!」

  所以才能醒酒。

  你一语驳回她的抗议,穿过街道,走向城外。

  要挑战宛如龇牙咧嘴的野兽的深渊,却喝到宿醉,未免太有勇无谋。

  你们该对付的敌人是「死」,从迷宫深处向四方世界伸出魔爪的某种存在。

  对于只会在地下一楼徘徊的你们而言,是无法触及的敌人,但今天起就不一样了。

  今天要探索的是地下二楼。尽管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差距,可以说你们正在按部就班地缩短距离。

  你努力将这一点放在心上,穿过大门,走向迷宫入口。

  担任门卫的近卫骑士已经认识你们了,但她认识的冒险者肯定很多。

  不过,在跟近卫骑士混熟前就没命的冒险者也很多──没错,「死」。

  愈靠近迷宫,「死」的气息就愈来愈浓烈,简直像铁锈味──

  「……有股血腥味。」

  女主教率先喃喃说道。

  声音非常平静冰冷,因此你没有立刻发现是出自她口中。

  你们停下脚步,看守迷宫入口的近卫骑士纳闷地看著你们。

  她的表情彷佛在说「怕了吗?」,你急忙摇手。

  若你真的在害怕,你甘于接受那样的评价,但事实并非如此还被人这样看待的话,有损你们的名誉。

  名誉受损即为失态,最后还得选择自我了结生命,所以你想避免这种事发生。

  不过,虽说迷宫内的惨状足以用尸山血河形容,味道竟然传到了地面,代表……

  「不好意思,麻烦让开点!」

  这声呼喊,在连你都闻得到血腥味的时候传来。

  从迷宫飞奔而出,装备晃得喀啷作响的,是熟悉的团队。

  包含红发冒险者在内的队伍成员,搀扶著金刚石骑士。

  每人都遍体鳞伤,铠甲满是脏污,也有人背著全身无力的同伴。

  走在最前面的金刚石骑士同样面无血色,实在称不上平安无事。

  因为他身上的铠甲,喉咙部分用染成红褐色的破布压住。

  ──明显是败退。

  用不著多说,你们便主动让路,他们轻轻低头致谢,从你们身旁冲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金刚石骑士和你对上目光,看著你想说些什么。

  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在你明白他的意图前,一行人就迅速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你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望向近卫骑士。

  她困惑地耸肩,仍然一语不发。

  「……是哥布林吗?」

  「感觉不像史莱姆。」

  女主教和女战士以掩饰不住紧张的声音交头接耳。

  你极其严肃地说可能是哥布林,也可能是史莱姆。

  「喂。」堂姊鼓起脸颊,从背后轻戳你,你毫不介意。

  「……他们的团队今天是去二楼对吧?」

  你点头对半森人斥候表示肯定。

  恐怕──是遇到那群寒酸男了。

  看来对方比想像中更难缠。尽管不能大意,这是个好机会。

  毕竟敌人肯定也有消耗战力,想解决他们就趁现在。

  「可是,那样……」

  听见你那句话,堂姊不知所措地说。

  「那样简直跟剿灭怪物没两样不是吗……」

  虫人僧侣嘴巴敲得喀嚓喀嚓响,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也就是说,那些家伙已经是不祈祷者了。」

  ★

  从结论来说,史莱姆出现了,哥布林也出现了。

  「……呜。」

  「讨厌,不要啦……!」

  女主教脸色苍白,身体僵硬,牙齿打颤。

  旁边是表情泫然欲泣的女战士,正在赶走缠在身上的黏液。

  只看得见白色轮廓线的迷宫中,以楼梯为目标的路途当然不会安全。

  即使不进墓室,也很可能撞见在迷宫徘徊的怪物。

  你踢散脚边分不清是血液或黏液的黏稠水洼,回望身后询问「还好吗」。

  先不说那两人,其他同伴受伤可就糟了。

  「……我吓了一跳,结果症状有点好转了!」

  再从姊精神百倍地回答,她所说的应该是宿醉。

  你告诉她八成是醒酒药草的功劳,将弯刀上的血甩掉,收刀入鞘。

  「是说,这座迷宫的主人D u n g e o n M a s t e r真够恶劣的。」

  斥候搜著倒在污水上的小鬼尸体,不屑地骂道。

  「同样得赌上性命战斗,这些家伙却跟墓室里的怪物不同,不会有宝箱,感觉好亏。」

  「八成是不想让眼中只有钱的人进到深处。」

  虫人僧侣跟你一样擦乾净小刀,收进刀鞘,边说边点头。

  「既然同样有危险,比起继续探索,每天在一楼的墓室互相残杀更好。」

  你从行囊里取出水壶漱口,询问女主教和女战士的状况。

  「……是的,我没事。」

  「讨厌,人家新买的铠甲耶……」

  女主教僵硬地点头,女战士则嘟嘴闹起脾气。

  先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既然她们表现得很正常,那就没问题了。

  你向同伴发号施令,走往轮廓线绵延的迷宫深处。

  总而言之,你们节省法术来到了楼梯旁边,可以说有个好开头。

  你将周遭的环境交给斥候观察,询问接下来的路线。

  「啊,好的。」女主教摊开战斗时连忙收起来的地图。

  堂姊从旁边探出头,用拿著短杖的那只手抚过地图表面。

  「刚才我们在的地方,是这附近吗?」

  「是的,在那边发生了战斗,所以……往东一格,往北……」

  墓室中也就算了,在走道上也会发生战斗,所以很可怕。

  毕竟战斗这种行为,未必会停留在原地。

  拉近、远离、展开乱斗,或者突破重围。

  你可不想因为位置在战斗途中改变,在没发现的情况下重新开始探索,导致迷路。

  尽管还没发生过这种事,要是不小心踩到旋转地板,改变了方向,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重点在于,让她专注在其他事上,也能帮忙转移注意力吧。

  你一面调整因战斗而变急促的呼吸,一面等待女主教画好地图。

  「嗯,我们避开暗黑领域绕了远路,应该过不久就会抵达楼梯。」

  你点头表示明白,接著轻拍女战士的肩膀,迈步而出。

  她的衣服紧贴在湿润的肌肤上,你却毫不介意。

  女战士不晓得有没有发现,哼了一声,小跑步跟在后头。

  不久后,你们抵达与其说是楼梯,以绳梯称之更加贴切的设施。

  能供人攀登的绳梯,挂在贯穿楼层的竖穴旁。

  无法判断是第一个抵达迷宫最下层的冒险者留下的,还是一开始就有。

  再说,抵达迷宫最下层的人是否真实存在,你并不知道。

  不过……无论如何,肯定是冒险者赖以为生的移动手段。

  你走到洞穴旁边,往下窥探。

  ──一片黑暗。

  开口呈四角形的黑暗彷佛在注视你的双眼,狠狠瞪著你。

  「掉下去就没救啰。」

  半森人斥候探头看了眼,旁边的虫人僧侣说:

  「未必。待在迷宫里五感会变得不正常。也许只是距离感受到扰乱了。」

  虫人拥有不同于凡人的眼睛,眼中的世界肯定也跟你不一样。

  然而,他说得对。

  在这座迷宫看见的景色只有黑暗,以及浮现于空中的模糊轮廓线。

  搞不好非常浅的地方就有黑色地板可以踩。

  「那我从后面吓你一跳……」

  你冷冷望向再从姊。

  「……我不会这么做啦,嗯。」

  那就好。

  「二楼会有什么东西呢?」

  你知道女战士这句呢喃有何意图,回答「怪物吧」。

  尽管这样分类很粗糙,怪物就是怪物。不管是哥布林,还是史莱姆。

  他们栖息在有那些怪物徘徊的空间中,所以虫人僧侣刚才所说的话,也算正确答案吧。

  等等,你们必须与可畏的不祈祷者N o n - P r a y e r交战。

  ──队列跟以往相同。

  你、女战士、虫人僧侣在前,堂姊、女主教、半森人斥候在后。

  既然如此,理应由你先下去,确保安全的著地点。

  你握住绳梯提议,感觉得到众人纷纷点头。

  「那咱最后下去比较好。毕竟上面也得有人负责看著。」

  「不好意思,麻烦了。」

  半森人斥候拍拍胸脯,担下这个任务,女战士不停鞠躬。

  前卫要先下去的话,必须保持在发生什么事都能立刻折返的状态下。

  你调整弯刀刀鞘的位置,将它放到背后,以免妨碍你降落。

  「我说,先下去的人应该不会从下面偷看吧?」

  用不著多说,突然扔出这句话的正是女战士。

  她微笑著把手放在丰满的胸部前,望向你。

  「对不对?」

  「没兴趣。」

  你想找人求救,虫人僧侣却依然冷漠。

  怎么会这样。

  「不可以偷看喔。」

  再从姊也仔细叮咛你,女主教目不转睛地看著这边。

  她的双眼当然黯淡无光,不过其视线有时会变得相当冰冷锐利。

  ──算了。

  你苦笑著重新抓好绳梯,用力一扯,确认是否牢固。

  明白绳梯不会轻易松掉后,你缓缓跳进洞穴。

  脚尖碰到绳子,先喘口气。然后慎重地开始往下方移动。

  上方的伙伴转眼间从视线范围内消失,只剩下你独自留在黑暗中。

  害怕归害怕──但紧张不能带来胜利。

  边前进边跟同伴聊天放松精神,应该是最好的。

  一个人被隔离在这块黑暗的空间中,感觉就是这么差。

  你做好觉悟,一层层爬下绳梯,前往仍未涉足的地下二楼。

  ★

  ──地下二楼的景色同样毫无变化。

  空气冰冷。一片黑暗,以及空中浮现轮廓线的迷宫。

  你身在中央,呼唤上方的同伴,摇动绳梯。

  首先是虫人僧侣俐落地爬下梯子。

  你称赞他动作熟练,他简短回答「还好」。

  不晓得是种族优势,还是基于过去的经验,总之十分可靠。

  「等我一下喔?」

  女战士似乎花了点时间,原因应该在于长枪的拿法,而非绳子的高度。

  她本来在思考要如何在不让长枪掉下去,又不会卡到绳子的前提下拿著它,最后好像放弃了。

  她用绳子绑住长枪,斜挂在胸前,背著它终于爬下绳梯。

  「久等了?」

  她踏著轻快的步伐降落,动作完全感觉不到铠甲及身体的重量。

  你点头回应。她是以敏捷度为武器的战士,因此你并不意外。

  ──问题是下一个人。

  「慢、慢、慢一点……!」

  「不、不要摇喔……!?」

  视力不佳的女主教也就罢了,堂姊动作也很缓慢。

  你知道她们的出身,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是否该想点对策?

  绳梯应该没多高才对,两人却战战兢兢。

  你告诉她们就算掉下来也有人会帮忙接住,可惜没什么用。

  「恐怖的是掉下来这件事,跟掉下来后会不会受伤无关。」

  原来如此,说得对。既然虫人僧侣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你摇头表示无计可施,决定观察室内。

  看来那里是回廊的一部分,怪物没有立刻出现的迹象。

  问题在于这里是地下二楼的何处。

  虽说迷宫直达地下深处,未必是垂直往下挖的。

  以步数来计算的话,构造似乎是统一的,但无法判断是不是地下一楼的正下方──

  「对、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

  「终于下来了……」

  不久后,女主教和再从姊总算抵达。

  再从姊瘫坐在频频低头致歉的女主教旁边。

  你笑她这样很难看,她噘著嘴鼓起脸颊。

  「可以爬树的你和姊姊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如果小时候她也能爬树,就会跟你不相上下了吗?

  你对不服输的堂姊摇头,问半森人斥候「你怎么看?」

  「嗯──战士跟魔法师没法比吧。」

  没发出半点声音就下到地下二楼的动作,只能说不愧是专业的。

  斥候俐落地检查好装备,「行啦。」点点头说。

  「无论如何都会有技术差距,不必那么介意。」

  「看,你就是缺乏这种贴心的部分!对不对?」

  堂姊似乎很满意斥候帮她说话,一逮到机会就转守为攻。

  她还向女战士徵求同意,搞得人家不知所措。

  「我们还学了魔法书上的新法术喔,小心不要漏看!」

  她信心十足地挺起丰胸,好吧,她的技术本身确实挺可靠的。

  你提醒众人差不多该出发了,制止他们继续嬉闹,切换心态。

  终于要开始探索地下二楼──以及与寒酸男对决。

  敌人应该不可能知道你们的存在,不过对双方来说,这都是一场没来由的战斗。

  若在这座迷宫遇到怪物或冒险者,等待你们的只有胜利或「死」。

  「所以,要从哪开始搜?」

  虫人僧侣的问题令你陷入片刻的沉思,判断那些家伙目前不会在太远的地方。

  就算是跟怪物同等的存在,理应也会考虑到便利性才对。

  猎物是探索地下一楼的冒险者的话,推测不会在离楼梯太远的地方埋伏。

  「我同意。前提是没有其他楼梯就是了。」

  若有其他楼梯,又能解开一个迷宫的新谜团。

  不管怎样,既然金刚石骑士一行人对他们造成了伤害,没道理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应该不至于一刀都砍不中敌人,所以照理来说,敌人也会受到相应的伤害。

  治伤的时间自不用说,连害怕追击,将据点移至深处的时间都不会有。

  万一敌人强到金刚石骑士的团队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落荒而逃──

  ──很遗憾,你的冒险将在此结束。就这么简单。

  「那赶快出发呗,老大。那些家伙八成藏了一堆宝物。」

  半森人斥候咧嘴一笑,你向他点头,催促众人整队。

  堂姊跟女主教似乎也已经调整好呼吸,这样就没问题了。

  你们跟平常一样排好队,与伙伴们一同踏进迷宫的轮廓线中。

  「往北……一、二……」

  听得见女主教摊开羊皮纸,铁笔在其上绘制地图的声音,以及你们的脚步声。

  你认为自己已经很习惯探索了,迷宫内部却比想像中还安静。

  或许该说起伏剧烈吧,至少并非随时都有声音,处在激昂的状态下。

  尽管不能大意,无时无刻都绷紧神经的话,紧要关头反而会疲惫不堪。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你转头说道「地下二楼好像没有小鬼」。

  「这……呵呵,我该庆幸吗?」

  女主教突然停笔,露出参杂困惑、害臊、安心的笑容。

  「这里没有是很好,可是地下一楼有……」

  并不是不存在。原来如此,你从来没这样想过。

  不过,迷宫就是怪物源源不绝的地方,小鬼亦然。

  想驱逐迷宫里的哥布林,除了讨伐最底层的「死」外别无他法。

  「……原来如此。」回应你的呢喃十分认真、严肃。

  「我也没这样想过……」

  「欸,那史莱姆呢?」

  女战士突然拉扯你的袖子,轻声问道。

  你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回答「难说」。

  「呣。」很刻意的声音。她大概是鼓起了脸颊。「不觉得你态度很冷淡吗?」

  「别在意。」

  半森人斥候笑著从后方插嘴。

  「我看老大已经对自己能砍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了。」

  别把我跟剑鬼混为一谈。这次轮到你抱怨。

  女战士大概是因此出了口气,询问斥候:「那你呢?」

  「这个嘛。」半森人斥候想了一下,悠哉地回答:「史莱姆和哥布林身上都没什么钱,咱也没兴趣啰?」

  「眼中只有钱的意思。真没志气。」

  「哎呀……」

  半森人斥候刻意表现出无言以对的模样,女战士笑出声来。

  眯起眼睛笑著看大家聊天的堂姊喃喃说道:

  「这个嘛,人形生物可以用来测试新魔法,所以我倒是挺欢迎的……」

  「对呀。」同意她的是语气变轻快的女主教。「好不容易学会了。」

  「真可靠。」

  女战士像在唱歌似地说,以轻盈的动作挥动长枪。

  你跟著驻足,蹲低身子,穿著皮袜和草鞋的双脚在地面拖行,寻找适当的位置。

  「看来没那么顺利。」

  虫人僧侣开口说道,从挂在腰部后方的刀鞘中,拔出弯成ㄑ字形的小刀。

  你们停下脚步,视线前方的通道上,充满颜色十分恶心的气体。

  若单纯只有气体,应该只是陷阱,那东西却蠕动著逼近你们。

  明显是生物的动作──是游荡的怪物!

  「这个……用刀砍用枪刺会有用吗……?」

  女战士会有这个疑问很正常。

  在你们眼前妨碍通行、蠢蠢欲动的,是一团气体。

  没错,颜色看起来有毒的那东西似乎是复数的个体,只能用「一团」形容。

  怎么看都是活著的,但明显是魔法的产物,而非寻常的生物。

  既然如此──光看看不出刀刃或棍棒是否能对其造成伤害。

  「对不起,我想……新学会的法术大概没什么用。」

  你叫愧疚的堂姊不必放在心上,拔刀出鞘。

  双手稳稳将弯刀拿在下方,拖著步伐向前一步。

  无论是刀刃、法术抑或其他,没有光凭一种武器就能应付所有敌人这种事。

  若你们的物理攻击无效,剩下就只能依赖堂姊跟女主教的法术。

  新学会的法术派不上用场,有什么好责备的?

  你对女战士及虫人僧侣使了个眼色,咆哮著向前踏步。

  维持上半身后仰的姿势,单脚绕到身后,由下往上一挥。

  刀刃滑进气体之中,直接划过虚空砍到上方。

  你迅速抽回弯刀,站起身,瞪大眼睛。

  ──有用!

  蠢动著的气体中了你那一刀,如云朵散去般变小了。

  不仅如此,还跟被砍中的动物一样痛苦地挣扎!

  「看起来没问题……!」

  女战士回应道,单手持枪,敏捷地拉近跟敌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在你感觉到根本没刺中实体的瞬间,气体猛烈膨胀。

  「CLOOOOOUDDDD!!!!」

  比起鸣叫声,那仅仅是风吹过时发出的声音。

  然而气体罩住脸颊的同时,你忍不住跪到地上。

  像脖子被人掐住一样喘不过气,以及活力被瞬间夺走的感觉。

  那东西彷佛要烙印在你脸上,明显是活生生的气体的攻击。

  你胡乱挥手,试图驱散雾气,迷宫冰冷的空气一口气灌进肺部。

  「嘿!」

  女战士从拚命咳嗽的你旁边冲过去,代替你上前。

  枪尖伴随可爱却锐利的吆喝声划过空中。

  如字面上的意义驱散气体,可惜敌人没那么好解决。

  四散的雾气飞沫化为粒子,黏在女战士脸上。

  「呜、啊!?」

  女战士发出微弱的呻吟声,脚步不稳,身体后仰。

  看见她脸色立刻刷白,你在战场上睁大眼睛。

  ──毒气!

  「别、担心……!我没事!」

  女战士用长枪撑住身体后退,你清楚看见她点了下头。

  后方的堂姊、女主教急忙准备行动,你伸手制止两人。

  「小心,跟一楼的怪物不同!」

  虫人僧侣一只手反手拿起小刀,另一只手结起风之神──交易神的法印,一面吶喊。

  「『我等绕行世界的风之神,尚请为我等消去旅途中的声音』!」

  瞬间──风停。

  让气体动作明显变迟缓的,是「沉默」的神迹,防风的祝福。

  这样就用不著祭出其他法术了。

  原来如此,确实跟一楼的敌人不同。不过──

  你将弯刀拉向肩头,踏进气体的聚集处,同时高高举起它挥下。

  「CDDLOOOUDD!?!?!?」

  ──很弱。

  斩断虚空的那一刀,让蕴含毒素的雾霭彻底烟消云散。

  弥漫走道的雾气散去,金币喀啷喀啷地掉在地上。

  法阵的核心,恐怕是被给予生命的硬币。

  因此你们根本没有经历到战场上的勾心斗角,就赢了这场遭遇战。

  ★

  ──这个起头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

  「我怕苦……」

  你和愁眉苦脸的女战士平分珍贵的解毒剂喝,喃喃自语。

  就算是迷宫的一角,也能用圣水画圆阵扎营。

  当然维持不久,但足够用来稍事休息了。

  你环视在圆阵中随意休息的同伴,将喝光的瓶子放到地上。

  「欸,欸,要不要吃点烤饼乾?旅馆的人给我的,他们说很好吃!」

  「啊,谢谢……我不客气了。」

  堂姊及女主教分著粮食吃,两人看起来有点疲惫,不过似乎不是体力方面的问题。

  果然是因为从城里长途跋涉到地下一楼、地下二楼的关系吧。

  但法术并没有用掉。你没忘记,所以不成问题。

  「是说,都是随机遭遇Random Encounter的话,就没咱的工作哩。」

  同样担任后卫的半森人斥候无所事事地把玩著小刀,咯咯大笑。

  他只要戒备后方即可──虽然这个工作极度重要──因此没消耗多少体力的样子。

  可是,太过松懈也有问题。尽管这部分的分寸他拿捏得很好……

  「哎,放心啦。搞不好走道的哪个地方有隐藏门。」

  他察觉到你的视线,扬起嘴角。你点头回应。

  「…………唉。」

  令人担心的反而是女战士和你。

  集中力这种东西并非无穷无尽。

  目前女战士就带著略显疲倦的表情,懒洋洋地靠著枪柄坐在地上。

  如果问她是不是累了,她八成会回答没问题。

  或者──带著一如往常的轻浮笑容说她累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明白讲出真心话。必须由你来判断。

  突破地下一楼、地下二楼的第一战也胜利了。

  因此算是个好的开始──但考虑到众人的消耗量,历经两战实在称不上好。

  你陷入沉思,突然听见喀嚓喀嚓的敲嘴声。

  「哎,苗头不对的话撤退就行。」虫人僧侣瞄了上方一眼。「和那些人一样。」

  你对虫人僧侣这句话表示同意。前卫不只你和女战士,还有他在。

  你没有凡事都要依赖他的意思,但不依赖同伴,组成团队又有何意义?

  你提议「要撤退的话,用猜拳决定谁殿后」,他默默耸肩。

  「…………?」

  这时,女主教忽然抬起脸抽动鼻子。

  「怎么了吗?」

  「……啊,没事。」

  堂姊疑惑地盯著她的脸,帮她拿掉嘴角沾到的饼乾屑。

  女主教红著脸低下头。大概是从气息感觉到堂姊把饼乾屑送入了口中。

  「怎么说呢,那个……好像,有股血腥味……?」

  「搞不好不是错觉喔。」

  半森人斥候明白肯定女主教缺乏自信的这句话。

  「就算去掉咱们刚才在上面遇到的那些骑士,那些家伙应该杀了不少人吧?」

  那么即使迷宫里遇不到其他冒险者,总会留下痕迹──的意思。

  你产生小混混的巢穴里堆满冒险者尸骸的幻视,将其驱散。

  这样的话,果然该说有个好的开始。

  你们击退了毒气体G a s C l o u d,逐渐逼近不法之徒的根据地。

  只要踏出去的那一步确实有在前进,在迷宫里就称得上最好的结果。

  毕竟脚下有个落穴,于此处是再平凡不过的事。

  你们原本就跟地下二楼不熟,就遵照女主教的感觉前进吧。

  「我吗?」

  听你这么说,她不安地垂下眉梢,不久后握紧天秤剑。

  「……知道了。」

  她认真地点头,虫人僧侣简短回答「我来画地图」。

  原来交易神是风之神、旅行之神,也是地图之神吗?

  你这么问道,他敲了下嘴巴回应。够明确的答案了。

  你稍微调整呼吸,轻拍神情忧郁的女战士的肩膀。

  女战士茫然地仰望你,接著「嗯」轻轻点头。

  「是啊……看起来是跟一楼的敌人没什么差……」

  她单手持枪,站了起来,其他同伴也各自做好准备起身。

  确认自己装备齐全,检查武器及防具。你当然也有帮忙。

  因为以行动表现团队头目有仔细看好所有人,能给大家带来安心感。

  检查完女战士的铠甲──崭新铠甲的扣具后,你迅速检查自己的护具。

  「不过,感觉得出敌人挺惹人厌的。」

  虫人僧侣突然喃喃说道。

  除了僧衣外,他腰间挂著部族特有的弯刀,随时处于备战状态。

  你握住刚才轻拍女战士湿掉肩膀的手掌,问「黏液吗」。

  「对……不,不对。」他敲了下嘴,板著脸摇头。「是气体。」

  刚才的毒气块,会蠢动的气体吗?你咕哝道,皱起眉头。

  再怎么告诉自己起头不错,都无法改变你们出了差错的事实。

  若那是别人──先不管是谁──派来看守二楼的杂兵……

  「不是单纯的力量L e v e l问题。那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一般生物。」

  这个嘛,的确。

  于地下一楼徘徊的是小鬼、黏菌、活尸、骸骨战士之流。

  地下二楼则突然出现那个有生命的气体。

  而且还会散播毒气,这样看来……

  ──原来如此,代表事情没那么简单吗?

  「是啊。我们还没有治疗中毒、疾病的神迹。万万不可大意。」

  「可是老大一刀就把它砍了耶。」

  半森人斥候前来通知你他准备完毕了,随口说道。

  就你看来,他的皮甲和短剑都保养得很好,没有问题。

  以为这种装备通常会涂成黑色的人,看见那抹淡淡的红褐色肯定会惊讶。

  跟他一起共同行动后,你才知道那样比较容易融入黑暗。

  「既然砍得了杀得死,就没什么大不了。简单啦。」

  「哎呀,说不定会有只能用法术打倒的怪物喔?」

  堂姊从后面插嘴,彷佛要斥责笑著附和「说得有道理」的你。

  说到堂姊,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若要打近身战,她的胜算不会高到哪去。

  因此除了最低限度的防具,只需要检查她紧紧握在手中的法杖。

  话虽如此,这当然是指装备方面。术者的脸色及身体状况也必须确认。

  你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半森人斥候严肃至极地点头。

  「到时就拜托大姊的法术哩。」

  「呵呵,交给我吧。不如说不只有我……对不对?」

  堂姊笑著将手放到女主教的肩上。

  虽然她只有紧张地点头应了声「是的」,女主教似乎鼓起干劲了。

  认真握紧天秤剑,静静迈步而出的模样,十分令人心安。

  你为此扬起嘴角,呼唤同伴。

  ──走吧。

  整队完毕的你们踩乱用圣水画成的结界,重新开始探索。

  沿著在黑暗中延伸的白色轮廓线,一步步确实地往深处前进。

  「……我认为是右边。」

  每当经过转角,女主教就会停下脚步集中精神,告诉你们前进方向。

  没有其他路标可供你们在未知的领域中前进,你们毫不怀疑地听从她的指示。

  你效法应该在背后集中精神的女主教,抽动鼻子。

  你根本搞不清楚气息是什么东西,这也是当然的。

  森人或魔法师暂且不提,身为凡人的你,眼中的世界平凡无奇。

  现在在你眼前的只有黑暗中,轮廓线绵延无尽的迷宫。

  既然如此,你哪有可能敏锐地感觉到气息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

  你该留意的,应该是声音,是风的触感,是气味,是阴影处,是呼吸。

  对你来说,光是定睛凝视、竖耳倾听,告诉自己不要大意,就得费尽心思了。

  而重新注意迷宫的气氛,会发现淤塞的空气情报量不怎么多。

  该用无味无臭形容吗──没错,是无。

  只要离开一步,弥漫于战斗刚结束的墓室的尸臭也会立即消失。

  彷佛在逼你们只要想著在黑暗中前进即可。

  身在其中的女主教一下指示「右边」,一下指示「……大概是左边」,发挥优秀的直觉。

  也许你跟她认知到的世界并不相同。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吧?

  这名看似不幸的少女拥有天赋,感觉到潜伏于迷宫深处的某种生物的天赋。

  蠢蠢欲动的怪物,从最深处向世界散播灾厄的某种生物,以及那群小混混。

  一旦遇见他们,无论胜败如何,必将迎来其中一方的「死」。

  既然如此,在舌根扩散开来的无,是否就是「死」的味道……

  这样的想法闪过脑海,你苦笑著摇头,将其驱散。

  早该注意的。这样简直像被「死」囚禁住不是吗?

  反正冲进墓室就避不了战斗,随时有可能遇见徘徊的怪物。

  避不了的话,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思及此,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活力传遍紧绷的身体深处。

  比起看不见的威胁,你该关心的是沉默寡言的女战士。

  「…………」

  决定要与那群不法之徒对决后,女战士就经常露出忧郁的表情。

  你没打算随便过问她的私事,但如果她的动作因此变迟缓就糟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

  「啊,对了。」

  这时,与你的不安极不相衬的开朗声音传来。

  用不著说明,当然是堂姊,她窸窸窣窣地搜著肩背包。

  「我在街上看到好吃的糖果。走在路上都不说话也很奇怪,大家要吃吗?」

  可恶的再从姊。这种事刚刚休息时就该说了吧。

  堂姊无视你的抱怨,笑咪咪地递出装满糖果的袋子。

  你迫于无奈,从袋子里拿了颗糖果扔进口中,皱眉。

  ──是薄荷。

  「哎呀老大,你真不走运。」

  笑著把糖果含在口中玩的半森人斥候敏锐地看见你的表情,推测他吃到了甜的糖果。

  混帐东西──你噘起嘴巴,斥候仍然面带笑容,瞥了旁边一眼。

  你跟著看过去,发现虫人僧侣伸向袋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面色僵硬。

  「……薄荷。」

  对,薄荷。你点头,他故作镇定,缓缓摇头。

  「我不用……因为现在不能让味觉受到影响。」

  这样啊。好吧,就当成是这样吧。

  他点头回答「没错」,表情依旧严肃。

  「那我也不用了。」

  女主教把虫人僧侣的态度当真,坚决推辞。

  「是吗?很好吃耶……」

  「那战斗结束后我再吃。」

  表情蒙上阴霾的堂姊,听见女主教这句话立刻露出笑容。

  然后雀跃地小碎步走到女战士面前,将袋子递给她。

  「来,你也吃一颗如何?」

  「咦……」

  明明没什么好意外的,女战士却显得惊慌失措,目光游移。

  你对困惑地望向这边的女战士点头,堂姊脸上还是挂著笑容。

  不久后,她一副放弃挣扎──或者说略显犹豫──的模样,战战兢兢把手伸向袋子。

  「……有没有草莓口味的?」

  「有呀!我看看,是这个,大概!」

  原来你不确定啊。你从旁调侃她,堂姊反驳道「因为很暗嘛」。

  好吧,先不管再从姊说得对不对,不选白色的就能避开薄荷口味。

  虫人僧侣闻言,咕哝道「原来还有这招」,半森人斥候笑了出来。

  「薄荷也很好吃呀?」

  女主教帮你说话,你不禁扬起嘴角。

  大概是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女战士默默从袋子里拿出糖果,含入口中。

  「……嗯,好甜。」

  你斜眼瞄向含著糖果、乐得眯起眼睛的女战士,无奈地叹气。

  ──真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敌不过那个堂姊。

  之后,你们边吃糖果边走了一段时间。

  舌头上只剩下薄荷的余香时,你们抵达了墓室漆黑的门前。

  ★

  「……看起来没上锁,应该也没陷阱。」

  半森人斥候用挂在腰带上的道具调查了一阵子,下达结论。

  虽然他的讲话方式及态度吊儿郎当的,个性却十分慎重。肯定不会有错。

  你点头回答「是吗」,轻轻伸出用护手包覆住的手抚摸那扇门。

  金属制门扉与其他墓室并无二异,就你看来,构造太过一致了。

  你不是在怀疑女主教,然而,那群小混混真的在这扇门后面吗?

  ──这座迷宫不正常。

  即使不久前这里才发生过战斗,弥漫内部的瘴气也会将痕迹盖过。

  假设这里是那个金刚石骑士今天早上跟他们开战的地方,也没办法确认真伪。

  「……那个,血腥味……」女主教无法断言,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哎,打开就知道了。」

  虫人僧侣耸耸肩膀,反手拔出弯刀,已经准备就绪。

  「管他是怪物或盗贼,我都可以。」

  「对啊对啊。」

  暂且不管悠哉附和的半森人斥候,你现在担心的是女战士。

  你问她「你可以吗」,她先是「这个嘛」回以意义不明的呢喃,挥舞长枪。

  「……嗯,没问题。走吧?」

  女战士「喀哩」一声,咬碎口中的糖果。

  好。

  你轻轻点头,从腰间的刀鞘拔出爱刀。

  连在昏暗的迷宫中都散发出澄澈的刀光,无铭,却是把好刀。

  你朝刀柄吐了口口水,用手掌抹开,拎著它重新面向门扉。

  「……终于。」

  堂姊轻声说道,不晓得她知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失紧张感,听起来却有点放松的语气,跟平常一样。

  「所以,有什么计画吗?」

  你扬起嘴角,以略显做作的语调宣言。

  ──可以了,开始吧。

  下一刻,你使出浑身的力量踹破墓室的门,一面大吼著报上名号,一面冲进去。

  团队的同伴们立刻一拥而上,跟在后面杀进墓室。

  「什么!?」

  「冒险者又来了吗……!」

  大吃一惊的是聚在里面的──那群寒酸男!

  冲进昏暗的墓室后,果不其然,充斥呛鼻的血腥味。

  连偏僻荒废的酒馆都没那么臭。

  满地都是不明的污垢及厨余,骨头及财宝一起塞在锅子里。

  敌人的数量──有多少?你的视线快速左右移动,观察局势。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

  不过,有个人因你乱了手脚,匆忙举起短剑。

  ──得手了。

  你稳稳踩在地板的暗红色污渍上,一步、两步拉近距离,举刀挥下。

  「呃啊!?」

  在空中描绘出银线的刀刃,轻易砍进盗贼的脖子,斩断血管,血沫飞溅。

  裂开的喉咙发出类似笛声的气音,盗贼喷著血倒地。

  不瞄准缝隙的话,再厉害的人都无法从铠甲上将人体一刀两断。

  你在拔刀的同时甩掉上头的鲜血,迅速移动到墓室的中央区域。

  只有一扇门,意即出口在背后。要守住这里,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掉!

  「交给我……!」

  女战士轻盈地跳到你旁边,把长枪当成延伸出去的手脚刺向敌人。

  「噗、呜!?」

  锐利的枪尖像蛇一样由下往上弹,贯穿小混混的喉咙,取其性命。

  她拔出枪尖往旁边一挥,牵制敌人,双手牢牢握紧长枪。

  这样就解决掉两个了。剩下六──不对。

  「真是。今天客人怎么那么多,刚才那一批也是。」

  一具巨大身躯从墓室深处的阴影底下站起来。

  身上穿著不适合他的闪亮炼甲,手上挂著大刀的蛮人。

  ──是头头吗?

  你谨慎地计算距离,缓缓将弯刀拿低。

  这人想必不简单。姿势虽然随便,若没有两把刷子哪能统率盗贼。

  敌人共七名,数量我方占下风,再考虑到敌人的实力……

  「……背后交给我了。」

  虫人僧侣轻描淡写地说,彷佛要为你打气。

  他用反手拿著的弯刀挡住盗贼的攻击,担任前卫。

  你轻轻点头,望向身后。

  半森人斥候手拿短剑,瞪著盗贼戒备,保护术者。

  女主教紧张地拿著天秤剑,旁边手持短杖、闭上双眼的堂姊镇定地说:

  「请给我一些时间……!」

  没办法。

  你做了个深呼吸,调整气息,计算脚底的石板数量测量距离,瞪向头目。

  「哦──三个男的,三个女的。不错喔,刚打完一架,我正好肚子饿。」

  疑似头目的炼甲男把大刀扛在肩上,龇牙咧嘴地威吓你。

  然后用欲望表露无遗的下流声音大吼,撼动整间墓室。

  「行,你们几个!把这些家伙的头砍下来当玩具!」

  欢声四起,你身边瞬间充满武器的碰撞声。

  墓室没有多大。就算要同时发动攻势,也不可能七个人一起。

  只要女战士和虫人僧侣守好,后卫应该不至于遭受攻击。

  万一真的被敌人跑过去,半森人斥候也会拿刀应战,维持战线吧。

  因为那是她们、他们的职责,而你的职责是──

  「好,开打啰……!」

  ──……尽量在这个头头手下撑久一点。

  §

  在他挥下大刀的瞬间,你就看出从正面袭来的一击沉重无比。

  虽说刀刃磨损算不上多大的问题,整把刀断掉可就糟了。你用刀背挡住大刀,让攻击路线偏移。

  手麻掉了。一眼就看得出不能硬接。想要刀锋刀锷砍进额头里一命呜呼的话,倒是另当别论。

  唰。你调整呼吸,草鞋在残留血与污垢的深黑色痕迹的石板路上滑动。

  ──不简单。

  「唷,厉害喔!」

  原来如此。虽说是小混混,身为率领团队的头目,自然会有点实力。

  铁锈味及骯脏的装束、闪亮的炼甲、大刀,全是历经过战斗的装备吧。

  当然也可能是虚张声势。不过炼甲男强壮的身躯,否定了这个推论。

  你心想这可能会是场硬仗,目光左右移动,谨慎地寻找敌人。

  「嘿!」

  旁边的女战士发出不合时宜的轻快吆喝声,长枪在同时咆哮。

  在封闭场所使枪会卡住,仅限于新手,内行人不可能出这种差错。

  长枪如同生物般,在女战士小小的手掌中上下、前后移动,划过空中。

  「唔!?」

  「包围他们!枪没办法在狭窄的地方用……!」

  「哎呀,不一定喔?」

  就你看来,女战士的战斗方式与其是用枪尖刺,不如说是用枪柄打……

  「东张西望地没问题吗?虽然我也忍不住往那边看了。」

  你没空观察她的技术,只要不让这群小混混靠近即可。

  另一方面,你也听见堂姊轻轻倒抽了一口气。女主教则始终沉默不语。

  她们俩必须专注在施法上,你不想带给她们多余的干扰。

  你侧过身子,护住待在身后的女主教及堂姊,观察敌人的动作。

  将大刀当成玩具扛在肩上的男子目露凶光,眼神宛如野兽。

  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的模样,跟在迷宫徘徊的怪物并无二异。

  「我要吃了你们。噢,别误会,我可是很绅士的。」

  你的视线没有从那把大刀上移开。

  那么大一把刀,动作应该很好预测──照理说。

  当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种说法,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刻板印象。

  巨汉的臂力是力量,肌肉即为力量。万万不可小觑。

  「我说的吃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心想「啊」的瞬间,惊人的冲击袭来。大刀看起来像在发光。

  你反射性把刀高举至头顶──骑士受伤的模样闪过脑海──手放在刀背上,将弯刀竖起来挡在脸旁。

  清澈的金属声!

  手麻得彷佛有电击透过刀柄传来,尖锐的摩擦声刺进耳中。

  你像被槌子击中般,身体摇摇晃晃,双腿施力站稳步伐。

  攻击不是来自头上。是横扫的猛烈──瞄准脖子的──致命一击!

  「──!」

  堂姊从身后呼唤你的名字,你却听不清楚。

  不过你点头。能够点头,还活著,没问题。

  金刚石骑士喉咙被割伤了,光是看过那个画面一眼,就决定了你的生死。

  「噢,又失手了吗?我是不是也犯糊涂了?」

  炼甲男悠哉地转动手臂。

  你瞄了自己的弯刀一眼。没有断,没有弯曲,刀刃也没磨损。很好。

  ──他不会再使出同样的攻击。

  假装由上往下劈,实际上是横砍。厉害归厉害,也只不过是第一次才管用的虚张声势。

  只要一直偏移打点Hit Point就行。

  然而,就算只中一刀,人类照样会死。虽然敌人也一样──

  「看招!!」

  你拖著步伐,逃出咆哮著逼近的大刀的攻击范围。

  正面交锋的话,不晓得你的刀何时会被弹开。手掌的麻痹感也仍未消散。

  但这样不行。必须进攻。不进攻就不会赢,想赢就得下杀手。

  你向后退去,将双手拿著的刀拿在下段,往右下移动。

  穿在身上给人看的炼甲,刀子砍不断。要瞄准的话就是双脚、手腕、腋下、头部。

  男子将大刀挥到底的瞬间,你俐落地滑上前。

  将快要倒下的上半身撑起来,刀刃向前伸出,从肩膀往斜下方砍。

  「噢……!」

  锵一声,你感觉到刀尖擦过了炼甲。没有击中的手感。

  炼甲男利用挥下大刀的反作用力,逃过一劫。

  证明他熟知武器的优缺点,以及自己的战斗方式。不过无所谓,你也一样。

  你没有重新拿好弹到斜上方的弯刀,而是放松右手,左手抓著刀柄末端一转,将刀刃翻面。

  然后直接踏上前,瞄准脖子挥刀。

  然而,这一击因为男子斜拿著的大刀而滑开,是错开攻击轨道的常用手段。

  你立刻抽回刀,男子从下方往上挑的攻击紧接著袭来。

  你毫不犹豫跳开。

  屈膝从大刀上面跳过去。

  因为男子的武器不擅长连击,不用担心在空中或降落时遭受攻击。

  不过敌人也不简单。你的脚底刚碰到石板路,男子的拳头便近在眼前。

  刚才那一刀是用单手挥的吗!你为了减缓著地时的反作用力,迅速屈身,闪过他的拳头。

  不妙。你感觉到拳压带起一阵风吹过头上,往后方滚动。

  下一刻,大刀直接砸在你刚才所在的位置。石板路碎成粉末。

  你起身将刀拿在正前方,不停喘气,肩膀上下起伏。

  放松僵硬的身体,让积蓄在体内的热度散去,吸入氧气,以帮助集中于脑部的血液循环至全身。

  汗水冒出,却连眼睛都不能眨。但多亏缠在刀柄上的鲨鱼皮,手并不会滑。

  照理说,四周应该充斥著兵器碰撞声,却无法传入你的耳中。

  视线范围瞬间缩小,世界彷佛往炼甲男身上收束。

  「呼──呼──呼──!」男子笑了。「看来你开始累啰!」

  不过那样就好。你心想。因为──

  「沐西卡音色!」

  「空奇利欧接续!」

  「特尔普西柯拉舞蹈!」

  ──因为这男人八成也一样!

  「什、么!?」

  两位少女以如歌般的语调,朗诵「舞蹈D a n c e」的咒文。

  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炼甲男的脚像在跳舞般不停抽搐,纠缠在一起。

  他的脚大概只绊到了一瞬间。可是对你来说,这么一瞬间便足矣。

  你吶喊三句真言,射出从刀柄里拔出的马针。

  沙吉塔箭,凯尔塔必中,拉迪乌斯射出。也就是「力箭Magic Missile」!

  「──呃啊!?」

  马针带有绝对命中的力量,有如卓越的弓术,深深刺进男子的眼窝。

  炼甲男按住脸向后仰,大刀已不足为惧。

  ──杀!

  你咆哮著一口气拉近距离,将弯刀高举至头顶。

  刀刃流畅地从男子的肩头划至喉咙。

  「呜、恶!?」

  中了。鲜血四溅是造成致命伤的证据。

  男子彷佛被自己的血液呛到,发出啵啵啵的哀号声,魁梧的身躯过没多久便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大刀喀啷喀啷掉出手中。

  「成功了……!我们办到了!」

  「是、是的!」

  真是,真正可怕的果然是堂姊。

  跟女主教牵著手,笑得天真无邪的她的法术有多具威胁性,本人并没有自觉。

  你帮为自己撑过猛攻的爱刀甩掉刀刃上的血,环视周遭。

  「绊到脚的话,连我都干得掉他。」

  旁边的虫人僧侣已经解决掉一个人,用弯刀割开他的喉咙。

  与炼甲男交战时之所以没遭到妨碍,推测是因为他帮你挡住了那些小混混。

  你立刻道谢,重新拿好刀。剩下四名敌人吗?

  「……要道谢之后再说。」虫人僧侣开口。「还没结束。」

  「对呀,而且你也得跟我道谢呢。」

  女战士用血化了妆的脸浮现笑容,枪尖刚好刺进小混混肋骨的缝隙间。

  从铠甲连接处滑进去的枪尖,转眼间夺走小混混的性命。这样就剩下三个。

  「看来咱果然要等战斗结束才有事做啰。」

  你听见半森人斥候用因紧张而僵硬的声音,硬开了个玩笑。

  你耸耸肩膀,冲进失去头目而惊慌失措的盗贼群中。

  ★

  「饶、饶命啊!投降!我投降……!!」

  过没多久,最后一个人扔掉长满锈斑的剑。

  剑刃喀啷喀啷地在油腻腻的石板地上弹起来。你踢飞那把剑。

  「拜托!别杀我……!我会离开迷宫,也会离开这座城市……!」

  ──没道理将盗贼、山贼之流视为人类,何况是潜伏于迷宫中的怪物。

  你可以拯救这名强盗的性命,也可以杀掉他。

  该如何是好?你谨慎地单手拎著弯刀,望向同伴。

  「这个嘛……」

  「我都可以。」

  女战士及森人僧侣看起来有点放松,大概是判断战斗结束了。

  半森人斥候默默耸肩摇头。堂姊──嗯,你知道她会说什么。

  这样的话……

  「可以饶他一命。」

  最后的女主教,用十分平稳──感觉不到情绪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

  哦?你睁大眼睛,她静静走到你前面,挥了下天秤剑。

  山贼也有点难以置信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若这位先生真的改邪归正,可以饶他一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呣,你低声沉吟。好吧,是无所谓。大局已定。

  你「喀嚓」一声将弯刀收进刀鞘。

  女主教带著微笑点头,转身面向你。

  山贼马上咧嘴大笑,从怀里拔出短剑扑向女主教。

  「上当了吧,白痴──唔!?」

  ──下一刻,他的脑袋便像番茄炸开般,发出沉闷的声响碎裂。

  「不知悔改的话,只能以死谢罪了。」

  女主教像在跳舞似地优雅转身,使劲甩动手上的天秤剑。

  兼具秤重功能的天秤,对山贼造成致命伤害Damage,击碎他的头盖骨。

  血与脑浆溅到墙壁上形成一幅画,你听见堂姊的惊呼声。

  「……很遗憾,这也是无可奈何。」

  女主教看都不看仍在抽搐的尸体一眼,用依然平稳的语气对你说。

  红褐色血液点点喷溅在她带著冷笑的脸上。

  呣,你低声沉吟。好吧,是无所谓。怎样都好。

  你想了一下,慎选措辞,告诉她「看来以后可以让你上前线了」。

  「哎呀,怎么可能……请不要说那么恐怖的话。」

  女主教的语气蕴含与年龄相符的稚气,她低下头,彷佛真的在害怕。

  你轻拍她的肩膀慰劳她,招手对堂姊打信号。

  「啊,那个……嗯!交给我吧……!」

  她的态度表现出紧张及困惑,旺盛的精力却更在其上。堂姊毫不犹豫冲向女主教。

  她先是对她说「辛苦了」,接著递出水袋,将她带到墓室的角落,无微不至。

  你发自内心尊敬她的这部分。

  「……欸,没问题吗?」

  女战士看著她们俩,轻轻拉扯你的袖子。

  你摇头表示不知道,至少还不到要你喊停的地步。

  人类心中有大大小小的心弦,有时会触动情绪。

  对女主教来说,山贼的行为──求饶就算在其中吧。

  考虑到重创她内心的那段过去,不难想像。

  只不过──既然本人没说,其他人也没必要主动干涉。

  「你……」女战士摇头将讲到一半的话收回。「……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呀。」

  你耸耸肩膀,走向山贼们拿来堆杂物的角落。

  你拜托女战士负责戒备,她随口应了声「是──」。

  算了,应该用不著担心。你相信她。

  半森人斥候及虫人僧侣也跟在你身后,前去确认那些家伙储藏的财宝。

  哎呀,就是因为有这东西,才让人戒不掉袭击与掠夺。

  「因为这直接关系到收入,想戒掉也没那么容易哩。」

  冒险者就是这样。你点头赞同斥候,将戴著护手的手伸向垃圾山。

  虫人僧侣敲著嘴巴抱怨「真麻烦」──你却对他们心存感激。

  因为半森人斥候和虫人僧侣,都没有对女主教刚才的行为多说什么。

  两人的贴心之举难能可贵,身为头目的你感谢他们很正常。

  他们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地回问「你在谢什么」。

  你笑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专注在搜索上。

  从里面挖出来的全是冒险者的装备,或许该说理所当然吧。

  崭新的铠甲、武器、被搜括过的空杂物袋,以及识别牌。

  你将这些东西一个个扔进用来当尸袋的麻袋。

  不小心踏进地下一楼深处的人,八成被他们吃得一乾二净了。

  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吃。

  在这座迷宫中,不可能找得到正常的食物。

  那些家伙一直以来是吃什么维生,看塞在锅子里的怪肉就一目了然。

  这样的话──或许女主教刚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虫人僧侣说得没错,他们并非人类,而是怪物。

  「……嘿,老大。」

  半森人斥候突然叫住你。

  仔细一看,他手中的是脏掉的碎布和皮甲。

  碎布似乎是发圈,上面黏著几根金发。

  皮甲也因为血迹和污垢的关系不留原形,但本来似乎是白色。

  两者你都有印象。

  你瞄向身后──仍在戒备的女战士,以及对面的女主教跟堂姊。

  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但你看见堂姊在笑,女主教僵硬的表情也放松下来,露出笑容。

  ──没必要特别告诉她们。

  你下达结论,将发圈和皮甲回收,扔进麻袋。

  只是看过类似的东西罢了。金发冒险者和穿白色皮甲的冒险者,多得数不清。

  你咕哝道,虫人僧侣慢慢摇晃触角。

  「……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敲了下嘴巴,手放在挂在胸前的神的法印上。

  「愿于此地逝世的人,下次能一帆风顺。」

  你点头,站起来。该做的事做完了,无须久留。

  ──走吧。

  「……好了,走吧?你累了,今天得好好休息。」

  「是的……是的。」

  你呼唤同伴,堂姊催促著女主教,与她一同起身。

  望向女战士,她依然回以暧昧不明的笑容。

  整理好队伍,检查装备。没有异常,也没人受重伤。

  你点头,离开墓室,准备沿原路回到地面。

  你催促女主教,她「啊,不好意思」急忙搜起行囊,取出地图。

  她的引导既清楚,又没有不确定之处,让人觉得肯定万无一失。

  幸好从通道走进墓室,从墓室前往通道的期间,没有游荡怪出现。

  随著探索进度愈来愈接近深处,今后也得将回程路线纳入考量才行。

  再熟练的战士,都没有无限的体力跟集中力。

  连战会一点一滴磨损生命。就算不论这一点,在这座死亡迷宫里,又有多少生存的可能性呢?

  「累归累……」

  藉由绳梯从地下二楼爬到地下一楼后,堂姊忽然喃喃说道。

  你们调整呼吸,补充水分,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

  她一屁股坐到石板路上,彷佛松了口气似的,微笑著说:

  「这样那些孩子也能放心探索了。」

  你简短回答「是啊」。

  地面近在眼前。

  ★

  穿过迷宫的入口──出口时,与那片黑暗截然不同的柔和光芒降下。

  双月及繁星在头上的天空闪烁,看来天彻底黑了。

  负责看守的近卫女骑士从你们的模样看出端倪,默默行礼。

  哎,你们扛著染血的麻袋,应该看得出激战的痕迹。

  你微微耸肩致意,从她面前经过,缓步走在通往城镇的街道上。

  「哎呀……累死啰……」

  「走那么久,脚好痛喔……还被汗弄得黏黏的,好想擦身体……」

  女战士愁眉苦脸地接在半森人斥候后面抱怨。

  第一次踏入地下二楼,又经历一番激战,你点头说道「没办法」。

  尽管你不认为有哪里判断失误,你还是觉得亏大家有办法跟上。

  你可以诚心感谢他们,也可以感谢「宿命」及「偶然」让众人平安。

  「……对了!」

  小步走在你后面的堂姊两手一拍,脸上漾起笑容。

  「刚经历过一场大冒险,明天要不要放个假?」

  「咦,可是……」

  ──这个再从姊又在突发奇想了。

  女主教困惑地皱眉,观察四周。

  喷到脸颊上的血,大概是由堂姊仔细帮她擦掉的,现在她的脸乾乾净净。

  不过疲态明显,也还残留著强烈的紧张感。

  「……可以吗?」

  「因为大家都很努力嘛。对不对?」

  堂姊望向你。你想了一下,点头表示「可以吧」。

  首先,就你所知,你们的进度好像比其他冒险者快得多。

  不如说……

  「无妨吧。毕竟其他人通通只对赚钱有兴趣。」

  ──虫人僧侣不屑地说。此言甚是。

  有意愿去确认迷宫最深处的「死」之源头的冒险者,不晓得有多少。

  愈接近城镇,满脸通红、拿武器出来炫耀、有说有笑的人就愈来愈多。

  经他这么一说,那些小混混也仅仅是被迷宫的财宝迷住。

  被「死」……被魔宫迷住的人,等同于游荡怪Wandering Monster的存在,不祈祷者N o n - P r a y e r们。

  正因如此,你们才得进到地下二楼──总有一天,还必须挑战地下三楼。

  为了继续前进,养精蓄锐没有坏处。

  「对啊。体力还没恢复就进入迷宫未知的领域,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幸好大家都赞成。既然如此,今天乾脆先回旅馆休息吧。

  明天再去卖掉捡到的装备──死人不会使剑──把识别牌送到寺院。

  你自己也因为用过法术的关系,消耗了不少体力。

  「休息果然很重要。」

  不过你那位笑容可掬的伟大堂姊有多正当的理由,就不好说了。

  但不可思议的是,你对于那抹浮现于疲惫的脸上的苦笑,感到心旷神怡。

  没有什么事比遇见难能可贵的同伴更幸运。

  你沉浸在有所成长的感动中,倒进旅馆马厩的稻草堆。

  今晚肯定会睡得很熟──

  ★

  ──……然而,人往往会在精疲力竭的时候浅眠。

  连一点小声音听起来都格外刺耳,不知道是不是战斗的余韵使你特别亢奋。

  你在躺起来比想像中舒服的稻草堆上坐起身,拍掉黏在衣服上的稻草。

  睡在旁边的半森人斥候嘴巴动来动去,正在说梦话。

  虫人僧侣在马厩的角落频频翻身,推测是睡不好。

  你留意著别吵醒他们,一把抓住爱刀,慢慢离开马厩。

  带著寒意的清爽夜风,捎来甜美的香气。

  是肥皂吗?能察觉到这点细节,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你的等级提升了。

  仔细一想,你在这座城镇待了几天呢?

  带著得来不易的同伴,经历迷宫的冒险,在死斗中存活下来。

  尽管是琐碎的经验,累积起来还是逐渐为你带来成长。

  「……所以?你不找我聊天吗?」

  而其中一名得来不易的同伴,站在马厩前面。

  女战士对你微笑,你叫她跟之前一样,坐到其中一个稻草堆上。

  「是──嗯,还是一样软耶。」

  她发出意外轻盈的声音坐在稻草堆上,抱著双膝,看起来心情不错。

  「欸。」她像小孩子般微微歪头。「今天你期待了吗?」

  不。你笑著摇头。女战士兴致缺缺地嘀咕道「这样呀」。

  她怎么会来这边?她应该也很累才对。

  「嗯──?累的时候就是会莫名清醒。」

  女战士的头发湿答答的,推测是一回到房间就马上去清洗了。

  「所以我来这边打发时间──的感觉?」

  原来如此。你点头。

  你们应该都知道,这段对话跟前几天的夜晚有几分相似。

  所以,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也相同。你早已预料到,却默默等待她开口。

  「……这是表面上的理由啦……」

  女战士斜眼看著你,微微一笑。

  「我想趁开得了口的时候跟你道谢。」

  你也看著跟那晚一样的双月,笑了出来。

  ──其实,你没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你履行了自己的义务,率领团队行动,顺利让众人生存下来。

  讲白了点仅此而已,反而是你该跟她道谢。

  你悠哉地对她说。

  「……是吗?」

  女战士模仿你,跟著仰望明月,被夜风吹得眯起眼睛。

  你和她都暂时没有出声。

  你大可跟她搭话,也大可继续保持沉默。

  经过片刻的思考,你冷静地告诉她「有想说的话就说吧」。

  「什么啦。你的语气是被某位和尚感染了吗?」

  她呵呵轻笑,你却不是在开玩笑,十分严肃。

  有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的话,你也不会逼她。

  如果你希望我什么都不要说,我不会开口;如果你希望我说话,那我就照做。

  又不是凡事都得坦诚相告,才能成为伙伴。

  只不过──硬要说的话,你觉得她看起来有话想说。

  实际上,她刚才确实说了「趁开得了口的时候」,所以你主动询问也很正常。

  「哦……」

  女战士疑惑地沉吟,嘴角勾起一抹调侃的笑容。

  「这种……也叫温柔吗?是多亏姊姊的教育?」

  是再从姊。你说。

  而且这跟堂姊没什么关系,意即是你自己的个性。

  「那如果我说我不想讲呢?」

  那就到时再说。

  可以默默赏月,也可以跟之前一样回房就寝。

  你轻描淡写地回答。

  女战士盯了你一会儿,不久后无奈地叹气。

  「……真是。跟你聊天的时候,总是会害我失常……」

  你一语不发,耸耸肩膀。女战士见状,像在闹脾气似地哼了声。

  「我呀。」她喃喃说道。

  「觉得发生过两次的事,就会发生第三次。」

  两次?你问,她「嗯」轻轻点头。

  「第一次见面时,我不是在寺院托人埋葬尸体吗?──那是第二组。」

  你默默点头。

  的确,初次见面时明明同伴全灭了,她却十分冷静。

  本以为是因为她进过迷宫好几次,但未免太夸张了。

  「刚开始姊姊也在,我们是同一家孤儿院出身的,约好大家要一起成为冒险者。」

  这种事很常见,你也听说过。那几位少女也是,并不稀奇。

  当然,无论小孩或老人,所有人的条件都一样。

  只能用上天给予的手牌决胜负,抱怨也于事无补。

  「宿命」及「偶然」的骰子一视同仁,即使是在众神面前。

  「哎,我运气是不错啦?」

  ──可是姊姊他们被强盗袭击,死了。

  她边说边笑,你无从得知她的心境。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吧。你不会选择擅自去推测。

  「本来想说,迷宫深处有『死』的话,说不定也有『生』。」

  ──可是,没那么顺利呢……

  这句呢喃中,寄宿著多么强烈的思绪,你不会明白。

  死者不会复活。

  那是这个四方世界不成文的规定之一。

  连寺院的僧侣引发的「苏生Resurrection」神迹,都只是将生命从死亡边缘唤回。

  生死绝对无法颠覆,如同骰子的点数。

  有能力颠覆生死的,若非神代的遗物,就是众神的──真正意义上的神迹。

  然而,既然潜伏在迷宫最深处的是「死」。

  她应该是赌在了超越人智的某种……些微的可能性上吧。

  「所以我才觉得如果大家会全灭,我得赶快逃出去。」

  因为自己不能在复活同伴前死去。

  你听了,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回答「真过分」。

  不过,新手冒险者究竟能在试炼场存活多久?

  这件事她想必比自己更清楚,思及此,你便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

  「对不起喔。」

  女战士如同一只猫,喉间传出轻笑。

  「开玩笑的啦。骗你的,全──是骗你的。我只是想逗你一下而已。」

  她轻盈地站起来,甩动修长的双腿,宛如在玩乐的小孩。

  你坐著凝视她,问「好了吗」。

  「……嗯,没问题了。谢谢你喔?我有点困……先回去了。」

  她边说边「呼啊」发出可爱的声音伸懒腰。

  虽说明天放假,你们毕竟刚经历一场冒险,是该休息了。

  你如此说道,挥手目送她离去──

  「啊,还有。」

  月下,她转过身,朦胧月光照亮的白皙脸颊对著你,双唇像在轻声细语般一开一合。

  「……这是真的哟。」

  她轻笑著说,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

  你还没回应,女战士便离开马厩。

  你将她的名字而非编号刻在心中。不能忘记。

  回想起来……这一天,这一场冒险,发生了太多事。

  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不时从旅馆外传来的声音,只有开门声与人们的脚步声。

  城门在这么晚的时间开启,大群人潮涌入城内的理由,显而易见。

  八成又有哪座村子或都市,被大批的「死」吞没了。

  无家可归的人们,在徘徊过后来到这座城塞都市。

  ──真奇妙。

  这里明明是毁灭世界的「死」之源头,每个人都选择来到这座城市。

  金币源源不绝地从迷宫涌出。无论要冒险要从商,都能在这里活下去。

  人们无力地在街道上行走,即使如此,依然怀著渺小的希望潜入迷宫。

  然后被「死」吞噬,再也没有回来。

  你被极为冰冷的想法囚禁住,握紧手中的爱刀。

  「死」为何物?迷宫又是什么?

  ──想确认的话,就必须前去挑战。

  抬头仰望夜空,远方那座据说有龙栖息的山脉飘出山岚,乘风绵延至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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