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以反恋爱运动之革命性恢复的企图与实现为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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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三月。在历法上明明早已进入春天,寒意却还是很重。早上上学的这段时间更是寒冷,学生们都纷纷快步穿越校门。

  在这样的天气里手牵著手从车站走过来的情侣,就像是要享受这份寒冷似的走得特别缓慢。对于彷佛一步步地踏稳、品尝青春,愉快地相视而笑并走向校门的两人──

  「现充爆炸吧!」

  透过扩音器放大的吶喊声砸了过去。

  站在校门附近的尖塔上,她一如往常地用安全帽和手巾遮住脸部,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在珍贵的高中时代──独一无二的这段青春岁月中,想尽量和情人一起度过更长的时间,共享光辉灿烂的回忆──促使你们这么做的感情,全都只是应该唾弃的幻想!醒醒吧!自我批判吧!为了逃离人云亦云所创造的『恋爱』这种集体催眠,你们需要重新好好地审视自己!怀疑一切吧!不要接受常识!

  我们人类在根本上怀有谬误──不,我们是被植入谬误,然后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你们深信是出于自由意志的『恋爱』这个精密的自我增殖程式,会藉由将自我生产力贬低至极限,来让你们无法察觉真相,更会让你们往毁灭地球上其他所有生物的方向迈进。

  为了装饰自己而到处搜刮名牌包,互相馈赠根本喝不出差别的高级酒,认为出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而在社群网站上发文──因为这些无意义的挥霍而让我们原本拥有的生产力全部遭到回收,让我们忽略了本来应该能够注意到的错误。因而产生的落差会造成并累积憎恨的连锁,最后爆发。这就是人类的历史。

  现在就在这里结束这一切吧!我们必须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这个恶性循环!

  今天正好是三月三日女儿节。女儿节雏人偶──这个可怕的恶魔祭坛,不是正明确地表现出我们社会的扭曲吗!

  三人官女与五人乐队──如果是聪明的各位应该可以马上明白。没错,会多出两个人!男女成为情侣时,会多出两个男人!这就是在讽刺男女之间出生率的差异。坐在第二层与第三层的他们与她们之间,男女关系恐怕非常混乱。脚踏两三条船的情况横行,心想先保留备胎再说。以吊人胃口的态度玩弄男人的女方。由于不耐烦而引发暴力!……而从最上层俯视这幅哭天喊地的地狱景象的,就是握有地位与财产的男性人偶与女性人偶──也就是现充!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你们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种毫无意义的争端,必须要在我们这一代终结!

  我们所能采取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带有良知的抗拒繁殖』!

  克服繁殖冲动吧!能够用双脚步行的我们,不是拥有可以自由运用的两只手吗!不要被欲望控制了!

  为了保护孕育生命的母星──我们现在应该要亲手勒紧自己的脖子,然后走向灭绝!

  现充爆炸吧!」

  她──领家薰让自己的热烈演说暂时告一段落。

  在这之前,她也曾经数度像这样在校门口发表演说。每次演说时,即使受到大多数人的无视,都还是会有几个人愿意停下脚步倾听领家的演说。

  可是现在,她的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穿过校门的学生们只是瞥了领家一眼,然后就带著冷笑往鞋柜处匆匆走了过去。

  「喂,领家……」

  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原本躲起来的我对她开口搭话,她便用憔悴至极的无力声音回了一句「我知道」,然后从塔上爬了下来。

  对于已经失去煽动群众力量的我们,学生会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说不定他们反而是为了向学生们展示「想否定恋爱的可悲非现充」,藉此激发学生无论如何都要成为现充的决心,才会故意放任我们不管的。

  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会变得如此无力,完全是因为二月十四日的落败──「情人节粉碎抗争」的失败。虽然我们幸运地没有暴露身分且全身而退,但本来受到我们非法侵占的花艺研究社社办却被学生会收回管理了。

  由于这次的惨败,我们失去了大众的信任。学生们的心现在已经完全背离了反恋爱,被所谓「正经的青春」价值观所囚禁……

  ○

  「我还能怎么办!」

  放学后,在一如往常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地下。在不甚宽敞的室内,领家焦躁的声音回响著。

  「谁也不愿意听我说话。就连没有男女朋友的人都像是在嘲笑我一样,瞥了一眼就走过我的身边。现在这种状况,我们到底要怎么把民众的心拉回『反恋爱』上?」

  听到她悲痛的叫喊,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四名社员也已经找腻可以回应她的话了。

  这个据点盖在学校地下,连接社办大楼和礼堂的通道中段处。在过往的骚乱时代曾经有人使用过的这间据点,现在正由我们再度利用。

  所谓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正如其名,是个想让这个世界从名为「恋爱」的集体催眠中觉醒,朝著「藉由让全人类非现充化而加以拯救」的目标迈进的团体。虽然我们有著如此崇高的目标,但目前社员人数只有五名,运动的理念甚至还没有渗透到我们自己就读的这所高中里。

  虽然是这么虚的团体,去年的状况却还比现在更糟糕。当时的社员只有一个人,也就是现任议长领家薰。

  圣诞夜那天晚上,我在牵著手嬉闹的情侣们大量聚集的涩谷听到她的演说,那就是事情的开端。我因此被她拉进革命运动之中,社员非常可喜可贺地从一个人倍增为两个人。

  在除夕元旦结束新年参拜势力侦察之后,一月,我和领家藉由占据校内广播进行运动的宣传,成功让三名新伙伴加入我们的行列。

  第二美术社社员,一年级女生西堀优;同为一年级的男生,活跃于网球社且据说拥有数个粉丝俱乐部的濑崎涉;还有唯一的二年级生,拥有可以强制吸引男性视线之身材的神明茜。

  我和领家加上这三名社员共五人,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活动才正式展开。

  然后在二月十四日那天,我们迎接了情人节。在不断下著雪的那天早上,我们和其他同志结盟,进行了将巧克力阻绝在校外的作战──校园封锁。

  我们在校门没收学生想要带进校园内的巧克力,并强制替为了吸引异性注意而打扮的学生整理服装仪容。一开始当然受到了学生的抵抗,但经过我们不惜粉身碎骨的努力,终于让大部分的学生顺从,使这场抗争的成功看似近在眼前。

  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敌对势力──想靠恋爱来掌控世界的大性欲赞会手下的傀儡,也就是我校的学生会出现了。他们煽动还没接受我们主张的学生,粉碎我们的封锁行动。

  于是……我们落败了。战线崩溃,大量巧克力流入校内。我们的努力付诸流水,情人节几乎与往年无异地进行,最后理所当然地产生了大量的情侣。

  虽然我们的运动一时之间看似可以说服学生,但在我们面对如此的失败之后,学生们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想靠力量压制群众的想法让我们自食恶果,使学生们的心偏离了「反恋爱」的理念。「青春果然就是要谈恋爱。」「想否定恋爱的人只是对成功者有偏见而已。」「非现充当久了就会变得这么暴力。」「没有男女朋友的人做什么都没用,说到底,抗争本来就不可能会成功的。」众人大肆发表了这些言论,将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贬为「非现充暴力团体」……然后时至今日。

  「该怎么办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学府就要落入大性欲赞会的魔掌中了!每个人都会和情人或伙伴一起用快乐的回忆写满青春的一页──他们会同甘共苦,就算有时争吵也会在最后团结起来,一同挥洒汗水,彼此欢笑流泪──学校会变得到处都是这种现充!这样也无所谓吗?」

  领家以带著焦虑的严厉口气这么说道,用无力的拳头敲打桌面并垂下头。她所描述的青春景象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在海边奔跑的现充团体──在校庆的女装咖啡厅身穿女仆装的现充男;嘲笑这些男生的现充女;将使用后的服装带回家里给女朋友穿,然后两个人单独享乐的情侣──吵架之后,男朋友在雨中连伞也不撑,浑身湿透地按了女友家的对讲机,女朋友在二楼被他的模样感动,但还是没有办法坦率地原谅他。隔天早上,她到了学校却发现男朋友的座位是空的,女朋友开始担心,而男朋友到了第三节课终于现身。他很明显地是感冒了,走路摇摇晃晃的。「为什么……你都病成这样还要来?」虽然她本来在跟他冷战,但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他。「……要是让你操多余的心……我会很伤脑筋的。」听到这句话,女朋友抱住了他。「笨蛋!……你真的……是个大笨蛋……」「喂,你黏得这么紧,感冒会传染给你……」最后,这对现充情侣果然因为感冒而卧病在床。但两人之间本来快要崩坏的羁绊却比以前更加强烈地连结在一起──

  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我对现充的反抗意志变得比过去更加坚定不移了。

  我环顾周围的三个人──西堀、濑崎、神明学姊,发现他们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大家都对现充萌生崭新的斗志,燃烧著怒火。

  「绝不可以让现充这么蛮横!我们要想办法跨越这个困境!」

  我一说话,三人就用力地点头。

  「来做吧。」「我们来破坏掉『情侣』的刻板印象吧!」「让他们变得对奇怪的事情没有兴趣吧!」

  另一方面,领家她……从我身上别开目光,微微噘起了嘴,看起来很不服气。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要想想具体的对策啊。」

  她这么说完,转动了转椅背对著我。

  在二月十四日那一天,呃……发生了很多事,使领家和我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发生了什么事吗?)

  坐在我旁边的濑崎在我的耳边低声问道。

  (没什么,应该只是一般的喜怒无常吧。)

  我这么岔开话题,濑崎就困扰地稍微皱起眉头,苦笑了一下。

  「那边的!不要说悄悄话!」

  领家的怒吼马上就落到我们头上。听觉真是灵敏。

  我转而面向声音飞过来的方向,举起手──于是和刚好看过来的领家四目交接。

  一瞬间,她迅速撇开了脸。她现在应该还对我在二月十四日所做出的过分言行怀恨在心,耳朵都变红了。

  「我想应该还是只能透过脚踏实地的行动,来慢慢恢复群众的信赖吧。」

  就像是要缓和快要尴尬起来的气氛,濑崎开口这么说道:

  「曾经一度失去的信赖是很难再恢复的。不管我们所做的事再怎么正确,暂时都会被他人以『在情人节作乱的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有色眼镜看待吧。不过,如果我们因此放弃继续活动,正在世界上蔓延的『一般情侣形象』的幻影就会以愈来愈惊人的气势侵蚀这所学校。我们应该做的,就是面对任何冷落都不气馁,持续主张我们的理念。虽然过去的失败不会消失,但人们心中的记忆必定会渐渐被冲淡的。」

  这的确很像是濑崎会提出的意见。感觉非常正确。

  领家虽然点头同意他的话,却还是面有难色地提出抗辩:

  「濑崎,你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我不会吝于承认这件事,不过……」领家停顿了一下,才稍微加快速度继续说下去:「就算我的脸皮再怎么厚,要在那种状况下继续演说,实在还是太困难了!」

  没有任何人愿意倾听,在众人投以冷笑的环境中持续演说──对于精神上的耗损的确不轻。

  「说得也是……对领家同学造成的负担,或许是我思虑不周。」濑崎以依旧礼貌的口气说道,对她低下头。「我们需要改掉现在完全依赖领家同学以演说进行宣传的行事风格,转换成比较不会对社员造成负担的方法。比如说,使用传单……」

  濑崎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我都忘了,印刷机还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里……」

  室内再次被沉默笼罩。

  在情人节的那场败仗以前,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拥有地上与地下两个据点。我们非法侵占了位于社办大楼三楼,因为没有社员而一直被放置不管的花艺研究社社办。而且,我们还擅自拿走摆放在宛如垃圾屋般的社办大楼里坏掉的印刷机,把它修好之后放在社办里使用。

  可是在那一天,被逼到绝境的我和领家把那里当作最后的避难所逃了进去。接著被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包围──我们两人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但自那天以后,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就被收归学生会的管理之下了。因为将空社办放置不管,而替非现充暴力团体留有筑起巢穴的余地,使得掌管校内社团的社团联盟似乎受到学生会严厉的斥责。

  「正是如此。而校内的印刷机就只剩教职员办公室和学生会办公室这两台了。我们不可能使用那里的印刷机。如果要在便利商店或家里印,就成本而言恐怕也很不切实际。」

  领家用沉静的语气这么说道,将两只手肘放在桌上,再十指交扣抵著额头。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时,这次换西堀开口说话了:

  「我们要想办法把社办拿回来。」

  虽然这句话说得非常简洁,里面却蕴含著坚强的意志。

  「可以自由印刷果然还是非常重要的。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可以做到。」

  不喜欢把话说得太长的西堀说完之后,便呼的一声大吐一口气。

  「可是,要怎么拿回来?」

  对于领家的这个问题,西堀给了一个简洁过头的答案:

  「武力。」

  这个意见和她看似乖巧的外表很不相衬,非常鹰派。我插嘴说道:

  「那是很困难的。现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在学生会的指挥之下,由柔道社负责看守。应该是害怕我们抢回社办吧。要是不打赢他们,就不可能把社办拿回来。」

  听到我这么说,西堀失望地垂下肩膀。原来她是认真的。

  在情人节粉碎抗争中与我们组成共同战线的柔道社和计算机科学社受到了相应的处罚。首先是柔道社,就像刚才所说的,他们正在服劳役,被学生会命令去担任守卫等工作。特别是那个曾经大为活跃的社长田岛,他现在成了以前的心上人──宫前学生会长的贴身保镰任她差遣。每当他出了什么差错,宫前就会瞄准他的屁股使出回旋踢,让他粗野的娇喘响彻校园内。这已经变成一种特产,开始在整间学校中广为人知。虽然将对方卷入这场抗争而害一个人彻底完蛋的事让我们多少有点愧疚,但因为当事人看起来很幸福,所以就算了吧。

  而计算机科学社被硬塞了学生会网页管理和社群网站帐号的申请与经营等杂务,每天都非常忙碌。名副其实地沐浴在巧克力之中的藤枝变得非常温驯,一句抱怨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维护著别人不知道要用在什么地方的FORTRAN77程式语言。

  「还是不可以打架啦……」到目前为止一直静静听著其他四个人对话的神明学姊连忙插嘴:「我们就……再跟对方谈谈,或是用猜拳来解决问题好吗?我很会猜拳,所以一定有办法的,好不好?」

  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这是她的才能。

  「可是……你觉得他们会乖乖地听我们的话吗?我们可是完全敌对的两方啊。」

  没了气势的领家有点不好意思地搔著脸颊反驳她。

  「就算我们努力拜托看看……也不行吗?」「应该不行吧。」

  现场气氛再度冻结。只有墙上的时钟秒针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响著。

  为了印传单就需要印刷机。要使用印刷机,就需要连同花艺研究社的社办一起拿回来才可以。因为那间社办现在是在学生会的管理之下,所以必须想办法说服他们,让使用权重新回到我们手上──这是很单纯的理论。

  「……再想也没有进展。算了,这个议题就留待明天讨论吧。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应该可以再想出更好的点子吧。今天就先到此为……」

  就在领家快要说完的瞬间,「等等。」我简短地打断了她。我的脑中就像是灵光一闪似的浮现一个想法。

  「就这么做。我们去拜托学生会,请他们把社办还给我们。」

  「……你刚才一直保持沉默,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领家尽量不面对我的方向,只用眼睛断断续续地偷瞄著我说道:「想也知道那种方法行不通。光是要准备交涉场合就不可能了。而且,就算有机会交涉,最后也一定会在途中被他们设陷阱抓起来。因为就武力方面来说,很明显是他们占了上风。」

  「的确如此。」我虽然承认,却还是继续说下去:「可是那是在我们直接以『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身分坐上谈判桌的前提下。如果不是……说不定可以顺利成功。」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在中间夹上一片缓冲材料。简单来说,只要我们伪装成别的团体去和学生会交涉就可以了。」

  2

  我的作战计画是这样的。

  为了夺回外部社办,我们必须和学生会谈判。可是,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被贴上「非现充暴力团体」的标签并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下,根本没有希望与他们好好对话。

  既然如此,乾脆以其他团体的名义接近学生会并与他们交涉,再接收现在被他们拿走的前花艺研究社社办好了。因为有空教室才会让邪恶的家伙们窃占──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学生会才会分配一定程度的劳力去监视和戒备那间教室,但如果转让给其他的团体,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对学生会来说,这个处置毫无疑问是有好处的。

  接下来,问题是要假扮成什么样的团体……经过讨论,我们作出了结论:与其创造一个新团体,不如接管已经存在的团体比较好。比起完全没有人知道的新团体,在某种程度上知名度较高的团体名称当然会给人比较好的印象,作为掩护的机能性也比较强。

  我们所盯上的目标,就是「风纪委员会」。适合的条件首先是几乎没有在实际执行工作,以及不是社团而是「委员会」这两点。

  风纪委员会现在并没有什明显的作为。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如果他们想要强迫学生遵守「禁止不纯异性交往」的校规,就会正好违反学生会,也就是大性欲赞会的方针。因为是这样的委员会,所以懒惰的学生们为了避免被分配到其他比较辛苦的委员会里,就会在班上自愿参选风纪委员,这种事在全校都会发生。毕竟,我自己正是风纪委员。

  而属于「委员会」这件事──这和现在那间教室虽然位在社办大楼,却受到学生会徵收的状况有关。本来管理社办大楼的团体称为「社团联盟」,和学生会原本是各自独立的。可是由于二月十四日的那个事件,使得他们被纳入学生会的管理之下。因此那间教室会分配给社团,或者应该说会由学生会来使用……但因为地点不怎么样,学生会在校长室的隔壁又已经有一间气派的办公室,所以那间教室就多了出来。因此,如果隶属学生会之下的「委员会」想要这间教室,他们一定会很乐意放手。

  委员会拥有固定的办公室听起来或许有点奇怪,但这并不是没有前例,例如校庆执行委员会、创校百年纪念活动执行委员会等等都有。

  于是很快的,从隔天早上开始,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便开始进行掌控风纪委员会的秘密行动。

  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自己不先成为风纪委员,事情就无法开始。委员会的规矩是在班上强制选出男女各一名学生。所以必须拜托别人和自己换。

  所幸我和西堀从一开始就是风纪委员,而濑崎和神明学姊好像有认识的人是风纪委员,所以应该可以顺利交换。

  问题是领家。

  开始上课前十分钟,这时间教室里大概已经聚集了一半左右的同学,会渐渐地嘈杂起来。领家在我的座位旁握紧拳头,一直盯著教室后方的出入口。

  门打开了。我一确认走进来的人是班上的另一个风纪委员大户,就小声地通知领家。

  (喂,她来了。)

  (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领家这么回话的时候没有看我,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大户一边爱困地打著呵欠,一边向朋友打招呼,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或许是因为紧张吧,领家的步伐有点僵硬。

  「那……那个……大户同学。」

  听到领家从后方对自己搭话,大户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咦……啊……」面对脸部朝著斜下方保持沉默的领家,大户眼神游移,正在寻找该说什么。

  「啊……我是……和你同班的……领家。」「和我同班的领家同学,我……我知道啊,当然了。」

  同班同学到现在都还没记住领家的名字和长相。当然,我也怀疑是不是全班同学都认识自己。

  「大户同学,你是风纪委员对吧?」

  「呃……是吗?虽然我好像有加入过那种委员会的印象……那个,为什么这么问?」

  「可不可以……让我代替你呢?因为我……想当风纪委员……」

  领家下定决心这么说完,大户就好像很疑惑地望著领家低著头的脸。

  「我是完全无所谓啦……可是姑且还是要跟男生那边通知一下……对了,男生那边的委员是谁啊?话说,我真的是风纪委员吗?」

  虽然她实在很散漫,但我到昨天为止也忘了自己其实是风纪委员,所以也没有资格去说别人。

  「这点不用担心。大户同学是女生的风纪委员,男生则是……高砂。」

  「高砂……?」

  她果然没有记住我。领家用手指了我的方向给她看。

  「嗯~我好像有印象……啊!」

  大户眯起眼睛看向我,突然发出注意到某件事的声音,然后交互看著我和领家。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对喔,原来是这样。哎呀,真伤脑筋呢。」

  看来我和领家虽然没有被各自记住,却以两人一组的情侣关系留在同学的记忆里。大户可能是以为领家和自己一样是抱有「那种」感情的人,所以才安心地忽然变得很亲昵,继续说了下去:

  「你早说我就知道了嘛!什么嘛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好啊好啊,当然没问题。反正我也不是自愿加入委员会的嘛。」

  「谢……谢谢你……」

  「可是啊,哎哟,真伤脑筋耶。一大早就喂我吃这么浓情蜜意的一招,我都要胃酸逆流了啦。」

  「那个……不是那样的……」

  「没关系啦,我懂──不,我才不懂咧。你是纯情的国中女生吗?啊,不,我不是在骂你喔。我超喜欢这种的!」

  大户这么说完,眼神闪闪发亮地牵起领家的手。

  「欸,你喜欢他哪里?锁骨?肩胛骨?尺骨?」

  「那……那个……我没办法回答……这种问题。」

  听到慌乱的领家这么回答,大户用手掩住脸,叹了一口气。

  「……全部吗?意思是你喜欢男朋友的一切吗?伤脑筋。这招后劲真强。我说啊,这是双倍猪肉特大号拉面吗?」

  这么说完的大户做出手刀的手势后闭上眼睛,对领家说道:「谢谢招待。」

  「那个……那个……」

  「没问题,我会帮你办好手续的!我说啊,要不要乾脆帮你画一支爱的小伞?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那些人』想说『现充爆炸吧!』的心情了呢。」

  看到领家听到这句话之后吓了一跳的模样,大户笑了出来:「别担心,我不会画啦。」

  「那个,谢谢你……」「我才要谢谢你呢。我今天已经可以不用再吃甜的东西了。」

  领家深深地低下头,然后快步往我这里走近,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踢了我的小腿。她的脸变得一片通红。

  ○

  就这样,所有人都想办法成为风纪委员后,下一步要做的事就是「确保风纪委员长的身分」。

  为了让我们掌握风纪委员会的实权,首先需要由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当上委员长,再将规章变更为可以由委员长的独断作出各种决策的内容。我们决定让身为现任议长领家担任委员长,接下来的步骤首先是抓住现在的风纪委员长,利用他的权限召开风纪委员会,然后在会议上选出新的委员长,并更改规章。

  社办大楼最上层的三楼有著异样的氛围,让一般的学生不敢靠近。密密麻麻地画满整面墙的涂鸦、厚到从远处就看得出来的尘埃、装著黄色液体的宝特瓶、随意睡在地上打呼的蓄胡学生、堆到快碰到天花板的萝莉情色漫画──这里就像是将这些校园的黑暗面全部聚集到同一个地点似的混沌空间。

  当初我也曾犹豫该不该踏进这个地方,但在屡次前往这个楼层的花艺研究社报到的过程中,本来正常的感觉好像已经麻痹了。

  我一边用脚推开睡在地上挡住通道的壮汉,一边对走在一旁的领家发问:

  「他真的在这里吗?」

  「我记得那个会一边往返这条走廊,一边不断低喃莫名其妙的话或是突然大吼的人,就是现在的风纪委员长……」

  他完全是个疯子。但即使如此,他的成绩好像是全年级第一,而且明明还只是二年级,却可以在针对考生举办的模拟考之中综合成绩名列前茅。这号人物真是太神秘了。

  可是,今天三楼的走廊上却见不到他的身影。

  领家压低了音量对我说道:

  「因为在我们被没收的社办前有学生会的手下常驻……他说不定是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前,有两名壮硕的柔道社员抬头挺胸地站著。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还有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吗?」

  「这个嘛……在名义上,他好像隶属于天文研。天文研的社办在这层楼……」

  领家这么说,伸手指向走廊的最深处。

  不妙。

  虽然这层楼整体来说都很异常,但只有那里的等级截然不同。墙上的涂鸦只在那扇门附近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纹,上面还贴著用与这层楼完全不搭调的威风笔触写著「空」的纸张。门的尺寸小得很诡异,入口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还放了一尊地藏。

  「就连我也觉得要进去那里有点……」

  领家犹豫地这么说,我却吞了一口口水,便朝走廊深处迈进。有一半是出于自暴自弃。

  「喂……喂,等一下,我们先商讨一下对策吧。」「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

  我强硬地甩开了领家的制止。

  「……真拿你没办法!」

  她这么说,然后小跑步追到我的身边。

  「……打扰了。」

  我弯著腰穿过狭窄的入口,发现里面有个男生。

  「我说你,人死了就死了!人死了就死了!活著有什么意义!人死了就死了啊!」

  未免太跳跃了。我尽量不去听他说的话,走进房间里。领家也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地掩住嘴。

  我忽略他说的话,开口说道:

  「那个……我们今天是为了风纪委员会的事来找学长讨论……」

  「何谓『意义』?意义到底是什么?死了又死,活著,永远持续滑落的意义。意义。意义。很可笑吧,不是吗?很可笑吧!意义,就是这么回事。就是它本身啊!这就是场喜剧!好了快笑吧!」

  「我们希望身为风纪委员长的学长可以召开风纪委员会。」

  「我长大之后想成为新干线。」

  「其实是她……」我用手比向身旁的领家。「想要接手风纪委员长的工作。学长也快要升上三年级成为考生了。因为学校的惯例是在这段时期进行委员长的交接……喂,领家,打声招呼吧。」

  我用手戳了一下领家,她就维持摀住嘴巴的动作,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小音量说道:

  「……抱歉,我不太舒服。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留下这句话以后,她就摇摇晃晃地回到入口,一边不小心撞到头一边穿过窄门走出去。

  要是遇到这等人物,会产生排斥反应也是无可厚非。我能够平心静气,说不定反而是很异常的事。

  就在领家走出社办,房门砰一声关起来的瞬间──

  学长忽然摆出冷静的表情,向我开口搭话:

  「……红豆面包和奶油面包,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奶油面包。」

  我没有多想就直接回答,他听了之后从附近的袋子里抓起某个东西,顺手往我这里丢了过来。那是个在便利商店买的奶油面包。很正常,还在保存期限内。

  不知为何……我们之间可以沟通?

  「我去泡咖啡,你等著。」「……谢谢学长。」

  就在领家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瞬间,我们就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正常沟通了。这真是个谜。

  风纪委员长用手摇磨豆机磨著咖啡豆,然后在滤杯里放进滤纸并倒进磨成粉的豆子,最后用水壶注入热水。他的动作很沉稳,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却感到非常佩服。

  现场只有过滤的咖啡滴落的声音凸显在寂静之中。我环顾室内,发现这里和外面疯狂的色彩截然不同,整体而言是沉稳的色调。会这么说,是因为室内的四面都被书架包围,色彩是由书架的木框和摆在上面的旧书书背所组成。

  其他还有桌子,以及放置在上面的天球仪。

  「别一直站著,坐下来如何?」

  我顺从他的建议,在椅子上坐下。老旧椅子所发出的轧轧声听起来很悦耳。我打开奶油面包的包装咬了一口。

  风纪委员长一直盯著滴落的咖啡看。他所戴的眼镜是切掉下半部边缘的半框型。从透过镜片呈现的轮廓扭曲程度看来,可以发现他的近视度数相当深。他的睫毛长得令人惊讶,睫毛下方的眼睛有著面积偏大的眼白,眼神忧郁地观察著黑色的水面。

  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骨感的纤长手指。

  「你常看星星吗?」

  他用安静又低沉的嗓音问道,将滴落的咖啡倒进两个实验用烧杯,再将其中一杯从桌上滑动到我这里。

  「我不太看星星……应该说东京完全看不到吧……」

  「就算是东京,也是有天空的。」

  他这么说著,啜饮了一口咖啡,然后从书架的间隙中取出一把梯子,将梯子挂到天花板上突出来的金属零件上。他用熟练的动作往上爬,将天花板往上推开。

  「过来吧。」

  他对我丢出这么一句话,就灵巧地钻进了天花板上方。

  我本来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随后发现他是在呼唤我,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上梯子。

  天花板上有赤道仪,还有一个单人可以勉强进入的小房间。从外面可以看到社办大楼的上方有个小小的突起,我现在才知道它的真面目。

  委员长一转动把手,这个小房间的天花板就缓缓地往旁边滑动开来。

  阳光从缝隙照射下来──我看到了蓝天。

  「看到这片景色,就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盘起腿喝著咖啡,同时这么说道。「蓝色,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夜晚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不只是天空,眺望附近繁华街道的灯光也很有意思。」

  那是一片纯净澄澈,万里无云的青空。

  「春天就快要到了,那是樱花的季节。」

  他这么说,再度喝了一口烧杯里的咖啡。从他的脖子上明显突出的喉结随著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

  「季节会循环──各种事物都会循环。地球一天会自转一圈,地球还会绕著太阳花上一年的时间公转一圈。而这个太阳系也正在银河的边缘围绕著中心回转著。速度大约是光速的0.1%。这是相当快的速度。可是就算我们像这样站立著,也感觉不到这一切。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或许类似的现象也会以各种程度发生在我们周遭也不一定。」

  他将空烧杯放在地上,转头面向我。

  「你是要找风纪委员吧。知道了,我会召集他们。」

  「谢……谢谢学长!」

  「你们的思想是否正确并不是问题所在。以一个实验来说,我真的非常感兴趣。」

  他这么说著,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使身体倚靠在墙壁上。

  「就算没什么事,你也可以再过来。我推荐你晚上过来。可别把『她』也带来了。」

  他如此说著,讽刺地笑了。

  爬下梯子走出社办之后,我才突然发现。我们既没有报上名号,更不可能坦承自己隶属于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可是听他刚才所说的话,就像是已经完全看透了我们似的──这一切真是一团谜。

  顺带一提,我隔天又在校内看到了他,发现他正一边不断地重复说著「佩鲁斯潘迪卡斯」,一边在楼梯间做著登阶运动。说真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3

  如此这般,风纪委员会便决定要举行了。

  这所学校的委员会基本上都是在午休时间举行。如果是放学后,就会大量出现回家的学生,但若是在午休举办就可以确保学生还在校内,目的是提高出席率。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学生不想要用珍贵的午休时间来参加无聊的委员会活动,所以为了引诱这些懒鬼,一般来说都会提供免费的便当。

  我、领家以及西堀跷掉午休前的第四堂课,利用这段时间来做委员会的准备。

  我们要到和学校隔著一条铁路的另一侧,位于冷清商店街里的油炸食品店去拿事先大量预订的起司炸鸡便当。和我们一起去的西堀在回学校的途中抱怨了好几次:

  「好重,我拿不动了。」

  我安抚著她,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便当搬到用来举行委员会的大教室里。结果大约有四分之三的便当都是我拿的。不过,这份辛劳是有代价的,我的油炸食品店集点卡累积了大量的印章,所以接下来大概有三天可以吃到免费午餐。对于会吃杯面来节省餐费的我来说,这是非常具冲击性的一件事。

  「小家子气。」

  西堀一针见血地说。而我则甘愿地接受了这个批评。

  「随便你怎么说,油炸物就是正义。」

  和悠闲地聊著天的我和西堀正好相反,领家的表情非常忧郁。

  「……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要分发下去的资料上,用阴沉的声音低语。

  「什么怎么办……结果也没有要举办选举而是信任投票,而且只要鼓掌通过就可以了。只要像平常一样随便做做样子就好了吧。」

  「什么叫做像平常一样!」

  领家用焦躁的口气对我骂道。她似乎还在记恨情人节的那件事,不只态度带刺,也不愿意看著我的眼睛。

  「你说得倒是简单,你以为我可以正常地发表『反恋爱』演说以外的言论吗?我在班上可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的人啊!」

  虽然这不是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出口的话,似乎有点悲伤,但这就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了。

  「……和我说话的领家,跟正在演说的领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点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该怎么说呢……那是演出来的。就像是假装身为革命家的另一个我站在舞台上……要是不这么想,我就没有办法在一大群人面前正常说话了。」

  「那这次也那么做应该就可以了吧?除了『革命家』的面具之外,再做出『认真的风纪委员长』的面具,然后戴上它。」

  「……你说得倒是简单,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出来的东西。」

  领家这么反驳,噘起了嘴。

  「办得到。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我看著她的脸,如此断言:

  「你有才能。」

  这是我自己确认过的事,更重要的是「她」也曾经这么说过,所以不会错的。

  领家听到我的话之后,原本垂下来的眼睛朝我的方向瞄了一眼。

  深色的大眼睛窥视著我的双眼。但这也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她的目光马上就重新回到资料上面。

  「我……我知道了。既然高砂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会努力看看。」「拜托你了。」

  正当我和领家说著这段对话的时候……

  「那个,我还在这里耶。」

  上半身懒懒地趴在桌上的西堀有点烦闷地小声说道。在这之后,我和领家就陷入沉默,然后宣告午休开始的钟声马上就响起了。

  ○

  课堂结束之后过了大约十分钟,大教室里便聚集了相当数量的风纪委员。通知后明明只过了三天,却可以集合到这么多人,在午休时间举办并附赠便当果然还是有很大的效果。毕竟高中生没什么钱。

  确认到达规定的出席人数以后,担任主席的濑崎便宣布开始会议: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举行风纪委员会。非常感谢各位抽空前来参加。我想大家应该都很忙碌,为了快快解决这件事,还请大家多多配合。拜托各位了。」

  鼓掌。因为没有任何人会认真看待风纪委员会的工作,所以这种程度的轻松感刚刚好。

  顺带一提,风纪委员会自从本年度一开始成立以来,就一次也没有召开过。只有委员长从去年度开始继任到现在,其他的职务则完全没有决定。即使濑崎担任主席也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气氛松散的室内,适度的闲谈声交错著。可能是因为委员会之中有濑崎的粉丝,我可以隐约听见「原来濑崎同学是风纪委员呀」、「为什么以前不多开几次委员会啊,可恶」等声音。

  「这次的议题是关于委员长的交接和委员会规章的更新。至于这么做的原委,将由我来简单说明。为了加速本校的委员会工作在年度间的事务交接流程,惯例是在前年度决定次年度的委员长并进行交接。关于委员长的交接就遵守这个规定,由于候选人只有一年F班的领家薰同学一位,所以会需要大家以鼓掌通过的形式表示信任。

  另外,关于规章更改的内容,请大家阅览现在发下去的资料。如果以最简单的方式说明,就是废除以往繁杂的手续,让委员长与其任命的执行部门可以圆融地进行工作。重点就是……以后可以不用再像这样三不五时聚集起来开会了,就是这么回事。」

  众人发出笑声。在学生之间很受欢迎的濑崎稍微打破平常认真的形象说出直率的话,就可以让听众怀抱一种安心感与亲近感强烈结合起来的感受。明明说出的内容相当危险,却没有任何人表示疑问,就是这一招的效果。

  「虽然这样应该就可以作出决议了……但还是要遵照形式,进行接下来的流程。首先有请现任委员长向大家打声招呼。」

  「旭日东升(Rising Sun)。」

  「谢谢委员长的发言,接下来……」

  略过。虽然也有人露出错愕的表情,却没有人可以追上话题的速度。

  「接下来,候选人领家薰同学,麻烦你了。」

  领家静静地从教室的前排站了起来,走上讲台。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酝酿出这么和缓的气氛了。只要说「我会尽力不为大家带来太大的负担」,应该就可以获得热烈过头的掌声。

  登上讲台之后,领家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场内原本可以隐约听见的聊天声音停了下来,让走廊上的吵杂变得更加明显。

  我的内心开始鼓噪。有什么超乎想像的事情要发生了──我有这种预感。

  可是这并不是不好的预感。而是她会再做出什么崭新的尝试,是那样的期待。

  领家打开麦克风的电源,从脚架上取下麦克风并用右手拿著,喃喃低语般缓缓开口:

  「各位同学。」

  闭著的眼睛睁开,她纤长的睫毛闪动。这个瞬间,我知道观众的目光都被她的眼神一下子吸引住了。

  「说到底──委员会这种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因为我们已经太过习惯名为『委员会』的制度,所以要抱持这种疑问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我希望可以反过来在这里停下脚步,试著思考。请各位同学稍微陪我一段时间。

  我们学生都会在这所学校度过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勤奋地进行各式各样的活动。不只是读书,我们也会和朋友谈心,或是在社团活动付出努力……又或者,我们会和男女朋友一起度过珍贵的时光。从一天的生活中举例,有什么事和风纪委员会或学生会有著不可或缺的关系吗?

  ──这种事的存在恐怕极度趋近于零。委员会和学生会这种东西,不可能是我们的生活中随时需要的。

  那么为什么这些组织会存在?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要应对突发状况。在平常没有受到任何外力影响的情况下转动的齿轮,可能会被某种东西卡住而无法运转。将这种状态恢复原状,就是委员会、学生会的职责。

  可是这项原则却颠倒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学生会和委员会的解释变成了立于一般学生之上并担任指挥,或是教导所有的学生并负责统率他们的立场。

  这完全是一种错误。在学校,学生生活的主角只有每一个学生,而不是别人。将不合时宜的校规硬是强加到学生身上──这种作风,不该是我们应有的模样。

  我希望能够用以这个观点为基础的方针来经营风纪委员会。

  坦白说──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希望各位同学可以自由地度过原本的学生生活。

  因此,基本上,身为风纪委员的各位并没有工作。

  在这个基础上,发生什么无可奈何的问题时──到时候,我们的执行部门会在我判断之下尽其所能地帮助学生解决问题。我们想要拜托各位的是在过程中提供支援。

  我……我们并不打算站在高于各位同学的立场。我们只想要成为应对突发状况时的代表人物。

  如果我是正确的,请大家为我们提供助力。如果我们犯下过错,希望大家可以毫无顾忌地鞭策我们,指正我们。

  这就是我想要拜托各位的事。」

  领家用非常流畅的语调这么说著,有时也在口气中流露出隐藏于内心的热情,并在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听众都被她掳获了。领家的演说结束之后,足足有十秒的时间是鸦雀无声的。为了打破这片寂静,坐在最后一排的我开始拍手,随后才有几个人效仿,让掌声逐渐淹没整间教室。

  比起演说的内容,应该是那口吻的年轻与生命力让同世代产生了共鸣吧。这段演说让我们感觉到了谦虚、诚实,但热情的她。

  那是连我们也不曾见过的,领家的全新姿态。对于领家拥有的不知名魅力,我又重新受到吸引。

  就这样,领家薰在众人的信任之下成为新任风纪委员长,也连带修改了规章。

  ○

  我们办完琐碎的书面手续后走出校外,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进入春天之后白天会愈来愈长,但想要感受到季节的恩惠,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将套在身上的外套前方扣起来,快步踏上归途。今天感觉特别寒冷。

  虽然领家平常回家时都会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走到半路,但她今天自从午休的那场演说结束后就一直发著呆,就算在地下社办露脸,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床上,过了一阵子就只留下一句「好累,我要回去了」便离开。在大批听众面前说了那么久的话,果然还是会疲倦吧。

  于是我现在就一个人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两个人一起聊些无聊琐事就可以很快地到达分别的交叉路口,但若是一个人默默地走,路途感觉起来就特别漫长。

  在住宅区和闹区的缝隙,奔驰过宽敞道路上的车辆不间断地发出噪音。

  「她」就和那时候一样,伫立在那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因为我莫名地想要马上看到你的脸。」女童这么说道,轻轻地笑了。「开玩笑的。我今天是有事才会来这附近。毕竟机会难得,我就想说和你一起回家好了。」

  女童这么说著,伸出手想要牵起我的手。虽然我为了避开她而打算把手举高,但才举到一半就被她跳起来抓住了。

  「和年岁相差甚远的妹妹手牵手,这可是你身为哥哥的义务喔。」

  妹妹。没错,我现在有一个年龄差距很大的妹妹。

  她当然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既不是父母的再婚对象所生的孩子,也不是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更不是失散已久的同父异母手足。

  再者,她甚至不是人类。

  不,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她是创造出蔓延地球上的人类之母,始祖,原型。

  而她也是从地球之外到来的访客。

  「就这么回去也可惜。我们就去咖啡厅来场久违的促膝长谈吧。」

  我顺从女童的建议,进入了和她第一次相遇时去过的同一家咖啡厅。

  在圆形的桌面上,放著我点的滤挂式咖啡,以及女童点的无咖啡因咖啡密斯朵。基于「要是睡不著就伤脑筋了」这样的理由,女童才点了没有咖啡因的饮料。真是个是非分明的女童。

  虽然知道是无稽之谈,但领家平常在演说中,却还是著重在简单易懂地表达「人类是外星生命体为了改变地球的环境才送到地球上的病毒,恋爱只不过是为了使人类增殖的一种程式」的主张。

  可是这个想法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在我的眼前对著杯子将咖啡吹凉的女童正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虽然一时之间让人很难相信,但我自己就亲身体验过她那神一般的力量,也不得不相信。

  她会与我接触,是为了要利用我,好让可能对她计画造成威胁的领家薰所进行的运动无效化。那个方法就是「攻陷领家薰」。只要让她热中于恋爱,她就不会投入于「反恋爱」性质的活动。虽然是作为这个目标的附带收获,但我也可以交到女朋友──接受了这个邀请,我与女童暂时缔结了合作关系。可是在那场二月十四日的决战中,我在最后的最后背叛了女童,下定决心和领家一起为了反恋爱抗争而不断战斗,直到生命的尽头。

  结果,女童现在正住在我的家里,而且还变成了我的「妹妹」。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连我也搞不清楚。

  「你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们可是家人,应该更加对彼此敞开心房啊。」

  「我真是搞不懂……我们不是敌人吗?」

  「快点从区分敌人或同伴的二元论之中毕业吧,好吗?我们要去爱自己的邻居。只要像这样将爱散播到全世界,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就会到来,不是吗?」

  我忽略她的言论,啜饮著咖啡。虽然我平常喝的时候都会加进牛奶调成偏甜的口味,但在女童面前,我却是喝黑咖啡。好苦。

  「你没有必要这么装模作样。你们喜欢迎合自身感受的温柔,深爱著甜腻的爱。我就是这么创造你们的。就让我们沉溺在被砂糖填满的世界吧。」

  「我才没有装模作样。我就是喜欢喝黑咖啡。」「我知道你偶尔会在半夜偷偷跑到便利商店买草莓鲜奶油三明治,不要再逞强了。」

  被她发现了。虽然我不管女童的话继续喝咖啡,但心里其实很想哭。

  「今天风纪委员有开会,而会议上一致通过让领家担任委员长了对吧。你就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吧。」

  「你为什么……会知……」

  我一句话也没有跟她提过计画的事。我不可能告诉她。

  ──女童的力量。虽然很容易被遗忘,但她拥有神一般的力量。因为那天真无邪的容貌和举止,让我有时候会忘记这件事。可是,因为我现在又不小心陷入了和一开始同样的状况,让我明确地认知到──她和我们是「不同」的。如果用我们的常识来思考,就会被她趁虚而入。

  没有任何情报可以逃过她的手掌心。只要运用她的力量,不管我们抱有多少微小的秘密,都会轻而易举地被她得知吧。

  我感到背脊发凉。

  「呵呵……你的消息果然很不灵通呢,现在只要透过网路就可以获得所有的情报了。我在社群网站上找到你们高中的学生并追踪他们,这些学生之中也有风纪委员。听说那场演说非常了不起呢。我只要等待,就会有一大堆情报不断涌进来喔。」

  好普通。她根本没发挥什么神一般的力量。是说大家都泄漏太多情报了吧,为什么要这么随便地说出高中校名啊。

  「原来如此,你们的作战计画是要利用自己的团体来掌控风纪委员会啊。」「……我不想说。」

  「你们是要以『给风纪委员使用』的名目来接收现在被学生会占据的花艺研究社社办,把社办抢回来对吧?」

  「…………」「就算你不说也会马上表现在脸上喔。」

  于是情报就这样渐渐泄漏给女童知道了。

  过一会儿后,我和女童走出了咖啡厅,手牵著手前往车站,再搭电车回家。我们一起吃了晚餐,我无奈地帮女童吃掉她不敢吃的青豆,再跟她一起洗澡,帮她洗背,洗完澡之后再玩一下游戏,然后一起睡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4

  夺回社办的作战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最后的难关是说服学生会长宫前,让她认同风纪委员会需要一间常态性的教室。如果能够成功,他们手上多出来的那间教室就会分配出来,变成我们的柬西。

  领家昨天虽然很憔悴,但过了一个晚上,今天的她气色很好,言行举止也变得很俐落。

  身为委员长的领家和当上副委员长的我前往学生会室。学校的传统是新就任的委员长要向学生会长报告,而这个时候会由学生会长帮忙别上代表委员长身分的徽章。

  校长室旁边,有著一扇华美木雕的门。这里就是学生会室。

  领家敲了敲门,等到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才转动门把。

  「打扰了。」

  我们这么说著并进入室内,前方却出现了一个令人很难想像是学校里的异世界。

  大片的窗户玻璃,造型特殊且色彩多样的椅子,很多喜欢装模作样的人爱用的制造商出产的电脑与平板电脑。

  中央的桌子上摆著红茶茶壶,旁边还有放著烤点心的下午茶三层架。大吉岭红茶的香气在空中飘散,看起来很昂贵的扬声器播放著巴洛克音乐。和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那间粗鄙的地下据点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完全相反的。

  围在桌旁缘谈笑风生的学生会成员们转向我们这两个入侵者,投射出奇异的视线。

  「我是就任风纪委员长的,一年F班的领家薰。我是来向学生会长打声招呼的。」

  不过领家并没有屈服于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打直腰杆并用正气凛然的语气说道。或许是被她这种态度震慑到,学生会的成员们都露出了有点不安的表情面面相觑。其中看起来地位最低的女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彷佛快要消失的声音回答:

  「那个,学生会长现在……」

  正当她要接著说下去的瞬间,房间角落的另一扇门就突然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学生会长──宫前。

  「啊……会长,那个……」

  宫前闭著眼睛优雅地举手制止学生会女生的这句话,然后慢慢地往自己位在室内最深处的办公桌走过去。

  「你是新就任的风纪委员长,领家薰学妹对吧?」宫前撩起头发塞到耳后,同时这么说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据说你发表了一段相当豪气的演说呢……请到这里来吧。」

  宫前用非常悠闲的语调说著,并打开桌子抽雁从里面拿出一枚徽章。徽章反射了傍晚斜照的阳光,闪耀著光芒。

  「哎呀,你是?」

  我简洁地回应她向我提出的疑问:

  「我是副委员长,我叫做高砂。」

  「高砂学弟。请你多多指教。」

  她这么说完以后,就像是想到什么事一样露出稍微带著稚气的笑容,眯起眼睛。

  「你们还两个人一起来,感情真是好呢。可惜只有委员长有徽章……」

  听到这句话,后方的学生会成员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真是失礼的话──可是这句话说不定是经过计算的。基于有点不平凡的家伙当上委员长的事前情报,她正在试探我们。目的是要确认对方是不是会对自己举起反旗的人。

  从领家平常的应对方式来看,这时候的她应该会固执地表示否定。她现在的情绪说不定很激动。这样一来「反恋爱」的马脚就会若隐若现。

  可是,领家现在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明确地这么回答:

  「高砂是我的搭档。不管于公于私,我片刻也不想离开他身边。」

  现场瞬间一片沉默。现充的那个性质──「无法对充实度比自己更高的人表现出强势的态度」漂亮地发挥效果了。虽然我的背上有一点发痒的感觉,但我还是努力忍住了。

  其中,宫前面对领家的这个回答也面不改色,依旧笑著说道:

  「哎呀,真令人羡慕。我也想要这么迷人的男朋友呢。」

  领家露出淡淡的笑容,接受她这句话。

  宫前看著她,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气,展露出和刚才不同的柔和笑容。

  「领家学妹,过来这边吧。我来帮你别上徽章。」

  听到这句话,领家向前迈出步伐。领家和宫前的身高刚好差不多。两人面对面的侧脸轮廓,从鼻梁延伸到嘴唇的棱线将透过大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切割成同样的形状。

  「好了。请千万不要弄丢──从第二枚开始就要收取两千圆的费用喽。」

  宫前用有点逗趣的语调这么说道,然后轻轻碰触领家的胸口,再绕过桌子,站在自己的椅子后面。

  「辛苦你们了。我们学生会和风纪委员要团结一心,让这所学校变得更好。」

  宫前又稍微改变表情微微一笑,打算以这段话结束这次的会面。

  「今天我们来这里除了打招呼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学生会长。」

  领家进入正题。学生会长有点意外又深感兴趣似的睁大眼睛,一语不发地看著领家的眼睛眨眼,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希望会长可以分配一个常态性的活动空间给风纪委员会。」

  宫前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闭上眼睛。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理由吗?过去校方从来不曾分配教室给风纪委员,而且我也有点难以想像风纪委员的工作会需要这样的空间。」

  寂静。

  经过一次呼吸的停顿,领家开始说话:

  「风纪委员将会改变,不,应该说我们不得不改变。我之所以会参选风纪委员长,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到头来,风纪委员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委员会呢──我们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自从入学以来,这个疑问就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关于制服的规定和禁止不纯异性交往等等,校规里面有许多所谓和『风纪』相关的项目。可是从现状看来,这些出于校规的规定很难说有在运作,为了让学生遵守校规而组织的风纪委员会的力量,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风纪委员的能力太弱了吗?如果创造更强大的组织,召集人才,压迫学生就可以恢复『风纪』了吗?那是健全的学生生活该有的样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

  到头来,我们还是要必须回到问题的根源。风纪,就是因为将这个暧昧不明的词语当作『遵守校规』的等义词,现实才会受不了这种束缚而发出哀号。

  要定义风纪这个词语本身是非常困难的。它会时时刻刻随著当时的情况而自由自在地改变。它是变幻莫测的。

  可是我们可以回答再往前推的这一个问题:『遵守风纪可以达成什么目标?』答案非常简单明瞭,只有『不让学生被卷进麻烦里,支援他们过著能倾尽全力去做想做的事的校园生活』。

  校规的根据就在这里──谈恋爱和服装仪容不整会对学生的校园生活产生负面影响。所以校规才会禁止这些行为。

  那么强制学生遵守这些规矩,就是我们该做的事吗?

  我所认为的风纪委员并不是这样的。订定严谨的准则再以其来判断善恶并惩罚──这种事就连电脑也办得到。我们应该可以做得更好。

  一切的根本都在于『为歌颂青春的学生提供支援』,以此为目标,我们要身段柔软,临机应变地应对产生的问题。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也是我们往后要做的事,更是我们使出浑身解数就一定可以成功做到的事!

  我们不会强制学生停止谈恋爱,反而想支持学生谈恋爱。恋爱对年轻的我们来说是必然的结果,我认为利用权力去阻止恋爱对学生并没有好处。

  男女之间的关系引发麻烦时,或是快要引发麻烦时,如果当事者双方难以自行解决,我们就会飞奔过去──我们想做这样的事。我们想将以往风纪委员的做法进行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亲近地陪在学生们身边。

  这么做需要莫大的劳力,前人就是因为不想这么做才依赖成文的法条。可是我们已经作好承担这份劳动的觉悟。这完全是为了学生的幸福著想。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有效率地进行作业的空间!」

  领家说完这些话之后,像是恳求般凝视著宫前的眼睛。

  学生会长一开始只是面带微笑,但等到领家的演说迈入高潮,她便摆出了认真的表情聆听。

  十秒──或许更久。宫前定睛注视著领家的双眼,一动也不动。感觉起来也像是在窥视著映照在领家眼里的自己。

  「好吧。」

  宫前一下子让表情缓和下来,这么说道。

  领家也绽开笑容,对她低下头来。

  「非常谢谢会……」

  「只不过……」

  领家的这句谢词被她挡了下来。

  「你所说的风纪委员的工作,和学生会的工作有点重叠。不,我并不是想要否定你──只要有你的热情和领导能力,应该就能够以组织型态与学生会不同的委员会结构来发挥与学生会不一样的力量。

  我们反而应该联手,互相帮助并努力支援学生。为了这个目的,不要说别的教室了,如果你们愿意自由使用这间学生会室,那就再好不过了。幸好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里的空间还很充足。还宽敞到有点冷清呢。对吧,你说好吗?」

  宫前这么说,牵起了领家的手。

  领家她──感到很困扰。

  完全超出预料之外。这是个盲点。

  宫前她变得太过喜欢领家了。

  如果是学生会室,环境比校内的任何一间教室都还好,最重要的是有印刷机。我们并没有理由否定这个地方──除了我们想要违抗学生会,进行反恋爱活动这一点之外。

  领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往我这里看过来。我也只能就这样回望著她──这么说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领家四目交接这么久了──为了逃避现实,这件事忽然掠过我的脑海。

  我明明就是为了要应付突发状况才跟她一起过来的,却什么也办不到。这让我感到非常焦急。

  这时候,宫前突然放开了领家的手。领家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

  宫前转头面向我,然后她又看了领家一眼。我和领家仍然维持著走投无路的表情注视著彼此。

  她仔细地看著互相注视的我们俩,小声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像是领悟了什么事一样,连连点了好几次的头。

  然后学生会长笑了。这笑容彷佛微微包含了她最初展现出来的稚气。

  「──虽然我认为这样也可以,但我刚刚才想到还有一间多出来的教室。那是一间非常狭窄又骯脏的教室,要给你们也很不好意思,不过如果你们愿意使用它,我们学生会也会很感激的。」

  「请务必让我们使用!」

  领家用强而有力的语调这么说,开朗地笑了。

  ──为什么宫前会改变心意?她那张笑容的言外之意……该不会是我们的意图被她看穿了吧?

  「非常谢谢会长,那我们失陪了!」

  我一边追上这么说完之后精神饱满地走出学生会室的领家,一边思考著。

  「高砂学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我被宫前拉住袖子而回头,而她则对我说了这段悄悄话:

  「刚才我说话那么不解风情,真的很抱歉。是我思虑得不够周详。坏掉的门锁也会由学生会负责修理好的。」

  当我理解到她所说的思虑是指什么的瞬间,我的身体就开始热得发烫。

  ○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终于成功将前花艺研究社的社办夺回来了。

  不只是如此,或许是因为领家的热情传达给学生会的成员们,回到我们手里的社办内部装潢变得非常漂亮。其中,斑驳不堪又画满涂鸦的墙壁竟然在不到几天的时间内就被改造成隔音墙,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完全是多管闲事。

  「这样就不用担心对话会被听到了!」

  虽然领家很单纯地感到高兴,知道对方真正意思的我却觉得心情很复杂。

  「要是在这里放一张床,说不定就没有必要去地下社办了呢。」

  神明学姊说道。我立即否定了她无心的这句话:

  「不,那可不行。真的不行。」

  「嗯?为什么?既然现在已经可以确保隐密性,就没有必要继续拘泥于那个不方便的地方。学生会应该也可以体谅战士是需要休息的。他们一定可以允许我们把床搬进……」

  「领家同志!」我面向窗户并背对领家,打断了她的话。「战士也需要休息──这的确是正确的。我们的活动非常激烈。一瞬间的松懈往往有可能会招来组织整体的瓦解。其中,在适当的时机休息反而是我们不能不承担的责任。

  不过──不过啊,领家同志,如果我们将休息与活动混淆在一起,结果会怎么样?如果ON与OFF的区别变得暧味不明的话呢?如果我们会从休息到活动,或是相反的方向进行连续性迁移的话,会怎么样?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会用散漫的心情进行活动,然后犯下过错。休息时间也会渐渐被活动时间侵蚀,让我们没有时间放松。我们恐怕会被这种负面漩涡吞噬,让我们的活动从内部开始产生决定性的崩坏。

  我们要懂得区别,这是很重要的。我们迎接现在这个转机,可以说是获得了最大的机会。实际的活动在这个地上据点执行,在地下则藉由休息来强化我们彼此的心灵连结。这种区别方式,就是过去的我们所欠缺的东西!」

  我拚命把道理讲得非常复杂,在一旁的神明学姊便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声地拍起手。

  「……高砂,你说得没错。」

  领家的声音从后方传到我耳里。虽然只是我临时掰出来的诡辩,但看来似乎是成功说服她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帮我们做了隔音呢?这个门锁也是很难打开的那种耶。」

  神明学姊就著日光灯的光端详新拿到的钥匙,疑惑地说著。

  「呃,那是因为领家的演说讲得很好,他们才会这么好心吧。」

  「可是,如果真的是给风纪委员用的教室,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或不能被听到的对话吧?」

  「别这样嘛,怀疑人家的好意可是小人才会做的事。我们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唔~」

  虽然神明学姊给人的感觉有点轻飘飘的,但在思考和直觉的敏锐度上,却有些地方非常,出类拔萃。

  ○

  总而言之,好不容易获得地上社办和里面的印刷机,我们马上开始进行活动。

  首先是身为风纪委员的工作。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其中一个目的是向学生会表现出有在执行工作的样子。如果太快开始进行反恋爱活动,不管怎么想都会让人起疑心。

  第二个目的是以风纪委员的身分来过度赞颂恋爱,倒过来取回反恋爱的机运。就像领家向宫前说的一样,我们执行的「风纪」和一般的印象完全相反,要做的工作是支援学生们的恋爱。我们要藉由过度推动这个行为来让学生们厌倦,让他们走向反恋爱的道路。

  就像上一次,学生们对校门前的演说一点兴趣也没有一样,现在这所学校对反恋爱活动有著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只要可以在学生心中植入对恋爱至上主义强到足以抵销这股排斥感的反感,大众也就必定会重新关注起我们的活动,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真令我作呕……全身都好痒……」

  领家露出阴暗的神情自言自语地嘀咕著这些话,勉强自己假装成现充,投入了制作传单的工作。

  内容的感觉就像这样:

  我们全力支援你的青春!

  谈恋爱、玩社团、勤读书,高中生活十分忙碌。

  相对之下,烦恼也会变得更多吧。

  风纪委员会将会倾尽全力支援这些烦恼的学生们!

  说到风纪委员,就是一群拘谨又会严格强迫学生遵守校规的人……你是不是有这种印象呢?

  这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规规矩矩守护校规的那种做法,在我们这个新世代已经行不通了──从现状中感觉到极限的我们已经认知到这个事霣。

  在全球化的现代,个人的烦恼也会愈来愈多样化。由于网路和活用网路的新型应用程式普及等现象,产生了许多过去不存在的新问题。

  为了要应对这种多样化的情况,我们不应该用校规来将学生管制成统一的模样,转变成柔软的态度是必要的──于是我们决定积极地commit每一个人的问题,并针对每一位client去suggest适合的solution。

  广义的「风纪」──我们现在已经朝向比起遵守校规更本质上的这个全新目标迈出崭新的一步!

  作为第一份工作,我们决定先帮助学生解决「恋爱」的烦恼!

  虽然校规禁止不纯异性交往,但那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现在这个时代就连小学生也会有男女交往的行为。在能量最充足,且肉体也已经成熟的这个青春年代,不为恋爱而活就太浪费了!

  处理健全的高中生最为关心的「恋爱」问题,对我们来说是当务之急。爱上恋爱的高中生,他们的烦恼是非常复杂而多样的。这种事没有办法和父母讨论,对朋友说也很尴尬……这个时候,你要不要试著和我们商量看看呢?

  风纪委员会将会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地受理这些和恋爱有关的烦恼!

  我读著读著都觉得头痛了。中间有一段甚至已经不是中文。

  身为写出这篇文章的本人,领家脸色苍白地瘫倒在桌子上。

  「怎么样……都写到这个地步了,应该可以产生负面宣传的效果了吧……」

  领家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这么说著垂下头来。她应该是把最后仅存的力气全用完了吧。毕竟要她勉为其难地持续写著这种不符合自己主张的文章,当然会这么耗费体力了。

  我们从翌日起就马上开始张贴海报和发传单。因为我们是在学生会庇护之下的学校公认组织,所以比反恋爱活动更简单地轻松完成了工作。

  而且当天就立即开始看到了效果。在我教室的垃圾桶里,就丢了十几张发出去的传单,走廊上的布告栏贴著的海报也被人撕破,其他地方还可以找到几张被划上涂鸦的海报。

  而且……

  「空虚的内容。」「大量使用英文暴露了自己的愚蠢。」「会去找这种团体商量的家伙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到处都可以听到正中我们下怀的评论。

  不过,校内也可以听到这种声音:

  「这个proposal真是innovative呢。Drastic地将一直受到pending的moral hazard……」

  装模作样到极点,我完全听不懂。虽然跟在对方身边的几个女生都一脸认真地不断点著头听他说话,但完全感觉不到她们有理解的迹象。就连说出这些话的当事人好像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我们勉强自己写了一些装模作样的文章,才使得勉强自己表现得装模作样的人们产生了不必要的共鸣。

  明明不知所云才是那篇文章的意图,结果却被这些人曲解成「内容好像在说什么很厉害的事」而得到神秘的正面评价。终究还是没有人知道「什么很厉害的事」到底是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说,有学生对风纪委员的行为表现出反抗意志的确是事实。这一点助长了我们的气势。这下子终于替反恋爱活动的进行起了头。

  我们接下来所做的事,就是制作并分发和刚才相反的「反恋爱」传单与海报。目的是不要让好不容易为反恋爱点亮的小小灯火熄灭,并且让它更加熊熊燃烧,最重要的,是用明确的形式表现出风纪委员的主张只是没有内涵的空洞理论。

  弹劾堕落为恋爱至上主义者的风纪委员会!

  「禁止不纯异性交往」──以这项条文为关键携手诞生的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与风纪委员会,至此迎接了毁灭性的决裂。作为校规的守护者而端正服装仪容,随时睁大眼睛紧盯著男女间的不安分言行,值得信赖的我等兄长──风纪委员会已经遭逢令人目不忍睹的悲剧,完全落入了大性欲赞会的魔掌之中。

  我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们不得不大义灭亲。即使对象是在成长道路上手足情深的亲生哥哥,我们也必定会举起阶级性愤怒的铁锤往敌人的头顶上重重挥下,在大众面前断绝其性命!

  放弃以校规进行统一的管理,一一处理个人的问题──我们对这个过于单纯的结论感到无言以对。这很明显是头脑已经受到恋爱的破坏性侵害的证据。光靠生殖器是否有反应来决定行动模式,他们的思考能力已经完全退化成单细胞生物的等级了!

  应对,所有的可疑感都被这个词语的嗳昧不明给吸收。要应对问题的是思考能力只有变形虫程度的你们,你们恐怕做不到柔软的应对,最后还是会回归到统一的答案上!更糟糕的是,他们会将建立在恋爱至上主义那种独善其身的理论之上的想法,强加到有事相求的人身上,甚至有可能将结果调整为自己期望的样子──不,我们可以断言,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在商量烦恼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精神衰弱的学生身上,将学生渲染成恋爱至上主义者──这就是被大性欲赞会支配的风纪委员会真正的企图!

  连用华美的词藻、意义不明的英文字词,正是诈骗集团和人口贩子会用的手法!就是因为没有实体,他们才不得不依赖那种虚张声势的方式!

  千万不可以被他们给骗了!

  我们想要告诉为恋爱关系烦恼而郁郁寡欢的各位:你们的感觉是正常的!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异常才会无法顺利建立恋爱关系──这种烦恼是不必要的。你们只不过是感觉到了透过敏锐感受性一定可以感知到的异样感。

  各位应该要做的事既不是烦恼,也不是和他人讨论来解决问题。

  引以为傲吧!各位应该要为自己能够以敏锐的感受性来感觉到这份异常而感到骄傲!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去找那些家伙商量!他们恐怕会用名为「常识」的麻醉药让各位的感受性变得迟钝,并将你们改造成不知批判地谈恋爱的猪。

  然后他们会尝试透过「恋爱」来统率人类。藉由让人们热中于恋爱,他们会从根本夺走人们的生产力,从大众眼前隐藏自己正在进行的无可挽回的暴行。这种压榨不只是针对人类自己,将来也会将魔爪伸向自然环境!

  我们出生在这片地表是个错误!我们被植入了错误,降生在这个世界。各位必须要小心呵护能够注意到这个决定性谬误的感受性!

  为了要改正这个错误,我们只能藉由铜墙铁壁般的精神力来抑制繁殖冲动,将自己逼上生命的尽头!

  风纪委员啊,今生永别了!下次再相见时,必定将是我们其中一方在另一方的尸骸上刻下胜利印记之时!

  来吧,我们要起身战斗。面对想要透过恋爱来洗脑人类并改变地球环境的大性欲赞会,我们绝对不可以放任他们继续为所欲为!

  现充爆炸吧!

  「呼……终于舒畅了。」

  写完文章的领家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如此说道。

  「嗯,虽然完全是我们自导自演。」「这有什么,以往推动世界的事件不都是盛大的自导自演吗?高砂,不要太自卑了,拿出自信吧。」

  虽然她对历史好像有著什么很夸张的认知,但我决定不要太深究这件事。

  成果非常丰硕。

  印刷品的效果果然令人无法估计。因为没办法像风纪委员一样简单地发放传单,所以我们就在天还没亮的清晨集合,亲手把传单发到全校教室的所有桌子上。普通学生一到校就会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放著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传单,这样的状况自然会引起注意。

  虽然大部分的传单都在这之后就马上被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纸球丢进垃圾桶,但在我的班上也有几个人仔细地将内容读完了。风纪委员那种微微的自以为是给人的怪异感应该也发挥了效果。

  就像预料中一样,海报很快就被学生会等人撕除了,但在这之前,我也目击到好几名学生停下脚步看著海报的模样。

  不过,对风纪委员的主张产生共鸣的群众则是说「没有男女朋友的人什么都不懂」、「根本就是在这个重视人与人之间的连结的时代反其道而行的反智主义者」、「实在是连一点点intelligence都没有的vocabulary」等等残酷的批评。对于假装自己很重视理性和逻辑的他们喜欢用单纯的主观意识来批判的行为,我们的感受已经超越愤怒,反而觉得非常可笑了。

  我们本来抱著不会有人理会的轻率心态在风纪委员的传单上写下「恋爱谘询」,却出现很多信以为真的学生真的跑来找我们商量。

  「社团的学长他……」「我现在交往的男朋友和别的女生……」「去年的教育实习生很积极地寄电子邮件给我……」「老师跑到我工作的店里……」「我在男友房里找到BL本……」「我只要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其他男人说话,就会莫名地觉得很兴奋……」

  后半部的确是不太能和朋友商量的事。

  虽然我们本来对这种谘询感到厌烦,所以只会以暧味的对答来应付;但后来我们转换想法,反过来利用这种状况而成功将谘询的工作连结到反恋爱活动上。

  会来谘询的都是有男女朋友的人,或是快要交到男女朋友的人。我们根本不需要去寻找,就可以发现已经存在和即将萌芽的恋爱关系──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摧毁它们。既然会来谘询,就表示这段关系处于不稳定的状况,这让我们的工作变得轻松许多。

  拥有优秀成员的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很快地拿出了成果。

  西堀巧妙地诱导复杂交错的四角恋情,藉由在两个女生之间牵线来破除先前的关系。最后剩下的两个男生似乎也因为互舔伤口而变得异常亲密。

  另外,面对因为无法下定决心向喜欢的男生告白而烦恼的一年级女生,濑崎很亲切地倾听了对方的烦恼。结果这个女生失去了对原本对象的情意,反而加入了濑崎的粉丝俱乐部。

  像这样的「失态」被广为流传之后,风纪委员就被冠上「死神」、「榴带毒箭的爱神邱比特」、「非现充森林的向导」等极度不名誉的别名,在背地里遭到众人指指点点。

  ○

  「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找风纪委员会做恋爱谘询了吧!」

  某一天,在前花艺研究社的社办,也就是现在的风纪委员会室里。

  领家用开朗的表情这么说道,深深坐进最里面的一张椅子上。

  「终于可以放心回到我们的本行了呢。」「把那些现充摧毁到体无完肤吧。」「我们来消除他们的烦恼吧!」

  每个人都各自展现了干劲。我也莫名地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对大家说出激励的话:

  「我们长年的雌伏终于开花结果,反恋爱的嫩芽已经在人们心中逐渐萌发。要让我们的运动有爆发性的进展,除了现在就没有其他机会了!我们现在就要将现实摊在沉睡于名为恋爱的幻想中的婴儿们面前,让他们从虚幻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听到我的煽动言论,濑崎、西堀、神明学姊都深深地点头。

  「我们来做吧!」「做吧。」「我们要努力让大家注意到真正的事实!」

  另一方面……领家则是表现得不理不睬。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用一直拿出来讲。我们当然要努力了。」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我还以为她的愤怒应该已经差不多平息了……看来她似乎还是有点在意情人节的事,仍旧闹著别扭。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像平常一样如此对话的时候。

  叩叩,一阵客气的敲门声响起。

  「又是恋爱谘询啊。」

  领家用厌烦的态度叹了一口气。濑崎说了一句「请进」来回应敲门声,门把就微微转动,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她露出像是害怕著什么东西的神情转头往后看,然后才静静地把门关了起来。

  「打扰了……那个,我……」

  濑崎对低著头用微弱声音说话的她露出笑容。

  「请过来这里吧。」

  对于坐在椅子上不安地交扣著双手手指的女生,坐在对面的领家开口说道:

  「告白?修复关系?劈腿?三角关系?怀孕?」

  女生可能是被连续发问的领家吓了一大跳,头低得更低了。

  「喂,领家,我说你啊……」「不管对什么女人都很温柔的你或许不懂吧,有时候引导恋爱也是需要严厉的态度的。」

  濑崎对女孩搭话,帮忙缓颊:「你不用担心,他们平常就是这个样子。」

  过了一会儿,女生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始说话:

  「那个,我……我是电影研究社的二年级社员,我叫做上峰。影研现在没有一年级生,二年级只有我一个人,然后,三年级有三个学长……」

  「那三个人喜欢上你了对吧?」

  领家用随便的态度接著说道。

  自称上峰的女生点点头。

  「很典型的模式呢。虽然需要在三人里面选出其中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决定。我就直接说结论吧,全部都拒绝。会在这种状况下爱上学妹的男人全部都是地雷,没别的了。」

  虽然她的话莫名地贴近事实,却太过辛辣了。

  「喂,你也稍微……」

  就在我正要说下去之前,女孩就举起手制止了我,还对领家用力地点了两三次头。

  「我全部都想要拒绝。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不会留下后患……」

  上峰定定地看著领家的眼睛,用真切的语调说道。

  到刚才为止还在闹脾气的领家现在已经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神,对上峰展露笑容。

  「好──你的烦恼,我们受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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