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出了鞘的兵刃反射着正午的阳光,银色盔甲则撞击出冷硬的声响。
我和同行的伙伴高里,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前方有将近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终于找到你们这些歹徒了!」
率队的男人理直气壮地指着我们,扯开嗓门大声宣告。
呵。
这是今天前来「制裁」我们的第五批「勇者」。
「大罪人莉娜·因巴斯!高里·加布列夫!你们的恶行就到此为止了。」
唉,要怎么说都随你吧。
我任由风摆弄着身上的斗篷,不理会「勇者大人」的开场白。
反驳也没用。反正不管怎样,对方都会毫不怀疑地相信我们就是穷凶恶极的大坏蛋。
而这种莫可奈何的状况,是从数天前开始的……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抓住了。
——嗯,还真的是被抓住的呢。
我朦胧未醒的脑袋茫然地想着。
手脚被牢牢绑紧,还设想周到地连我的嘴巴也一并塞住。
脸颊下方冰凉的地板,触感舒服得教人无话可说,但是略带霉味的潮湿气息却让我不敢领教。
看来这里应该是间仓库。
往门口一看,那里站了两个男人,应该是守卫吧。虽然他们手中拿着棍棒当武器,身体也是挺直站立,但还是不称头到可悲的地步。
「你醒了吗,莉娜?」
我循着呼唤声移动视线,看见一个男人倒在那里。
他和我一样,双手双脚被人以绳子捆起来,剑也被拿走,不同的是他的嘴巴没有被塞住。
他叫作高里。
一头金发,容貌俊美而性格,剑术的本领一等一,但是头脑里装的东西却连僵尸都不如(可能说得夸张了点啦)。
——哼嗯。他果然和我一样被抓了。
被抓……
呃?!
唔哇~~这可不是可以悠哉面对的状况!
「努呼姆努努!呼姆努!」
我立刻激烈地挣扎了起来。不过大概是因为被绑得非常结实,我顶多只能像一只精力充沛的毛毛虫般扭动身子。
「喂,那个女的好像也醒了。」
守卫A出声说道。
「喔……」
守卫B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朝我们的方向瞥了一眼,说道:
「不过……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就是这样才可怕啊。说不定有人就被他们的外表骗了,然后一个不注意……」
守卫A煞有其事地说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守卫B用力点头,大表赞同。
「我说两位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们两人浑身一震,急忙把目光移到说话的人——高里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跟我们解释一下?」
这家伙不知是否真的了解自己的处境,发问的语气一派轻松。
守卫们眼神惊恐地注视高里一会,很快的守卫A开口了。
「哼!你说那什么鬼话!再怎么装傻也没用啦!」
又是莫名其妙的话。
「喂……喂,别理这种家伙。」
「嗯,说得也是。」
在守卫B的劝说下,守卫A也住了口。
要是我能讲话的话,一定能轻松地用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事情问明白。
「不过啊——」
守卫A喃喃地说道。他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转向我这边来了。
喂喂……慢着!那色眯眯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的,要是就这样移送法办,不觉得有点浪费吗?」
看吧,果然是这样!
的确,看到像我这么可爱的美少女,要是有人把持不住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是对我来说,还真是麻烦透顶……
呃,移送法办?!
等一下啊!我的确是有「盗贼杀手」或「冥府之王」等莫名其妙的封号,但那些都是对我心怀恐惧的坏蛋们自说自话取的。
我绝对没有被移送法办的理由!
慢着,难道说……
高里!
虽然他个性善良随和,但搞不好曾经犯下什么罪行而被通缉也说不定。仔细想想,我和他一起旅行,也不过是近几个月的事,在此之前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几乎是一无所知。再说,他也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若是他在遇上我之前曾经被通缉,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高里害的。嗯,没错,一定是这样。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
厘清真相之后,我将视线转向他,没想到他居然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你这回又干了什么好事?」
他的眼神仿佛如此说道。
呜呜……好过分,居然把我想成这样的人。
可惜嘴巴被塞住,不容我把这句台词表演得有声有色。
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高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浪费?你的意思难道是……」
守卫B猜不透守卫A话中的意思,愣了一愣,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声音。
「反正她要是被移送法办,下场一定是绞刑之类的,那就算让我享受一下,也不会有人有意见吧。」
当然有!
看来我们被误认为是哪个通缉犯了。要是让这种家伙大占便宜,事后再被用一句「哎呀,果然是搞错人了」打发掉,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不过……还是不太好吧。」
守卫B想阻止他。可能是因为他对我还有些忌惮吧,无论如何,他要是没有阻止守卫A,我的麻烦就大了。
加油啊,守卫B!让守卫A打消主意吧!
「你说这什么胆小的话。你就在旁边帮我看着,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把这女人毙了不就得了?」
「这……这样啊。」
什么叫「这样啊」!怎么反而被说服了呢?态度要更强势一点!
「再说,我也不打算解开绳子或是拿下堵嘴的布,直接剥掉衣服不就得了。这样就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吧?」
「这、这倒也是。那我也……」
慢着!你这家伙!
怎么可以和他一起露出色眯眯的笑容?!喂!不要过来!
守卫A三两下就制伏了死命挣扎的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比速度和技巧,我或许还有机会一搏,但若纯粹比力量的话,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身兼战士与魔导士的我,要是能用魔法的话绝不会就这样束手无策,只可惜嘴巴被塞住,空有法力却无从施展。
「别怪我啊,你们在各地一定做了不少比这更恶劣的事吧。」
我才没有!
「那,来吧……」
他慢慢伸出手臂——
「给我住手!」
有人从旁伸出援手。
是高里!
两个守卫被他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慑,不禁后退半步。
「不要对她出手,不然的话——」
他用足以吓跑食人魔的眼神,狠狠盯着那两个男人。
如果——
这两个家伙真的在他的气势压迫下,乖乖地就此罢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万一事情不是这样,那我……
我可不认为高里可以「说服」他们两个……
沉默持续了短短一瞬间,然后——
「嘿嘿。」
守卫A的笑声打破了我最后的希望。
啊啊!可怜的莉娜·因巴斯!最终还是要惨遭男人的摧残吗?!
——现在不是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的时候!情况真的不妙!
「你、你以为这么讲,我们就会被你吓到吗?」
你的声音抖得有点厉害喔。
「重点是,你都已经被绑成这么样了,还能拿我们怎样?喏,你说啊,要是对她出手会怎样啊?」
「我再说一次,不要对她出手,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高里用沉稳而坚决的语气说道:
「会得病喔。」
铿——
房间内的空气在一声巨响中冻结。
那两个男人愣了一愣,马上把视线转移到我的方向。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守卫A和守卫B连忙后退。
我当场傻眼。
「这……」
守卫A脸上露出抽搐的笑容,生硬地把头转到守卫B的方向。
「毫无节制地乱来,毕竟不是好事哪……」
「是、是啊,的确没错。」
「哈哈……」
两个人干笑了几声。
他们互望一眼,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喂,要不要去外面看守?」
「好、好啊。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要是被传染就糟了。」
喂!
这两人不时回头偷瞄我,很快地从唯一的一扇门出去了。
「哎呀,他们总算离开了,莉娜。」
高里说道。
我紧盯着他不放,无言地拖着身子,慢慢朝他爬行过去。
高里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
「啊……那个,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觉得这么讲应该是最好的方法。」
爬呀爬,爬呀爬。
「总之没事就……喂,等一下……稍微等一下!」
砰!
我两脚一起踢出,正面踹在高里脸上。
「再怎么说你也不该突然踢人吧!」
高里说着,咬开勒在我嘴上的布条。
「呼,什么嘛!你就想不出好一点的理由吗?那样听起来好像我是……叽咕叽咕叽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难道你觉得在我面前被那些家伙当成玩具比较好吗?」
「唔,这、这个嘛……」
我无言以对。
「对吧?」
「这、这话也没错啦……哼,这次姑且算我不对好了!」
我难得老实道歉。
「你还真别扭耶……到底是受什么教育长大的?」
「你不要吵啦!不要管这些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对吧……要是能用魔法的话,这就只是小事一桩了。」
我说着旋即念起咒语。当然,这时候要是被外面的守卫发觉就不妙了,所以我念咒的声音和刚才跟高里讲话时一样,压得低低的。
「『风牙斩』!
这是释放出风之箭矢以切断目标的法术——话虽如此,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威力,顶多只能浅浅划开对方的皮肤而已。如果对方全身裹着皮甲之类的装备,那就几乎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有一回,我在某个城市中,把它当成击退色狼用的魔法传授给其他女魔导士。这个魔法的威力就仅只于此而已。
不过,只要几支箭矢命中同一个点,就足以斩断草绳了。
重获自由的高里,解开捆绑我的绳子。
他一边活动肩膀,一边说道:
「接下来,得先把剑拿回来才行。」
我把黑色的斗篷一扬,静静地站起来。
「是啊,得把事情问个清楚。」
我和高里到达这个村子时,夕阳正要沉入山头。
在此迎接我们两人的,是村民怀有敌意与戒备的眼神。
当时我们对此并不以为意。
我们在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的旅途中行经的这条「翔鹰之路」,铺成至今不过五年的光景。沿途的这些小村庄,过去一直习惯封闭的环境,看到外人就会当成小偷,所以就算附近有道路开通,居民们也不可能突然转变态度,殷勤地接待来访的旅客。
我们认定这个村子也是如此,心想只要别露宿野外就好,于是到村子里唯一的一家旅舍投宿。
结果,吃了几口送上来的晚餐之后,就感到强烈的睡意……
醒过来时,已经被人轻轻松松地逮住了。
「好了,请你一五一十的讲清楚,为什么要对我们做这种事?喂,别大吼大叫喔,否则的话……」
我把脸凑上前,恐吓那个双臂被高里从身后紧紧扣住的守卫A。
「唔啊!原、原谅我,求求你们饶我一命!」
他在门前丢人现眼地大叫。
至于守卫B,则已经昏倒在门口了。
那家伙只不过是后颈被高里用手指戳了一下,就成了这副模样。
「喂喂,用不着怕成这样吧。」
高里从后方扣住守卫A双臂的同时,还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着。
「另外那个人还没死,只是昏过去而已。」
此时已是深夜。
满天的星斗和金丝般的月牙,以微弱的光芒洒落在我们四周。
我们果然是被关在一栋和村子有段距离的旧仓库中。
其他村民应该早就入睡了吧。一排排并列的人家,没有一户点亮灯火,在微弱的星光下,房舍看起来只是悄悄伫立的漆黑剪影。
当然,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
「喏,为什么要抓我们?」
「还问我为什么,你们不是悬赏中的通缉犯吗?」
「——?!」
我和高里不禁互望一眼。
「你搞错人了吧。我是莉娜·因巴斯,而他……」
「叫什么高……高里·加布列夫对吧?」
守卫A的回答又让我们互望一眼。
这么说来,难道有人冒用我们的名字为非作歹,或是某处的歹徒悬赏要捉拿我们两个?
不管原因为何,都不能置之不理。
「到底是谁悬赏捉拿我们的?」
「我、我不知道。有人发布了通缉令,说一定要活捉你们才会给奖金……」
一定要活捉?
这就更奇怪了。活捉我和高里到底能让谁得到好处……
不管怎样,看来就算继续盘问这两个家伙也没有用。
我换了个问题。
「那——我们被抢走的剑,到底是放在哪里?」
「应、应该是在村长家吧……」
这家伙大概是怕我们怕得厉害,话也变得异样地多。
「那村长家在哪里?」
他又立刻回答了我的问题。如果我们真的是凶恶的犯人,村长这下子就危险了,不过现在他的脑中,应该只想得到自己吧。
像这种欺善怕恶、自扫门前雪的人还真不少。
「嗯,这下我们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走吧,高里。」
「喔。」
高里应声的同时,放开这男人的身体,手指在他后颈轻轻一戳。
这一下就让他昏了过去。
我们往村长家前进,留下这两个家伙躺在星空之下。
「小声一点——」
「请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老人看到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在昏暗的油灯照明下,静静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是你们吗?」
听他的语气,好像早就料到我们会来访。
这样反而让我们有些犹豫。
「不知道……不过能不能请您把剑还给我们?」
我不知不觉使用了敬语。老人爽快地对我点点头。
「就放在那个架子的最上层,你们拿去吧。」
高里依言将手伸向老人所指的地方(反正我也构不到),找到了我们要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你们来到这里的消息之后,指示旅舍老板下药的人,确实就是我没错。可是,看到你们睡着后的模样,我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搞错了……」
本来就是搞错了啊。
「不管怎么看,你们两个都不像是歹徒——当然,这世界上确实有些人外表不像坏人,实际上却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这样的人一定会带有相衬的气味。然而,你们两个却没有这种气味。」
「这样的话,您只要跟那些村民说一声……」
老人静静地摇头。
「年轻人啊,在你刚才拿剑的那个架子下面、最大的那个抽屉——没错,就是它。把抽屉里那张纸拿给我好吗?」
我们就着灯光,看着高里递给长老的那张纸。
「——!」
「这是——」
毫无疑问的,这确实是我们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一共列了三个人,底下各自写着一笔庞大的金额,数目之大让人不禁猜想悬赏者会不会是疯了。
就算是通缉谋杀国王的逃犯,也不会有这么大笔的奖金吧。
通缉令上方还画有肖像。画中的面孔看起来凶恶无比,就像是刚刚杀过人一样,但那的确是我和高里的脸。上面注明的名字,确实是莉娜·因巴斯和高里·加布列夫。
不过,最让我们惊讶的是,和我们画在一起的第三个人。
我们三人同时扯上关系的事件,就只有那件事了吧……难道说——
「喂,莉娜。这个人……」
高里指着通缉令上的第三个人问道: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呃。
我不禁全身无力。
「你呀……特征这么明显的脸,你是怎么忘记的?!」
「问题是出在悬赏的金额上。」
村长说道。
「村民正因为有一大笔钱可以过冬而兴奋不已,我怎么说得出『看样子好像有点问题,还是放了他们吧』这种话呢?」
原来如此,话是这么说没错。
「另外,这个通令悬赏的人,并不是会恶意中伤人的人物。虽然我和他并没有私交,但他素来以高洁的人格闻名于世。」
「您知道悬赏的人是谁吗?」
长老向激动追问的我微微点头。
「他是当今享有盛名的圣人,你们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字,一位流浪高僧——赤法师雷藏。这么说,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我必须先解释一下才行。
但是,由于故事实在过于庞大,要是原原本本地讲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会被当成是在夸大其词。如果我是局外人,多半也不会相信。
所以呢,如果选择其中听起来较为可信的部分来说,大概是这样子的:
大约在两个月前——正好就是我第一次遇上高里的时候,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得到一样东西,并和想要这样东西的家伙们发生正面冲突。
这些人之中,包括了被一般人视为圣人的赤法师雷藏,以及当时在他手下做事的魔法战士杰路刚帝士。
通缉令上的第三张肖像,毫无疑问地就是这位杰路刚帝士。
几度交手之后,杰路刚帝士背叛了雷藏,但是那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却落入雷藏手中。
赤法师因为那样东西入了魔,而我、高里以及杰路刚帝士三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倒……
没错,雷藏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村长,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张通缉令并没有效力。」
我说道。
「当然,这通缉令本来就是因为出了什么差错才发布的……而且,我听说赤法师雷藏已经在两个月前过世了。」
我当然不会说是我们打倒的。要是讲出来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村长听了,一脸讶异地说道:
「这就奇怪了,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差错。这张通缉令大约是在一个星期前由官员送来的。从我听到的消息看来,通缉令的发布不过是半个月之前的事。」
半个月前?
我和高里又互望了一眼。
不可能啊。
「那——村长,您知道赤法师雷藏本人现在在哪里吗?」
老人缓缓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没做任何愧对世间的事,就到西方的克里姆佐镇去吧。那里设有奖金的发放所,应该可以把事情问个清楚。然后,你们就和赤法师大人谈谈吧,把误会解释清楚。」
其实我们和赤法师的过节也不是什么误会,不过我姑且先点头应了。
「误会,只会造成悲剧。」
老人说着望向远方,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必他以前也经历过很多事情吧。
我的脑中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
「再见了,老先生。」
高里静静地说道。
听他这么说话,意外地觉得他是个正经的人。
「我们不能在此久待,必须要失陪了。」
「嗯。」
老人轻轻点头。
然后,我们两人离开了夜深人静的村庄。
「高里,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一夜过去,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我们连夜离开村子之后,露宿在野外。
吃完稍嫌晚了点的早餐之后,我们踏上前往克里姆佐镇的路途。
「你是说赤法师雷藏还活着的事吗?」
我点点头。
「可能的情况有好几种。」
我口中说着,边走边把双手抱在胸前。
紧跟在高里的斜后方,等待他的回应。
脚下是绵延不绝的石板路。
远处是青翠的山峰。
风静静地吹过整片草原。
不知何处传来群鸟的鸣叫声。
——喂!
「高里,你根本完全没在想嘛。」
「哎呀。」
高里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在头上抓了抓。
什么叫「哎呀」。
「真是的,你要是不偶尔动动脑,脑子很快就会变成塔塔酱喔!」
「你说『塔塔酱』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可以猜想的情况的确有好几种。最可能的就是有人冒充雷藏。这个通缉我们三个的人,八成是雷藏的某个部下,他为了报仇而冒用雷藏的名字。这是可能性最大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那人的目的与其说是要为雷藏报仇,不如说是想要击败打倒雷藏的人,借此扬名立万,因此一定要亲手击倒才有意义。所以,通缉令上才会加上『活捉』这个条件。
「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单纯在联络上发生了失误。在上次的事件中,从我和杰路刚帝士一起逃走到再次遇见你,中间有几天的空白时间。也许那个时候,雷藏下令让某个部下通缉我们,结果出了什么差错,以致通缉令迟迟到现在才发布。
「如果是这样,活捉我们就没有意义了……」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高里一本正经地轻声说道。
我不禁皱起眉头。
我也知道另外这个可能是什么。
但是,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一个。
「赤法师雷藏还活着。」
我抬头仰望天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我看着无云的晴天喃喃自语:
「这次赢不了了……」
虽然刚才的讨论是以一句苍凉的台词结尾,但是到头来,我们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自从在那个村子被捕之后,前来「惩罚」我们的「勇者」人数与日俱增。
距离克里姆佐镇还有六天的路程。
从目前的态势看来,每天来袭的「勇者」人数要是这样增加下去,简单估算下来,我们到达目的地时,一天大概要和三百组人马对战。
不可能多到这种程度吗?
不管怎样,没有比这更令人不愉快的事了。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大魔王。
眼前这群全副武装、从刚才就一直喋喋不休的战士,也是其中一路人马。
「我们驰名雷诺斯公国的白银八骑士,要来替天行道。」
如果这票人只是群坏蛋,那就不用留情了。趁他们还在啰唆的时候,直接砸下强力攻击魔法,然后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人就好了。不过,他们是因为深信我们是坏人,才会上前挑战的。
唉,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得打倒他们,而且还要手下留情才行。问题还不只这样——
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及对方的性命,或者是造成无法复原的重伤。
但是,我对所谓的「手下留情」实在不太在行。
不要笑。毕竟我的故乡是个「手下留情也能空手碎石」的世界。
也就是说,我的故乡到处都有强得乱七八糟的家伙。
我可是话说在前面,故乡的姐姐虽然比我文静许多,不过……算了,还是别说的好。万一传到姐姐耳朵里,我可就没命了。
「话说二十年前……」
骑士们还在自我介绍。我斜眼看着他们,口中轻轻念起咒语——
「『破弹击』!」
咻——咚!
「唔哇~~」
我手下留情的一击,立刻把七骑士击飞到空中。咦,应该是八骑士吗?呃,事情都到这个地步,应该都没差了吧。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知不知道『手下留情』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高里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当然啰!要是我刚才没有手下留情,这七个人……还是八个?早就被吹得远远的,连盔甲都不剩了!」
「呃,这些人的确都还活着……」
他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在地上挣扎的骑士们。
这些人倒在地上抽搐,嘴里还说着「唔,我怎么会在这里……」或者是「早、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去消灭盗贼。」或是说「大家撑着点,可别死啊……」诸如此类近乎梦呓的喃喃自语。
也许我出手真的太重了一点。
「不过你也真是的。不管对方是不是坏人,你出手的方式都一样耶!」
我对看起来十分疲倦的高里摇摇指头,口中啧啧作声——
「我用的攻击魔法可不一样。」
他重重叹了口气。
静静地夜深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虽然我们现在被人通缉中,不过在大一点的城市里,只要拿出该给的数目,不怕找不到住宿的地方。
我的胸口没来由地一阵心痛。
这几天在旅舍里,只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种感觉就特别强烈。
好几次无法熟睡,清醒着迎接黎明的到来。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想起了应该在隔壁房熟睡的高里。
这种感觉,就是遇见他之后才出现的。
他现在还醒着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更痛了。
唉。
我决定不再尝试入睡,从床上起身。
把手轻轻地搭在冰冷的木板墙上。
这道墙的另一侧,应该就是他沉睡的地方。
即使把头靠在墙上,也感觉不到他呼吸的声音。
难道他睡得很沉吗?这样的话——
「『睡眠术』!
我隔着墙壁施法。这么一来,到天亮以前,就算是听到龙的吼叫或是报丧女妖的笑声,高里也绝对不可能醒过来。
太好了!
我心满意足地一笑,赶忙开始打理行装。
我穿着白色的袍子和黑色长裤,重新绑紧额头上的头带,再套上靴子和黑色的长手套。巨龟的壳削成的肩甲之下,垂着与暗影同色的斗篷。腰上插着短剑。
全、副、武、装!
呜呼……呜呼呼……呜呼呼呼……
我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满溢的笑意。
没错,就是这样才像话嘛!
遇见高里以后,我顾忌着他的眼光,所以收敛起欺负盗贼的嗜好。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欲望而已。
今天早上被我痛宰的那个骑士团里,有人提到「盗贼团如何如何」,这对我可是致命的一击。
到达旅舍之后,餐厅里的那些家伙,又谈起附近有盗贼团出没的传言……
我再也受不了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小心翼翼地溜出旅舍,奔向目的地。
从旅舍里听来的传言,可以想像得到盗贼巢穴的位置。
要是这样还会迷路,那就真的是笨蛋了。
夜里的森林一片寂静。我拨开草丛,沿着这条若隐若现、像是给野兽行走的小径前进。
——没有错。
就是这条路。
——崩塌废墟的对面,燃烧着红橙橙的火焰。
那是盗贼们升起的营火。
几个带着弯刀、身穿黑色上衣的男人,闲来无事地围着营火,不时还猛灌着酒,发出没头没脑的笑声。
——为什么这种货色的家伙,老是要打扮得这么没有创意?
当然这不关我的事,反正也不会碍到别人。
在营火旁边的人大概是守卫吧。后方的废墟应该是他们的大本营。
看来就算强攻,也能轻松打倒这票家伙,不过如果使用太强力的攻击魔法,导致废墟整个坍塌下来、覆盖住可能存放在里头的宝物,那可就一无所获了。
既然如此,我得先把废墟里的人引出来——
我脱下肩甲,解下腰间的剑,用斗篷层层卷起,包裹妥当。
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包裹,沿着道路往回走一小段。
深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
我大声喊叫,全力狂奔。
我跑到前来一探究竟的盗贼面前,重重往地上一跌。
当然斗篷的包裹可不能离手。
「救命!呼……救命啊!」
我急促地喘着气(当然是在演戏),紧紧靠在身边的某个人身上。
「喂……喂喂,你到底在干嘛啊?」
事出突然,盗贼们个个一头雾水。
「他们要来啦!马上就要来啦……救命,赶快逃啊。会被杀掉的!就像他一样被杀掉!」
我断断续续地嚷着令他们疑神疑鬼的胡言乱语。
一时之间,守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说道:
「我到这附近巡视一下!」
他说完后就向森林的方向跑去。
我在男人的臂弯中,一边微微颤抖着身子,一边喃喃念出一般人听了也不明所以的话。
简单说,就是攻击魔法的咒语。
「『爆裂阵』(小小声)。」
轰隆!
我身边的地面挟着巨大的声响飞散开来。
「唔——啊啊?!」
这些家伙立刻陷入恐慌。
「他们来了!」
我大声喊叫,还往森林中随意一指。
「什么!」
「在哪里?」
我又悄悄念起下一个咒语。
「怎么了?在吵什么!」
听到刚才的声响,废墟里乱烘烘地跑出了十几个男人。
就在这一刻——
「『炎裂炮』(同样也是小小声)。」
咻——砰!
守卫们之前点燃的营火发生大爆炸。
「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
搞不清状况的盗贼们焦急不已,四处奔跑。
——这么一来,情势已经完全掌握在我手中了。
「呜呼呼,东西比我想的还要多呢~」
这里是位于废墟深处的藏宝库,存放此处的金银财宝,虽然称不上是堆积如山,不过数量也相当可观。
刚刚的大闹一场把盗贼们引到外面去,因此大部分的盗贼都已经被摆平了。
我摊开斗篷,从内侧的暗袋中拉出衬里的麻布。
再把麻布边缘的绳子绑在一起……
就成了一个简易的背包了!
接下来,问题就是要拿些什么了。不过……
要是太贪心的话,把所有金币都打包起来,不但负担沉重、引人侧目,体积又庞大,搞不好还会拉断背包的带子,简直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要把目标放在宝石类的东西好呢,还是美术工艺品或魔法物品好呢?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
「喂,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一阵带有怒气的声音,从我身后——门口的方向传来。
唔唔!
我的身子不禁一缩。
如果这个人是盗贼,只要回过头去击出一发攻击魔法就能了事,不过……
我慢吞吞、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看见的正是我预料中的面孔。
「哎呀~真巧啊,高里~居然会在这里碰面,真是没、想、到、呢~」
我捏起粉拳捧在嘴角边,睁大眼睛,再使劲眨了眨。
「什么没想到?」
他抓着头,声音听来不太高兴。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呜呼~这是、秘、密~」
「不要想用搞笑敷衍过去!」
唔。
没办法了,既然这样……
我挺起胸膛说道:
「我在抢劫盗贼啦。」
「不要说得理直气壮!」
——那到底是要我怎样。
「总之先给我出去再说!」
他硬是拉住我的手,用力拖着我往外走。
「等、等一下啦!我的宝物啊——」
「喂,你这样太过分了吧!」
两人并肩走在森林里的道路上,我向高里提出抗议。
「什么太过分?!」
高里头也不回的说道。
——啊,他真的生气了。
「你这样半夜一个人偷偷溜出旅舍,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真是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在规划光明的未来。」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打倒盗贼到底是哪里不好了,他们可是一群面不改色地抢走别人东西的家伙耶!要是放着不管,日后只会给无辜的人造成麻烦!」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你就趁机把宝物拿走?」
「可是,我又不知道到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抢来的,没办法物归原主嘛。况且就算放着宝物不拿,还不是会被国家没收,搞不好还会因此引起其他纠纷,倒不如由我拿去花,多少还可以还给世人。」
「又在强词夺理了。」
「不过……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我问道。无论如何不能问「我的『睡眠术』没有效吗?」。绝对不能这样问。
「我上厕所回来,听见你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声音,所以就回到房间从窗户看出去……
「结果就看到你使用飞行的法术,飞到地面上,不知道要去哪里。」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
啧,真是走运的家伙。
「先别管这些了。」
此话一出,我们两个同时停下脚步。
远方传来群虫的鸣声。
林叶间透出一点若有似无的星光。
「要不要出来见个面啊?」
我用沉静的声音说道,眼睛盯着树丛深处。
高里伸手按住剑柄。
「你的作风还是一样引人注目啊?」
声音从我的后方传来。
怎么可能!
在此之前,后面明明就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我们两个急忙转身——
然后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里盘据着一片殷红的暗影。
那是一名身穿血红色长袍的僧侣——
斗篷轻轻地随风飘动。
他的眼睛从深深拉低的兜帽底下向外张望。
那双紧闭的眼睛。
虽然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不过这个人是——
「赤法师……雷藏……」
我梦呓似的脱口而出。
「好久不见了,看来两位都别来无恙。」
他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两位一直受到刺客袭击,好像相当辛苦呢。」
还真敢说啊。
「是啊,这都要感谢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把那么棒的通缉令到处乱发。」
在我回嘴的同时,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虽然雷藏的身影就在眼前,但我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照理说他都已经现身了,应该没有必要再隐藏气息才对啊。
「喔喔,那是我给两位的邀请函。其实,我现在正在赛拉格的神官长府上叨扰。」
赛拉格。
那是位于北方,距离此处大约五天路程的城市。
这个城市原本是以魔法都市闻名,但在一百多年前被魔兽沙那法毁灭,甚至一度被称为「死灵都市」。
时至今日,据说赛拉格已经成为相当大的都市。而当年打倒魔兽的勇者所种下的树,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为这个城市的象征……
不过,既然雷藏身在赛拉格,那我们现在看到的是……
隔幻话!
我终于想起这个魔法的名字。
使用这个魔法,能让人在遥远的距离外将自己的幻影具现出来,仿佛亲临现场似的与人对话。要是运用得当,这实在是个再方便也不过的法术了。
只不过使用这个魔法时,必须在对方所在的地点,安排一个魔导士作为「端点」,才能映出自己的影像。
也就是说,这附近应该有雷藏手下的魔导士。
「总之,就是叫我们到赛拉格去就对了。」
「你们不来也无所谓。」
赤法师揶揄似的回答高里。
「只是,不来的话,你们一辈子都得过着被通缉的生活——就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
我不禁苦笑。
「高里就罢了,不过这样我可是很伤脑筋的。」
「我也很伤脑筋啊。」
「无论如何,我会等待两位的光临。这么说或许老套了点,但我想要跟你们做个了断——」
话一说完,他的身影就咻的一声消失无踪。
我们两个互望了一会。
「刚才那是……」
就在我开口的瞬间。
「话已经传到了。」
后头突然有人说话。
我们又连忙转过身去。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中等身材,身披黑色斗篷和兜帽,再寻常不过的魔导士打扮。
——如果硬要举出他的特征,大概只有额头上嵌了一块拇指指甲大小的红宝石吧。
这里是我们两个最初察觉到有人的位置。
果然打从一开始就有个魔导士躲在那里,居中传达我们和雷藏的对话。
「哦哦。」
我盯着他瞧。
一望即知。三流角色。
「这么说,你是雷藏身边的小喽啰吧?」
「闭嘴,小丫头。」
魔导士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凭你们这种小角色,不用劳驾雷藏大人出手,我布尔衮现在立刻就为你们送终!」
喂喂。
他完全不顾雷藏处心积虑想把我们引诱到赛拉格的用心,一开口就出言不逊,实在也太莽撞了点。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自以为是地鲁莽行事,结果造成别人的麻烦。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我厌倦地向他摆了摆手。
「能找到我们确实算你厉害,不过要解决我们,你的本事还不够。」
「能得到你的称赞的确让我很高兴,只是你大半夜的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发现你吧。」
好吧,算我不对……
「至于我的本事够不够,试试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立刻把右手伸向背后,接着在下一瞬间——
「喝!」
我迅速弯身,躲开瞄准我头部而来的黑色物体。
啪喳!
一声闷响,我身旁一棵与高里的上臂粗细相当的树被劈下半截。
「这是连环鞭?」
高里一眼就看出他所使用的武器。
这武器正如其名,就是在环节粗糙的链条前端加上一小块重物。威力正如您所见。若是在会用的人手里,这武器的杀伤力可比粗制滥造的剑还要强得多。
这个叫布尔衮的家伙,一边以连环鞭进攻,一边念着咒语。
听这咒语的韵律——
难道是火炎球?!
火炎球是不分对象的攻击魔法,施法者释放的光球会在命中的地点爆炸,向四周散布火焰……
这家伙在想什么啊!居然在森林里使用这种魔法!
火势一旦蔓延开来,搞不好连自己都会被烤熟耶。
真是的!
我开始念起咒语。
布尔衮的左掌出现了猩红色的光球。
「火炎球!」
我的咒语也在同时念完。
「『冰结弹』!」
两人释放出的两道光芒彼此吸引,正面对撞在一起。
啪锵!
两颗光球瞬间消灭,只留下坚硬物体破裂般的清亮声响。
「什么!」
布尔衮忍不住大叫。
这是魔法间的相互干涉作用。以前我和某个女魔导士联手时偶然发现的。
我要先声明一下,并不是性质相反的魔法就会造成这种现象,请大家别搞错了。
有些魔法的组合,甚至会产生远比原本的魔法更加强大的力量。
也就是说,火炎球和冰结弹的组合,只是恰巧引发这个现象而已。
魔法组合在一起所引发的现象研究起来相当有趣,但遗憾的是,这可不是一个人就做得起来,就算我这种超级天才魔导士也无能为力。
在我遇见高里之前,那个和我一起旅行了一段时间的女魔导士,就无声无息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总之,一般魔导士并不知道魔法之间会有这种相互干扰的现象。
布尔衮也不例外。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高里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瞬间冲到对方身前。
布尔衮手中危险的武器,被高高地击飞到空中。
「啧!」
魔导士连忙往后跃。高里追了上去。
我开始念起下一个魔法。
魔导士右手伸到背后,好像又想拿出什么东西,高里不等他拿到手,就一脚踹向他的上腹部。
「噢。」
魔导士的身体弯成く字形,口中发出呻吟。而我的魔法则为打斗画下了句点。
「烈闪枪!」
布尔衮不支倒地。
这个魔法会对目标的精神本身造成伤害。
如果对手是人类,全力攻击下虽然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却会让对方陷入精神极度衰弱的状态,在短时间内昏睡不醒。
而我现在使用的,则是极力降低威力的烈闪枪。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以这个法术的威力,击中后会让对方当场昏过去,不过这对我来说可就麻烦了。
因为我还有话想问布尔衮。
一如我的期望,他的意识果然是清醒的。
只是他整个人瘫在地上,好像连移动身体都很困难。
看样子,他应该没办法激烈反抗或使用魔法了——
「再怎么说,你一个人单挑我们两个,未免也太勉强了点。」
我不耐烦地盯着这个魔导士的脸。
「人总得认清自己的实力才行……好啦,先别管这些了。」
我恢复认真的表情说道。
高里在一旁毫不松懈地听着我们的交谈,以他所站的位置,这个魔导士只要举止稍有异状,他立刻就能挥剑砍下。正因为有这样的支援力量在旁,我才能够安心地和布尔衮对话。
「那家伙到底是谁?」
布尔衮纤细的眉毛轻轻一抽。
「你说『那家伙』?你该不会连雷藏大人都不认识吧?」
我像是在解释给小孩子听一样,一字一句地清楚说道:
「雷藏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两个多月啰。」
布尔衮愣了一愣,脸上露出冷笑。
「哼,真是无聊的胡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位雷藏大人又是谁?」
「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啊。」
我说道。
看来这家伙丝毫没怀疑过那个雷藏是不是真的。既然如此,再问他也是没用。
「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重点是,大人怎么会输给你们这种不成熟的家伙!」
这家伙输得那么惨,还好意思说我不成熟!
「呵,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是哪里不成熟了?」
这个魔导士恶狠狠地正面盯着我,语气坚定地说道:
「胸部就很不成熟。」
「吵死了!」
我忍不住把魔导士打飞到半空中。
天刚亮没多久,我和高里就离开了旅舍。
我们两人并肩走在朝雾仍未散去的道路上。
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困,但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被对方发现,而且也知道该往哪里去,既然如此,及早动身才是上策。
而那个叫作布尔衮的魔导士,被我们绑在森林的树上。
其实应该要趁机打倒他才对,不过,要给失去行动能力的对手致命的一击,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高里,你对昨天晚上那个『雷藏』有什么看法?」
他听了我的问题之后,难得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
「老实说,看他的脸,我觉得那应该不是单纯外表相似、和雷藏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吧……」
他说得没错,只是——
「就算不是毫无关系的人,也不一定是雷藏本人。」
「你是说……是他的亲戚吗?」
「嗯,也不无可能,不过我现在是想,那搞不好是雷藏的复制人。」
「复制人?」
「喏,亚特拉斯市的事件里,不就出现一大堆人造人吗?」
「嗯,我好像听过这个名称……不过那是什么啊?」
这么说来,我好像还没跟高里解释过「人造人」到底是什么。
「人造人是借由魔法,以人工方式制造出来的人类。制造时会使用到人类的血液,而做出来的成品,就会几乎拥有提供血液者所有的天赋才能。」
所谓的人造人,原本是指以男性体液制造出来的小人。但是,近年来又开发出其他的制造方法。
就是将兽骨等数十种材料风干之后磨成粉末,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再掺入人类的血液,最后再经过施法和特定的仪式。
所产生的人造人,在外表和基本能力上都与提供血液者完全相同。
这种人造人的制造方式和性质,都和过去的人造人完全不同,原本应该要另取名字比较妥当,但是开发出新制作方法的魔导士却说「就叫作人造人不就好了吗」,于是同样的称呼就沿用至今。
但是混为一谈实在非常麻烦,所以就有人把旧的制作方法制成的称为「小人」,新的制作方法制成的称为「复制人」。
其中的复制人,主要是用来当警卫和作为人体实验的材料,不过此事最近引发了不少人权上的争议。
他们的外表与能力都和普通人类毫无差别,只要不是制作者刻意赋予,完成的复制人造人就不会有任何意志和记忆,和所谓的血肉魔偶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如果用我的血液为基础,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制造出和我本领相当的战士啰?」
听到高里这么说,我摇摇头。
「基本能力方面,像是肌力、速度、反射神经之类的,确实和你没什么不同。可是,在剑术的灵活运用和战斗策略方面,人造人却是大大的不利。也就是说,就算基本能力可以复制,也没有办法连同性格、行动模式、小动作和说话方式一起复制下来,除非人造人的制作者特意将这些性质转印下来……就算这么做,还是有个限度就是了。也可以说,人造人原本是没有个性的。
「不过,只要让人造人学会雷藏的讲话方式……」
「就可以制造出我们昨晚看到的那种程度的玩意?」
我点点头。
「其实我们和真正的雷藏本人也没有相处多久,要是昨晚看到的那家伙是用这种方式制造出来的假货,或是外表和雷藏有几分神似的亲戚,我们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吧。况且我们是透过隔幻话这个魔法和他接触,没办法了解他『气』的性质。」
「也就是说,你认为那无论如何一定是假货啰?」
「大概是吧……就算真货还活着,恐怕也不会是雷藏。」
「这么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以我的看法,大概是雷藏的某个部下和其他部下串通好,使用赤法师的复制人把我们引诱到赛拉格去,借此为雷藏报仇,以及达成他们最重要的目的,也就是让自己成名。」
「嗯……」
高里摸着下颚,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同意我的看法喔。」
「可是,你『敏锐的推理』好像从来没有说中过。」
唔。
「不、不要你管啦。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如果不去赛拉格就完全无计可施,去一趟应该就可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非去不可吗……」
他不知怎么的,望着逐渐散去的晨雾后的景象,口中喃喃自语,一副不太起劲的样子。
「唔!」
高里一拳击中一个男人的上腹。
同时,我击出的烈闪枪打倒了另一个男人。
这是今天的第六组「勇者」。
「不过,真的不能想个法子吗?」
高里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都还没到中午就已经对上六组人马了。到赛拉格以前,到底得和多少『正义的一方』大打出手啊。」
「那到下个城镇之后,我们两个干脆变个装如何?不然还真的是打不完呢……」我说。
「说的也是。不过在讲这些之前……」
「看来还得再解决一组人马才行。」
我注视着道路的前方说道。
这条道路直直通往山丘的另一面,路面铺满了青色的石头。早上离开旅舍时听老板说,过了这个山丘应该就可以看到下一个城市。
道路右边有一小片森林,森林后面则是一大片麦田。在丘陵后方,可以远远看见群山的峰峦。
一个伫立在森林旁的黑色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个兜帽低低拉下的黑衣魔导士。
「来吧,你要从哪边进攻都没关系!」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向前走去。
「昨晚真是领教了。」魔导士用听来十分年轻的声音说道。
咦?
昨晚……昨天晚上和我们交手的魔导士,应该只有一位吧。
「你该不会是要说,你已经忘记我布尔衮了吧?」
「嗯?」
我皱起眉头。身旁的高里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其实我没有忘记布尔衮。
只是他给我的印象,实在和昨晚见面时差距太大。
就连声音好像都不太一样。
可是话说回来,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讲了,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吧。冒用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好处。
不过,他是怎么追上我们的?
「唔唔。唉,无所谓啦……」
我歪着脖子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还真是学不乖耶。你该不会是忘了自己三两下就被我们轻松打倒了吧。」
「倒也不是。我今天带帮手来了——喂,你们给我出来!」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