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狼星 ——
「了解哩,老板。俺立刻去跟城里的人谈谈看。」
「嗯,拜托你了,不好意思这么突然。明天我一大早就去制作,顺便准备好材料吧。」
「交给俺呗。」
莉丝的婚前仪式前一天,我们在贾尔冈商会做潜入城堡的准备。
关于入侵手段,我打算让贾尔冈商会送结婚蛋糕当贺礼,在蛋糕里挖个洞,躲在里面混进去。
因此明天早上,我要做一个中空的巨大蛋糕,晚上躲在蛋糕里入侵会场。然后问出莉丝真正的想法,视情况把她救出来。
至于他们会不会收下蛋糕,在街上越来越有名的贾尔冈商会的名号,应该能派上用场。我还想了几个办法,总之这就是优先方案。
「莉丝姊现在应该在城里伤脑筋吧……」
「对呀。我觉得她会后悔,却逼自己忍耐。真是的……在奇怪的地方那么顽固。」
「要抱怨等明天见面时跟她抱怨个够吧。」
这场仪式同时也是关乎艾琉席恩未来的大事,我们去捣乱明显是错误的抉择。
我也知道政治联姻在这个世界近乎于理所当然,我们这么做会与国家为敌。
然而,尽管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有两年,我很了解莉丝的个性。
莉丝虽然内向,却是个会努力为他人着想的温柔女孩,另一方面,她拥有强烈的自我牺牲精神,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意见。这次也一样,她很有可能拼命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兼恩人的莉菲尔公主。
如果她愿意为了姊姊,全盘接受这次的政治联姻,以王族的身分活下去,我这个师父也不会多说什么。寂寞归寂寞,让弟子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也是师父的职责。
假如她不想结婚,无论要与国王还是国家为敌,我都会拼尽全力拯救莉丝。
「那大哥,我们回宿舍啰。」
「晚安,天狼星少爷。」
由于明天会很忙,今天我们决定直接解散,不做训练。
我独自从贾尔冈商会回到钻石庄,为明天做准备时……突然有人来敲门。
时间不早了,因此我先用「探查」侦测,发现是有印象的反应,便开门迎接访客。
「果然是您。」
「是的,非常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
来者是莉菲尔公主的随从赛妮亚。
她来的原因应该跟莉丝有关吧。我也有事想问,因此稍微警戒着请她进屋,帮她泡了红茶。
「一点粗茶,不成敬意。」
「您太客气了。我来得这么突然,谢谢您还愿意接待我。我想您也知道,我来这里是想跟您谈莉丝殿下的事。」
「……请继续。」
赛妮亚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为我说明现状。
莉丝答应举办仪式,现在在城堡里的房间闭门不出,莉菲尔公主去城里试图阻止仪式,却被国王下令送到离城堡有段距离的疗养所。
「莉菲尔殿下觉得这场婚前仪式不太对劲,因此她乖乖被送到疗养所,下了一个决定。」
「那个决定莫非是?」
「是的,聪明的您肯定已经猜到。公主似乎是想以莉丝殿下家人的身分,而非以公主的身分委托您。」
赛妮亚停顿了一下,向我深深一鞠躬。
「可否请您在明天的仪式把莉丝殿下带走?」
莉菲尔公主果然也觉得不对劲吗?
即使如此,身为公主总不能光明正大反对国家的方针,她才会装作无计可施,偷偷拟定对策。
那个对策……就是找我帮忙。
拜托我这种小孩有点诡异,可是莉菲尔公主已经没把我当孩子看。她会委托我是因为觉得我值得信赖,外加知道我的个性吧。
「我明白委托本来与此事无关的您反抗国家,乃强人所难之举。这个想法虽然很卑鄙,但我们认为您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才会来拜托您。您愿意答应吗?」
卑鄙吗……好吧。
既然莉菲尔公主要利用我,就让她好好利用一番。
再说就算她不来委托,我也打算去城里见莉丝。反正都要去,有莉菲尔公主这个后盾也比较令人放心。
「我了解了。我接受这个委托。」
「谢谢您。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行动,十分痛苦,不过听您这么说,我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赛妮亚笑着深深低下头。
然而,掳走莉丝终究只是最终手段,到头来还是要看莉丝怎么想。
因此我问赛妮亚可否视现场状况随机应变。
「只要能救出莉丝殿下就好——这是莉菲尔殿下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我相信莉丝殿下如此信赖的您,肯定能引导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因此一切都交给您判断。」
「我才要感谢两位让我处理这件事。话说回来,赛妮亚小姐真的很为莉丝着想呢。」
「那当然。莉丝殿下对我来说跟妹妹一样。背着主人讲这种话,我这个随从真失格。」
赛妮亚讲这句话时的表情慈祥无比,宛如母亲。我好像有点拿这种类型的人没办法,大概是因为妈妈的影响吧。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总不能让您独自负责一切。」
「那我想问有没有可以潜入城堡的路线?我是没问题,但我怕我的随从没办法顺利潜入。」
在城里工作的人或许会有更好的方案。毕竟考虑到有些低能贵族可能会偷吃,躲在蛋糕里并不是个好办法。
「我想想……靠我的关系让他们假装成侍者混进去如何?那两个人看起来有一定的技术,只要乔装一下,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明天我就叫他们乔装潜入,可以请您帮忙安排吗?我的话就装成贾尔冈商会的人进去。」
「好的。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若要带走莉丝殿下,可以请您把她带到莉菲尔殿下那边吗?」
「莉菲尔殿下在疗养所对吧。位置是在?」
「在城堡西北方的湖对面。那栋建筑物很显眼,一眼就认得出来。我们会准备马和马车,请各位坐马车逃走。」
我之前在深夜跑出去好几次过,飞遍艾琉席恩周围做了附近的地图。如赛妮亚所说,那座湖对面确实有栋有点引人注目的建筑物。
坐马车逃八成立刻会有追兵追过来,因此她们似乎打算派好几辆马车同时开出去,做为诱饵。
事情闹大了啊,不过要绑架一国的公主,不闹大才奇怪。
「我知道在哪里了。在森林里行动比较容易甩掉追兵,所以我们不需要马车,不用准备没关系。」
「可是城堡离疗养所有段距离,那座森林又挺大的,可能会迷路唷?」
「我们训练时习惯在森林里移动了,您无须担忧。」
钻石庄四周都是森林,我们常常在那里跑来跑去,练习走险路。若非拥有一定实力的人,应该追不上我们。
「……我明白了。既然是我们主动委托,自然只能相信您。可是,至少让我们派马车出去扰乱追兵吧。」
「手牌越多越好,所以我不反对。我还想请问,仪式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晚上开始。我傍晚来接两位随从,请在那之前做好准备。」
「那麻烦您到贾尔冈商会接人。装成来买东西的话,应该可以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接走艾米莉亚他们。」
「就这么办。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么,关于要跟莉丝结婚的贵族的情报,以及仪式流程,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一点。」
之后赛妮亚又多告诉我一些情报,办完事后便表示要回到主人莉菲尔公主身边,起身离席。
我在钻石庄的门口目送她,准备走夜路回去的赛妮亚慢慢回过头,对我说:
「最后……可以请您见到莉丝殿下时,告诉她莉菲尔殿下叫她『给我再任性一点』吗?」
「知道了,我一定转告她。这句话真适合对现在的莉丝说。」
「是呀。」
赛妮亚笑着轻声说道,消失在夜色中。
其实应该护送她到安全的地方,不过实力坚强的赛妮亚要是遭到袭击,反而会把对方击退吧。虽然附近应该没有那种人。
而且我赶时间。得针对刚才得到的情报修正计划,还有很多事要直接确认。
我回到钻石庄的房间,打开在床底下做出来的门,进入地下室。里面藏着我制作的不便公开的东西,以及一些财产。
入口彻底伪装起来,还有特殊的锁和我自己发明的防盗用魔法阵,连两姊弟都进不来。里面还有我做的暗器,一堆搞不好会害我被怀疑的不良物品。
我来这里不是要找武器,而是我做的便于在黑暗中行动的衣服。
我立刻换好衣服,只带了最低限度的武器飞奔出钻石庄,静悄悄地往街上移动。
目的地是要跟莉丝结婚的贵族——克拉·艾巴利堤家。
我想直接调查这个叫克拉的男人和他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以及艾巴利堤家的家庭状况又是如何。
看见赛妮亚告诉我的屋子,我偷偷来到围墙边。当然有门卫在看守,不过只要用「探查」调查,一下就找得到守备漏洞。我钻到门卫的视线死角,迅速跳过围墙,潜入屋内。
然后看了下屋内的交易用资料,在四处调查的过程中,逐渐摸透艾巴利堤家的真相。
艾巴利堤家对艾琉席恩有诸多贡献,获得国王的承认,不为人知的一面却卑鄙至极。从非法侵占到雇人杀掉碍事的对手,好像还有涉及相当肮脏的行为。
然而,这些事都被以巧妙的手段掩盖住了,在世人眼中他们应该只是善良的贵族吧。
不过……很难想像人民口中的优秀国王,竟然没注意到艾巴利堤家的真面目。还有那强行举办的仪式……莉丝离开后感觉到的异样感,我好像快要搞清楚了。
总之我挑了几份资料当证据,在搜证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房间传来巨大声响,便前去查看。
我躲在门外偷看,屋内有一名青年在被长胡子的老者责骂。
「要我讲几次都可以,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艾巴利堤家可是多亏了我,才爬到现在的地位。」
「是……您说得对。可是我……」
「这可是我们艾巴利堤家终于能跻身王族的好机会!那种体弱多病的女孩直接扔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
「闭嘴!快给我退下,为明天做准备!」
「…………我明白了。」
根据我事前得知的特征,那名青年就是莉丝的结婚对象克拉吗?
他似乎完全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我听说的一样,宛如家人的人偶。
克拉咬着牙,万分纠结地离开房间,我偷偷跟在他后面。
随后来到一间房前……得知了他这个人的真实样貌。
潜入艾巴利堤家调查的结果,克拉本人是清白的——也不至于,他好像是因为家人的命令才去做那些非法勾当……算处在灰色地带吧。
他还年轻,只要今后好好做人,应该可以从头来过。
只不过……克拉的家人完全脱不了罪。
我现在就能处理掉他们,但艾巴利堤家对国家有贡献是事实,最好不要擅自行动。而且之后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这里的戒备也并不森严,想来随时可以来,我看今天就先这样好了。
总之下次见到莉菲尔公主,就把资料忘在那边吧。
之后我回到钻石庄,开始做巨大蛋糕的蛋糕体。贾尔冈商会也有我做的烤箱,不过还是用习惯的器材做出来的东西比较好。虽然不晓得莉丝会不会吃到,既然要做我就不太想妥协。
本来打算在途中小憩一下,看来得等明天的仪式结束才有时间好好休息啰。
婚前仪式当天。
我们一早就来到贾尔冈商会,先做好巨大的婚礼蛋糕。姊弟俩和札克看了后说想吃,可是这么多的量吃了绝对会反胃。
接着是帮艾米莉亚和雷乌斯乔装。
用对人体无害的黑色颜料把漂亮的银发染成黑发,尾巴塞进衣服,狼耳用发箍遮住,结束。耳朵应该会有点不舒服,只能请他们忍耐一下。
到了傍晚,赛妮亚派马车来接人了,姊弟俩换上赛妮亚准备的侍者服,和做好的蛋糕一起进入马车。顺带一提,我换上札克给的商人服,装成贾尔冈商会的职员。
马车顺利抵达城堡,我这边也多亏赛妮亚事先安排过,没有被怀疑就进入城内。
「终于到这一刻了,天狼星少爷。」
「是啊。你们好像忍了很久,不过等等就要开始行动了。拜托你们啰。」
「这都是为了莉丝姊,交给我吧。」
婚前仪式揭开序幕,姊弟俩装成服务生在会场四处走动,我则独自潜入会场,躲在角落。
这里可以看见整个会场,我偷偷扫了一眼,人数大概有五十人以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贵族聊着天等待主角登场。
「让我们欢迎仪式的主角,克拉少爷与正统的王女妃雅莉丝殿下入场。」
疑似司仪的男性一开口,穿着美丽礼服的莉丝和昨晚看到的克拉就走进会场。
莉丝坐在台上,眼神明显看得出不安与恐惧,似乎被会场的气氛彻底吞噬了。只要一点契机就能让她的感情瞬间爆发,莉丝却拼命忍耐,以尽到代替姊姊的职责。
「今晚,感谢诸位前来参加我们艾巴利堤家与王族缔结亲缘的仪式……」
在那些大人物致词的时候,莉丝脸上忽然浮现笑容。
她的视线前方是在跟她挥手的艾米莉亚,本来只是呆呆看着前面的莉丝,喜孜孜地开始左顾右盼。看来她发现我们了。
然而,她的笑容过没多久就从脸上消失,低下头又不动了。表情变化多端是情绪不安定的证据。
「各位请看。」
接着轮到介绍我做的蛋糕,来宾们纷纷欢呼。
那么喜欢蛋糕的莉丝,在这个状况也开心不起来。她还在硬撑,倔强到这个地步反而让人敬佩。
莉丝……你真的这样就满意了吗?
你打算带着那种放弃一切的眼神,跟人结婚吗?
你没办法露出真心的笑容,我不认为你姊能得到幸福喔?
其实或许该立刻行动,硬是掳走莉丝。
以莉菲尔公主的委托内容来说,这个做法并没有错,但我想听莉丝自己说出口。
丢下那些为了谁要怎么做的借口,表明你自己的想法吧。
这样我就……
「…………我不要……」
啊啊……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没错。即使你代替她结婚,莉菲尔公主也绝对不会高兴,反而会害她后悔莫及吧。
既然结果会使莉丝跟她的姊姊难过,就算会被国家通缉,我也要搞砸这场仪式。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场仪式一定……
「知道了。之后就交给我吧。」
不过,现在要以莉丝为优先。我用「传讯」向两姊弟下达指示。
「你们两个,开始行动!」
我在下令的同时,将画着「水雾」魔法阵的魔石扔到会场中央,戴上白色面具披上斗篷,开始移动。
不愧是高价的魔石,威力相当惊人,会场瞬间被白色雾气笼罩,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当然也看不见,可是我能用「探查」掌握四周情况,姊弟俩鼻子很灵,不太会影响到他们移动。
我留意着不要太靠近来宾,走到台上,发现克拉在靠近莉丝,莉丝看起来很害怕。
「我、我只是想让艾琉席恩变得更繁荣……」
「怎么能用满是谎言的话追求女性呢。」
我介入两人之间,莉丝一副心情复杂的样子,不过我得先处理克拉。
我告诉克拉我是来带走莉丝的,克拉马上反驳,然而在知道内情的我听来,他说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给你一个忠告。克拉·艾巴利堤……这样真的好吗?你放着比谁都还要关心你、深爱着你的女性不管,在这里做什么?」
昨晚,克拉和父亲讲完话前往的房间,有一名女性躺在床上。
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大概是生了什么病,可是女性一看见克拉,脸上就浮现笑容。
克拉愁眉苦脸地对女性说明他的父亲命令他和莉丝结婚,女性静静摇摇头,握住克拉的手。
『克拉少爷,您不用管我。能跟王族缔结亲缘的话,您的未来就有保障了。请您忘记我这个只会成为绊脚石的女人。』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不管父亲要命令我做什么,只有这点绝不会改变。我深爱着你!』
『啊啊……只要有您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既然如此,您更该与王族通婚。因为您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我不清楚详情,不过这两人应该是相爱着的。
那名女性却为了克拉选择放弃。你放着如此为你着想的女性不管,在这种地方鬼混什么?
「闭嘴!你以为我身为艾巴利堤家的下任当家,站在这里要下多大的决心——」
「只会听从父母命令的男人,少把决心挂在嘴边。听好,你绝对不是父母的人偶。你只是个爱着一名女性的普通男人。」
「外、外人少在那边跟我说教!我……我……不是人偶!」
「什么嘛,你不是能表达自己的意见吗?下次就这样跟你的家人说吧。」
「下次——呜!?」
我给的建议就到此为止。我揍了克拉肚子一拳把他揍晕,转身面对莉丝,向她伸出手。
虽然我有乔装,声音并没有改变,她应该马上就认得出是我吧。
「妃雅莉丝公主。我来接您了。」
「天狼——唔。」
「请您先不要叫我的名字。」
嘿,你直接叫我名字的话,变装不就没意义了吗?我急忙捣住莉丝的嘴,她看起来好像有点高兴,为什么?
我很快就把手放开,莉丝喜悦的表情瞬间转为严肃,摇摇头拒绝我。她果然还是会顾虑姊姊,但我告诉她莉菲尔公主的委托内容后,将公主的话转告给她。
「你姊要我传话给你。『给我再任性一点』……她是这么说的。」
「我可以……任性一点吗?」
「那当然。即使是为了姊姊,也没必要对自己说谎。你大可再依赖姊姊和我一点。」
「说得……也是。」
「所以快回去吧。虽然不可能做到和那个结婚蛋糕一样大,下次我帮你做个大蛋糕,跟姊姊和大家一起吃。」
对莉丝来说,这才是她最宝贵的日常,最幸福的事。为此要我帮她做多少个蛋糕都可以。
讲了那么多,莉丝终于露出以往的笑容,握住我的手。
「请你……带我走。」
逃出会场后,和两姊弟分头行动的我抱着莉丝,用「空中踏台」在湖泊上空奔跑,终于抵达岸边。
疗养所也已经进入视线范围内,我降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广场,同时发动「探查」,没有侦测到疑似追兵的反应。
都逃到这里了,应该可以暂时放心,但莉丝从刚刚开始就不太对劲。
请她帮忙拿下面具后,她就一直盯着我的脸,不肯移开视线。
「莉丝,到了喔。」
「…………」
我开口叫她……没有反应。
她珍惜地抱着我用来乔装的面具,面红耳赤,热情地看着我。
说不定是累了。我立刻用「扫描」调查,却没查到异状,只是心跳有点快而已。
「莉丝,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唔咦!?没……没没没什么!」
「你是不是会怕?我们已经到地上了,可以放心啰。」
「没、没有呀!我不但不害怕,还非常幸福,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啊啊!我在说什么啊!」
还以为她恢复正常了,结果又开始陷入混乱,视线游移不定,最后停在我脸上。
这热情的视线,我好像在哪看过。
记得是……让艾米莉亚敞开心屝的隔天,她拿毛巾给我时看着我的眼神。
「还是在天上飞吓到你了?」
「我确实吓了一跳,不过非常愉快唷!呃……可、可以再维持这样一下吗?其实我昨天没睡好……那个……」
若是平常的莉丝,应该会不好意思让我抱这么久,马上离开,今天的她却像在找借口似的滔滔不绝,一直不肯下来。
她刚才的反应跟艾米莉亚一样,由此推测……
「莉丝,难道你……」
「莉丝!」
「莉丝殿下!」
当我准备询问本人时,疗养所传来嘹亮的呼唤声。
我往那边看过去,莉菲尔公主带着赛妮亚和梅尔特从疗养所跑过来,所以我有点强硬地放下莉丝。
莉丝露出略显遗憾的表情,不过她马上张开双臂,奔向莉菲尔公主。
姊妹俩来了个感人的重逢——
「莉丝……你这个大笨蛋!」
……并没有。
她们靠近的瞬间,莉菲尔公主愤怒地用手刀往莉丝头顶劈下去。
感人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莉菲尔公主用双手拉着目瞪口呆的莉丝的脸,大发雷霆。
「为什么要擅自做这种事!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我什么时候说过希望你代替我结婚了!我以前就觉得你是个笨蛋,这次真是笨到让人无法忽视!」
「姊姊……可是我!」
「我可不准你拿为了我当借口!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全是擅自行动的你的错!」
「对不起……」
「真是的。不过……幸好你平安无事。」
莉菲尔公主的怒火终于平息,露出慈爱的笑容抱紧莉丝。
莉丝大概也知道自己犯的错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不停道歉,在姊姊怀里哭出来。嗯……我想说的话,莉丝尔公主帮我说得差不多了。
两人相拥了一段时间,莉菲尔公主好像想到什么,突然放开莉丝。
「有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你还是纯洁之身吧?」
「嗯、嗯,我没事。天狼星前辈救了我,所以我没有怎么样……」
莉丝往我这边看过来,和我四目相交,脸颊瞬间泛红,变得扭扭捏捏的。
即使如此,莉丝仍然没有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莉菲尔公主看到她这样,露出淘气的笑容向我招手。
「我可以问一下吗?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
「没有……除了把莉丝送到这里外,我什么都没做……」
「这孩子都露出这种表情了耶,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总之,你让一个女孩子如此为你着迷,麻烦好好负起责任唷。」
莉菲尔公主笑着眨了下眼,但我在她的笑容底下,看见仿佛在说「要是你敢害莉丝哭,我绝不饶你」的魔鬼。假如我回答得不好,可能会没命。
好吧……我知道莉丝变得怪怪的,肯定是因为我。
飒爽登场,把莉丝从不想参加的婚前仪式上救出去,公主抱着她于夜空中狂奔的我,在她眼中八成跟童话故事的王子一样。
至今以来她都把我当成师父,以及类似父亲的存在,可是经过这次的事件,她好像完全把我当成一名男性看待了。
放着不管的话,她说不定会在莉菲尔公主的鼓励下跟我告白。
之前艾米莉亚向我告白时,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才会一时不知所措,然而现在的我已经找到答案,所以该怎么回答也决定好了。
「如果莉丝是认真的,我也有打算负起责任。」
「哎呀?」
「咦!?」
莉菲尔公主张开嘴巴愣在原地,莉丝则发出奇怪的叫声僵住了。她们八成没料到我会乖乖回答。
「不过这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可以容我暂时搁置吗?问题也还没解决。」
「……也是。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毕竟现在是这种状况,莉菲尔也改变态度了。
莉菲尔公主把仍然僵在那边的莉丝交给赛妮亚,环视周遭后纳闷地问:
「话说……你的随从呢?」
「他们从森林里过来,再一下就会到。对了,这样算达成委托了吗?」
「嗯,我很满意。真的很感谢你答应我强人所难的请求,把莉丝平安无事带到这里。」
「您不是知道我不会拒绝才来找我的吗?」
「事情都过去了,别在意那么多。总之委托达成啰。虽然被对方抢先了好几步,之后就统统交给我吧!」
莉菲尔公主握紧拳头,放声宣言。
原来如此,这种明明毫无根据却能使人信服的气魄,让我感觉到下任女王的领导魅力。
「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地方是否安全?」
「这间疗养所目前只有我们几个和数名近卫。不过大家都是我选出来的精锐,值得信任,远比待在现在的城堡里安全。」
因为就算仪式被我搞砸了,莉丝的婚约还是在。这里确实比城里安全。
「物资储量也够我们守在这里,即使追兵追来,这里可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而且还有紧急时用的密道。」
「为了保护莉菲尔殿下,我们都受过训练,几个城里的士兵不成问题。」
「只要有我在,休想碰公主一根汗毛!」
抱着莉丝的赛妮亚和握着拳头的梅尔特,纷纷表示同意。
「至少今、明两天是安全的。我把部下派到城里了,有什么事他应该会立刻向我报告。」
「听您这么说,我放心了。那我等等跟两位弟子会合后就回学校——」
「等、等一下!」
我们的脸都没被看到,我看干脆回钻石庄,顺便看看情况好了……在我思考之时,莉丝突然大叫。
这好像是她无意识的行为,我一转头看过去,莉丝便害羞地低下头。莉菲尔公主窃笑着把手放到莉丝肩上。
「哎呀呀,怎么这么大声?想说什么就讲清楚一点。」
「那个……我今天想和天狼星前辈……不对,想和大家待在一起……」
「意思是不希望我们回去?」
莉丝用力点头。
我接着望向莉菲尔公主,她露出看透一切的表情,眨了下眼。
「客房空着,多住三个人没问题唷。我也想好好慰劳你们,可以请你们留下吗?」
「……知道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虽然还没与两姊弟商量,那两个人不用我问就会立刻赞成吧。
学校宿舍不会在睡前点名,只要先跟室友商量好,要怎么伪装都可以。
艾米莉亚的室友就在这里,雷乌斯的室友是他的小弟,绝对会听他的话。我一个人住在钻石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在这里过夜并无大碍。
莉丝听到我们会留下来,高兴得抱住赛妮亚。换成艾米莉亚的话,应该会拼命摇尾巴。
「公主,是不是该进屋了?虽然体力恢复了,您的病毕竟才刚好。」
「说得也是。那么各位,进里面休息吧。」
「不好意思。我想在外面等他们两个来。」
我用「探查」确认姊弟俩的位置,他们以非常快的速度接近这里。大概过几分钟就会到。
「那两人正在往这边跑来,身为师父,我想第一个迎接他们。」
「姊姊,我也想在这里接他们。艾米莉亚和雷乌斯都是因为我才要跑那么远。」
「是吗?那我也一起好了。梅尔特,可不可以帮忙搬桌椅来?赛妮亚负责泡茶。大家一边赏月一边等吧。」
「没办法。公主,请您多加件衣服以免着凉。」
「是。要不要顺便在这边吃饭?厨师说欢迎莉丝殿下的准备差不多快做好了。」
「不错呀。那就开个餐会吧。」
本来只是要在外面等,不知不觉就变成要开餐会了。
哎,莉丝才刚从讨厌的仪式逃出来,开个欢乐的餐会也不错。
在准备桌椅的期间,莉丝换回便服,大家在外面边喝红茶边等姊弟俩。
跟姊姊他们有说有笑的莉丝,偶尔会被莉菲尔公主念个几句,垂头丧气,不过婚前仪式上的忧郁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站在她们身后戒备的梅尔特也温柔地看着莉丝。该怎么说呢,真是温馨的画面。
在我心想「看来带走莉丝是正确的抉择」时,两姊弟的气息从森林里传来。
接着赛妮亚和梅尔特也注意到了,往森林看过去。赛妮亚的兔耳动来动去地,真的很像兔子。
「听这脚步声的数量……有两个人在接近这里。」
「是艾米莉亚和雷乌斯,他们到了。」
「真的吗?从城堡走到这里要花上半天,我不觉得在森林里移动可以这么快。」
「梅尔特先生,那两个人每天都在森林里跑来跑去,办得到这种事也不奇怪唷。」
「因为银狼族本来就在森林里生活嘛。看,来了。」
在我抬起手的同时,艾米莉亚伴随一阵强风从森林里冲出来。
柔顺的银发在月光下闪耀光芒,我有点看得出神——这是秘密。
艾米莉亚迎着风华丽着地,笑着对我说:
「让您久等了,天狼星少爷。」
「嗯,辛苦了。」
我伸手摸她的头,艾米莉亚开心地闭上眼,摇起尾巴。
她好像有点出汗,不过乍看之下并没有受伤,我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秒……这次换成雷乌斯冲出森林,然而他一看到我们,就露出悔恨的表情。
「输了!可恶,果然还是姊姊比较快……」
「呵呵呵……论速度我怎么会输给你呢。被天狼星少爷摸头的权利是属于我的。」
我还在想你们怎么这么拼,原来是在比赛。
赢的人似乎可以被我摸头当奖励……但这规则与我无关。
我招招手叫雷乌斯过来,他摇着尾巴走到旁边,因此我也摸了他的头。
「喔耶!万岁!」
「呜呜,明明是我赢……」
「等等帮你梳尾巴。」
「是!」
为了避免别人看出他们是学生,姊弟俩现在打扮成冒险者的样子。
在森林里跑了一趟,导致他们衣服有点脏掉,但莉丝毫不在意,张开双臂将两人一起抱住。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等、等一下莉丝,我很高兴,可是这样你的衣服会脏掉。」
「莉丝姊,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不在乎!向你们传达谢意才是最重要的。」
莉丝一直不肯放开他们,艾米莉亚和雷乌斯苦笑着任由她摆布。莉菲尔公主也从背后抱住他们,场面越来越热闹。
「我也要跟你们道谢。艾米莉亚,雷乌斯……真的谢谢你们。都是多亏你们,才能平安救出莉丝。」
「请您别这么说。我们只是听从天狼星少爷的指示而已。」
「嗯。而且就算没人拜托我们,我们也会去救莉丝姊。」
两人腼腆地笑着,这时雷乌斯闻到身后传来的香味,肚子叫了一声。
为了避免赶不上仪式,我们提早来到现场,晚餐只有随便吃些东西而已,肚子饿也是无可奈何。
莉丝大概是因为看到姊弟俩没事,松懈下来了,肚子也跟着叫起来,害她羞得满脸通红。
「大家都到齐了,先来吃饭吧。我也因为松了一口气,肚子有点饿。」
「我们也能一起吗?」
「这还用问?这可是为莉丝和你们准备的,千万不要客气。还有,这里不是城内,可以不用管餐桌礼仪唷。」
「欸大哥,可以吃吼?」
「嗯,开动吧。我肚子也饿了。」
姊弟俩向我确认过后立刻入座,合掌祈祷,把各式各样的菜夹进盘子。我也拿起刀叉,享用王族吃的料理。不愧是王族的厨师,非常美味。
「喔喔……这好好吃!可是……我比较喜欢大哥做的菜。」
「对呀,还是天狼星少爷的料理最对我们胃口。」
这种事留在心里想就好,别讲出来啊。
你们看,厨师在苦笑。
「啊……那个,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吃我做的菜,还是熟悉的味道最合胃口啦。」
「做出这些料理的,是艾琉席恩数一数二的御厨耶。你们真的很有趣。」
尽管发生了尴尬的小事件,这场小型餐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下结束了。
「大哥。王族果然很了不起。」
「是啊。」
餐会结束,我们被带到疗养所的客房后,我和雷乌斯一起去泡屋内的温泉。
钻石庄有我基于兴趣做出来的一人用浴缸,不过这里的温泉大到十个人进去都还有空间,所以雷乌斯也很兴奋。
「姊姊她们那边也一样大吗?」
「应该吧。虽然我不觉得你会有这种念头,不准偷看喔?」
男性和女性泡的温泉之间用墙壁彻底隔绝,不可能偷看,万一偷看的时候莉菲尔公主在里面,八成会被处以极刑。
我只是随口叮咛一下,雷乌斯却非常慌张。
「大哥,我怎么可能偷看!要是我敢偷看,姊姊会杀了我!」
「也是……艾米莉亚平常很温柔,对你却挺严格的。我大概也会被她赏耳光。」
「不,大哥的话姊姊反而会邀你一起泡温泉吧?莉丝姊应该也会原谅你。」
「应该?」
「因为我觉得那场仪式结束后,莉丝姊变得不太一样。她现在的感觉和看着迪哥的诺艾儿姊一模一样。」
雷乌斯天然归天然,在奇怪的地方倒挺敏锐的。
如今莉丝把我视为一个男人,对我抱持好感,艾米莉亚不会在意吗?
她说过想跟莉丝一起旅行,看来是赞成莉丝与我们同行,我想她们关系并不差。
可是……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上辈子我有个同事是花花公子,我亲眼看到他因为感情纠纷,被女人拿菜刀刺肚子。顺带一提,他肚子底下藏了一本杂志,所以没受伤,但我当时觉得问题明显出在他身上,被刺也是活该。
现在艾米莉亚和莉丝应该在女汤聊天吧。
我不希望她们两个起争执,洗完澡最好找她们一起聊聊。
「好,大哥,来洗身体吧。我帮你擦背。」
「那就麻烦你啰。」
在这边烦恼也没用,我们从浴池里走出来,帮对方擦背。
话说回来……雷乌斯刚被我捡到时四肢明明细得跟什么一样,现在则长出结实的肌肉,身体变得非常强壮。心灵暂且不论,他的身体真的成长了不少,我这个师父兼爸爸觉得很开心。
我不禁感慨起来,独自沉浸在这股情绪当中,这时浴场的门忽然打开,走进一个人。
「打扰了。」
我还以为是在钻石庄有过前科的艾米莉亚跑来突击,结果是梅尔特。
仔细想想,我第一次在只有男人在场的时候跟他相处,浴场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你们不用管我。」
「……嗯。」
我和雷乌斯洗完身体,回去泡澡,梅尔特也泡进浴池,和我们隔了一段距离。
浴场本来应该是让人放松的地方,现在却弥漫神秘的紧张感。
这个状态持续了一下,正当我觉得差不多该起来了……梅尔特忽然往这边看过来。
「……我想向你们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呢?」
「和你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因为太重视近卫的职责,对来帮助公主的你们态度很差。」
梅尔特说着,表情从平常的严肃转为苦笑。
什么嘛,你也是可以露出这种表情的嘛。
「不会的。尽管有莉丝的介绍,我们确实很可疑,您会有那种反应理所当然。」
「即使如此,我曾经瞧不起救了公主的你们也是事实。我是……为保护公主献上一切的男人。那个时候公主身体出了状况,病情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整个人都慌了。任何人在我眼中都是敌人,脑中只想着要把你们赶走。」
「我懂那种感觉!要是大哥有什么意外,我可能会把靠近我的人统统揍飞。」
「无论如何,我的确说了失礼的话。虽然事情都过那么久了,各位救了对我来说如此重要的人,以及她的妹妹,请容我重新表达谢意。」
梅尔特缓缓低下头,对我们露出自然的笑容。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们。」
不晓得是不是袒裎相见发挥了功效,这一天,我们和梅尔特的关系变好了一点。
隔天,我在醒过来的同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望向那种感觉的源头,我的右边有团银色的东西,左边则是蓝色的东西。
「早安,天狼星少爷。」
「早……早安……」
是穿着轻薄睡衣的艾米莉亚和莉丝。
看来我被她们两个夹在中间,至于我的脚边……
「大沟……」
是横躺着睡觉的雷乌斯。
给王族睡的床大到我们四个小孩睡在一起也不会挤,可是,为何会睡成现在这样?
「……早安。麻烦说明一下状况。」
「因为天狼星少爷旁边最舒服。」
「我、我是因为……姊姊叫我来的……」
「呼噜……」
昨晚,我们分到的这间房间有两张床,所以我们决定一张床给我和雷乌斯,另一张给艾米莉亚睡。
泡完温泉后,我在等艾米莉亚及莉丝洗好澡,想跟她们聊聊,那两人却迟迟不出来,我好像不知不觉睡着了。
有人爬上床竟然没醒来,实在难堪。虽然也是因为把莉丝救出来累积了一点疲劳,再加上前一天为了收集情报,导致我没睡多久,我对弟子们又不太会警戒。
嗯……等等?尽管中间隔着我,她们可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代表这两人感情还是一样好啰?
「你们还是老样子,感情这么好。」
「是的!因为我最喜欢天狼星少爷,也最喜欢莉丝了。」
「我也最喜欢艾米莉亚和天……天狼星前辈了。」
看来她们变得更亲近了。
我之前还在想像会不会演变成围绕一名男人的爱恨情仇,看她们俩这个样子,一点讨厌的感觉都没有。
是因为这两人比较特殊,还是因为这里是一夫多妻没什么特别的异世界?这样的话用前世的标准思考的我,说不定比较奇怪。
算了,她们是我徒弟的事实不会改变,以我这个年龄结婚也言之尚早。
未来会怎么样没人知道,现在先以师父的身分在旁边照顾她们吧。已经有个妖精说当我的情妇也没关系,我可以说是把问题统统丢给未来的自己烦恼。
「天狼星少爷?您还想睡吗?」
「不……没事。我清醒了。」
「蛋、蛋糕!?咦?大哥,我的蛋糕咧?」
这一刻,我发自内心羡慕雷乌斯如此我行我素。
所有人都起床,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
一名女仆突然慌张地跑进来,附在莉菲尔公主耳边跟她讲悄悄话。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莉菲尔公主的模样看来,应该不是紧急状况。
「是吗……包含随从只有两个人?总之先和他们谈谈。你们去检查有没有其他躲起来的人,保持警戒。」
公主对周围的女仆们下达指示后,站起来认真看着我们。
「刚才去城里观察情况的人回来了……不知为何爸爸也跟着一起。」
「爸爸来了吗!?」
「但爸爸只有带一名随从,除了护身用武器外好像什么都没带。看起来不像来打架的,可是为了保险起见,你们就待在这里吧。」
「姊姊!我也要跟去……」
「先由我和他讲讲看,没有危险再叫你过来。天狼星,要是有个万一,你直接带莉丝逃走。」
「了解。莉丝就交给我吧。」
「拜托你啰。」
莉菲尔公主笑着说,带赛妮亚和梅尔特一起离开食堂。
留在这里的我们边喝红茶边待命,莉丝却心神不宁的,因此艾米莉亚走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
「别担心。莉菲尔殿下一定会帮你说服爸爸。」
「嗯……我相信姊姊。可是我没想到爸爸会亲自过来,我好担心……」
「冷静点,莉丝。我认为他不是来抓你的。」
没错,不是追兵而是莉丝的父亲过来,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国王陛下不仅没有加害莉菲尔公主的意思,也不打算对莉丝怎么样。
「假如国王陛下真的要来抓你,怎么可能只带一个人。我想他只是来找你说话的。」
「爸爸怎么可能找我说话,他只有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跟我说话喔?」
「这只是我的推测啦。我想差不多该有动作——」
『开什么玩笑!』
他们好像在不远处的接待室见面,莉菲尔公主的怒吼声大到这边都听得见。
我反射性使用「探查」侦测,并没有发生战斗。
「刚刚那是……莉菲姊的声音对吧?」
「看来事情非同小可。天狼星少爷,该怎么办?」
「也不是打起来的样子,再等一下看看吧。」
「姊姊……到底怎么了?」
响彻整栋房子的怒吼声害莉丝和两姊弟坐立不安的,这时赛妮亚打开食堂的门走进来。
她的神情依然冷静,不慌不忙,但感觉起来似乎有点生气。
「赛妮亚!姊姊没事吧?」
「请放心,她没事。莉丝殿下,还有各位,莉菲尔殿下请各位移驾到接待室。」
「我们也可以去喔?」
「是的。有件事想让各位知道。国王陛下虽然也在场,由于这次情况特殊,只要不要太失礼,陛下好像都会通融。」
「走吧,莉丝。我们陪你一起去,今天一定要把你想说的话告诉爸爸!」
「……嗯。谢谢。」
我们带着下定决心的莉丝,在赛妮亚的带领下来到接待室。
莉菲尔公主坐在房内的沙发上,显然心情不好,一如那声怒吼散发出的怒气。
她愤怒的矛头指向坐在对面的男人,那人就是莉丝的父亲……艾琉席恩的国王卡帝亚斯·巴德非尔多吗?
「……来了吗?」
一头剪齐的红色短发有如熊熊燃烧的烈火,视线锐利得就像把出鞘的刀。
他只是坐在那里,我就感觉到身为国王的霸气,即使是不认识他的人,看到他的魄力也会忍不住下跪。难怪莉丝会畏畏缩缩的。
这名男性明明是背负一整个国家的国王……
「你们就是妃雅莉丝的朋友?」
国王陛下正经地转头望向我们的瞬间,留在他脸上的掌印害他气势统统没了。伴随怒吼声传来的细微声响就是这个吗?
「事到如今你在耍什么帅啦。你们几个坐我旁边。」
在这微妙的气氛中,我们在莉菲尔公主旁边坐成一排,可是艾米莉亚和雷乌斯看到国王脸上的掌印在拼命忍笑,害我有点紧张。
「莉菲尔殿下,请问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找你们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简单地说,昨天的婚前仪式……好像是假的。」
「姊姊……请你再说一次。」
「昨天的仪式是陷阱,用来引出艾琉席恩里的不法之徒。爸爸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艾巴利堤家缔结亲缘。」
果然如此。
我在昨天的仪式上看到的,整体来说都是些奢侈的人,或是品行不良的贵族。国家举办的仪式照理说应该会请我们的校长罗德威尔来,我却没看到他,这点也很可疑。
仔细一想,发生突发状况时士兵们的反应速度也快得异常,不让想要离开会场的贵族逃掉也是这个原因。
也就是说,这次的结婚是所谓的诱饵搜查法。
结果……他们成功用蜜汁引来万恶的根源艾巴利堤家,让他们把伙伴找来后一举歼灭,除去深植在国家的毒瘤。
作战是成功了没错,问题是该如何向其他人解释和补偿……以及平息莉菲尔公主的怨气吧。
「懂了吗?这个人不仅没跟我说明,连莉丝都没向她解释过,就把她拿去当诱饵!她以为结婚对女孩子来说是什么东西呀!」
「我也烦恼了很久。总不能让用来抓那群蠢货所做的准备付诸流水。」
不告诉莉菲尔公主除了是要避免情报泄漏出去,也是想让她这个下任女王体验政治残酷的一面。真是大胆——不如说是残酷的国王。
听完国王的说明,莉菲尔公主也比较能接受了,但她无法原谅国王把本来与这件事无关的莉丝牵扯进来,才会怒吼着赏他巴掌。
「为什么你和莉丝见面时不向她解释!这样莉丝也不会硬是要代替我,不就能由我去当诱饵,照计划进行了吗!」
「怎么可以勉强病刚好的你!而且,这孩子的表情和决心太像那个人……我实在拒绝不了。」
国王突然哭丧着脸低下头,陷入沉默,看来事情并不单纯。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莉丝好像是最惊讶的,不安地抓住莉菲尔公主的手和我的衣袖。
嗯……我看先转换一下气氛比较好。
「我们知道仪式是骗人的了,不过叫我们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当然有。是关于我叫你们带走莉丝的委托。」
「……嗯,虽然是莉菲尔委托的,各位确实妨碍了仪式。照理说应该要给予处罚,但这次的仪式只是伪装,我就把处罚取消了。」
卡帝亚斯立刻恢复正常,向我们说明。即使您贵为国王,这手段是不是太强硬了点?
「您这么做我们当然很感谢,可是您还真大胆啊。现在各方应该都来向您抱怨了吧。」
「抱怨已经多到积成山啰。目前是由我的替身处理。」
「就算爸爸你是为了抓出毒瘤,不觉得这次太超过了吗?」
「把魔石放进你体内的人也有牵扯到一些。不做到这个地步没办法清算干净。而且……闹大一点,你这个下任女王也会比较好做事吧?」
国王似乎是想揪出坏人顺便帮女儿报仇,外加把事情闹大制造前例。有了前例,莉菲尔公主继任后想执行大胆的政策,也会比较顺利……差不多是这样。
尽管要视程度而定,莉菲尔公主是会拿捏分寸的人,我认为无须担忧。
「我想顺便杀鸡儆猴,所以仪式的真相会盛大地昭告天下,你们几个的所作所为则会保密到底。」
「滥用王权。」
「随便你怎么说。要我处罚救了女儿的人,我宁愿滥用王权。」
喝……怎么回事?
我听莉丝说国王是没必要不会跟她讲话的冷酷之人,现在的卡帝亚斯却认真凝视着莉菲尔公主……以及莉丝。
他这个模样,怎么看都是诚心为女儿着想的父亲。
我看了旁边一眼,莉丝目瞪口呆,八成也没料到父亲会这样。
「总之,这次的事件我搞清楚了。但有个部分我无法接受——就是莉丝。」
一提到莉丝,卡帝亚斯就又愁眉苦脸的,可是莉菲尔公主没有管他,接着说道:
「你常来问我莉丝的状况,所以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不想让莉丝与王族扯上关系,故意装成讨厌她的样子。」
「咦!?真的吗?」
「嗯。爸爸表面上冷淡,听见你过得很好却会偷偷松一口气,我可不会看漏。不过……他把你拿去当仪式的诱饵,害我现在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想也是。」
「我知道爸爸也有苦衷,所以没有多问,可是我再也忍不住了。是时候叫爸爸讲出真心话了。给我说清楚你对莉丝是怎么想的。」
「…………」
「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你不知道表现得暧昧不明最会害这孩子受伤吗?」
「姊姊……爸爸很困扰。我没关系的。」
「不行,我要在这里叫他讲明白。爸爸……到底是怎样!」
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所以我本来想带着两姊弟离开,但莉丝抓着我袖子的手在发抖。反正也没人叫我们出去,事到如今我就奉陪到底吧。
莉菲尔公主拍了下眼前的桌子大声宣言,卡帝亚斯将视线移到莉丝身上,苦笑着说:
「我对莉丝是怎么想的吗……说起来真丢脸,其实我也搞不太懂……不对,是在犹豫。」
「爸爸,我……是不是不要回城里比较好?」
「不是的,妃雅莉丝。你……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对你的母亲萝拉感到愧疚的我。」
国王陛下用红茶润润喉,望向窗外的天空,散发出哀愁氛围。
接下来要讲的话,他应该是想以一名普通男性的身分说出口,而非艾琉席恩的国王吧。
「……萝拉一定很恨我。」
卡帝亚斯语气忧伤,开始数说自己的过去。
卡帝亚斯·巴德非尔多。
国王的长男,拥有各式各样的才能,是很适合当下任国王的男人。
然而比起国王,卡帝亚斯更憧憬冒险者的生活。
个性刚强、直觉敏锐,比起思考更喜欢活动身体的卡帝亚斯,从小就立志总有一天绝对要出去冒险。
卡帝亚斯有个弟弟,叫亚利欧斯。
亚利欧斯是一名温柔稳重的青年,喜欢看书。
这对兄弟性格刚好相反,但他们感情似乎非常好。
然后,被选为国王继任者的……是次男亚利欧斯。
先王认为拥有治国才能却缺乏干劲的长男,不适合为王。
所幸亚利欧斯也是个有才能的人,再加上他人品好,其他人也都赞成让他继承王位。卡帝亚斯本来就对王位没兴趣,因此他一面锻炼身体,一面默默辅佐弟弟。
在亚利欧斯的统治下,艾琉席恩维持着稳定的政策。
亚利欧斯和某位贵族结婚,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过了几年,第二个小孩也出生了,卡帝亚斯觉得可以不用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决定离开艾琉席恩去当冒险者。
周遭的人当然表示反对,只有一个人——亚利欧斯赞成他的决定。
『我希望哥哥代替我看看这个世界。』
亚利欧斯一直听卡帝亚斯阐述自己的梦想,十分了解哥哥的心情。
弟弟的温柔,使卡帝亚斯下定决心。
『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就会回来,一辈子辅佐你。』
卡帝亚斯向弟弟承诺,踏上冒险的旅途。
在外旅行的过程中不是只有开心的事,卡帝亚斯处处碰壁,可是他尽情享受了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冒险者生活。
卡帝亚斯游遍世界,累积各种经验,变得越来越强。
时间一转眼就过了好几年,卡帝亚斯为了赚钱,接受公会委托的那一天……遇见莉丝的母亲萝拉。
同为冒险者,个性合到不可思议的两人,决定共同行动。
在互相扶持、一起旅行的过程中,他们俩成为恋人或许可以说是必然之事。
两人有过好几次肌肤之亲,甚至在考虑结婚,这个时候……十年的期限快到了。
卡帝亚斯很烦恼。
带着萝拉回去是可以,不过她是平民兼冒险者,肯定会有人看她不顺眼。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热爱自由的萝拉不会喜欢王族或贵族的生活。
选项……有两个。
和萝拉告别,回城辅佐弟弟,或是假装忘记约定,与萝拉继续旅行。
让烦恼不已的他下决定的不是别人,就是萝拉。
萝拉从卡帝亚斯口中得知一切后,依然选择推他一把。
『你不是……跟弟弟约好了吗?不守约的卡帝亚斯,不是我喜欢的卡帝亚斯喔。』
这句话让卡帝亚斯决定与萝拉分开,回艾琉席恩。
回城之后,等待卡帝亚斯的是……卧病在床的弟弟。亚利欧斯一年前生了病,卡帝亚斯回来时,他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可活。
想治疗也为时已晚,衰弱的弟弟拼命扯出笑容,对他说「欢迎回来」。
过了几天……亚利欧斯驾崩。
他的孩子还没长大,要他们继承王位未免太早了。
全国都在为亚利欧斯的死哀悼,卡帝亚斯看到弟弟守护至今的艾琉席恩,下了决定。
『本大爷……不,敝人来继承王位,保护这个国家!』
之后卡帝亚斯收了亚利欧斯的小孩当养子,成为艾琉席恩的国王。顺带一提,其中一名孩子就是莉菲尔公主。
反对的人当然也有,然而卡帝亚斯本来就是当国王的料,只要他鼓起干劲,马上就开始崭露头角,反对派便逐渐沉默了
卡帝亚斯在亚利欧斯培育的优秀随从的帮助下治国,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年。
某天……卡帝亚斯收到一封信。
是一封破破烂烂的信,上面有洞被补起来的痕迹,但上头的封蜡确实是他的印章,因此信才寄到了他手中。
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人拥有这个印章。肯定是和萝拉分开时,依依不舍的他送给萝拉的戒指。
也就是说,寄信的人是萝拉。
信里装着他的戒指和一张纸。
纸上只有用歪斜的字迹写了一句话。
『女儿拜托你了。』
卡帝亚斯查出信是从哪寄出去的,派部下调查。
根据部下的报告,他得知萝拉已经病逝,以及她的小孩妃雅莉丝的存在。
十年前他们道别的时候,萝拉已经怀有卡帝亚斯的小孩。卡帝亚斯派人深入调查,并没有查到其他男人的痕迹,再从出生时期判断,无疑是自己的孩子。萝拉觉得要是卡帝亚斯知道自己有个平民小孩,会造成他的阻碍,因此没有通知他,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卡帝亚斯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悠悠哉哉回到艾琉席恩,十年来都没有关心萝拉,立刻派人送信接走莉丝。然而实际看到女儿,在她身上看见萝拉的影子……卡帝亚斯瞬间发现。
他不知道愚蠢的父亲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自己一直不闻不问的女儿……
语毕,卡帝亚斯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叹了口气。
「我没打算事到如今还摆父亲架子,可是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爸爸……」
「同时,我也对你感到害怕。我不知道一直放着萝拉和你不管的我……现在该怎么与你相处。」
卡帝亚斯对莉丝冷漠不是因为讨厌她,只是在努力故作平静罢了。他有当国王的才能,却不明白该怎么做父亲。
「无论我讲什么,听起来都只是借口吧。我不想让你牵扯上王族的问题……结果还是害你遭受波及。」
「那、那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没跟姊姊商量,就自己说要代替她。」
「不,是我的错。你代替莉菲尔回城时,我本来打算对你说明真相,叫你打消念头。可是,你那个时候的模样……一心为姊姊着想的模样,实在太像萝拉。一想到这点……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萝拉的罪恶感,影响了卡帝亚斯的判断。
在我眼中,现在的卡帝亚斯不是国王,只是个迷惘的父亲。
「萝拉和我一样,发自内心喜欢冒险。不过,我不仅夺走了她的冒险生活,之后也没对她负责,萝拉就去世了。所以我……没资格自称你的父亲。」
怀着小孩不可能继续当冒险者。
独自抚养小孩长大是多么辛苦的事啊。真的是身心都很坚强的女性。
「好了,妃雅莉丝啊。有没有什么话想跟这个对你和母亲漠不关心,把你卷进无聊事里的愚蠢男人说?想揍我也没关系喔。我会接受一切。」
卡帝亚斯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走到莉丝前面。
莉丝在同时站起身,对站在面前的卡帝亚斯高高抬起手。
「……不要擅自决定我是怎么想的!」
莉丝呐喊着打下去的巴掌,只有发出细微的声音。
「你明明不知道我和妈妈的心情……不要在那边自说白话啊!」
「我知道的。你们要怎么恨我都可以。」
「就和你说不是了!你误会了!妈妈……一点都不恨你。」
「可是,我把你们……」
「妈妈去世前跟我说的。她叫我不要恨你……」
「什么!?」
听到莉丝这么说,卡帝亚斯惊讶得目瞪口呆。
身为国王的人竟会如此动摇,想必对妻子及女儿的愧疚,一直深植在他心中。
「妈妈常常跟我说爸爸有多优秀,自豪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我以为爸爸已经不在人间,所以不明白,不过现在我懂了。妈妈以爸爸为荣。」
「萝拉……你……」
「所以我一点都不恨你,也没办法恨你。可是,我想问一件事。我生为你的女儿……你高兴吗?」
「那当然!要是我没有在得知萝拉去世的同时知道有你的存在,八成会陷入绝望。」
「……太好了。只要知道我可以当爸爸的女儿就足够了。」
「妃雅莉丝,你愿意……原谅我吗?」
「说什么原谅,我一开始就没在生气。还有爸爸……我比较希望你叫我莉丝。」
看到莉丝的笑容,卡帝亚斯僵硬的表情渐渐放松,露出微笑。
他脸上的阴霾烟消云散,大概是摆脱萝拉的咒缚了吧。
「呵呵……好啊。莉丝,谢谢你告诉我萝拉说了什么。」
「嗯!」
就这样,双方的误会也解开了,气氛非常好……但好像少了点东西。
我一直被她当父亲看待,因此我知道莉丝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失礼了,陛下,可以让我说句话吗?父亲夸奖小孩时,是不是摸摸她的头比较好?」
「确实如此。谢谢你,莉丝。」
「啊……」
卡帝亚斯动作有点粗鲁,把莉丝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莉丝却笑得很开心。
虽然两人之间还有一点距离,这样莉丝和父亲的隔阂就消除了吧。他们可能会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相处,不过至少关系不会再恶化。
气氛不再紧张,赛妮亚帮我们重新泡了一壶红茶,这时,卡帝亚斯的男性随从开口说道:
「陛下,您该回城了,否则会来不及处理政务。」
「是吗……必须回去了啊。」
卡帝亚斯的视线前方,是一脸舍不得的莉丝。
看到那弃犬般的眼神,卡帝亚斯询问随从:
「金啊……我的脸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莉菲尔殿下的掌印清楚地留在上头。」
「国王怎么能顶着这张脸站在家臣面前呢。」
「您说得对。不过幸好这里是疗养所。泡个温泉好好休息一天,就会消肿了吧。」
「嗯,就这么办。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那么我先回城了。」
「交给你了。」
名为金的随从静静走出房间,留在这里的卡帝亚斯坐在沙发上,把莉丝叫到旁边。
「莉丝,可以的话……多讲点萝拉的事给我听好不好?」
「是、是!」
看到这对父女和乐融融坐在一起的画面,两姊弟满意地点点头,莉菲尔公主也露出安心的表情。
不,等一下。
莉菲尔公主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想到了什么恶作剧……
「对了,爸爸你知道吗?莉丝有喜欢的人啰。」
「姊姊!?这不是现在该讲的——」
「哦?是这两个之中的哪一个……」
我们已经逃出——更正,离开房间了。
之后的时间应该留给他们一家人,我去借厨房做点点心好了。绝对不是因为感觉会演变成麻烦的事态,我才拔腿就逃。
「欸,大哥,我们离开前被莉丝姊的爸爸狠狠瞪了一眼耶?」
「在意就输了。我们去厨房做些什么吧。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吃,他们也会聊得比较开心。」
「是。我来帮忙。」
我们来到厨房,疗养所的厨师同意我们用厨房做点心。
我看了一下这里的材料,只要下点工夫,应该可以做出莉丝最爱吃的起司蛋糕。
可是这里没有烤箱,我便请艾米莉亚准备食材,我来动手做烤箱。动力来源是魔法阵,因此只要有会画热能魔法阵的我在,就做得出来。
我用耐热材料做出密闭的容器,再画上魔法阵,烤箱就完成了。这是我随便做的,所以只能用一次。
我迅速做好面糊,放进烤箱,过了几十分钟……起司蛋糕烤好了。由于这个烤箱比较简陋,形状有点不好看,但味道完全没问题。
厨师专注地在旁边看我做蛋糕,一面做笔记。没有烤箱的话,光记做法也没用,我便宣传了一下之后贾尔冈商会会量产烤箱。
我们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才回到接待室,莉丝他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父女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和莉丝聊到笑出声的卡帝亚斯,完全处于父亲模式。
「莉丝,你真的变坚强了。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可是个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孩子。」
「都是因为有姊姊和大家。特别是天狼星前辈——咦?天狼星前辈,那该不会是……」
「嗯,我去做了这东西。」
在我们回来的同时,莉丝发现起司蛋糕的存在,兴奋得两眼发光。莉菲尔公主也高兴地扬起嘴角,只有第一次看到蛋糕的卡帝亚斯面带疑惑。
「你是叫……天狼星是吧?那是什么?」
「是我做的蛋糕。虽然午餐时间将近,我都做好了,要不要大家一起吃?」
「当然要。我知道爸爸有很多想问的,不过先吃吃看那个吧。」
「那么我来为各位切蛋糕,天狼星先生请坐。」
「麻烦你了。」
赛妮亚主动说要帮忙,我就交给她了。
我把一整个起司蛋糕交给赛妮亚,坐到沙发上,发现卡帝亚斯紧盯着我。恐怕是得知我是莉丝的师父,也是她的意中人了吧。他一直对我投以试探性的——不对,是近似于杀气的目光。和莉丝和好让他的父亲本能觉醒了吗?假如这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我觉得他会大叫着「我不会把女儿交给你的!」朝我揍过来。
我不动声色地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赛妮亚也切完大家的蛋糕了。
她先试吃了一小口,把切好的蛋糕摆在大家面前,然而……
「……赛妮亚,怎么只有我的比较小?」
只有卡帝亚斯的蛋糕,大小明显跟其他人不同。
如果我的蛋糕大小是十,卡帝亚斯的就是六,莉丝和莉菲尔公主的则大了一点点。
卡帝亚斯会抗议也是理所当然,但赛妮亚只是露出清爽的笑容。
「没有的事,每块蛋糕都一样大。」
「哪里一样大?怎么看都是我的比较小吧。」
「都一样。」
「可是这个……」
「都一样。」
「不,我就说……」
「都一样。」
「……嗯。」
国王输给语气冷淡的随从了。
仔细想想,赛妮亚也把莉丝当成自己的妹妹疼爱,这起事件她不可能不生气。以她的身分,总不能跟莉菲尔公主一样赏国王巴掌,所以才想做点小小的报复吧。
这方法是比直接动手可爱得多没错,但……
「……呣!?真是浓郁香醇的味道!还有吗?」
「怎么可能还有啊。莉丝,起司蛋糕真好吃对不对?」
「对呀!跟大家一起吃更好吃了!」
「那个……女儿啊。可不可以分我一点?」
「「不要!」」
「拜、拜托!」
看来非常有效。
我觉得国王的个性有点变太多,不过,这大概才是本来的卡帝亚斯吧。虽然我们也在场,卡帝亚斯并没有摆国王架子,说不定是被女儿说服了。
在场的也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希望他们不要拘束,享受一家人的时间。因为莉丝一直很向往可以和家人吵吵闹闹、一同欢笑的日常。
「对了莉丝,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姊姊。」
「我听天狼星说,他做了几次起司蛋糕让你带过来给我……可是姊姊不记得有吃过起司蛋糕耶,这是为什么呢?」
「…………嘿嘿。」
「哎呀,笑得这么可爱。不过偷吃东西的坏孩子,姊姊也得狠下心来处罚你。」
「姊姊……原谅我。」
「……不~行。」
……嗯,姊妹俩的肢体接触也是日常生活的一环。
至于莉丝的下场……我就不多说了。
我只能说男性们都默默离开房间。
吃完午餐,我们按照惯例开始做训练,再加上一个想要加入的梅尔特。
结束给莉丝建议时总是会被卡帝亚斯瞪的训练后,我和雷乌斯去温泉冲干净身体,结果卡帝亚斯也跑来了。
卡帝亚斯虽然贵为国王,以前毕竟是当冒险者的,有时间的话好像也会锻炼身体,因此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听到我夸他体格好,雷乌斯不知为何燃起对抗心,开始秀他的肌肉。
「是很厉害没错,可是大哥,我也不差吧!」
「噢,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身材。真是有前途的年轻人!」
卡帝亚斯毫不在意雷乌斯不用敬语。他们互相炫耀肌肉,称赞对方,大声欢笑,看起来比莉丝还像一家人。这就是所谓的同类吧。
过没多久,他们安静下来后,卡帝亚斯坐到我旁边向我道谢。
「你的事两位女儿都跟我说了。你真的帮了她们很多忙。」
「多少有些顺势而为啦,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哦?那么你想做的事是?」
「我希望弟子们有所成长,莉丝露出真心的笑容。再加上……她能和家人好好相处吧?」
「呣……是个重义气的男人啊。难怪莉菲尔会想雇用你。哎……虽然好像失败了。」
「因为是大哥嘛!」
卡帝亚斯豪爽地大笑,雷乌斯也跟着笑出来。
两人笑了一会儿,然后卡帝亚斯大概是满足了吧,吁出一口气,靠在墙上低声说道:
「……换个话题,你对莉丝是怎么想的?」
「她非常可爱,任何事都会努力去做,是个温柔的孩子。但是……她实在太不适合当王族了。」
这种时候我不想说场面话,便老实说出自己的看法。卡帝亚斯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立刻放声大笑,用力拍我的背。我没穿衣服,所以有点痛。
「哈哈哈!你说得没错,别说王族了,那孩子连贵族都不适合当。要是她不小心走进那座魔窟,八成一转眼就会被吃掉。」
「莉丝姊还是最适合开开心心吃饭!」
「……是啊。跟萝拉一起以平民的身分生活,对那孩子来说是最好的。我本来考虑哪天让她回城,接受王族的教育,可是继续让她上学说不定才是为她好。」
「我认为这样就好。莉丝在班上有很多朋友,每天都过得很愉快。」
「嗯,之后也麻烦你多加照顾她。不过……」
卡帝亚斯把手放在我肩上,加强力道。
喂……我的肩膀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很痛耶。
「训练的时候……温柔一点比较好吧?那孩子看起来很辛苦喔?」
「这是训练,自然会辛苦。我知道您会担心女儿,但我相信这一点您不会不明白。她的身体状况我都有好好管理,请您尽管放心。」
「管理身体状况!你该不会碰过、看过那孩子的裸体吧!」
「为了治疗是会碰,不过裸体时都会先问过艾米莉亚。」
「意思不就是人家允许你就会看吗!我可没有答应你跟莉丝结婚喔!」
「话题未免跳太快了吧!」
伤脑筋。他好像变身成彻头彻尾的笨爸爸了,大概是忍耐到现在的反弹吧。
爱着女儿的父亲果然无人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