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温柔青空所注视的、羞涩大海的故事 第四章 日常繁琐小事、蠢蠢的甜美剧情

  (那个漂亮的女性,是风谷同学的女朋友吗……)

  像是从青身边逃开似地跑掉,回到自己家的古老房子,冰雪在铺著榻榻米的房间里,坐在年代久远的老旧书桌前,陷入低潮。

  (不是……高中生,是大学生吗……?说不定是上班族……比风谷同学年长,胸部好大,长相可爱……衣服也显得华丽可爱……而且声音很甜美,是好听的声音……她叫风谷同学「小青」。)

  青约自己去水族馆时,冰雪觉得好像在作梦一样。

  从前一天起,她就在想,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好?要不要准备便当呢?要搭很久的车,搭车时,应该跟风谷同学聊些什么才好?因为太过烦恼、太过紧张,当青带著明朗的笑容出现在约好的车站时,自己胸口激烈跳动,完全无法正视他的脸。

  风谷同学,跟在学校里不一样……

  明明只是把制服换成便服而已,自己却会特别意识到这一点,胸口怦怦跳动。

  在电车里,青因为在意自己的心情而一直找话题聊,自己却无法好好回答,而且表情越来越僵硬,变得很讨厌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结果把这些情绪通通发泄到青身上。

  对方一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阴郁的女生吧。应该很后悔约自己去水族馆吧。应该不会再约自己出去了吧。

  冰雪胸中充斥著快要崩溃的情绪,青却先向自己道歉。

  (风谷同学……实在太温柔了。)

  他平常就是这个样子。

  总是沉稳地笑著,用明亮的声音跟每一个人打招呼,很开心地倾听他人说话、适时回应,让说话的人继续不断说下去。

  所以在青身边的同学们,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很开心,不管是男生或女生,都会跟青说话。

  青不会说出充满恶意的话,也没有差别待遇。不管对谁都是那么明朗、温柔,而且公平。

  因为青是那样的人,所以也能接受跟班上疏离、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冰雪。

  ──冰之宫同学用觉世罗伊的笔名所投稿的《孤单的我来到异世界,成为勇者、魔王、后宫乐园的帝王》──我在担任审稿员的打工工作时,看到这份原稿了。

  听到青这么说的时候,冰雪觉得很丢脸,情绪动摇,所以回答「你认错人了」,然后逃走。然而,放学后,她在车棚等青,鼓起仅有的勇气跟他说话,得到他亲切的回应。

  一件作品就好,请教我写轻小说的方法吧。自己这种厚脸皮的请求,青也笑著接受了,约好在写出作品前的这两个月里,放学后在咖啡馆见面,教自己写投稿作品。

  (风谷同学……真的很亲切,有一颗温柔、温暖的心……他说不管是变化字体、多重引号、拟音词、留白,都可以自由使用……)

  无论何时,青都不会否定对方,总是先加以肯定。

  不只是对轻小说,对于他跟别人的关系、对于生活本身的态度,他都是这样,看起来好耀眼。然而,这么觉得的同时,胸口却同时像是被揪住似地难受。

  (我跟风谷同学……是完全相反的人……)

  在属于两人的秘密咖啡馆里,冰雪每次都点菊花茶,而青每次都点不一样的饮料。

  连在这种地方都觉得两人有隔阂,胸口最深处隐隐作痛,但青一定不知道这种情形吧。

  冰雪对青有多么憧憬、有多么自卑,心中一直怀抱著难受的情绪。

  ──风谷同学……是个……心胸非常宽广的人呢。

  喃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跟青离得好远,觉得好孤单。

  (可是,在水族馆里,明明觉得自己离风谷同学很近,觉得很开心。)

  两人一起观赏铠鲨,在海底餐厅一起吃饭,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海豚表演秀里大声叫喊。

  全部真的都是第一次,觉得很开心。

  很幸福,很哀伤。

  在蓝色灯光的照耀下,站在旁边看著水族箱的青,也跟冰雪染上同样的色彩。

  ──我们……也好像在海底。

  ──……是啊。

  那时,总有种错觉,觉得自己跟青在同一个地方、用同样的心情看著同一种东西,要是回到陆地上,跟青之间的距离又要拉开了。一想到这一点,胸口就彷佛要被撕裂一般。

  ──我……不想回去……

  自己说出了很糟糕的话。

  ──就这样……想一直待在这里。

  (真的、好丢脸,怎么可以说那种话呢?)

  急急忙忙地解释说自己是在构思小说情节,把话题混过去,青虽然也笑著回答说「这样啊。」,但自己的脸还是烫到好像快要喷火一样。

  而且,那之后,跟青一起坐在回程电车里的时候,在开心的时间完全结束前,想要再多接近青一些些,于是问青喜欢什么样的小说。

  ──这个嘛……应该是有伏笔的故事吧。

  青如此回答,于是冰雪在心中兀自下了决定,我也要变成擅长使用伏笔的人,让风谷同学很开心地阅读我的作品、喜欢我的作品。因此,她也对青这么说:

  ──我会努力……写出有著完美伏笔的故事。

  ──我希望……风谷同学……能够喜欢。

  那是冰雪用尽心力的告白。

  (不能说希望他喜欢我这个人……那太勉强了……至少,希望他能喜欢我写的小说……)

  多么可悲、糟糕的想法啊。

  (我竟然对风谷同学说了这种话。)

  青露出了似乎很困扰的表情。

  他一时好像说不出话来,当他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时,那位女性,用非常甜美可爱的声音叫著青,紧紧抱住他。

  青叫她亚绘香。

  对于一点也不亲的女人,会直接叫她的名字吗?

  还有,对于没有在交往的男孩,女人会抱住他吗?

  青看起来并不厌恶,像是很担心地看著那位女性。眼里彷佛再也看不见冰雪。

  看著青跟她那么亲密很难受,冰雪说了一声「抱歉」,就这样跑走了。

  回到家里,已经稍微超过门禁时间了。在玄关等候的外婆,非常严厉地询问冰雪:为什么这么晚?去做什么事了?真的是因为学校有事吗?

  外婆如果没有严格掌握、管理冰雪的行程,是不会罢休的。她总是穿著一丝不苟的和服,以这个年纪的女性而言,她的身高算是高的,现在也总是直直地挺著背脊。那样的外婆,用一贯威严、紧绷严肃的脸,和深处闪闪发光的锐利眼睛一瞪,冰雪自然而然地缩起身体,原本细小的声音也变得更小、更微弱。

  冰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所以在店里稍微休息了一下,结果外婆骂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回家?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那里不舒服?」

  「有一点头痛……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冰雪如此回答,然后像平常一样帮忙外婆准备晚餐,和外婆面对面坐著,安静地吃著令人紧张的晚餐。外婆的调味本来就淡,这种日子尤其吃不出味道。外婆骨感坚硬的手优雅地拿著筷子,挺直背脊继续吃著晚餐。在这样的外婆面前,冰雪缩著身体,拚命把吃不出味道的食物塞进嘴里。

  然后,她收拾好碗盘,回到自己的房间独处,想起分开时的事情,心中又开始左思右想。

  冰雪手中拿著一张照片,用哀伤的心情低头看它。

  遇到难过的事情、无法忍受的事情,她总是看著这张照片──

  照片上拍的,是穿著有褶边的可爱短袖罩衫、套著粉红色短裙,斜肩背著花朵形状侧背包,三岁的冰雪。

  冰雪露出有点紧张的表情,跟妈妈牵著手。

  妈妈的身形在相片画面之外,照片中只看得见长裙跟牵著冰雪、看起来纤细而优雅的手。白皙的妈妈皮肤很脆弱,每当遇到紫外线很强的日子,总是戴著手套,照片中的手也是这样。冰雪很喜欢妈妈散发著甜美香气的光滑手套,常常偷戴妈妈的手套。

  照片后面拍到水族馆的水槽,画面一端出现一条有著苍白尾鳍的灰色尾巴。那是铠鲨。

  其实还有其他跟妈妈一起拍的照片,在那些照片里,妈妈和冰雪也都笑著,看起来很开心。然而,冰雪之所以只会反覆看这张照片,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跟妈妈出去,是充满回忆的照片。是因为,她忘不了妈妈在铠鲨水族箱前对她说过的话。

  有著骨碌碌的大眼睛、身上覆盖著灰色的坚硬皮肤、长了一口锯齿状的铠鲨,对于孩提时代的冰雪来说,看起来是充满恶意的恐怖生物。

  ──那个、妈妈、好恐怖喔……

  冰雪讨厌、害怕这个水族箱,然而,平常总是很温柔的妈妈,却只有在那个时候,用坚定严肃的声音,说铠鲨是不成群结队、独自行动的坚强生物。

  ──你也要像铠鲨一样坚强。

  妈妈之所以突然这么说,一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会立刻住院、死去的缘故吧。

  冰雪的爸爸,在一年前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所以跟妈妈离婚。妈妈把冰雪送去幼儿园,自己开始工作,但因为她的健康状况本来就不好,所以弄坏了身体,于是带著冰雪回到娘家。

  外婆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古老、广阔、寒冷的家里,冰雪一开始是跟妈妈、外婆三个人一起生活。但自从妈妈的健康恶化住院以后,她开始跟外婆两人一起生活,后来,妈妈并没有出院。

  冰雪想,妈妈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于是那一天,才会在铠鲨的水族箱前对冰雪说,你要变强。

  妈妈的声音虽然严肃而冰冷,但听起来似乎很哀伤。

  妈妈去世之后,看著那时所拍的相片,冰雪想,自己已经变成一个人了,必须要变强。

  像住在深海的铠鲨一样,就算没有同伴也要能活下去。

  年过七十的外婆,是一个管教甚严的人,妈妈去世之后,她叫冰雪做许多家事。

  用抹布擦走廊、擦窗户、除院子里的草,在这个有许多房间的宽广房子里,这是分量很重的劳动工作。

  再加上,冰雪必须帮忙做饭,一开始她常常被菜刀切到手,而外婆说:

  ──那是因为你拿刀的方法不对,会切到手是你自己的责任,不要哭著乞讨别人的同情。

  外婆如此斥责。

  当年幼的冰雪不敢一个人睡在偌大的房间里时。

  ──我把你当成大人,大人示弱很难看。我不会听你任何的诉苦,你以后的行为要有这种觉悟。

  外婆冷冷地推开她。

  外婆的话总是充满否定,那个不行、不能那么做、不可以那样,每天嘴上总是挂著禁止事项,连拿筷子的方法、在榻榻米上的坐姿、走路方式,都严格加以规定。

  冰雪和其他小孩一起去在幼稚园交到的朋友家里玩耍,回家之后,外婆仔细地询问冰雪玩了什么、吃了什么点心,然后,外婆带著高级的点心盒去拜访对方家。

  ──我们家的孙女承蒙您们照顾,听说她吃了许多点心,不过我们家是绝对不给小孩吃市售的甜点或蛋糕,以后也请不要给我们孙女吃那种东西。

  那种事一再发生,后来再也没有小孩邀请冰雪到家里玩。

  ──妈妈,不可以请冰雪吃东西。

  ──冰雪的外婆很严格喔。去冰雪家玩的小朋友,被她外婆骂说:鞋子要放好!好可怕喔。而且,她们家的点心、蒸面包、黑豆,一点也不甜,好难吃。

  再也没有小朋友来冰雪家玩,念小学时,教室里也没有人跟冰雪说话。

  冰雪渐渐变成一个内向的小孩,每当身处于人群聚集的地方时,变得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等自己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觉得绷著一张脸、紧闭嘴唇坐在自己座位上预习和复习功课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进入中学之后,这种情况仍旧没有改变,冰雪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冰冷僵硬,过著不跟任何人交谈的每一天。

  国中三年级冬天,偶然知道了轻小说这种东西,为冰雪灰色的生活注入一道曙光。

  她犹豫再三,用少少的零用钱选了书,买回来后不断反覆阅读。

  外婆认为动画或漫画之类的东西会让精神堕落,连冰雪念小学时,在运动会上得到印著漫画人物的笔记本,外婆也皱著眉头严格命令她「把那个东西丢掉」。

  那样的外婆,如果知道冰雪在看封面画著动画风插图的轻小说,一定会加以禁止。重要的书也会全部被丢掉吧。

  所以冰雪在家里很慎重地把轻小说和列印出来的原稿藏好,绝不在家里阅读、或推敲原稿的写作。

  冰雪决定不管是阅读或书写轻小说,都要在外面进行,并且遵守这个原则。

  自己之所以写出作品去投稿新人奖,大概也是希望别人能够知道吧。希望有人知道,在周遭众人眼里看来阴暗、冰冷、无趣的自己,也能写出如此快乐、明朗的故事。

  希望别人能知道,虽然她从来不曾跟朋友传过电子邮件,但也会使用变化字体、表情文字和多重引号。

  可是,她所收到的评语单写著:主角令人不悦,故事、文字低俗廉价而无趣。令人不悦的自己,也只会写出令人不悦的作品。夜里,冰雪小心不让外婆听见,压低声音躲在棉被里哭泣。

  对于一切都那么不自由、完全没有自信的冰雪,唯一能接受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青。

  (风谷同学并不是只对我一个人温柔而已……)

  青对任何人都很亲切。

  大家都喜欢那样的青。因为,青绝对不会伤害对方,总是会发掘对方的优点,跟那样的他在一起,会觉得很愉快。

  如果冰雪是深海里的铠鲨,那么青一定就是浩瀚无垠的青空吧。

  风谷同学很宽广。

  而我──非常狭隘。

  那样的自己,应该不可能被青喜欢。青喜欢的,是跟他一样开朗可爱的女生。像今天抱著青、用好听的声音叫唤他的那个人一样。

  (我只是……自己擅自在期待著什么而已……)

  自己配不上被众人所喜爱的青。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说不定……

  「风谷同学愿意陪我写稿就很够了,要觉得满足才行……」

  望著被戴著像贵妇般白手套的妈妈牵著手的照片,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似的,然而,垂下的眼睫,却再也无法掀起。

  ◇  ◇  ◇

  第二天早上,冰雪像平常一样早早来到电脑教室,继续书写原稿。可是,每打一个词汇,手指就停顿下来,几乎没有什么进度,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不去教室不行了……)

  她关掉萤幕,打开电脑教室的门,发现青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早安,冰之宫同学。」

  青特地来等冰雪、跟她道早安,冰雪心中觉得非常感动。可是,她立刻又想起昨天那个女人的事,于是无法好好地回答说:「早安。」

  「……早。」

  冰雪用低沉的声音喃喃说著,让人觉得更不好意思、坐立难安,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然后青主动先开了口。

  「昨天很抱歉,突然跑出一个陌生人,你一定吓了一跳吧。那个人是我舅舅工作上往来的人,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把审稿工作转发给我的那个电玩公司的人。」

  在冰雪耳中听来,青所说的话,比平常含糊不清。

  (工作上往来的人,会突然抱住别人亲戚家的男生吗……?)

  一想到那个胸部丰满的女人,冰雪纤瘦的胸口深处就感到一阵疼痛。

  「……嗯。」

  她小声地喃喃说:

  「……早自习快要开始了。」

  然后自己先行离开。

  青无法再跟冰雪说明有关那个女人的事,一直觉得心情混乱。

  ◇  ◇  ◇

  (今天的冰之宫同学好像表现得很疏远,总觉得怪怪的……)

  晚上,青在朔太郎家里看稿子。

  这次的出版社,把装有原稿的纸箱寄到朔太郎家,所以青开始在朔太郎家审稿。

  如果是平常的话,他一下子就会栽进作品里了,今天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直在想冰雪的事。

  今天早上去电脑教室跟冰雪打招呼时,她露出冷淡的表情,视线完全没有对上青的眼神。

  放学后去咖啡馆也是,平常冰雪总是点菊花茶,今天却点了有著鲜艳粉红色的玫瑰果茶。

  「哎呀,今天没有点菊花茶啊?」

  当青这么说的时候,冰雪有些扭扭捏捏。

  「……偶、偶尔也想要试试别的东西。」

  她用僵硬的声音答道。

  青一边看著冰雪原稿的列印本。

  「昴和女主角希安互相意识到对方的那个场景,充分抓住读者的心情,是很棒的段落,我觉得如果能再稍微增加一点分量会更好。例如说,更具体地让读者瞭解他们被对方的哪一点吸引。」

  青开口说道,但冰雪露出冰冷的阴暗表情。

  「呃呃,很难懂吗?」

  青问著。

  「……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像什么样子?」

  冰雪说道,视线仍旧低垂。

  这是第一次听到冰雪用那么冰冷的声音回话,青吓了一跳。

  「不然,试著举出『喜欢』的理由好了。如果能清楚描述这一点,那么两人相亲相爱的情节发展就会有说服力。首先,昴为什么会喜欢希安?」

  「……因为在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希安发现了他。」

  「嗯,突然被丢到异世界的昴,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希安。那是很好的理由。还有吗?」

  「……希安很亲切、会帮助他。」

  「嗯,很容易懂。」

  「……当大家否定昴,认为他『不一样』时……只有希安肯定他、替他说话。」

  「原来如此,这种时候,自然会仰慕对方。」

  「……因为希安教他很多事情。」

  「嗯,感觉很好。」

  青笑著点点头。

  「……很受欢迎、明朗、温柔……」

  冰雪悄悄抬起视线。看著青的眼神,似乎非常难过而哀伤。看到这一幕,青又觉得胸口揪了一下,这时,冰雪掀动旁边有著痣的嘴唇,小声说道:

  「笑容……就像青空一样。」

  然后,她又立刻垂下视线。

  看到冰雪在那一瞬间露出的哀伤表情,青觉得胸口深处像是被紧紧揪住一样,他的情绪略略动摇,说:

  「昴喜欢希安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光是这些理由,不管怎么样都会喜欢上对方的。」

  冰雪紧紧握住铠鲨自动铅笔,低下头来。

  「接下来,来想想希安喜欢昴的理由吧。希安喜欢昴哪一点?」

  出现了沉默。

  「冰之宫同学?」

  冰雪仍旧紧紧闭著嘴唇,像是很痛苦似地继续保持沉默,青有些担心地开口叫她。

  「……没有。」

  她喃喃说著。

  「……希安、不可能会喜欢……昂。」

  冰雪仍旧低著头,用阴暗的声音继续说道。

  「咦、为什么?」

  青觉得很困惑。女主角不喜欢主角,那么作品就无法成立。

  「……因为,不管怎么去想希安喜欢昴的理由……都只会想到昴不好的地方……阴暗……冷淡……不会说有趣的话……马上就死气沉沉……没有人喜欢他,他只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人而已……」

  冰雪的声音和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难看。低垂的眼神,闪烁著冰冷的光芒。

  「昴会喜欢希安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大家都喜欢的希安,绝对不可能喜欢上昴。」

  青能理解冰雪对自己怀著强烈的心结。也能理解她把自己投射在孤单的主角身上。

  可是,青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生气、否定主角的一切。

  青觉得困惑,冰雪的双颊顿时染上红晕。

  「我、我……今天先回去了。」

  她收拾好笔记本跟文具用品,离开那家店。

  而且,她对站起来的青说:

  「风谷同学,早上不用打招呼没关系……我跟风谷同学不适合。」

  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让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适合……吗,我跟冰之宫同学看起来的确完全不适合……)

  今天的冰雪,看起来不太对劲,然而听到她直接说「不适合」时,青觉得大受打击。

  (她已经不需要我提供投稿作品的建议了吗……?我是不是在无意间伤害了冰之宫同学呢?)

  如果不是这样,内向的冰雪应该不会说那种话。由于青左思右想不断烦恼,因此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看完一本原稿。

  打开从家里带来的笔电,叫出评语单表格,准备开始写结果跟总评,然而,却不断犹豫著:写这种话会不会伤害到作者?用这种写法会不会让对方丧失创作欲望,以后不再投稿?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审稿,真的能做出正确的评论吗?说不定这件作品是能够进入第二阶段审查的作品呢。敲打键盘的手指不断停下。

  刚开始从事审稿工作时,常常遇到这种情况。一开始做这份工作时,因为觉得太开心,一鼓作气把稿子交出去。从第二次开始,知道自己的判断会影响这份原稿的命运,那种压力常常让胸口觉得滞塞。

  在大多数情况下,在第一阶段审查时,负责阅读原稿的通常只有审稿员。如果青在这个阶段让原稿落选,除非作者再拿去投稿其他奖项,不然这份原稿没有机会再让其他审稿员看见。

  既不是作家、也不是编辑,只是一个单纯喜欢著轻小说的学生风谷青,真的可以决定这种事吗?

  尤其当有好几件作品徘徊在「是否该推荐进入第二阶段审查」的临界线,该让哪一件作品落选、让哪一件作品进入二审,青甚至会犹豫到彻夜难眠。

  是文字和结构完整、完成度很高的作品?

  还是技术尚未成熟、但创意十足的作品?

  如果没有被青选上的作品,其实是一件应该得奖的作品──

  可是,像这样犹豫再三、让它通过初选的作品,从来不曾通过第二阶段审查。最后能够得奖的作品,只有自己觉得:「一定要让很多人都读到这个作品」、毫不犹豫送进第二阶段审查的原稿。那种原稿有时也会落选。「为什么这件作品在二审被打下来?」看到这种结果、让青觉得不甘心,而当这件作品后来得到其他新人奖时,青总是打从心里感到高兴。他深信,应该被大家阅读的作品,不管经历什么样的过程,最后也一定会出版。

  像这样,青怀著绝对自信送出的作品,有时也会落选。

  可是,心怀犹豫送出的作品,从来没有通过二审。这三年来,阅读了超过一千份原稿,从来没有发生这种事。

  从事审稿工作超过第十次以后,青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信心。把应该送进二审的作品往上送,至于让自己犹豫的作品,若没有其他作品可送时,就把它往上送,如果同时有好几件这样的作品,就依照当时的判断,该送的就送,该让它落选的就让它落选。

  不管哪一件作品都有优点,不管哪一件作品都很有趣。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作品是无聊的。

  这一点至今没有改变。

  所以,青继续做著审查工作。

  然而……他偶尔还是会感到迷惑。当投稿者知道结果时,能进入第二阶段审查、和在第一阶段审查就落选,感觉起来还是不一样吧。

  (冰之宫同学也是因为从来没通过初审而苦恼,让她的心结越来越严重。像那样看到结果、陷入低潮的落选者,应该不少吧。)

  青至少想在评语单里写著:你的作品绝对不是没有价值的东西。我看得很开心。这次的结果虽然遗憾,但并没有全盘否定未来的可能性。

  事实上,也有投稿者历经十次落选,终于在第十一次得奖的纪录。

  (该怎么写,才能让投稿者知道这一点呢……怎么样才能不伤害他们……这样能带给他们一点帮助吗?)

  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朔太郎的想法里,如果因为这样就陷入低潮、从此不再写作的家伙,他原本的热情也就只有这点程度而已,不必替这种人担心成那样。

  除了创作以外,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乐趣、希望,并不一定要从事创作。

  青觉得朔太郎的意见很中肯。

  可是,一想到紧闭著旁边有颗小痣的嘴唇、视线低垂、哀伤低著头的冰雪,青的手就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大家都喜欢的希安,绝对不可能喜欢上昴。

  (我之所以想帮冰之宫同学,是希望她能通过初审,对自己产生信心。但是。)

  青喃喃说著,这时,屋里响起甜美的声音。

  「嗯,朔,人家饿了,我们去吃饭嘛~」

  「啊,再等一下。」

  「吃中华料理好了,人家想吃乾烧虾仁,朔要请客哟。」

  「好好,如果和和乖一点的话我就请客。」

  「和和会乖乖地,汪,主人~」

  朔太郎坐在被电脑包围的桌子前工作,而掮动卷翘的睫毛,散发著可爱气质的成年女性,一屁股坐在他脚边,一只手放在朔太郎膝盖上,柔软的脸颊在朔太郎腰际轻轻磨蹭,用几乎让人融化的声音学小狗叫著「汪」。看到这一幕,青觉得头晕目眩。

  插图009

  「阿朔舅舅,我还是在自己家里看稿子好了。」

  青极尽所能地把自己抱得动的、放在信封里的原稿都抱起来,起身准备离开。

  「干么这样,一起去吃饭吧,青。」

  「就是嘛~小青。」

  朔太郎和另一个人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不是在说客套话,即使青也待在同一个屋子里,这两个人向来也不介意,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我介意啊──)

  朔太郎和恋人亚绘香,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亚绘香,以菅野亚绘香为艺名,从事配音工作。青虽然叫她亚绘香小姐,而朔太郎都是依照她本名「和子」的发音,叫她「和和」或「汪汪和」。

  亚绘香看起来年轻,但事实上并不然,她担任配音的资历已经很长。跟朔太郎交往的时间也是,从青开始担任审稿工作前,当青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朔太郎家出入了。

  既然已经交往那么长的时间,成为一对稍微稳定一点的恋人似乎不错,再说两人也老大不小了,结婚似乎也不错,可是这两个人却动不动就吵架分手,然后又立刻黏TT地赖在一起。

  主要原因在于,当朔太郎的工作渐入佳境时,就完全不关心周遭的一切。爱撒娇的亚绘香当然也受不了这种情形,于是情绪爆发。

  ──我要跟朔分手!

  情况就会变成这样。连青都知道,这时亚绘香希望朔太郎能开口挽留她,然而,当事人朔太郎却回答:

  ──嗯嗯,知道了。

  他一边看著电脑萤幕,一边乾脆地回答。这对亚绘香的愤怒无异于火上加油,「真不敢相信!朔是大笨蛋!」就这样,情况更加混乱。

  ──我真的要跟你分手~~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然后,亚绘香就哭著跑掉。这就是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就算说再也不要看到,但是在工作场合上无论如何都会遇到。

  亚绘香在一般领域相当活跃,而使用其他名义演出的她,在十八禁的美少女电玩世界里,也拥有一线明星的人气,是个每月都有无数作品的当红声优。第一次踏进成人电玩的亚绘香,负责配音的角色,就是朔太郎制作的电玩女主角,两人因此相识。

  在一般领域还没闯荡出名气,那么用其他名义演出成人电玩,只要用声音来演咸湿场面就好。这虽然是自己决定的事,但是当她站在麦克风前面时,败北感和凄惨情绪却油然而生,无法随心所欲地发出声音,音效导演叫她重录。

  ──喂喂,亚绘香,把无谓的自尊通通丢掉,用力叫出来吧。

  音效导演为了让亚绘香放轻松,故意用很直接的语气这么说。然而,原本已经很紧张的亚绘香却因此受伤。

  那个时候,在录音现场的朔太郎,一派悠闲地说:

  ──不,自尊是必要的。

  在录音室里竖起耳朵的亚绘香,听到一个满不在乎的男性声音说:

  ──要是没有自尊的话,就没办法做出好作品,演技也是一样。所以我希望她能带著自尊来演出。

  然后,他对亚绘香露出亲切微笑。

  「你说嘛!是不是会爱上他!一定会爱上他的嘛!而且还爱惨了!他那时所说的话跟笑容,在我脑子里反覆出现了好几千次。」

  后来,亚绘香很不甘愿地对青说道。

  ──太过分了,阿朔,这样一来我不就变成坏人了。竟然只顾著自己耍帅。

  音效导演故做沮丧,其他工作人员也开始瞎扯,现场气氛变得缓和,录音作业无比顺畅。

  亚绘香当时担任配音的女主角,受到玩家的热烈支持,后来把十八禁场景删掉,改编成普级电玩,随后又改编成动画,而亚绘香这次就以正大光明的名义,用菅野亚绘香的名字担任女主角的配音。

  动画也获得好评,于是亚绘香在台面上和台面下,都成为当红声优。不管在哪一个领域,都能秉持尊严,参加演出。

  在这个机缘之下,亚绘香主动出击,而朔太郎接受了她的追求,于是两人变成一对恋人。

  「可是,那个时候朔对我说的话,他也都会拿来对其他新人说。他本人没有要把妹的意思,只是很自然地就说出那些话,所以他在业界里才会被称为新人杀手!你说嘛,是不是很过分?为什么在我爱上朔之前没有先警告我!」

  被对方这么逼迫,当时身为中学生的青觉得相当困扰。

  站在外甥青的角度看来,朔太郎的身边从以前就没有缺过女人。他本人因为觉得麻烦,所以不会积极追求女性,往往都是女性自己接近他。

  所以,跟亚绘香分手后,在短得让青惊讶的时间内,就会出现其他女性,而亚绘香也会感到嫉妒。

  「我还是不喜欢朔跟其他女人交往。」

  然后两人就复合了……

  昨天,亚绘香所以在大马路中间抱住青,也是因为陷入工作地狱的朔太郎,一如往常地临时取消跟亚绘香的约定,所以亚绘香才会抓狂。

  偶然遇到从朔太郎公寓离开的亚绘香,是青的不幸。

  大概是因为声优这种职业,每天都在扮演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充满个性的女孩们,或者是因为亚绘香本来就是这种个性,她常常不顾他人眼光,做出像在演戏的行为举止。

  青也已经习惯她这样,可是昨天她在冰雪面前边哭边抱住青,看起来很脆弱,轰轰烈烈闹了这么一场,今天却已经跟朔太郎复合,在有青的房子里,两人表现得卿卿我我。

  青实在忍不住了。

  「你们两个去吃饭吧,我今天没有那个心情。」

  青一脸不高兴地说著。

  「咦,难得看见小青这么不高兴,难道是跟昨天约会的那个超级漂亮的女朋友吵架了吗?」

  亚绘香说了很白目的话。

  昨天她根本不管冰雪也在场,就这样一把抱住青哭个不停,但她似乎很清楚冰雪就站在那里。

  「才、才不是约会!」

  青一脸狼狈,朔太郎咧嘴一笑。

  「喔、是那个沉默的酷妹吗?咦、呵、原来是那么美的美少女啊。」

  「已经美到像洋娃娃了唷。皮肤雪白,手脚很长,身材也很好。就算是艺人,也很难得有那种水准呢。」

  「喔,原来青要追那种女孩啊。所以呢?因为跟她之间不顺,所以才一脸阴沉吗?」

  朔太郎似乎注意到青一边看稿子一边在苦恼。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小看这个舅舅。

  「就说不是这样嘛。冰之宫同学在写轻小说,我提供建议给她。昨天也只是为了找资料才去水族馆。再说……冰之宫同学对我说,希望我在学校里不要跟她说话……」

  不小心说出来了。

  朔太郎和亚绘香睁大眼睛。

  「小青,她对你说了这么狠的话吗?」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青?」

  既然都这样了,就跟他们商量看看好了,于是青继续说下去:

  「她希望我不要跟她说话……我有做什么会让她说出这种话的事情吗……我不知道。我们在水族馆逛得很开心,回程的电车上,聊天的气氛也很平和,走出车站以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在夕阳下山前的淡淡余晖中,冰雪看起来格外闪耀,冰雪双颊飞红,害羞地说,希望风谷同学能够喜欢,所以我会写出有著精彩伏笔的故事。除了这些事以外──

  「可是,今天早上我在学校跟她打招呼,她的反应很冷淡……放学后,我们去平常那家咖啡馆讨论投稿作品,她也突然露出哀伤的表情,说女主角不可能喜欢主角,然后就这样回去了。」

  想到那时冰雪说「我们不适合」,胸口一阵疼痛,青于是沉默了下来。

  「喂、青、那个……」

  「应该是吧。」

  听了青的话之后,两个大人各自露出微妙的表情。

  朔太郎像是有点吃惊,而亚绘香则是一脸抱歉。

  两人似乎都知道了冰雪不高兴的原因──

  「你们觉得,冰之宫同学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呢?」

  青很认真地询问,而亚绘香用温柔守护著年轻男孩的眼神回答:

  「那是因为她在嫉妒,小青。」

  ◇  ◇  ◇

  「怎么了,冰雪,你根本没有动筷子。」

  坐在榻榻米上,跟外婆面对面吃晚餐的冰雪,听到外婆责备似的声音,吓得缩了一下肩膀。

  用瘦骨嶙峋的手拿著碗的外婆,以锐利眼光盯著冰雪。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外婆的语气和眼神似乎都在责备冰雪,她又缩了缩身体。从以前就是这样,当冰雪感冒发烧时,外婆会说:「因为你疏于管理自己的健康,所以才会感冒。自己想办法治好。」她不像别人家的妈妈,会帮小孩准备冰枕或热水。

  冰雪只能照外婆说的,自己从药箱里拿出感冒药,自己削苹果、吃苹果,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宽广安静的房间里休息。

  在外婆面前,如果表现出身体不舒服、情绪低潮的样子,就会被骂说,连这么一点自我管理都做不好,实在太脆弱了。

  去水族馆那一天,冰雪回家时稍微超过门禁时间,于是藉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下才回来。结果外婆说,就是因为放假跑出去玩,身体才会变坏,到底做了什么让身体不舒服的事情呢?她遭到外婆执拗的追问。

  所以,如果又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那种事情又要重演一遍。

  「对不起,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冰雪低著头如此回答,外婆用严厉的声音说:

  「吃饭时想事情很没礼貌,会让跟你一起吃饭的人感到不愉快,不要这么做。」

  「……抱歉。」

  「到底在想什么事?」

  「……数学课题很难。」

  外婆又直直盯著冰雪。

  彷佛连心底都要被看穿,冰雪背脊一阵颤抖。

  然后,外婆用严厉的语气说:

  「如果在学校认真上课,就算不去补习班,应该也可以得到好成绩。会觉得课业困难,是因为你的努力不够。」

  「……很抱歉,我会努力,不会懈怠。」

  就这样感受著外婆的视线,好不容易吃完调味很淡的晚餐,整理好餐具,终于可以一个人回到房间独处。

  可是,这样一来,又想起青的事情。

  (风谷同学明明跟我说了「早安」……我明明一直希望能跟班上同学自然地打招呼……)

  ──早上不用打招呼没关系……

  自己对青说了那样的话。

  (不管风谷同学再怎么温柔,应该也会觉得很吃惊吧。)

  青要自己举出女主角喜欢主角的理由时,自己连一个理由都想不出来,心中充满绝望。

  昴喜欢希安,那是理所当然的。

  希安像青一样温柔亲切,因为是像青空一样宽广的女孩,不管是谁都会喜欢希安。

  然而,像希安喜欢上昴、青喜欢上冰雪之类的,不可能有这种事。

  青虽然说自己没有很受欢迎,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喜欢青的女生应该很多,那个女人也是──

  不是跟舅舅工作上的往来者,而是青年长的恋人吧。

  胸口深处阵阵刺痛,像自己这种讨人厌的家伙,跟受欢迎的青一点也不适合,冰雪觉得更加绝望,让青在自己身上浪费那么多无谓的时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情况了。

  (风谷同学的女朋友……风谷同学跟其他女生、在放学后两人单独见面、我讨厌这样……)

  ◇  ◇  ◇

  第二天早上,冰雪的原稿仍旧完全没有进度。

  总觉得,塞了很多自己喜欢的题材,跟青一起一点一滴建构起来的世界,突然褪色了。

  (都是这种不重要的日常生活场景,没完没了,好无聊的故事……不想让风谷同学看到。)

  冰雪关掉电源,离开电脑教室。

  在早自习快要开始之前进入教室,被同学围著说话的青,抬起头来看冰雪。冰雪急急忙忙撇开视线,到位子上坐好,然后偷偷看青。青刚好也用一种很微妙的──像是喉咙被什么梗住似的表情,再次看向冰雪。

  (风谷同学,好像很在乎我昨天说的话……)

  冰雪满怀抱歉,胸口阵阵刺痛,两人视线对上。

  那一瞬间,青变得满脸通红。

  冰雪第一次看到青满脸通红的样子,他就这样用力把脸转开。

  (风谷同学……在气昨天的事情吗……?)

  明明是自己对青说了很过分的话、是自己躲著青,然而,看到青露骨地把脸转开时,冰雪觉得胸口一阵揪痛,好想哭。

  那之后,青也时不时就看一下冰雪,视线一跟冰雪对上,就红著脸转过头,这样的情况一再重复。

  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冰雪就紧紧握住铠鲨自动铅笔,紧闭嘴唇,忍受著胸口的阵阵刺痛。

  放学后,冰雪自己先离开教室,在校舍外面,传了一通讯息到青的手机。

  『抱歉,原稿没有进度,今天休息一天吧。』

  寄出讯息后,冰雪觉得胸口充满哀伤。

  (可是,陪我写稿说不定已经造成风谷同学的负担了。他女朋友说了些什么,可是风谷同学又不好意思跟我说以后放学不要再见面了。他那样欲言又止、一直看我,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越是想像、越觉得这就是事实,连天空都变得阴沉沉,似乎快要下起雨来,当冰雪低著头走出校门时。

  「啊、太好了,遇到你了。」

  她突然听见一个可爱的声音。

  「你果然好显眼喔,就算在远处也会马上看见。气质跟其他学生很不一样唷。啊,抱歉这么突然来找你,我是跟你同年级的风谷青的朋友,我叫菅野亚绘香,可以借用你几分钟吗?」

  前天在车站前紧紧抱住青,那个年长的可爱女人,笑著站在冰雪面前。

  她今天也打扮得很可爱,穿著迷你裙和有蝴蝶结的无袖上衣,看起来非常时尚,而且很适合她。而且,再一次听起来,她的声音实在非常甜美而有魅力。

  「我的职业是担任声优,你知道这个吗?」

  (是声优!风谷同学跟声优在交往吗?)

  「抱歉……我没有看电视。」

  「啊啊,没关系,声优这种工作没那么有名。对了,我想来跟你厘清一些误会。」

  冰雪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风谷放学后陪你写稿、一起去水族馆,是因为他不管对谁都很亲切,请不要误会只有你是最特别的,风谷的女朋友是我唷。这位女性应该是来宣示这一点的吧……)

  青的女朋友之所以来见冰雪,怎么想都只有这个理由。

  「是有关小青的事……」

  (果然。)

  冰雪的心头紧紧揪了一下。

  「我、没有──」

  没有误会,正当冰雪要这么说的时候。

  「跟我交往的是小青的舅舅,小青就像我弟弟一样。」

  「……咦?」

  「我常常跟青的舅舅吵架,每次哭的都是我;而小青很温柔,总是会安慰我,所以我也不自觉地向他撒娇。我明明年纪比他大,这样很奇怪对吧。我有在反省,可是,小青长得不像朔,然而有些地方却又很相似,当小青对我好时,就好像朔在对我好,心里会觉得很感动。」

  亚绘香甜美的声音,本身听起来就充满挑逗意味,原本已经动摇的冰雪,这下子变得更混乱了。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风谷同学安慰她……?因为风谷同学很像他舅舅……?风谷同学对她好,她觉得很感动,所以不自觉地向他撒娇……)

  冰雪脑中一直浮现亚绘香用丰满胸部压过来,抱著青哭泣的景象,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这个人,明明是风谷同学舅舅的恋人,却又跟风谷同学外遇……)

  脑中猛然热了起来。

  「我……我先走了。」

  「啊,等一下,我还没说完。」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总之,不想再听到她甜美的声音,光是想像青被劈腿,就觉得胸口疼痛,当冰雪绷著一张脸走过亚绘香身边时──

  「啊,小青。」

  后面传来亚绘香的声音。

  然后,是青的声音。

  「咦?亚绘香。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

  「我有话想跟冰之宫同学说,可是,我好像被讨厌了。」

  「咦咦?啊,冰之宫同学?」

  青从远处叫著冰雪。

  冰雪加快脚步。

  可是,青骑的是脚踏车,他很快追了上来。

  灰色天空开始落下雾气般的雨,在成排的樱树下,骑著脚踏车的青和冰雪并肩走著,他开口对冰雪说:

  「冰之宫同学,对不起,我没想到亚绘香会来找你。她跟你说了什么?」

  青之所以红著脸,看起来一脸狼狈,应该只是因为全力踩著脚踏车追过来,所以没把呼吸调整好的关系吧?

  「……她说她是风谷同学舅舅的恋人,说风谷同学就像她的弟弟一样……」

  冰雪没有停下脚步,仍旧绷著一张脸,用低沉冰冷的声音说著。青又用相当狼狈的声音说:

  「就、就是啊!亚绘香是舅舅的恋人……她还有说什么别的吗?」

  「风谷同学,这样可以吗?」

  「咦?」

  冰雪回头用略显强硬的声音说道,青睁大了眼睛。

  (喜欢的人是舅舅的恋人,风谷同学太可怜了。)

  愤怒的情绪在脑中咕噜噜地沸腾,胸口难受到像是要被撕裂。

  「我不喜欢这样,风谷同学被劈腿了……」

  眼眶泛出泪水,要是在这里哭出来的话,会造成青的困扰;冰雪撇过脸,全力远离青的身边。

  从她身后。

  「冰之宫同学!」

  传来青的叫声,但是她没有回头。

  ◇  ◇  ◇

  「都是亚绘香害的,让情况变得更麻烦了。」

  同一天晚上。

  在朔太郎家里,用手揉著太阳穴的青,用苦涩的声音说道。

  「冰之宫同学实在太爱乱想了,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解释成我在小青和朔之间搞劈腿呢?该说她的想像力太丰富,还是说她太容易钻牛角尖?」

  始作俑者亚绘香非但没有反省,反而一针见血地说出这种话。

  朔太郎也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希望我高中的时候也能体验这种恋爱喜剧啊。」

  真想把事情爆料给亚绘香,说朔对高中女生根本没兴趣,他都只跟女大学生或上班族女性交往而已。

  然而,就算这么做,也只是再增加一件麻烦事而已。

  青叹了口气。

  「冰之宫同学是个认真的人,很容易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很容易相信、也很容易疑神疑鬼。」

  「好麻烦的女生。」

  自己也是个麻烦女人的亚绘香说道。青再次感到无力,朔太郎对他说道:

  「既然你那么瞭解她,以恋爱喜剧的主角来说,这时只能采取男子汉行动了。在『去』或『等待』两个选项里,要选择『去』。顺便跟你说,要是选『等待』,就只能强制以坏结局收场了。」

  「不要把我的事情跟舅舅的电玩相提并论。」

  「是吗?人生其实就跟电玩一样喔,而且还不能砍掉重来。如果你像这样不采取任何行动,她会继续误会下去,跟你渐行渐远喔。」

  「呜……」

  本来很想抗议两句,但是说不出话来。

  (我不希望冰之宫同学继续误会我喜欢亚绘香。)

  第二天早上,青在电脑教室前等冰雪,但冰雪没有出现。

  在早自习快要开始前,青回到教室,冰雪摆著冰冷的侧脸,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

  昨天亚绘香说冰雪是在嫉妒,青很在意这件事,不断偷看冰雪,视线一和她交会就面红耳赤,就这样不断重复这种愚蠢的行为。同学纷纷对他说:「青又在看冰之宫了。」「不可能追到冰之宫啦,放弃吧。」「我介绍其他正妹给你,长相虽然比冰之宫差,可是个性开朗,跟青应该很合得来,脸也长得很可爱。」

  可是,今天,青下定决心,直直地盯著冰雪不放。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女生产生这么强烈的情绪。

  只有国二那一次,对隔壁班的女生产生了淡淡的爱情。那个眼神明亮开朗的女生,常常来青班上玩。

  青觉得对方爽朗的笑声很棒,那个声音常常传进耳中,那个女孩常常跟朋友说话说到一半,就用满怀笑意的甜美眼神看著青这边,让青心头怦怦跳个不停。

  两人刚好同时担任环境美化干部,一起去打扫会客室时,开始跟那个女孩有了密切的对话。那个女孩似乎也很积极地跟青往来,让青充满期待。

  他觉得,自己喜欢那个女孩。

  可是,她喜欢的,是青的朋友。

  之所以每天来青的教室玩,也是为了看他朋友一眼,投向青这个方向的甜美视线,略过了青,看向他旁边的友人。

  她之所以想跟青往来,也是想要拜托青居中拉线。

  ──风谷同学,你会帮我吧?

  被满怀心思的眼神看著的时候,之前青没有察觉到的诸多伏笔一一有了解答,青大受打击,无法立刻开口。

  ──好啊。

  就这样,在青居中牵线之下,她得到青的朋友的心,两人在暑假快要开始之前,成为情投意合的恋人。

  朋友忙著跟她约会,那个夏天的前半段,青过得很无聊。

  也因为这样,他的作业很早就都写完了。

  那时,青也可以拒绝她的要求,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她。可是,他没有选择那个选项。

  我喜欢你,没办法支持你跟其他人的恋情。青说不出这种话。

  并不是因为顾虑朋友,或希望她得到幸福。

  这些都是藉口,青在想,其实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强大到超过她的感情。青没有非常讨厌过任何人。

  不管跟谁都可以轻松交谈,成为朋友。

  可是,这是不是代表自己没有特别喜欢谁呢?这种不安,悄悄地存在他心中。就算喜欢上某人,如果对方怀著更强烈的情绪,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国二那个时候一样让步呢?

  「不是这个人就不行」,自己的一生,是不是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强烈的感情?

  ──风谷同学……应该没有讨厌的人吧?

  ──不管多么幼稚无聊的故事,风谷同学都乐在其中……

  被冰雪这么问的时候,青的心脏跳了一下,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有趣吗?青?

  ──嗯!全部都很有趣!

  看到沉迷于投稿作品的青,朔太郎用有些苦涩的声音和表情说:

  ──是吗……全部都很有趣吗?

  听到朔太郎这么说的时候,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

  没有讨厌的人,觉得全部作品都很有趣,反过来说,就是不够「特别」,没有「执著」。

  偷偷地对那样的自己感到羞耻,所以才会被装满一个个纸箱、各式各样的投稿作品里蕴含的热情所吸引。

  可是,此刻,青对冰雪产生了无论如何不愿退让的强烈情绪。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节课结束,青站了起来,走向冰雪。

  看到青的行为,班上同学都大吃一惊,大家纷纷看著他们。

  冰雪也坐在椅子上,用困惑的眼神抬头看著青。

  青大概没想过自己在教室里会如此靠近冰雪。而且,他现在的表情,一定认真到近乎严肃。

  这家伙到底想干么?同学们咽了口口水,这时,青抓住冰雪的手。

  「我有话要说,冰之宫同学,你来一下。」

  冰雪旁边有著迷人小痣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唇在掀动。

  拉著似乎很容易折断的纤细手臂,青快速走在下课时间的走廊上。和他们擦身而过的学生、从教室探出头的学生,大家都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看著青他们两人。

  青走上楼梯,朝顶楼走去。

  通往顶楼的门被锁上,于是青在那扇门前停下脚步,双手抵在冰雪手臂两侧,堵住她的退路。

  插图010

  冰雪缩起肩膀。

  浮现在透明双眼里的困惑,已经扩大为混乱。

  「冰之宫同学。」

  青用很认真的声音说道:

  「亚绘香是我舅舅的恋人,我没有单恋亚绘香,以后也不会爱上她,而且也不会被她劈腿!」

  冰雪仍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想像上次那样跑掉,但因为青像是要圈住她似地把自己的身体挨了过来,她根本动弹不得。

  如果是平常的青,看到对方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一定会慌慌张张地退开。可是,今天──他朝著被困在自己手中,胆怯地抬头看著自己的冰雪,放声大叫。

  「我不想让冰之宫同学继续误会下去!」

  长长的睫毛,和旁边有著小痣的可爱嘴唇,微微颤抖。

  「还有,以后不管是在教室还是在哪里,我想跟冰之宫同学打招呼时就会打招呼,想跟你说话时就会跟你说话!如果你写不出小说,就来找我讨论吧!」

  冰雪的声音,终于传进青的耳中。

  她抬头望著青,用死命挤出来的声音……以用尽全力的声音……

  「……嗯。」

  还觉得有些困惑──带著含蓄好感的声音,让青滚烫的脑袋冷却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脸猛然热了起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把冰之宫同学带到这种地方来、做出这种事──

  限制冰雪行动的双手急急忙忙缩了回来,脸上好烫,青移开视线,焦躁难安地说:

  「我、我们回教室吧。」

  冰雪这次没有说话,像是很高兴似地微微绽开嘴唇,点了点头。

  青和冰雪双双红著脸回到教室,同学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大家的眼睛,像是受到冲击似地睁得更大。

  姑且不论青的视线尴尬地四处游移,连那个被称为「冰之淑女」的冰之宫冰雪,雪白的双颊也染上红晕,长长的睫毛低垂,样子显得很扭捏!

  而且,旁边有著小痣、充满魅力的嘴唇绽开笑容,不再散发出冰冷的感觉,取而代之笼罩在她四周的,是似乎很幸福的甜美气氛!

  这一天,冰雪都是这个样子。听到从他们班上散布出去的消息,跑过来看的别班同学,见到洋溢著幸福感觉露出微笑的冰雪,大家都受到了冲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冰之宫会突然变得笑咪咪?青被同学前后左右夹杀,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冰之宫同学本来就是那种人,她之前只是因为太紧张,所以无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情绪。」

  青回答道。

  「搞什么、讲得这么轻松!」

  「是男朋友吗?你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吗!」

  「可恶!我本来想说你一定会被甩的!为了你的遗憾失恋而策划KTV歌唱大会的我们,看起来不是很蠢吗?」

  「……下次、要不要找我那个跟你这个一起出去?」

  「你已经在计画双人约会了吗!」

  有人责备、有人叹息、也有人觉得羡慕。

  而女生那边,也开始传出善意的声音。

  「冰之宫同学,笑起来感觉很可爱耶。」

  「她整个人的感觉变得比较柔和了呢。」

  这一天的课上完之后,青走到冰雪座位前。

  「冰之宫同学,我们一起去咖啡馆吧。」

  「……嗯。」

  冰雪有些害羞地点头。

  而女生们也跟她打招呼。

  「再见,冰之宫同学。」

  听到女生们的招呼,冰雪先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而青在一旁轻声说:

  「冰之宫同学,试试看。」

  「再、再见……」

  冰雪绽开旁边有著小痣的嘴唇,向同学们打招呼。那种拘谨的笑容,让女生和男生们都心跳不已,于是可以听到大家纷纷跟她打招呼的声音:

  「再见。」

  「冰之宫同学,再见。」

  「风谷也顺便一下,再见啰。」

  冰雪很开心地跟大家道别。

  「呃呃……今天吓到你了,抱歉。」

  在平常那家咖啡馆的圆桌前,冰雪点了薄荷茶,青点了冰雪平常点的菊花茶。情绪冷静下来之后,脸颊反而变得滚烫,青低著头道歉。

  冰雪大概是想到青的行为,以及后来同学们的反应,整张脸也同样变红。

  「不会……我、很开心。」

  她喃喃说道。

  那个表情看起来实在太可爱了,青觉得焦躁不已,但随即露出笑容对她说:

  「冰之宫同学,你之前说你不知道希安喜欢昴的理由。」

  冰雪的眼神笼罩一层阴影。

  「那、那是……」

  「我知道理由了!」

  青直直看著冰雪,很开朗地断言。

  冰雪的眼神微微动摇。

  「昴在原本的世界里一直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被大家排挤在外,可是他并没有怨恨任何人对吧?那是因为他有著一颗坚强而纯粹的心。就算来到异世界,遇到一大堆不习惯的事情、一直遭遇失败,他还是一点一点地努力,还跟无法和任何人心意相通的海因李希成为伙伴不是吗?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无法得到任何人的奖励,但昴还是没有放弃努力。我觉得他谨慎温柔的个性很棒,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但其实他心里一直在思考很多事情,像这种内外不一致的差异,不是会让人更想知道这个人的事吗?」

  冰雪紧闭有著小痣的可爱嘴唇,听著青的话。透明的眼睛露出惊讶神色,渐渐泛出泪光。

  青像是很害羞似地笑著。

  「而且,昴是从异世界来的人,昴是个很努力的人,这些事,都只有希安一个人知道而已。只有自己知道这个人真正的样子,共同享有秘密,这样不是会让人感到心跳不已、觉得有特别的感受吗?」

  「嗯……嗯。」

  冰雪吸了一下鼻子,喃喃说:

  「是啊……心跳不已,变得很开心。」

  她像是在确认希安的心情似的,语气有些畏怯。

  「没错吧?所以,希安喜欢昴,一点也不奇怪。」

  青用眼神问著:「对吧?」冰雪也用洋溢著喜悦的眼神回答。

  「是啊……不奇怪。」

  「接下来,只要把这些事告诉读者就可以了,我们一起想吧。」

  冰雪用白色的手指擦掉从眼睛泛出来的泪水,露出微笑。

  「……嗯,我会努力的。」

  ◇  ◇  ◇

  朔太郎和亚绘香,坐在青和冰雪看不见的死角座位上,笑咪咪地看著两人纯真青涩的互动。

  「真是酸酸甜甜的青春啊~」

  「嗯嗯,是恋爱喜剧呢。」

  朔太郎他们在学校门口看见了青和冰雪,就这样尾随他们来到这里。

  看样子进展得很顺利呢、话说回来青的女朋友是个美少女呢、要是对高中女生出手的话也太淫乱了之类之类的,在压低声音交谈的大人对面,青和冰雪动不动就像是很害羞似地低下头,有时红著脸,有时露出微笑,两人继续不断交谈。

  ◇  ◇  ◇

  「这就是那个啊,冰之宫同学。」

  「咦?」

  「前面有所保留,在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也能制造剧情高潮。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次擦身而过,对当事人来说却是很大的事件对吧?重新回想起来,会觉得,哎呀,我做了很不得了的事呢……」

  「嗯……嗯。」

  两人又开始脸红。冰雪绽开旁边有著小痣的嘴唇,喃喃说道:

  「就算在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会让人心跳不已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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