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等一下……怎么了?奥丁…………陛下?」
我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奥丁陛下突然被剑刺中,倒了下去。我已经确认过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我和洛基,没有第三个人。
行刺奥丁陛下的人当然不是我。那又会是谁?我的确听到一句「才能这么轻松就杀了他」。而且那不是别人,正是洛基的声音。
还有那把剑……贯穿奥丁陛下胸口的剑,我之前不但看过也实际用过,不可能认错。
没错──那是洛基的魔剑。专属洛基的代名词……「银槲之剑」。
「洛基?这是骗人的吧!奥丁陛下!」
我从失神状态一回过神,就连滚带爬地冲到奥丁陛下身边,确认他的死活。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奥丁陛下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断了气。
「怎么会……这是骗人的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我感觉全身血液瞬间倒流,无比的绝望逐渐侵蚀内心。
这时──唯有洛基听似窃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耳里。
「呵呵呵……!好久……真的等了好久啊。我一直在等这一刻,等著有一天找到让我可以轻松干掉这家伙,而且不用担心犯行曝光,最后还能顺利逃走的……大好机会!」
「怎么会……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心脏剧烈跳动,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反观洛基却表现得无比镇定,感觉像在嘲笑陷入慌乱的我一样。
「为什么?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好歹是我的伙伴,也该察觉到了吧,赛伊……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会跟这种烂人交好吗?」
「……你是说……我错了吗……?」
我问完便直盯洛基的眼眸深处,想从中探知他真正的心意,但我看到的是……犹如在地狱底部无尽延伸的深沉黑暗。
「嗯,你错了,还大错特错!这家伙啊!从我小时候就明知道我遭受迫害,可是他却始终视而不见!等到我做出一些成绩后,你猜怎样?他竟然突然提拔我当他的义弟,开始重用我,真是笑死人了!」
怎、怎么会……等一下,这是之前我为了输给伊克斯而烦恼不已时,他曾对我提过的往事……原来那背后还另有隐情吗?
「为了替自作自受遭到斩首的预言神(密米尔)延命,他独占所有药草,结果我妈生病时无药可用,最后病死了!他还听信愚蠢的预言,让我无辜的孩子们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狱里!怪我剪了希芙的头发?那不是很好吗,至少不是砍掉她的头!幸好我在最后一刻踩了煞车,他还得感谢我的好心才对!没错吧!」
「!…………」
多么让人……不忍卒听的一番话啊。如果洛基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确有充分的理由计划弒神。
不过……即使如此……这也不构成让他实际动手的……理由吧。
「洛基,快住手。幸好奥丁陛下有吃了我的肉,只要等到日落就能复活。一切都还来得及……拜托你放弃复仇的念头吧。」
「这我可不能答应。很遗憾,我的复仇现在才要开始。」
现在才要……开始?这什么意思?都已经杀了他憎恨的奥丁陛下,难道还不够吗?
「你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奥丁会复活,所以我接著要去杀太阳女神苏尔,再也不让太阳下山。还有托尔也要杀,我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后面接近……再对他说:『你父亲死了真是遗憾啊!』」
「为、为什么你要做那么可怕的事……」
「为什么?这还用说!阿萨族的烂人们全都有罪!我要杀了希芙,杀了她儿子,奥丁之妻弗丽格当然也要杀,另外像巴德尔、威札尔、海姆达尔、提尔、弗雷、芙蕾雅,还有女武神们,我要全部杀光,一个也不留!」
「!」
我只是不讲话……竟然胆敢这样口无遮拦,大放厥词!
「你适可而止吧,洛基!如果你真心要这么做……那我就只能阻止你了!」
「哈!还真敢说,这才像我的伙伴。那么,你打算怎么阻止?要用你擅长的曼纳兹吗?要是你变成芬里尔,就算是我也可能有危险呢。」
「……我不会变成……芬里尔。我不能用你儿子的外表跟你战斗。」
洛基听到我的回答,脸上嘲讽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过这也没有维持多久。
「听你这么说,是确定要跟我互相厮杀吧,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好吧,就陪你玩玩。幸好这里是『瓦尔哈拉』自豪的大练习场,很适合让我们认真地大打一场呢。」
洛基用脚尖轻踢一下地面,再往后用力一跳。
接著,当他静静著地后──我们就正式展开对峙。
那时──有个世界即将告终。
虚伪的舞台拉下终幕……我深信不疑的友情也在此结束。
我的理智虽然明白……内心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吶,洛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跟挚友保持距离,相对而立,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洛基闻言则一脸歉疚,两眼微闭,紧闭双唇片刻,就立刻回答:
「原因很简单,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命运』。」
的确……或许他说得没错。
正因为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才会走向这结局,毫无转圜的余地。
不过,如果……
能再重来一次的话──我会希望结局有所不同吗?
(想这干嘛……一切都太迟了。)
这里是神界「阿斯加德」主神奥丁陛下的跟前。在「瓦尔哈拉」这块广大的土地上,有两道身影正彼此相对。
四周陷入沉默,连风也停了。在时间彷佛暂停的瞬间,在彼此绷紧神经的剎那,我一口气唤醒沉睡于体内深处的力量。
「『礼拜尤米尔之头骨,亲吻其躯体。吾于此请求允许,愿得以展露全知、展现神威,五颜六色,千变万化,让邂逅、别离、调和与孤独之象徵在此显现吧!弗萨克第二十卢恩文字──曼纳兹。』吾乃贪婪之化身,吾乃漆黑之恐惧,吾之名为──『堕欲龙』法夫纳!」
如暴龙般凶猛的力量激流,幻化为名实相符的形体。
以不祥紫鳞为铠的堕落化身,具体呈现破坏和暴力的幻想之王。
这位王者现在戴上了「恐惧头盔」。这是以前某个受欲望操弄的矮人所打造的铁壁防御。只要看到这个受诅咒的防具,就能让人感受到媲美死亡的恐惧。
我为何能变成这副模样,现在我明白了。对我来说,这个样子就是我,而且……我需要这股力量。
这是为了打破我不想要的命运。
「……看来你是认真的呢,赛伊。既然你有这打算,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来吧,至少让我亲手──杀了你。」
洛基从怀中拿出成束的槲寄生枝条,灌入魔力,转化为剑。他的群剑「银槲之剑」飘浮在半空中,所有剑尖一致瞄准我。
剎那间,一阵风吹过失去声音的大地。在静止的时间中,一神一龙进入对峙。彼此互不退让的信念,让我得以拋却心头迷惘,厉声吼道:
「这将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手。我要上了,洛基!」
「放马过来,赛弗利姆尼尔!我会尽快解决你,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我粗长的尾巴往地面一打,强韧的后脚使劲一踩,脚下立刻龟裂粉碎,尘土飞扬。狡猾之神见我来势汹汹,也跟著飞奔过来。
只见洛基收拢群剑,披挂于背后,犹如一对翅膀。
那对银色羽翼散发冰冷光芒,以振翅冲撞我的勾爪,擦出激烈火花!
好,从这里开始才是关键,因为至此的战斗流程,都跟我之前交出龙的心脏时如出一辙。虽然在那之后我就马上被洛基打败……不过这次可不能这样。
这次我一定要赢得战斗,阻止洛基!等著瞧吧!
「!」
我用力吸进一口气,屏住呼吸,打开双脚,稳稳撑住身体。在迎战洛基的剑时,我一步都没退。
「哦,你的反射神经真不错!我对你刮目相看喽,赛伊!」
洛基一边对我发动高速斩击,一边语带欣喜地喊道。
洛基能自由操纵飘浮的剑,战斗方式跟布伦希尔德大人之前打过的浪之少女──希明蕾瓦大人非常类似。我的动作或许无法跟布伦希尔德大人一样,不过既然有看过示范,应该多少能模仿才对。
我集中精神,感应杀气,把生命交给本能和直觉。如果是可能致命的剑,就用爪子确实弹飞,如果是用来牵制的剑,就用我自豪的鳞片先防御再挥爪。流经我们之间的空气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疯狂绽放的火花将眼前一切烧灼,刀剑撞碰的金属声不绝于耳,代表战况正陷入胶著。
极近距离的交锋几乎打得不分轩轾──既然如此!
「吓啊啊啊啊啊!」
我用右脚瞬间踏向地面,大地立刻龟裂炸开,并猛然将我抬起。我顺势往上一跳,扭转身体,甩动尾巴。
轰然巨响与冲击扫过洛基。我的尾巴一个横甩,把洛基一边的剑翼打散,让他半边身体门户洞开。在著地同时,我立刻压低重心,一边回转身体,一边朝他挥出一记左上勾拳!
「!干得不错嘛。跟之前的动作完全不同喔!」
这招接在破坏防御后的组合技,却被洛基以新的银槲之剑轻松挡下,害我反而被树枝状的剑身狠狠刺伤左拳,只得拍动翅膀迅速拉开距离。
「别想逃!」
接下来换洛基发动攻势。他把围绕自己的剑插进地面,以拖行的姿势疾速逼近,再以大地为刀鞘,拔刀出鞘猛力一斩,把我的左臂整个砍飞。
「喀啊!~~唔……还早得很呢!」
好痛,真的好痛,不过我现在不会就这样退却。这一路经历过的无数死亡,体验过的无数痛苦,都为我带来勇气。
我不顾从左臂断口洒下的大量血液,一跃跳到半空中,紧接著转换攻击模式,开始朝下方连续喷射毒雾。
我变成龙时喷出的剧毒,能腐蚀对方的神经,使其无法动弹。如果喷中对手,胜负就能立见分晓。
「你的企图太明显了!看我把你打下来!」
只是我的意图当然也在洛基的预料之中。他一边带著从容的笑容闪躲,一边以擅长的魔法射出火焰反击。
我无法完全闪避密集飞来的火焰弹,身上转眼就被烧得焦黑一片。再这样下去我会全身严重烧伤,连要继续飞行都有困难。
靠这种消极的攻击方式是赢不了他的──我对这点还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才要等……等到我左臂再生的这一刻!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翻转身体,拍动翅膀,瞄准目标,再将双手合十交握,藉由往下俯冲的重力加速度,朝洛基的头顶敲下去!
「喀……啊……!」
这股冲击力贯穿大地,在练习场上扩散开来,把「瓦尔哈拉」的窗户全轰破了。但不愧是洛基,受到这么强烈的一击还能勉强站著……虽然他咬牙撑了下来,受到的伤害似乎仍超过他的预期。
「啧……我太大意了,没想到你的左手臂不知不觉间就再生了……如果你只用一只手臂攻击,我根本不当一回事,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赶快闪避,别跟你硬碰硬才对。」
「选错了呢,洛基。现在的我,是对龙这种生物彻底了解后变成的『真正的法夫纳』。之前我只是模仿外表,但现在我是真正的龙了。除了伤口能瞬间复原,头部的弱点也戴上装备,如果没有魔剑『利吉尔』,连心脏也无法贯穿。你再怎么打也打不过我的。」
屠龙大英雄齐格菲之前曾说过,真正的龙是不死的化身。我现在就是这样。所以……就算再打下去也──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洛基突然狂笑起来,我立刻提高警戒。
「有、有什么好笑的,洛基!」
「呵呵呵呵……!不,当然好笑了,怎么会不好笑呢?因为魔剑『利吉尔』……现在就在我手上,而且帮我拿到它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啊!」
「!」
糟糕!搜集伊瓦迪铸剑材料那件事……竟然在这时帮了倒忙……!
「好了……在这里做个了结吧,伙伴。放心吧,等挖出你的心脏后──我会拿来好好利用喔。」
洛基把手伸进围巾里摸索,拿出一条形状像剑的项炼。当他一注入魔力,项炼就瞬间变成屠龙的魔剑。在「林格威」找到剑后,我就一直在想他把剑放在哪里……这样啊,原来他把剑藏在那个地方。
洛基以尖锐的剑尖指向我,刀身立刻散发出不祥的气息,看起来就像找到猎物的猛兽在欢喜嚎叫。
可恶……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赢过洛基?要怎么做才能阻止洛基?
光靠龙的形态赢不了,可是除了变成芬里尔外,这无疑就是我最强的形态。现在我已经完全掌握安多瓦拉那德的能力范围,所以很清楚这一点。
(……真是如此?)
……咦……什么……?刚才……是谁在说话……?
(你的想法太落伍了,原版。希望你能想起来,就算是赝品,也有赝品才有的优点。)
听这声音……难道是法尔修!怎么会,原来他的意志还残留著………不,不对,都到这节骨眼了,不可能就这么刚好发生奇迹。在记忆调和时,他的记忆变成我的。为了寻找赢得胜利的线索,我在记忆中搜寻,却挖掘到他的遗志。而且,现在也不过是再次同调而已。
不过──我还是乖乖地集中意识,倾听我的幻听,并超越意识,来到潜意识的彼端,把灵魂联系起来。这么做……让我确实地找到了答案。
「是吗……是这样啊……法尔修。」
我拓展了我的世界──又认识一个新世界。我对沉睡在记忆暗影的自己道了谢,之前始终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也跟著缓缓放松下来。
「喂喂……你到底在干嘛,赛伊?在这种局面中一旦松懈,就等于自杀啊。如果你不是要求饶,那又是想干嘛?」
「你问我要干嘛?……很简单啊,洛基,我要让……──奇迹发生。」
我一边说,一边往前伸直右手,闭上眼睛,接著把左手放上右臂,张开双脚与肩同宽,稳住下盘。先呼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再吸一口气,对生命进行转换。
最后──我以庄严的态度下令。
「闪耀吧……『爱之裁罚』!」
应我的呼喊现身的,是闪耀银白光泽的圣剑。天蓝色的战斗少女──布伦希尔德的爱剑,现在就在我手中。不……正确来说,是我的右臂化成了剑。
这是透过之前法尔修向我展现的能力──「部位变化」所变成。
「什么!太扯了……竟然将自己的右臂变成神器……!」
洛基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没错,当初我看到法尔修这么做时,的确也很吃惊。不过到了现在……我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是否强烈地相信自己能变,就是赛弗利姆尼尔能不能进行超级变化的关键。再来,或许这么说很奇怪,不过我自认是布伦希尔德大人的专家。从以前我就一直憧憬著她,全心注视著她……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变不成她的剑呢!」
「……哈哈……太猛了……你这家伙,都到最后了,说话还是这么乱七八糟啊!」
洛基露出傻眼的苦笑,把剑缓缓地往后拉,以水平方向持剑,剑尖维持在腰部的高度,并将所有力量灌注其上,开始最后的咏唱:
「『礼拜尤米尔之头骨,亲吻其身躯,吾于此展露全知,展现神威,乃不变不易,为所当为之事』……」
天空如父,大地如母,发自诚心,对天地立誓。透过此誓言,非神者可仿神,为神者可成真神。
「『宣扬霸业,至大至刚,雷光影中,积沙成塔。力量、野性、本能与失控的代表,传授、传统、封闭与解放的象徵,均在此显现吧!弗萨克第二暨第二十三卢恩文字……乌尔兹、欧赛尔!』」
施术者的祈求,由世界来回应。上天赐予的神秘之力,化为光芒包围魔剑。
「我就直说了!这是我火、力、全、开的一击!」
真是的,洛基这家伙……明明有这么厉害的招式,还敢说自己不擅长战斗,要说谎也该有个限度吧。既然这样──我现在也只能硬干了。
(布伦希尔德大人……请赐给我力量吧。)
她奋战的英姿烙印在我眼里,镌刻在我脑中,我把那个身影跟现在的我重叠在一起。我模仿她身为「神之战铠」的绝活──从盔甲中喷出的「甲冑之风」,把我强大的龙之魔力集中在剑上。
「把仇敌消灭殆尽吧──神技!战甲────……」
我要全心全意,使出全力……加以迎击!
「……之光─────!」
不再有所保留,打出自己最强的王牌,让彼此的信念互相冲撞吧!
破坏的光芒剧烈闪烁,互不退让,冲击波与爆炸声此起彼落,毫不留情地将「瓦尔哈拉」逐步吞噬。练习场破碎四散,宫殿几近半毁。自从我被召来当食材后,这里便是我再熟悉也不过的景色。当破坏的痕迹无情地刻在熟悉的风景中──我们的战斗也终于迈向尾声。
「喀啊!……真的假的……我竟然会……被你…………」
屈膝跪下的人,是洛基。
他拄著插在地上的魔剑瘫靠在上头,边吐血边喘气。话虽如此,我受的伤也一样不轻。
「呼啊,呼啊……怎样!是我赢了,洛基!好啦,这次总该乖乖投降了吧。」
我勉强鞭策快倒下的身体,努力虚张声势。我不知道洛基对逞强的我有什么看法,只见他缓缓抬起原本垂下的头。
「啧……要我投降?你啊,果然是天真到不行呢。」
听到我招降,洛基回以咂嘴,用不耐烦的表情没好气地说:
「你每次那么说,有哪一次让事情好转的?有吗?……快想起来吧,英灵战士叛乱事件那时,你希望贝尔杰投降,没给他致命一击,结果他逃走后做了什么?当著你的面──把谁杀了?」
「!」
……住口……别再说下去了,别再让我想起来。
我是洛基的伙伴。就算洛基真是诸神之敌,我仍是洛基的伙伴。
不管洛基犯了什么错……我还是想原谅他!
「很不巧,我是不会投降的,而且我还活著呢。对了对了,我看乾脆顺便做出宣言好了──煤灰色山猪赛弗利姆尼尔,是我洛基的所有物。」?……为什么……为什么洛基要刻意做这种事?
他这么做……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
「接著……有人回这里时,我会先这么说……『赛伊的诅咒失控,结果奥丁死了。我也很危险,快救我。』对方一旦放松戒心,我就绕到背后……杀了对方。呵呵,好期待喔。而且第一个回来的应该是──」
洛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他像在试探,像在挑衅,残酷地卖了一下关子后……再度开口:
「──布伦希尔德吧?」
「!…………洛──基────────!」
我的吼叫形成回音。
我以曼纳兹化成人形,以双手勒住洛基的脖子。
憎恶一切的力量,怨恨一切的波动。咒杀的漆黑渣滓化为实体,包围洛基的身体。
洛基就跟贝尔杰那时一样,步步迎向凄惨的死亡。
然而此时──洛基露出跟贝尔杰不同的安祥神情──
「抱歉,赛伊……原谅我。」
在死前……他如此喃喃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洛基要在死前向我道歉?他没对我做什么啊,杀了他的人明明是我才对。亏我还劝他弒神是不对的……结果我却把洛基……
「我不懂……我完全搞不懂啊!」
我放开洛基化为白骨的颈子,瘫坐在地。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弄湿我掩面的手。
我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不要想就好了,反正都是些无聊的俗事。」
下一刻,背后突然就传来声音。我回过头,用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一看,发现有个老人站在面前。
我一瞬间还以为是威兹卡先生,不过并不是。
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还熟知这个人。
「……安德瓦利……」
老人听到我叫他的名字,满意地点点头,眼睛半闭。他看向不成人形的洛基,又看向被瓦砾覆盖的奥丁陛下……接著露出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邪恶的笑容,对我说道:
「你确实完成了你的任务,安多。不对,这么叫似乎有点麻烦,毕竟你的师父也叫安多,而且仔细一想,连我本身也能叫安多。你说是吧……安多瓦拉那德。」
「我的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哼……原本不过是个戒指,话竟然这么多。我什么都知道喔,发生在『瓦尔哈拉』的所有大小事,我每一件都知道。因为跟你一起送进来的艾尔德弗利姆尼尔,就是我用来打探神界情况的道具。它不但是我放出来的『眼线』,也是把我带来这里的『大门』。」
「!那个锅子……!」
我从没想过……要怀疑锅子。我当初以为锅子有方便的功能,是为了让别人更有意愿捡走我……但既然制作者是安德瓦利,我就该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好心。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设想得如此周到……
「呵呵呵……是啊,我什么都知道,包括这一刻在阿斯加德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还有好不容易才杀掉的奥丁因为吃过你的肉,所以会在日落后复活。不过这对我来说反而好,毕竟要是不能亲手解决痛恨的人,我是不会甘心的,你的肉刚好给了我这个机会。」
「……你要对奥丁陛下做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趁那些头脑不好的阿萨族回来前,把奥丁的尸体搬离这里,等太阳下山复活后……再杀他一次。复活的地点会在尸体旁边对吧?多亏你们实验做得这么仔细,让我省了不少工夫。」
「你以为……我会保持沉默,眼睁睁地看著你这么做吗?」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做出你的人是我,你绝不会违抗形同生父的我。首先第一步……就先解除你那危险的诅咒好了。」
安德瓦利慢条斯理地走近我,一把抓住我的头。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身体完全没有力气抵抗他。
「『宿怨已消,怒火弭熄。』」
我感觉这句话渗进体内深处,从内侧将我净化。原来这就是解咒的咒语啊,亏我之前那么烦恼,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这样一来,我终于能摆脱弒主魔咒了吧?
我明明一直渴望如此……却一点也不开心。这一定是因为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好啦,我都快等不及了,安多瓦拉那德。这下你终于名符其实──只属于我一人了。等回去后,我要好好地疼爱你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起事件的元凶扬起的大笑声溶入「阿斯加德」的天空之中。
太阳虽然已西斜,但距离日落却还很久。至于到外面的世界进行搜索的人,如果没有人呼叫他们,大概也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吧。
多么完美的剧本啊,我根本无力可回天。这出由安德瓦利策画的复仇大剧,就要在此迎向结局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啥!等一下!那是怎样……!」
就在这时,安德瓦利得意的大笑忽然变成惊讶的大叫。
我抬起原本垂下的头,一仰望天空,立刻做出跟安德瓦利一模一样的反应。
「那、那是什么!怎么可能,太阳竟然……!」
──太阳竟然在……高速飞行──!
那速度简直超乎常理。太阳彷佛划过夜空的彗星,一转眼就被西方的地平线吸了进去。
自从来到神界,我好歹也看过几次会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奇景。可是,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疯狂的景象吗!不,也不是没有,像连续日落就是。没错,我明白了,我也差不多该明白了。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吃惊了!
……就在我随便做出决心之后,听见了一道声音。
「呵呵呵……!不错嘛,感觉还满爽快的。嗯……这种感觉还真是『就像重获新生』一样呢。」
对……对……不会错的,这声音我可是熟得很。你说怎么办啊,我刚刚才决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再吃惊了说。
「抱歉,让你担心了,赛伊。不过──终于让我找到啦。」
原本平静地对我说话的声音,此时突然一变,就彷佛野兽捉到猎物般,用充满威吓的语气叫出猎物的名字。
「嗨……矮人暴发户,安德瓦利先生。」
我不用确认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而且也没办法确认,因为我的视线被满溢的泪水给模糊了。
「洛基!怎么可能!太阳明明还没……不,是应该还不会下山才对。」
安德瓦利脸上难掩动摇。他跟某人一对上视线,那充满恐惧与焦虑的表情就瞬间冻结。
「你就是那个风闻已久的安德瓦利吗?从以前到现在……都一直受你诸多关照呢。」
奥丁陛下的独眼用刀刃般的锐利眼神注视安德瓦利。安德瓦利应该快被吓死了吧……我有过好几次经验,非常了解这种心情。
「洛基殿下!成功了吗!」
接著出现的是布伦希尔德大人,她看起来非常紧张的样子。不对,不只是布伦希尔德大人。除了她以外,原本应该出去搜索的所有人民也都回来了。
这招瞬间回来的戏法,应该是靠传送(拉德)的卢恩之力吧,这种程度连我也看得出来。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刚好集中在这个时间点呢……
「我要跟你道歉,赛伊。不好意思……其实到此为止都是我想出来的『捕捉安德瓦利作战』计画。」
洛基走过来,往发愣的我背上一拍,露出笑容。
从他的口中,揭露了这个作战真正的全貌。
「如果要彻底拯救为戒指的诅咒所苦的你,还是必须解除诅咒,所以唯一知道解咒方法的人──安德瓦利本人就非得出面不可。不过遗憾的是……安德瓦利非常谨慎,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现身,于是我便想出假借搜查安德瓦利的名义,把大哥以外的所有人全弄出这里的计画。」
把所有人全弄出去……对喔!难怪会进行那么大规模的搜索行动!
「你懂了吧?会妨碍安德瓦利的人全被排除,现场只剩下他的最大目标,也就是大哥。即使我也留下来,只要扮演背叛者,问题就解决了。虽然对大哥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只要让他死个一次,我再受制裁而死,就能制造出在日落前绝不会移动的目标了。」
「不不,什么叫死个一次的,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哈,所以才能叫奇招啊。这样准备就万无一失,可以搭起绝对安全的舞台。不过……因为就作战计画来说我必须死,所以只好把吃力不讨好的角色推给你了。」
「就是说啊,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叫我做这种事啊!」
「别生气嘛,我也吃了很多苦头啊。如果事先告诉你这是演戏,你一定会失去紧张感,说出『我还是做不到,找别的方法啦』之类的话,所以我只好对你隐瞒真正的作战内容。」
唔……我应该不会用这么没骨气的口吻吧……不过他可能也猜对了,真不愧是我引以自豪的伙伴。
「……是说,那个高速日落让我很在意。毕竟我死了没办法看到。是真的有成功吧?」
洛基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看向布伦希尔德大人。
「当然有啊,不然现在就不会是这种状况了。」
布伦希尔德大人用有些得意的口吻回答。她看到我一直歪头思考,便亲切地为我说明:
「这是用『艾瓦兹』的卢恩魔法啊,赛伊先生。之前我有解释过好几次,艾瓦兹是加速之力,而且发动的人数越多效力就越高。最近一次是海姆达尔大人冲出去追洛基殿下时,我们为了追上他而用的。你还记得吗?」
「嗯,当然记得,那时六个人一起施展的速度就很惊人了……啊!」
对喔!六个人施展就有那种速度了……如果更多人一起施展的话……
「啊,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呢。没错,我们这次表面上是去『华纳海姆』,其实是去苏尔大人那里,由我们姊妹全体加上芙蕾雅大人,一共十人施展艾瓦兹,让太阳前进的速度一口气加快。」
原来如此!难怪太阳会突然那么快下山!竟然有这么方便的用法,艾瓦兹实在太惊人。
「顺便告诉你,像是协调行动时机,还有安德瓦利是否如我们所预料一样现身等等,全是由拉塔托斯克逐一帮忙转播的喔。」
布伦希尔德大人往旁边举起手,那只茶色松鼠就在一旁盖儿希大人的手掌上挺起胸膛。
「嘿嘿!您觉得怎样啾,赛伊老爷!咱每次都有派上用场吧?本次作战的MVP说是咱也不为过啾~~啊、啊,抱歉,是咱太得意忘形了,饶了咱吧~~!」
哇啊,拉塔托斯克被捏得好扁啊。哎呀~~他这次真的有立下功劳,就先放过他吧……不过我只在心中这么说,是不会很坏啊?
「…………万一我………没有照你们的预定出现,你们打算怎么做?」
在大家的包围中,安德瓦利以阴沉的语气喃喃问道。这疑问是由本次作战的提案人洛基来回答:
「那就重来啊,反正我们本来就不确定你有没有在监视『阿斯加德』的情形。老实说,就连你会不会踏上我们为你准备的舞台,机率也是一半一半。不过,就算我们在这种赌上性命,乱七八糟的作战上失败了,也能靠赛伊的力量复活,不断重新来过。这就是安多瓦拉那德……赛弗利姆尼尔的厉害之处。我说得没错吧,制作者本人。」
「……看来我做出来了……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怪物呢……」
安德瓦利用自嘲的语气丢出这一句后,无力地垂下头去。
(怪物……是吗……)
这句话让我胸口一阵刺痛。虽然不甘心,却也无法反驳,只能咬紧嘴唇。不过就在这时──心爱的人用坚定的声音回道:
「请不要说他是怪物!」
这句斩钉截铁的否定响彻日落后的天空。出声的是布伦希尔德大人,她的双眸中燃起炽烈的怒火。
「赛伊先生才不是怪物!他很温柔,很和气,而且也很勇敢,不管什么困难都会努力面对。连他所表现的勇气,所展现的可能性都不知道……你根本没资格自称是他的生父!赛伊先生他已经是……我们无可取代的伙伴了!」
这是出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不光是布伦希尔德大人,现场所有人都纷纷这么说。
我的心燃起希望。如果把这句话换个说法,一定就是──
「安德瓦利,你在我身上下了可怕的弒主魔咒。当我知道你的企图时,我也对自己感到害怕。不过……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哦?你是疯了吗,安多瓦拉那德?很遗憾,你就是诅咒,是到处引起死亡的诅咒,是我亲手把你重新改造成这样。」
「不对。不管是我自己,还是支持我的人……都没把诅咒当成诅咒来看,结果……原本那么恐怖的诅咒竟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变成什么?安德瓦利用无声的焦虑催我说下去。
所以我要说给他听。带著最灿烂的笑脸,好好地嘲讽他一番。
「……『羁绊』。这就是我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安德瓦利。因为有你,让『阿斯加德』的人民之间缔结了更深的羁绊;多亏有你,让神界的每个人得以团结一致。所以,我要对你说……谢谢。」
安德瓦利完全没料到会收到感谢,一脸惊讶地睁大眼睛。当他又无力地垂下眼睑时,奥丁陛下轻咳了两声才开口说:
「这么说的确没错,不过本王还要补充一点,让我们产生羁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赛伊。本王要代表大家向你道谢。你早就不是弒神的兵器了,赶快忘记以前的旧名吧,因为你已经是……我等阿萨族的一员了。」
伟大的主神此话一出,引来一连串的鼓掌与喝采。
那就像替新生儿洗澡用的温水,洗涤我受诅咒的心灵。
啊──对喔,我就在今天重获新生。不再是某人所做的戒指,也不再是突然被改造成的山猪。
我是赛弗利姆尼尔,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有大家在,我才能站在这里。
(谢谢大家。)
我心中千头万绪,声音发不太出来,可能没有人听得见。
我要讲清楚一点,讲大声一点。
对这世上所有人──好好地传达这份心意。
「各位,谢谢你们。从今以后,还请各位……」
视线集中过来,心意也集中过来。
我想让大家知道,我现在──充满喜悦。
「继续关照我……赛弗利姆尼尔!」
没错,从这里跨出第一步,让一切有个全新的开始。
这就是属于全新的我的──起跑线。